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美人心計

“是……嗎?”五皇子似乎好受了些,聲音裏也帶了些頑皮的笑意,“你……是哄我的吧?我年紀小,不……懂事,娘親常常、常常罵我……只知道玩兒,我哪有……你說的那般好……”

大概想起以前在娘親面前撒嬌任性時有多開心,說到後來,他語聲裏已透出一種難言的失落和渴望:如果能回到從前---

天下娘親疼愛孩兒的心都是一樣的,慕容寒枝淡然笑着,思緒已飄離,嘴上回應着五皇子,“淑妃娘娘疼愛五皇子之心,宮中誰人不知,又哪裏會真的罵五皇子?奴婢這些天看到淑妃娘娘為五皇子傷心落淚,奴婢---”

話至此,她悚然一驚,臉色已開始發白:她是什麽身份,居然妄談皇上的妃子,這若是傳了出去,她豈非要被治罪?

等了許久沒有動靜,五皇子似乎有些急了,“你……走了嗎?為什麽……不說話?”

“奴婢說錯話,五皇子恕罪!”慕容寒枝定定神,低下頭去,“奴婢自知身份低微---”

“你多大啦?”五皇子像是沒聽到慕容寒枝正認罪呢,突然問一句不相幹的話。

慕容寒枝被問得愣住,好一會兒才回過神,“奴婢十、十七歲--”

“真的嗎?!”五皇子一下子高興起來,“那你比我還要大一歲呢,你叫什麽名字?”

呃---

慕容寒枝有種哭笑不得的感覺:怎麽這五皇子跟她說起這些家常事來啦?還是因為他太久沒有人跟人說話,都不知道該說些什麽了嗎?

“奴婢慕容寒枝。

其實,她很不願意在人前提及自己的名字,因為這會讓她記起來,自己是叛臣的女兒,是活該受盡屈辱與折磨的。

人沒辦法選擇自己的出身,有這樣的父親,她還能怎樣。

五皇子“嗯”了一聲,“那你就是我慕容姐姐啦----不要跟我說高攀不上什麽的話,我不愛聽,知道嗎?”

這人,先把慕容寒枝的話給堵死,叫人家怎麽拒絕?

“奴婢恭敬不如從命。”

因為感受到五皇子純真的心性,何況他已病重至斯,也不會有別人來,難道她還怕被恥笑妄攀皇親嗎?

五皇子大為高興,“慕容姐姐,你是怎麽進宮來的?”

慕容寒枝身子一顫,連唇也哆嗦起來,“奴婢……奴婢見過淑妃娘娘,奴婢罪該萬死!”她才不知道要怎麽回話,轉目間卻驚見楊淑妃不知何時已站在她身後,正微笑着看着她。

她這一驚簡直非同小可,不知道楊淑妃都聽到了些什麽,會不會想到別處去!

誰料她還未來得及請罪,楊淑妃卻一把扶起了她,手都在微微地抖,“慕容姑娘請起,你何罪之有,相反還有功呢,快快請起!”

功?

什麽功?

慕容寒枝一下愣住,都忘了禮數,直瞧着楊淑妃兩眼的淚發呆:她跟五皇子沒大沒小,還托大做人家姐姐,這不是天大的罪過?

楊淑妃拉着她的手坐下,大概太過激動,她連話都不知道該怎麽說,“慕容姑娘,本宮要謝謝你,你、你不知道……越兒他一直不願意跟本宮說話……一年多了……他跟你說了、說了那麽多---”

從五皇子說經常被娘親罵調皮開始,楊淑妃就已經帶着清歌過來,只是她驚訝地聽到五皇子居然說了那麽多話,不由她不欣喜若狂,才阻止清歌不要驚動慕容寒枝的。

一年多了,她見不到兒子一面,連多聽兒子說一句話都成了奢望!不管慕容寒枝是什麽人都好,只要兒子願意跟她說話,她這個做娘親的還能苛求什麽呢?

“娘親。”五皇子保持了剛才的好心情,語帶笑意地叫了一聲。

楊淑妃驚喜莫名地走到門前去,真恨不得什麽都不管,沖進去把越兒緊緊抱在懷裏!“越兒,你、你覺得好些了嗎?!”

“嗯,”五皇子輕快地答應一聲,“娘親不用擔心兒臣啦,兒臣跟慕容姐姐一直說話呢,不過這會兒臣覺得累啦,想睡一會兒,娘親回去吧,兒臣沒事的。”

“哦,你沒事就好,乖乖睡一會,你的病就會好起來的。”楊淑妃激動得渾身都在抖,難得兒子能這般輕松,她也不敢多打擾他,立刻退了回來,“慕容姑娘,請随本宮來。”

看來,慕容寒枝對五皇子來說,是不一樣的,她是不是該做些什麽。

“是。”慕容寒枝答應一聲,不卑不亢地跟在後面,一路出了小院,直接去了嘉元宮。

楊淑妃疲憊至極地坐到軟榻上去,擡起頭來,“慕容姑娘,越兒的事,你都知道了,是嗎?”

雖說她并未跟慕容寒枝說過什麽,可慕容寒枝既然能夠對五皇子說出那番話來,想必是知道內情的。

慕容寒枝點頭,“是,奴婢知道一些,不過娘娘放心,奴婢不會多嘴的。”至于五皇子要叫她慕容姐姐什麽的,她自然更不會多說,沒得惹人笑話。

“唉!”楊淑妃重重嘆氣,兩道眉毛都要擰到一起去,“慕容姑娘,本宮也不怕被你笑話,越兒他病成這樣,可恨本宮這做娘親的,什麽都幫不了他,本宮真是……”

說着話,她語聲已見哽咽,拿手捏緊了兩邊太陽穴,實在是身心俱疲。

“奴婢……多嘴,請淑妃娘娘……放寬心些,五皇子這病也非三兩日能夠好起來,淑妃娘娘多保重。”

慕容寒枝低下頭,心裏也萬般不是滋味兒,楊淑妃這個樣子,使她想起了因病早已逝去的娘親,心情好不沉重。

“本宮怎麽寬得了心?”楊淑妃慢慢搖頭,竟當着慕容寒枝的面哭了出來,“本宮就越兒這一個孩子,他如果有什麽事,本宮可怎麽活---”

慕容寒枝才要勸慰她,想了想又閉緊了唇,這種情形之下,她說什麽都是蒼白無力的,還是讓楊淑妃哭出來比較好,心裏也痛快些。

少頃,楊淑妃也哭得夠了,慢慢止住悲聲,重新擡起頭來,眼裏閃着希冀的光,“慕容姑娘,你不知道,越兒他自從得了病,從來沒有像今天這般開心過,看來他很喜歡你呢,你能不能……能不能經常來陪他說說話?”

嗯?

慕容寒枝一怔,倒是沒想到楊淑妃叫她來,居然是為了跟她說這個!她可是浣衣局的女奴,每天要洗很多衣服,做很多活兒的,哪有那福氣,只來陪五皇子說話就好?

見她只是沉默,楊淑妃的眼眸登時暗淡下去,她本能地以為慕容寒枝是因為怕被傳染,所以想要拒絕,她苦笑着搖頭,“罷了,本宮也知道這是強人所難,本宮不怪你,你---”

“娘娘沒有強人所難!奴婢是浣衣女奴,淑妃娘娘要派別的活兒給奴婢,要不要知會樓嬷嬷一聲?”慕容寒枝知道她誤會了什麽,急急地解釋。

楊淑妃一愣,繼而大喜,一向沉靜的她也有些失态,身子都劇烈地抖了起來,“慕容姑娘,你、你是答應了?!”

慕容寒枝點頭,神态恭敬,“只要娘娘不嫌奴婢粗手笨腳,哄不得五皇子開心,奴婢一切聽侯娘娘吩咐。”

很好,就是這樣。

只要能夠接近五皇子,接近楊淑妃,取得她的信任,她離開這裏的計劃就可以一步一步實現了。

“那就好!那就好!”楊淑妃喜極而泣,還不忘回頭吩咐清歌,“去浣衣局知會樓嬷嬷一聲,就說本宮瞧着慕容寒枝這丫頭很好,留下她在這邊服侍,你知道該怎麽說,是嗎?”

以主子的身份發號施令時,楊淑妃就又成了高高在上的、最得皇上寵愛的妃子,她的話,一向沒人敢不聽。

“是!”清歌趕緊答應一聲,匆匆出門去,暗裏卻在犯嘀咕:慕容寒枝留在這裏,那以後浣衣局的人,可又得輪流來取衣送衣了吧?

慕容寒枝微低着頭,眼中有銳利的光一閃而過,唇角邊也悄然露出一抹睿智的笑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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