30 陸岐摔馬
說是緩行歸京,卻因為雍王府的事亟待解決,車夫架馬的速度總是要快些。
陸岐和羨之乘一騎從隊尾上來,路過了羨之外公的車架,陸岐還小聲地“呸”了一口。
這人不招他父親待見,羨之也不太喜歡,自然他也喜歡不上。況他每次看着自己的眼神總是像豺狼一般,駭人得很。讓陸岐想要對他有好感也不行。
倒不承想陸岐剛“呸”完,羨之執缰的手就騰出來,打了陸岐手背一下。力道倒是不重,和貓撓一般。
這人又貼着陸岐的背,在他頭頂說道:“父王的車架在前面。”
陸岐會意,立馬起了嗓子:“哈,要是我禦馬,必然比羨之你快。”
“是是,你快。”羨之接話了,眼裏卻含着深意,不過幸好,陸岐看不見。
“羨之,你這是敷衍我。我說真的。”陸岐依照着方才羨之的吩咐,在接近聖上車架時,大聲地說着。
果不其然,在他二人共騎的那匹馬打聖上車架過前,看着裏面簾子叫人掀了起來。
倒是宦官先出了口道:“二位主子這是?”
“我坐不慣馬車,要羨之陪我溜溜。一會兒就回去。”
宦官本想繼續說句什麽,卻被車架內的一聲冷言厲色給吓得立馬抱手噤聲。
“胡鬧。陸岐胡鬧,羨之你也縱容?”
“父王……”
“不怪羨之,是我拉着他來的。”陸岐一邊出口護着羨之,一邊擡了腦袋,想向羨之眨巴眨巴眼,但是鑒于難度系數太高,他眼睛都眨疼了,估計羨之也看不到,也就作罷。
“兒臣,本是有事想問父王……”羨之将握在手裏的缰繩緊了緊,他看到了馬車那頭藏着衣袍一隅,想是有旁人聽着,目光便迅速抽離了,“兒臣這就和陸岐回去,晚些時候,再來尋父王指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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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趙祚在馬車內,應了那聲。
風搖着銮駕上的鈴,鈴聲和着漸遠的馬蹄聲傳入趙祚耳畔,他手掌抵案,手指空懸着,遲遲沒有扣下去,良久才出口道:“你繼續說。”
躲在馬車那一方的暗衛,得令了,才悠悠出口。
“主子說,他在雍國公府旁的樹下撿了個東西,待您回去,便給您送去。”
“什麽東西?”
“主子說得您親自去看。”
“重闕人雜,他撿的,便暫放在他那處。世可還有說什麽?”
“主子還說,這次恐是有人故意而為。”
“嗯。寡人知曉。”
“那屬下告退了。”
車架裏的人合着雙眼,手指終于有一搭沒一搭地扣向桌案,突然他眼前閃過了幾年前惠玄領他在竹屋暗室裏瞧見的那五幅畫,又道:“對了,讓他閑來無事,多去看看元裹。”
“是。”
暗衛應聲後離去。車架裏,一直合上眼盤算着這扶風大局的人,卻在這時,緩緩睜開了眼。滿臉盡是疲色,他雙目睜睖了許久,才似回神般攏了攏衣襟:“起風了。你擺下的局,開了。”
良久才複一嘆,嘆裏盡是無奈。
嘆聲未歇,便聽一聲馬嘶,駭人極了,趙祚的心頭打起了鼓
“皇上,皇上!”不多時便聽見外間馬蹄聲疾,宦官急急忙忙地趕來。
“何事?”他蹙了眉,心下起了不祥的預感。
“摔了……岐、岐小王爺摔馬了。”
跟在馬車旁的公公,聞這話,立馬叫停了隊伍。又喚了宦官取來墊腳石。
趙祚下了車辇,遂問道:“禦醫可去了?”
“已去了。”
“有羨之護着,如何還摔着了?”
“馬驚了,信陵主本是護着小王爺的,小王爺不知怎麽的摔了下去,信陵主也跟着跳下去護了小王爺,可還是摔了。”
“嗯,羨之無礙?”趙祚一邊趕往那處,一邊問道。不知為何,他的心跳卻突然快了。
“無礙,是信陵主将小王爺抱回車架的。小王爺看着倒是傷的要重些。不過……”
“不過什麽?”
“信陵主下了吩咐,除了禦醫,誰也不能近那車架。像是氣極了。”
“嗯。”趙祚腳下依舊沒有停步,看向了一旁的侍衛,“那馬跟了他兩幾年了。”
侍衛會意颔首,隐匿在了一陣匆忙裏。
趙祚腳下未停,直至看到了那車架下站着的人。那人一身錦衣沾了泥污,玉冠也有些歪,眉眼和自己肖似極了,但看他眉目不見憂愁,心才放下了些。
羨之見來人,方蹙了眉,便見那人走近了些行禮道:“父王。”
“他……如何?”
羨之聽着父王問來不是“陸岐”,而是“他”,便知道他問的不是陸岐,是那車架裏的人。
“陸岐會武,并無大礙。禦醫才到,具體的還不知道。”
“馬如何驚了,細說來。”趙祚不動聲色,将心底的疑問埋着,問着正事。
“兒臣也不太知的,不過猜測,返程歸去,不過幾步路,突然猛颠,似……”
“似什麽?”
“似寒光刺了它眼,叫它驚了。”
趙祚聞言,目光寒厲,瞥向了一旁跟在自己身邊許多年的老奴。老奴會意道:“小的這就尋暗衛去瞧。”
說罷便轉身離去。父子二人在他離去後,方對視一眼,趙祚出口問道:“你的主意?”
羨之默然點點頭:“突然昏了過去,只得出此下策。父親莫怪。”
羨之改了口,趙祚自然懂他的意思,但劍眉仍橫着:“胡鬧,若是陸岐真摔着了,你當如何交代?”
這下羨之就真是有苦說不出了,他本是和陸岐商量摔下馬的是自己,這樣他還能借此為由,不進重闕,歸居衡休養。
而他的師父,也可以往居衡落腳,而不是跟着隊伍進重闕。
但他怎麽也沒料到,在那梁相掀了簾子,和他們說小心些之後沒多久,陸岐就自己摔了下去,倒真的把他驚着了,他跟着跳下馬去,卻見那人毫發無損地躺在草地上,說什麽他演戲不如他,怕讓梁相看出破綻。然後還不等羨之駁言,陸岐就兩眼一閉,裝作昏死過去。
他就只有好脾氣地将他抱進懷裏,送往馬車車廂內。
等了不多時,等到了禦醫和他的父王。
他知道父王不信,也知道他的外公不一定會信。但誰信誰不信,不重要。他只是需要一個借口,謝陵身份敏感,不可能暴露在外公的視野裏,更不可能養在重闕,最好的方法,便是養在居衡。
何況真如陸岐所言,是他多想,那他不識先生這舉,當愧為謝無陵的學生。而且,他這一生,他最省得,誰他都可以拂得,獨陸岐不行。
陸岐想要的,只要他能有,給他時間,他便會雙手捧上。
“趙羨之,你是不是在深闕裏久了,心都沒了?”
陸岐方才問的,字字打在他心坎兒。
他想,他是認了。他的心都歸于一處了,大概在五年前,在十年前,在這個人跟在他身後,扯着他衣袍叫哥哥的時候……只是這個人從來不知道。
“這一出,有所求?”
“為他求個宮外的安身所。”羨之将目光移開,像個老友般,沉聲道。
趙祚瞥了一眼身旁的人,羨之什麽都好,又什麽都不算好。他像自己,城府有之;卻又更像謝無陵,把人心算得太精,也把趙祚揣測得太透;他像自己,對外事果決,卻又像謝無陵,對親近的人,留着一分優柔寡斷。
矛盾中成長起來,趙祚觑了眼眸,心下低嘆,不知是成就了他,還是害了他。
“他身子不好,留在居衡吧。”趙祚百般猶豫,才說出了這話。
居衡是謝無陵送給羨之的園子,梁相必然是不喜的,他們那些個文士的傲骨,羨之和趙祚體會得深刻。
趙祚知梁相自然不屑于踏入那個園子,所以謝陵自然是最适合那處的。
沒想到,這居衡園子,一直是他的,原來是,如今也是。
父子二人立于車架外,和衆人等着禦醫,當禦醫掀簾而出時,梁相才姍姍來遲。
“皇上,老夫腿腳不好,來晚了。”
“梁相客氣了。”趙祚應聲。
羨之上前虛扶了梁相一把,才道:“外公有心了,陸岐該受寵若驚了。”
“羨之這話說的可不對,老夫是臣。”梁相擡眼看了下趙祚,才繼續道,“來看望小王爺也是應該的。”
趙祚卻開口道:“哪日待陸岐傷好,羨之便領他那小輩去謝過你外公一番好意。”
羨之聞言,颔首應了。
“不知小王爺傷勢如何?”
“你說吧。”趙祚擡眼向那禦醫,禦醫進去前,是得了羨之叮囑的,如今對上趙祚的眼睛自然有些惶惶。倒是趙祚身邊那不知何時回來的老奴,上前扶了一把那要下車辇的禦醫,道:“你只管照實了說,诓不得衆人。”
禦醫下了車辇,伏身道:“表面無創無傷,但……”
“如何?”羨之邁了半步,狀似心急。
“但心下有郁結,又此番驚吓,想來需要好生将養。臣已施針,想來應快醒轉。”
“郁結何來?”趙祚負手立來,眉頭緊蹙。
“這……”禦醫身子伏得更低了,聲音也小了幾分,“微、微臣也……”
“父王莫要為難他,陸岐自入宮一來,心下一直難過,他同兒臣說過,若不是為了那日……他不至于……”
羨之話還未說完,便聽得梁相一聲冷哼。趙祚藏在袖下的手緊了幾分,才對那伏地而跪的禦醫道:“你退下吧。”
“着人啓程吧,既無礙,便歸京,皇兄還在等着。”趙祚吩咐罷,看向了身側似也有愁雲加身的梁相,又道,“梁相也先歸車架吧,寡人陪陪岐兒。”
說罷趙祚便上了這車架,掀簾進廂前,吩咐羨之道:“既然他不喜重闕,便讓他回到他想去的,允他出宮建府,謝府舊地賜他。舊府未修繕完成前,便依你所提,讓他暫居居衡。”
羨之撩袍跪地,替陸岐受了這恩典。
待宦官傳了啓程的話後,才翻身上了新牽來的那匹馬,悠悠地跟着這輛車架走。
作者有話要說: 本來只是想過渡一下,不知道為什麽過渡了這麽久QW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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