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 風流蘊藉
青瓦四合,圍了半畝方塘,方塘外對着一排廊館,廊館隔五間,供人而居。初一的家宴便被置在了這廊館前的空院了。
早有小奴府門前領路,謝無陵攜了一幅昨夜趕來的小荷露尖圖而來。還未遞給宣城,便被從院裏出來迎他的元裹讨走了。
時三年未見,元裹比他去邠州赴任前更亭亭了許多,珠翠綴髻,青颦檀口,清麗有之,一席杏黃衫子,更襯了活潑生動來。
想方才在回廊上,謝無陵作揖,欲敬一句:“長樂公主。”便被元裹手一擡,止了去,怪他生分,不将她當妹子了。不過嗔怪未散,便打上了他手上這伴手畫作的主意。待讨了去,也未拆來看,直說要替宣城先收着了。
他眉峰微動,目光正瞥過那元裹頭頂那支與一頭珠翠格格不入的菡萏木簪,合着元裹寄來的信,順勢又懂了幾分,抿嘴低聲打趣道:“三年未見,宣城竟學了雕花?”
話畢便見元裹臉色不自然了來,謝無陵擡手替她取了一支搶了木簪風頭的珠翠,遞還予她:“這荷難得,如此甚好。和小妹模樣甚配。”
謝無陵拿了信上稱謂調笑。那時他才到邠州不久便有人拿着元裹寄來的信,說是托兵部一小友寄來的家信。他拆信來看,便叫排頭的“兄長”之言驚了驚。信上寫的無非是問好的言語,落款一個“果”字,才讓謝無陵明了意思。
次日回信時,謝無陵便學了她的意思,提筆落下了“吾妹親啓”四字。不過這兄妹之稱,他也只敢私下玩笑時提上一提。
元裹面上染了緋色,謝無陵好一番打趣後,才讓她領着往宴上去。
宴上響笙歌,珍馐玉液鋪滿桌,應是個紙醉金迷模樣。偏合着宣城府上這一眼文雅含蓄景。方塘、小亭、廊館、垂柳……這宴倒生了些風流蘊藉。
元裹将畫幅遞予了候着的宮娥,交代了好生置放,再回首便見本該在身旁的謝無陵叫宣城拉去落了座。
謝無陵叫宣城帶來,遇着那些個王孫,無暇一一作揖問禮,聞着一聲“謝小先生”,便只颔首應了。
“小先生,來晚了,得罰。”這酒盞是說話間叫宣城遞來的。
謝無陵瞧了瞧眼前眉輕揚氣,少年意氣盛滿眸的人,勾了嘴角,接過酒盞,仰首飲盡,引來周遭宣城的幾個兄弟呼好。當然,這熱鬧也把元裹招惹了來。
宣城本替謝無陵滿上了第二盞,想找個借口,編他喝下第二杯。見着元裹來了,便似耗子見了貓般噤聲,偷瞧了眼元裹。
這不瞧還好,一瞧便知是做賊心虛。元裹從桌案上取了空杯盞,遞給了宣城,仍是眉眼帶笑模樣,卻讓宣城猶覺山雨欲來。
Advertisement
宣城不敢耽擱,滿了盞飲了去,便見元裹流眄來斜他一眼,複嗔他:“你只欺負平之先生”
“不敢不敢,”宣城攬過謝無陵肩膀,故作親近地寒暄道,“平之這三年可還安好?”
這話一問,更是讓元裹來氣,恨鐵不成鋼地原地跺了跺腳。
其實元裹是知道的,她自謝無陵去邠州赴任後,一直與他有書信來往,後有次信斷了,再收到時,是旁人筆跡說是謝無陵病了。這事她有次與趙祚傳信時,說起過。趙祚回信的擔憂,卻讓她心驚。況謝無陵當初赴任邠州時,正是邠州大疫時。
個中情況,不敢細想。粗略想來,怕也托不出口一個“好”字。
而今這宣城一問,明着是哪壺不開提哪壺,但謝無陵好似不甚在意。
“你瞧我是缺胳膊少腿了?”謝無陵揚眉戲谑來,将酒盞遞往唇邊,慢飲了來,雲淡風輕道,“自然安好。你呢?素來知宣城主的工筆扶風一絕,但不知您何時換了興致,學了雕花,竟未聽你說起過。”謝無陵又低聲誇道,“那菡萏簪倒是讨巧。”
宣城本以為自己急中生智,極自然地化解了元裹那一場山雨,沒想到是自己挖了坑。他初行兵部,許多不解,趙祚有罪身,他不敢随意寄信問詢,便投靠了謝無陵。在每次元裹托他尋人寄信時,便跟着元裹的信一起捎帶了去。久而久之也有些七零八碎的瑣事和牢騷會在信裏提及。但他萬沒想到謝無陵竟知了他送了元裹一支菡萏簪。
“閑來無事,就學了。”宣城做謙虛狀,但心下還是歡喜的。畢竟他費了兩旬時日才雕成了這一支。又得謝無陵一贊,自然謙遜也掩不住滿面得意。
謝無陵方舉杯,想道他一句機靈,便聽見身後一聲喚。
“美人哥哥!”
謝無陵方回頭,給羨之撲了滿懷。手中端着的酒盞未及撤去,叫酒濕了襟前。
羨之也有所覺,觍着臉收了手,往後退了兩步,乖巧道:“師父。”
謝無陵被他這動作逗笑,将杯盞置回了桌案上,擡手一攬,将羨之攬回懷中。
“想師父。裹兒姑姑每年都騙我,說師父就要回來了,”羨之窩在謝無陵懷裏,聞着那股子好聞的茶香,嗚咽了聲,“師父今年終于回來了。”
謝無陵不過和他相處了幾個月,卻讓他惦記了幾年,起初元裹也是好奇,如今要是見這一幕,應當就能想通了。
謝無陵待他是好的。羨之原來少有在人前撒嬌,今日卻不一樣。
謝無陵剛把手放羨之頭上,想說一句“回來了”,便被宣城搶了話。
“你這小惡人,還說你姑姑,你怎麽不說你天天纏着你姑姑呢?”宣城伸手就要去點點羨之的額心,羨之在謝無陵懷裏扭了扭,往一邊躲了躲。宣城繼續訓道:“你怎麽不說你書也不好好讀,最後被罰抄,還要拉着姑姑和皇叔幫你永夜抄呢?”
謝無陵擡手将宣城的手擋了擋,又故作了冷色,問了羨之一句:“怎的不好生讀書,上次如何答應師父的?”
“太傅不如師父……”羨之聲音驟然細若蚊蚋,“好看。”
宣城沒把這話聽真切,謝無陵倒是一字不落地聽完了。聽來生了三分苦笑,在羨之後腦勺拍了拍,道:“你這小人兒啊,滿腦子鬼心思。”
這方三人還在敘着小話,那方元裹替趙世迎來了一人,惹來了一陣熱鬧。
幾人簇擁着來了這宴桌前,宣城見狀起了聲,同謝無陵通氣道:“這陣仗必是華姐兒來了。我們的鳳翔公主,原來你未見過,她可仰慕你許久了,你的長短賦她都收了半箱。”
羨之從謝無陵身前退開,待謝無陵起了身後,又扯着謝無陵的衣角,俨然像他的幼弟一般,跟着他,不離身。
謝無陵理了衣襟,心下兀自估量着來人。
鳳翔這地緊鄰扶風,這鳳翔的封邑是在雍國封給趙修時,便跟着賜下的,賜給了重闕內的一位入了兒郎學堂的公主。
扶風文士向來敬博文之人,當初元華一篇《論才》引得扶風轟動,遂她入學堂之事,大家聽來也多是寬待的。後又摘了鳳翔封邑,舉城都傳着,若是求她為媳,便是求得扶風半壁。
但元華注定不會是困在扶風士族間的人。
鄰國番邦曾願用增添歲貢來換這鳳翔公主,元華聞之,當庭笑來:“若他拿草原六部蒼穹來聘,我大可考慮一二;若他拿千字得意文賦來讨我歡心,我也可考慮一二,偏這兩樣,他都未帶來,拂了也罷。”
這一番話,倒讓庭上的惠帝聽來龍顏大悅,也就随了她,允她自擇夫婿。
這傳言也多是謝無陵從趙祚那處聽來的,都是真假自辨的事兒,謝無陵從未往心上放過。但如今要見那鳳翔公主了,自然這事便重往了心頭,過了一遭。
宣城先謝無陵一步,上了前去,調笑道:“華姐兒可來了,還怕今日你不來,那元裹可不又要失望了。”
“長樂哪還要我啊,”說着元華便側首看了元裹一眼,想要繼續揶揄,叫元裹拉了拉手腕,央道:“好姐兒,莫說莫說。”
“害羞了?”元華眉挑來,也就換了話頭,“今個兒我來晚了,可要罰酒?”
“欸,罰酒前,先給姐兒指個人。”元裹眉眼帶了笑,小檀口微動,宣城便讓了身,讓出身後人,“您猜猜是何人?”
“是昭行那小先生?”元華擡了眼,打量了去,見一青衫客,玉色冠下,桃花眸中光猶勝,薄唇雖少了幾分血色,但因着眉眼光,反不覺羸弱。若是肯倚了那牆角一樹花,想來“風雅”二字最當得。若這不是衆人所傳的小先生又是何人呢?
而謝無陵也借機打量了面前人,非是舊日構想的那般紅妝裹傲骨,而是一席男兒裝束,金玉冠高束,複繪了一雙劍眉,平舔了三分英氣,眼尾微挑,舉手投足皆飒然。
謝無陵低首作揖,姿态謙了去。
“下官謝平之問鳳翔公主安好。”
這話一出,元華挑了眉頭,周遭一片寂然,只樹上蟲聲未斷。
“小先生多禮了,家宴時不問尊卑,不看牌擲色,不提官宦時事,不講舉制時文。這是當初便定下的規矩。小先生這般,可得罰。”元華微頓了頓,宣城的心便緊了去。
若論兇厲,元華應不及趙修,偏她一身盛氣來,總是攝人。若是舊時那才入扶風的謝小先生,一剛一柔,說不得還可拼上一拼。至于今時,宣城也不知為何,方才謝無陵便先自矮了一階,問禮于人前。
元裹怕會真按着舊日“犯者酒五斤”的規矩罰,立馬插嘴道:“那便罰小先生喝三杯可好?”
“便依了長樂,”元華擡眼,眼裏生了笑,瞥向了謝無陵,溫聲道,“小先生可認?”
謝無陵正身遞了眸光,迎上了元華目光,不過須臾,便撤了眸。元華眸裏有一道芒,是他承不住的,自不願承來。
“既是平之犯了戒,三杯當認。”謝無陵面色未改,低聲溫潤言。
“可師父不能喝酒。”羨之從謝無陵身後探了頭出來,看着他元華姑姑的眸光移下來,又吞了吞口水,壓壓驚道,“父親叮囑的。”
“你父親何時歸來啊?”元華抿了嘴角,邁步入座兒,“那這酒先給記上,待他歸來,讓他喝了。”
羨之擡手碰了碰鼻子,偏首嘀咕道:“我也不知道,不過師父回來,父親一定也快回來了。”
“你這又是哪門子歪理啊?”元華樂于逗孩子,聽了羨之的話,不禁笑出聲來。
“哪是歪理啊,是師父說的。”
元華擇的座兒挨着他,他剛替自己添了一盞,便聽這羨之提他。抿了抿嘴,拉他坐在身邊,才對一旁投來目光的元華道:“原來氣傲,跟聖上做了賭。”謝無陵舉了杯盞,與元華相碰,“應該快了吧。”
元華聽謝無陵避重就輕,便料想那賭必不會是和城西賭市上一般,大概是她難以想象的。她複低首抿酒,将無法開口言來的東西,合着陳釀一并吞了來。
作者有話要說: 不問尊卑,不看牌擲色,不提官宦時事,不講舉制時文 是化用了沈複《浮生六記》裏提到的他們酒局四忌:公廨時事,八股時文,看牌擲色,官宦升遷
同類推薦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https://leshuday.com/book/thumbnail/358049.jpg)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
寧書綁定了一個男神系統,每個世界都努力的感化他們,只是……“乖,不準怕我。
”病态少爺摟着他的腰,勾唇撩人,氣息暧昧。
校霸将他抵在角落,捏着他吃糖的腮幫子:“甜嗎?張嘴讓我嘗嘗。
”當紅影帝抱着他,彎腰嗓音低沉道,“過來,給老公親。
”寧書帶着哭腔:別…別親這麽用力——為你瘋魔,也能為你立地成佛1v1,撒糖專業戶,不甜你順着網線過來打我。

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菜我買,飯我做,碗我洗,地我拖,衣服我洗,錢我賺,你還有什麽不滿意?”
“被你這麽一說,好像我真的不虧。”
蘇圈和熊果,鐵打的兄弟,拆不散的cp。
槍林彈雨一起闖,我的背後是你,你的背後是我,最信任的彼此,最默契的彼此。
這樣堅固的一對,還有情敵?
開玩笑嘛?一個炸彈炸飛去!
多少美女來問蘇圈:放着大片花海你不要,為什麽要守着這個懶鬼?
蘇圈說,沒錯,熊果就是個懶鬼,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了,洗個碗能碎,煮個面能炸,可是,他就是我活着的意義。
熊果:“好難得聽圈圈說情話啊,再說一遍還想聽!”
蘇圈:“你滾,我說的是實話,請注意重點,你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
熊果:“錯了,重點是我是你……唔……犯規……”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無女主+病嬌+爆笑+娛樂圈+蘇撩甜寵]
魔尊裴炎死後重生到了三千年後的現代,為償還原身欠債擺脫渣男,他參加選秀,因為腰細身軟一舞絕塵而爆紅。
粉絲們:這小腰,這舞姿,這長相,絕絕子!
導師江澈坐在評委席上,眸色幽深看着舞臺上的裴炎,喉結微微滾動,嗯……很絕,都是我的!
外人眼中的頂流影帝江澈清冷衿貴,寬肩窄腰大長腿,行走的荷爾蒙。
後臺,江澈挑起裴炎的下颚,聲音暗啞而危險:“師尊,我等了你三千年,你乖一些,我把命都給你!”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穿成十六歲的少年,麻生秋也父母雙亡,無牽無挂,奈何原主沒有給他留下後路,已經是橫濱市著名的港口組織裏的一名底層成員。
作為非異能力者的普通人,他想要活下去,生存難度極高。
——沒有外挂,就自己創造外挂。
四年後。
他等到了命運最大的轉折點。
在巨大的爆炸過後,麻生秋也處心積慮地救下了一位失憶的法國美人。對方遭到背叛,人美體虛,冷得瑟瑟發抖,脆弱的外表下有着耀眼的靈魂和天花板級別的戰力。
“我……是誰?”
“你是一位浪漫的法國詩人,蘭堂。”
“詩人?”
“對,你也是我的戀人。”
麻生秋也果斷把他放在心尖上寵愛,撫平對方的痛苦,用謊言澆灌愛情的萌芽。
未來會恢複記憶又如何,他已經抓住了全世界最好的珍寶。
感謝魏爾倫!
你舍得抛棄的搭檔,現在是我老婆!
【麻生秋也CP蘭堂(法文名:蘭波)】
我永恒的靈魂,注視着你的心,縱然黑夜孤寂,白晝如焚。
——詩歌《地獄一季》,蘭波。
★主攻文。秋也攻,攻受不會改變。
★蘭波是二次元的異能強者,三次元的法國詩人。
★雙向熱戀,結局HE,讓這場愛情的美夢用烈火焚燒,燃盡靈魂的狂熱。
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