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 chapter47
交完作業,熬過期末考,習萌回了一趟家。
當天吃過晚飯,等習爸習媽看完新聞聯播,她鄭重其事地和他們促膝長談,告知自己已取得一份助理設計師的實習工作。
話畢,卻迎來長久的沉默。習文國和羅美君均幹瞪着眼睛,一語不發。
習萌戰戰兢兢:“……不同意啊?”
唔,不會真要求她去走他們提前安排好的道路吧?
夫妻二人似是終于回過神來,默契地對視了一眼。
羅美君喜極而泣:“太好了老公,小胖終于長志氣了!”
習文國也是一臉欣慰:“不錯,終于有點我女兒的樣子了。”
習萌:“……”
別這樣-_-!
***
習萌和裴裴每次放假都會約見,可這回放暑假,裴裴卻留在學校,一拖再拖地不回來。
她只好懷着遺憾趕在報到前一天返校。
放假前提交了假期留校申請,習萌抵達宿舍一直等到深夜岳桃都沒來。翌日就是實習第一天,她有點着急,剛想短信詢問,不曾想卻接到岳桃的電話。
電話中她的聲音略顯嘶啞,悶聲悶氣,明顯在哭:“小胖,我爸媽托關系在一個國企單位幫我安排了一份工作,不是實習崗位,是可以正式簽合同的那種。他們的意思是,大四既然沒什麽課,就讓我留在家裏參加工作了。”
習萌揪心地說:“那你就在家待着吧,哭什麽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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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桃說:“我就是有一種大學白念了的感覺,他們找的工作和景觀一點關系沒有,我明明可以自己回來找工作,他們非要提前替我拿主意,好像怕我留在南湘不回來似的。”
習萌知道岳桃是從小跟随外婆長大的,和父母并不親。他們可能真的擔心岳桃如同脫缰的野馬不思廄。
忽然就有些難過:“桃子,你違逆不了是麽?”
“嗯……”岳桃抽噎一聲,“他們拿不孝的罪名壓我。”
“好想抱抱你。”習萌鼻子發酸,她從小活在習文國和羅美君的溺愛下,無法體會被親人道德綁架的痛苦。
“我沒事。”岳桃假裝輕松地笑了笑,“告訴你一個秘密,我當初忤逆他們非要到南湘上學是為了找一個人。”
習萌心口一動:“誰呀?”
“我喜歡的人。”岳桃吸了下鼻子,輕笑,“沒想到吧,我也有喜歡的人呢。”
“難怪你一直心如止水。”習萌一個人坐在宿舍,窗簾半敞,可以看見外面一輪彎彎的月牙。她本就好奇心重,此刻又明顯感覺到岳桃因為想起那個人而心情有所好轉,她索性大喇喇地問,“你喜歡的人是誰?藏得這麽深。”
“唔……我和他算是青梅竹馬吧。”岳桃隐約的啜泣聲暫時停歇,她陷入深深的回憶裏,這種回憶太過美好,以至于不自覺地染上笑意,“他經常住在爺爺家,我經常住在外婆家,等于是他看着我長大的。哦,他比我大,大得還挺多,我還在讀初中他就已經到南湘來當兵了。”
習萌咬了下嘴唇:“那你找到他了麽?”
“沒有找到。不過,大二的時候見過一次。後來他又消失了。”她情緒有些低落,但不想又一次引起習萌的擔憂,很快俏皮地說,“跟你講個好玩的事。我叫桃子,他叫栗子,換個稱呼的話,我是核桃,他是板栗。”
第二天,習萌獨自前往飛馳報到。
沒有岳桃的陪伴,她又一次體會到一個人在陌生環境下努力生存的忐忑心情。
生存不等同于生活,生活可以過得很随意,可生存卻時常感到很壓抑。
不過,飛馳設計部的一群人似乎都有點……呃,不走尋常路。
何止不壓抑,甚至氣氛還過于的……诙諧。
就拿她師傅來說吧。她師傅名叫羅梓皓,人稱耗子。
一提起耗子,可能容易聯想到身材瘦小的男人,但實際上,耗子不但人高馬大,而且體重還據說已超過200斤。
這個據說,是她師傅本人說的。
飛馳有三子,王子、耗子和亮子。
王子,大名叫王子安,是一個長相非常秀氣的男人,一張娃娃臉白白淨淨,蓬松的頭發下有對可愛的招風耳。他在三子中最溫文爾雅,也最多心計。用師傅的話說,他是一只壞在內好在外的笑面虎。
而亮子呢,她見過,就是初試時那位面孔嚴肅的設計師闫培亮。師傅說他平時在外人面前的威嚴正經都是裝出來的,其實他是一只一戳就破的紙老虎。
習萌忍不住問:“都是老虎,那你是什麽虎?”
耗子被她一下問到,皺眉愣了愣。
剛巧白松經過,聽到兩人的對話,端着杯咖啡,揚聲笑:“他啊,是炕上的貍貓,坐地虎。”
“噗。”習萌一個沒忍住,笑出聲。
耗子當即惱恨地與白松擡杠:“你一個白送的能不能別那麽多廢話!人家有問你麽,回你的辦公室去!”
按理說,白松是設計部總監,而耗子只是一名首席設計師,兩人之間的相處模式不應該是這種畫風。
可據她師傅說,飛馳本來應該有四子,他們是最早追随莫遲的那一批人——王子、耗子、亮子和……松子。
因為松子這個名字充滿了一股弱者的氣息,所以被白松拒絕使用。于是,大家另辟蹊徑,改叫他——白送。
習萌覺得還不如松子呢。
不過人家能從四人中脫穎而出,坐上總監的位置,說明能力必定在三人之上。
她小小地誇贊:“白總監一定很能幹吧?”
孰料,卻招來師傅的嗤之以鼻:“屁嘞,我們當中最沒用的就數他!”
呃……好神奇,最沒用的卻成了老大……
耗子大概是看出她臉上的疑惑,主動作出詳解:“我們三個都只想一心做設計,總監需要忙的雜事太多,我們又都不喜歡抛頭露面,所以就合計了一下,把最騷包的白送推了出去。”
習萌想笑,又只能憋住:“那他沒不樂意啊?”
“容不得他不樂意。”耗子笑得賊兮兮,“他呀,搓麻上瘾,輸了我們一屁股錢。我們一說只要他肯出任總監,債務全免,他馬上屁颠屁颠答應了。”
習萌立刻覺得更神奇,她一直以為職場都是争名奪利勾心鬥角,就像電視上演的那樣,企業越大內部鬥争越多,可是在飛馳這個小角落裏,居然還有這樣好玩的四個人。
聽了太多公司內部的八卦,尤其是關于白松的一些趣事,以至于後來每回看到他,習萌都感覺他頭頂冒着喜劇之光,悲催又搞笑。
她坐在靠近過道的格子間,陳燃與她背對背。
陳燃的師傅是王子,設計部的一衆人從他跟随王子的那天就調侃他們是花樣美男組合,後來見識到習萌對美食的熱愛,又笑話她和耗子是吃貨總動員。
除了必須面對陳燃,習萌每天都過得很開心。
耗子特別護短,哪怕她做事效率低,別人數落她一句,耗子都會站出來嗆回去。他永遠都是一句話:我徒弟願意給你當勞力就不錯啦,廢話不要太多!
他真是一個可愛的胖子,但凡習萌有好吃的,僅剩一袋都會主動讓給他。
其實,她心底還裝有一個很想很想與之分享美食的人。
她原本以為在他的領地可以天天看見他,可事實上,卻是半個影子都見不着。據說,他和劉志飛一起飛往英國參加校友會去了,要一個星期之後才回來。
當然,這個據說依然出自她師傅之口。
她隐隐期盼着,那種想要見到他的心情已然超出了預期。
然後沒過多久,她終于見識到設計行業加班加點的恐怖,和她在學校時熬夜趕圖一樣,緊張又忙碌。
唯一不同的是,在公司是很多人在一起忙很多事,而在學校是一個人忙很多事。
即便是疲乏的深夜,設計部依然吵吵鬧鬧有說有笑。
習萌困得打哈欠,從讀書時起,咖啡對她的作用功效一直等于零。
一片吵雜中,她聽見同期進入設計部的那位大四學長小吳不知怎麽地聊到了師傅的安排問題,“誰和誰是師徒是根據什麽分配的?”
他的師傅亮子口氣平直地回答:“不清楚,這是老大的安排。怎麽,對我不滿意?”
小吳立馬嘻嘻哈哈:“當然不是!師傅,你想多了!”
亮子接下來的話,被耗子一聲“宵夜來了”給蓋了過去。
“老大的宵夜來咯!”剛剛接到電話跑出去的耗子笑容滿面地拎着兩大袋吃的進來,歡呼聲疊起,所有人都很高興,包括習萌。
她很清晰地感覺到,之所以心生歡喜,并不是因為吃的來了,而是那句“老大的宵夜來了”。老大指的是莫老師,她知道的。
困意一下子煙消雲散,其他人都去耗子身邊領宵夜,唯有她等人散開後跑過去低聲詢問:“師傅,宵夜是莫……老大買的嘛?”
到一個地方就該入鄉随俗,不應該再叫莫老師,該跟着一起叫老大。
但是她這樣突兀地一轉折,聽在耗子耳朵裏就變成了——莫老大。
呃……一股濃濃的黑社會大哥的味道。
耗子囧,濃黑的眉毛抽了兩下,說:“是啊,老大剛剛打電話讓我去地下車庫幫忙拿上來。”
習萌驚喜:“那他人呢?”
“你這麽激動幹嘛?”耗子奇怪地看着她,筷子一指,“說,有什麽貓膩?”
“……哪有什麽貓膩。”被他盯得不自在,她微微垂下眼。
就是挺想他的……
腦子裏乍一出現這句話,她登時如被點穴,動彈不得。
啊啊啊,她在瞎想什麽!
“老大!”耗子連同一票人高昂的嗓音飄在空中。
習萌懵懵地擡頭,卻不設防地撞進一雙沉黑如墨的眸子。
眸子的主人高挑筆直地立在設計部入口,燈光如炬,照亮他潔淨如雪的白襯衫,那襯衫最上面的兩顆紐扣松松地解開,露出一小塊麥色肌膚,以及隐在陰影下的一方鎖骨。
他真的回來了。
方才那道瘋狂的想法令她在看到他的一剎那,耳根莫名地發燙。
睫毛微顫,她無法否認,與此同時內心深處的想念倏地從半空懸落,砸出一聲猶如實質的嘆息。
原來,她是真的很想很想他。
想早點見到他,早點聽見他好聽的聲音,早點請他吃好吃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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