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一卷

【鏡女】

我為鏡女,永生存與此,候于此。

柔和的清風,皎潔的明月,漫天的星子。

已有多久未見?

念城。

城南舊舍巷深。有一舊屋裝設一新,上書小匾:七月鋪。

戊被人追殺至此,躲于小屋內。

“公子,有何貴幹?”內屋傳來一聲問候,卻讓戊驚的拔開劍鞘。

戊用餘光環視着小屋,這是多年生活在暗處的人,必須會的基本防範。

小屋裏一片漆黑,只有桌上的燭盞燃着幽幽的光。牆壁上零星幾幅殘畫,一子珠簾隔開內閣。怎麽看,都是一普通人家。

戊小心收起劍鞘,緩緩轉身,面朝珠簾,“我只是無意進來,驚擾了掌櫃,是我無禮。”

“公子只觀蟬娘外間擺設便知為鋪,果為慧人”

珠簾被一柔夷挑起,燭火下纖細皎白的五指顯得極為蒼白。

那女子生的極美,嬌媚妖嬈尚不可形容,但她眉間的墨色花钿卻陰森異常。好似一張扭曲的人面。

她着一身黑色曲裾,衣上繡有朱色花樣。只靜靜的立在那裏,陰冷,仿若羅剎。

女子輕輕一笑,眉間花钿仿佛也動了動,變作一朵墨花。無初見時的陰森恐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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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既來則為客,可否上座?”

戊輕輕颌首,大步像桌子走去。

待初坐定,那女子才道:“公子可有相求之物?七月雖小,卻有着衆生所求之物”

那女子坐在戊的對面,慵懶的挑起了燈花。

“衆生所求?真是如此?”

戊下意識捏緊劍柄。此女散漫而言,卻有着令人信服的力量。

“那不知,可能求一人命?”戊斟酌少頃,開口問道。

那女子撥弄燈花的手頓了頓,擡眸看了戊一眼,便不再撥弄燈花,淡淡道:

“公子心念并非如此,何苦探我?”女子直直看向戊,眸中醞釀着戊所不理解的神色。

戊心裏一驚,暗嘆此女子心思細膩之時面上也多了幾分誠懇,遂道:

“是我無禮,不知能否請掌櫃,打造一面鏡子。”

“哦?身處險地,時刻便會被殺的人,想要一面鏡子?”女子淺笑淡語。

“是,追殺與我而言,不過一場游戲,娛樂而已。但鏡子,卻為必要之物。”

“理由”

“便是我說,想你也會覺得乃無稽之談。”

“世無不可能之事。”

“那面鏡子裏,住了一位妙齡少女。在我孩提時期她與我是無話不談的好友,可是後來……”

“後來你無法做夢了是麽?”女子打斷他的話。

“你怎麽知道?那你能否幫我?”初始他的驚愕與後來的欣喜,都展現在了他的面上。

“知道與否,就看你付出的代價如何”女子摩挲着腕上墨镯。

“我有皆可。”戊堅定道。

“那公子随我到內閣裏間吧”那女子說完,便起身向內閣走去。戊連忙跟上。

珠簾後面,別有洞天。琳琅滿目皆為奇珍異寶。

“掌櫃,這地上的斷穗兒是怎麽回事?”

地上突兀的躺了一個碧色斷穗兒,極為惹眼。

女子回首視地,又複前行。

“你若喜歡,便拿去罷,左不過一失去效用的玩物。”

戊小心拾起斷穗,收入懷裏,作輯謝過。

那女子帶着戊進到一處暗間,裏面只擺着一蒙着黑布的物什。女子上前掀了黑布,露出物什全貌,卻原來是一面極大的鏡子。

戊上前看着鏡子,撫摸着鏡面,眼底卻是幾絲失望與哀傷。

鏡裏忽的映不出人影,變作一妙齡少女,眉若遠山,眸似秋水。不可不謂美人。

“驚鴻,是驚鴻麽?”戊一掃剛才的落寞,欣喜問鏡中女子道。

“是我,戊郎”鏡中女子答道。

戊轉向女子作輯道:“此番多謝掌櫃相助已得夙願,三日後,我會來取鏡。代價也于三日後交予掌櫃,可好?”

“三日為期。”

“多謝掌櫃,我便就此告辭了”

戊走後,那女子看了鏡子一眼,鏡中女子驚鴻已驚的連連後退。

作者有話要說:

☆、鏡女二

“驚鴻的膽子,是越發的大了”女子笑意盈盈,幽幽道。

“主上,驚鴻有罪,不該私自擅離”鏡中女連忙跪下,瑟瑟發抖。

“罪?你可知,背叛我的下場。”女子的聲如天籁,聽在鏡中女的耳裏,卻形同鬼魅。

鏡中女猛地擡首,眸中晶瑩欲滴,輕聲道,“主上,驚鴻背棄契約,該當致死,但求主上憐驚鴻一片尋夫之心。從輕發落。”

女子定定的看着鏡中女,啓唇,“立契時間久遠,你怕是早已忘的幹淨。與其如此,我不介意另送傀儡給雇主。”

鏡中女身子一頓,急忙磕頭,眸中淚珠滴落地上,語帶哭腔:“求主上饒命,求主上饒命,驚鴻願以魂魄相抵。求主上饒驚鴻賤命一條…”語至最後,鏡中女已是梨花帶雨,血染滿地。朱紅的血,自鏡裏,緩緩流出,停在女子腳邊。

“魂魄,何時歸我?”

“待他百年之後。”鏡中女驚喜擡首。

“癡女污血,真是不堪。”女子說完便離開暗間,身後是鏡中女歡喜一疊聲的多謝主上。

三日後

女子正端坐于桌前,坐等戊至。戊如約而至。

桌上擺了一紙契約,一支狼毫,一臺方硯。戊上前正欲說話,“叫我蟬娘便可,不必生疏多禮。”

“蟬娘,戊前來兌現承諾。”戊抱拳應道。

“坐吧,你也知我店鋪所出多非凡品。那代價,你可備好了?”蟬娘緩緩說道。

“蟬娘所要代價定是亦非凡物,戊其他不多,卻有一條薄命。”

“我要你的命做甚?我只不過是需要你的靈魂罷了。待你百年之後。”蟬娘說罷,靜待戊的答複。

“自然,百年之後,可歸蟬娘。”

“那,你便簽了這紙契約罷。”

戊執筆簽了契約後,昏迷倒地。

蟬娘走近,看了他一眼,默默捏了個訣,将戊送到內閣的小榻上。

他的記憶,也漸漸蘇醒。

故事,要從他的上一世說起。

上一世裏,戊是一個養尊處優的小王爺。萬事不愁。偶然踏青時拾到半軸殘畫。

畫裏女子掩口而笑,眼裏水波流轉,着一藍色對襟襦裙,畫卷的下一部分卻好像被人撕毀般,不知所蹤。

戊見了畫中女的樣貌後,魂牽夢萦,遂派人四處尋找畫中女的下落。

皆無所獲。

正逢西洋小國來朝進貢。帶來一落地大鏡。

帝覺皇侄戊為畫中女傷神憔悴,心中不忍,便将西洋進貢的落地鏡賜予了戊。

戊仍在尋找畫中女的下落。

正在落地鏡送到戊王府不久。畫中女的消息也有了幾絲下落。

畫中女原叫驚夢,是一個小宦官家的大小姐,有一日游湖落了水,便香消玉殒了。卻在頭七那日,驚夢活了過來。小官宦裏皆驚慌大喊鬧鬼。

後來卻莫名停息了下去。小官宦家裏的下人也都被主子尋了錯處,貶了出府。

畫面到了這裏便就停了。蟬娘看了看仍在昏睡的戊,轉身向裏間走去。

暗間裏,鏡中女已在鏡裏等候她的戊郎。

蟬娘緩緩上前,鏡中女擡首看到蟬娘後,眸中一閃而過的失落和惶恐,都落入了蟬娘的眼底。

蟬娘淺淺一笑,頓住身形。

作者有話要說:

☆、鏡女三

“前世裏,那個人,心念的根本不是你,何來尋夫之說?”蟬娘冷冷道。

鏡中女身影僵了僵,“主上,那是因為,我…我…”她氣息缭亂,急急的尋找說辭。

“驚鴻啊驚鴻,身為玩物的你,是從什麽時候生了逃脫我的心了呢?”

蟬娘嫣然一笑,語帶諷刺。

“我…我…主上,我是迫不得已。”鏡中女尋找着托辭,眼裏又暈滿了淚花。

“收起你那肮髒的眼淚,一文不值的東西,你妄想感動我?”蟬娘毫不留情的蔑視她。

“不,不,你什麽都不知道,你怎麽可能理解呢,你就是個怪物,你擁有着那麽強大的力量,卻不想着去幫助別人,卻想着與我們這些低等妖魔簽訂契約,囚禁我們,你憑什麽,憑什麽!”鏡中女初始的清醒,慢慢不見,取而代之的,是她自己都不曾意識到的瘋狂。

“便是我強大至此,又憑什麽去幫助你口中需要幫助的人?”蟬娘不屑的反駁她。

鏡中女好似被點中了心事般,失魂的跌倒在地。“是啊,憑什麽,憑什麽呢…”

蟬娘擡手捏了個訣,鏡中女昏倒在地。蟬娘緩緩讀出一段晦澀難懂的文字,在空中形成了形,向鏡中女飛去。

故事,還在繼續。

驚鴻是驚夢的同胞妹妹。

驚夢醒了,全府都是訝異與恐慌,只有驚鴻,滿滿都是失而複得的驚喜。

可是,後來驚鴻便發現了姐姐的不對勁。

驚鴻自小身子底便不是太好,稍見些風,便會得了傷寒。晚間驚鴻剛用了藥片晌,嘴裏的苦味尚未消散,便是蜜餞也散不得味。驚鴻沒得睡意,披了衣想到院裏走走。

已近了秋,院裏都是枯樹落葉,實無可看之處。驚鴻攏了攏披風,準備回屋就寝。

“咔嚓——”寂靜的夜,枯枝折斷的聲音尤為刺耳。

驚鴻疑惑地回頭望去,卻不見絲毫人影。驚鴻兀自搖搖頭,怪自己太過繃緊神經,便小心回了屋。

卧于床,驚鴻依舊無多少睡意,便起身穿了衣,向院裏走去。

近入秋,院裏已有幾絲涼意。驚鴻碎步向斷枝發聲處走去。驚鴻院裏,只有一棵近百年的老樹,樹上斑駁的亂畫塗鴉,彰顯了它曾伴随着主人相處的歲月。

驚鴻小心蹲下身子,枯枝從中折斷,兩邊皆是略彎着地,可見此枯枝中心原本只為接近于地面,而非着于地,視至此景,驚鴻心內已有了計較,此枯枝,定然是被人無意踩斷,那,會是誰呢?

此人踩斷枯枝時的聲響不算過大,驚鴻才會以為是産生幻聽,可見此人平日走路極為端莊,那應是位女子才是。

另一種可能則是此人身手極好,可能有武功在身。驚鴻腦中想到了許多人,卻又一一排除,不遠傳來一陣清香,萦繞在驚鴻鼻間,若隐若現。驚鴻尋了尋,不遠的地上,掉落了一襲錦帕,驚鴻拾起,卻被上面的刺繡驚到!

這個針腳,顯然是驚夢的!

“怎麽會是姐姐?”驚鴻攥緊了錦帕,心裏湧起一陣恐慌。

作者有話要說:

☆、鏡女四

驚鴻趕忙起身,卻被一陣眩暈擊敗,跌落在地,昏了過去。

次日。

“三小姐,您可吓壞老奴了,那夜半時辰,您怎生去了院裏,再受了涼可了不得,本就傷寒未愈啊姑娘。”

奶娘心疼道。

“媽媽別擔心了,我無事,哪裏那麽嬌貴,咳咳---”驚鴻話音未落,便咳了起來,連連朝奶娘擺手示意尋一錦帕,奶娘摸摸口袋裏的布帕,羞于出手,急的出去尋錦帕來。驚鴻手裏摸到一絲滑綢布,便拿起捂了口,一口鮮血吐了錦帕上,驚鴻才覺胸口悶得好了些,稍一擡眼,卻發現手裏錦帕,赫然是昨夜尋得那方帕子。

驚鴻無奈,只得喚了婢女,将錦帕送去清洗。

驚鴻卧于榻上端着書,心思卻不在書上,錦帕上的刺繡定然也染了血,不好去除,驚鴻不能拿着那方帕子去質問驚夢,且這幅身子,也不會允許她再受的風。

約五日有餘,驚鴻身子已是大好,穿的嚴實些,便也不會再受涼體虛。驚鴻碎步向驚夢院走去。

驚鴻進去時,驚夢正坐在秋千上,低頭繡着刺繡。暖秋的陽光落在驚夢身上,炫目的,仿佛她就要羽化一般。

驚夢擡起頭,放下了刺繡,起身向驚鴻走來。

“小妹,你怎麽了,呆在那裏,不進來麽?”驚夢立在幾步外,笑盈盈的看着驚鴻。

驚鴻眼睛酸澀,猛地撲到驚夢懷裏,哽咽的一直喚着姐姐。

驚夢摸摸她的頭,哭笑不得,“怎麽啦小妹,誰欺負你了,嗯?”

“大姐,你身上怎麽這麽冰啊,一點都不暖。”驚鴻吸吸鼻子,軟糯糯的問道。

驚夢身子不可抑制的一僵,許久才幽幽道:“許是,受涼了吧。”

驚鴻不疑有他,眼中有着恐慌與擔憂,急切的道:“大姐,你受涼了?那我去把劉大夫喚來給你看看吧”

驚夢搖搖頭,“不必,小笇已經開了幾方藥,服了也就好了,大姐可沒你那麽嬌貴。”

驚鴻眼中的擔憂褪去,“幸好還有小笇那丫鬟在,不然的話…”

驚夢看驚鴻的樣子不對,趕緊帶她進了屋。

驚鴻進了屋後,才說了今日所來的目的

“大姐,上次你去看望我時,是不是落了方錦帕在我屋裏?”驚鴻斟酌着用詞,小心開口。

“錦帕?”驚夢努力回想,忽的像是想起了什麽,

“啊,上次是落了方錦帕在你屋裏,你是不是在哪拾到了?”

驚鴻仔細的看着驚夢面上神情,卻尋不到絲毫破綻。

“我在我榻上尋着的,可惜被我不小心給弄髒了,怕是要不得了。”驚鴻滿臉歉意,卻逗得驚夢捂嘴小聲笑了起來。

“不過一方帕子,小妹你若還要,我這裏還有餘的。”

驚鴻眼珠兒狡黠一動,“大姐,我想要你剛剛在繡的那個。”

驚鴻看驚夢聽她說完後便一直看着她,心裏便有些發虛。

“你這個猴頭兒,就只知道欺負你善良的大姐。”驚夢故作哀傷,捧心做西施狀。

驚鴻心一放,撲到驚夢身上撒嬌嘴裏直喚着最愛姐姐,最愛大姐。

驚夢無奈的領着她到了院裏,将秋千上的刺繡拿給她看,

錦布上針腳密集,依舊是驚夢所擅長的饒繡的繡法,繡的是一株含苞待放的芙蕖,只繡了一半,尚未完成整朵。

驚鴻回了屋,便将自己鎖在了屋裏。

一樣的針法,卻沒繡她最愛的蜀錦,卻繡了她平日不曾多看的芙蕖,而且她身上冰涼,并非生病時的那紅涼,而似乎是…驚鴻努力的想着适合的措辭,

似乎是死人身上才有的冰涼!

驚鴻被自己無意中想到的措辭驚的一呆,死人的冰涼?

是了,冰涼的身體,在她無意說道這個話題的時候,驚夢那短暫的一僵,她是感覺到了的。

還有那方明明不在自己房裏的錦帕,姐姐卻在思考片刻後說出了那番錯誤的話,和那時她不應出現的淡定神色。

如若假設姐姐已經殁亡,那,難道世上卻有借屍還魂或者起死回生之說?

作者有話要說:

☆、鏡女五

驚鴻躲在房裏糾結的時候。

驚夢院裏,無一個下人守候,風,帶起秋千,揚了小起,複在落下。

院裏寂靜的,有些滲人。

“驚夢,你那個妹妹,開始懷疑我了,你說,我是不是該殺了她?”

驚夢只身不着片縷,她緩緩的撫摸着心口,那朵妖冶盛開的芙蕖。原本的清秀佳人驚夢,此刻亦是妖冶異常。

“不,荷妖,你不能殺她,她是我的親妹妹!”驚夢臉上的慵懶神情不在,取而代之的,是驚慌失措與眸裏的點滴淚光。

“驚夢,你要知道,是我救了你,免于落入那醜惡的鯉魚妖手裏,可你,便如此忤逆我,連我的第一個要求,也不能達到麽?”驚夢手覆上胸口的芙蕖,輕蹙月眉,貝齒輕咬下唇,慵懶又委屈的神色,竟是妖嬈不已。

“不,任何要求我都能應你,但她,是我的小妹,這整個府裏,其他人的魂魄都可以歸你,但求你,不要傷害她。”

“好吧,既然你都如此說了,我也不好多說什麽。今晚,記得帶我去尋幾個魂魄。”驚夢擡手拭了眼角的淚珠,看了看,便将停留在手上的淚珠放在了唇邊,伸出小舌舔了舔,蹙眉道“原來眼淚,是鹹的。”

夜已深。

驚鴻仍舊不能入眠,若驚夢真的成了活死人,她遲早是要嫁入夫家,若被人知曉,驚夢會不會被活活燒死?

還是,被腰斬?

驚鴻越想越不得入睡,索性着了衣,向驚夢院走去。

夜裏,只有借着月光才能看清大概的路,

驚鴻心裏裝着事情,步子邁的便有些大,将平日裏教習媽媽教的那些規矩都忘在了腦後。

驚鴻來到驚夢院時,驚夢院裏已熄了燈,婆子和婢女都已睡下了。

驚鴻進了院裏,準備到驚夢屋裏看看。

驚鴻沿着牆角走時,屋裏仿佛有了些動靜,驚鴻連忙蹲下,以牆角的陰影遮住身形。

屋裏,驚夢着了一襲绛色齊胸襦裙,梳了一靈蛇發髻,不複平日的端莊清秀,而是妩媚妖嬈,這樣的驚夢,是驚鴻從未見過的。

記憶中的長姐,一直疼愛着她這個小妹,便是她小時候頑皮胡鬧,長姐都未曾罵她一句,她一直是善良慈愛的,記憶中的她,何曾打扮的如同現在一般妖冶放蕩。

驚夢走遠後,驚鴻小心的跟了上去。夜裏,驚鴻不能視物特別清晰,更不能離驚夢太近而引起她的警覺。

驚鴻只能貓着身子小心的跟着,驚夢到了下人院後,便停下了身子,

驚鴻在後面清晰的聽見了她的輕笑聲,和那句:這院兒裏的魂魄,真是令我流連忘返啊。

驚鴻僵了身子,她實在無法理解,長姐那句話,所代表的含義,亦或是,她不願去理解那句話的含義。

驚夢風情萬種的進了院裏,歪着頭,嘴唇咬着食指,蹙着眉仿若十分苦惱。

驚鴻還在院外貓着身子蹲在牆角,只能依稀看見驚夢在院中間立着。

驚夢随意的瞥了幾眼身旁的小屋,也不在多想,随意的向左邊房走去。

驚鴻見她進了房裏,便小心跟了上去。

作者有話要說:

☆、鏡女六

驚夢進了屋裏,環顧了一番,小屋裏橫七豎八的睡着約七八個壯年男奴,破舊的被褥勉強能夠蓋住半身,屋裏一股刺鼻的異味,讓驚夢嫌惡的捂了鼻子。

“這麽肮髒的男人,卻有着令人垂涎的美味靈魂,可真是矛盾啊”

驚夢輕移蓮步,向最外面的男奴走去。驚夢小心喚起了他,男奴懵懂醒來,見到她時,以為是幻覺,揉了揉眼後,方換做滿臉惶恐,嗫嚅着準備起身行禮。

驚夢被他逗的抿了抿唇,伸出手輕碰他的嘴唇,“跟我來。”便兀自出了去。

男奴呆立在床沿邊半晌,才趿了鞋子,出了屋。

男奴弓着身子小心跟着驚夢,不時擡頭偷瞄驚夢幾眼,雙手怯怯得摩擦着。

驚夢行到了院裏裏處僻靜牆角,轉身招手,“小哥,你且近些來”

男奴停在驚夢幾步遠,悄悄擡眼看了看驚夢,月色不甚明朗,只勉強映了她半張容顏,另一半容顏隐在暗夜裏,辨不清晰。

月光下的半張容顏,清麗而溫婉。男奴定了定心神,方才緩緩向驚夢挪去。

“大小姐有事盡管吩咐,大小姐切莫折煞小的。”

男奴小心醞釀着言辭,說話便不大利落,但言辭依舊恰當得體,驚夢也不得不感嘆府裏仆人的素質。

驚夢輕輕笑了笑,緩聲道:“

我此行确有要事須得小哥幫忙,你且附耳過來”

“…是”

男奴偷偷用袖子擦了擦手心汗意,依言附耳過去。

男奴近了去,卻聽到驚夢說:

“小哥,自那日落水後,我這臉上,便多了一個印記,小哥,幫我去了它,可好?”

糯軟的聲音近在耳邊,清雅的蓮香萦繞鼻間,男奴不由得醉了,“好”

驚夢看他陶醉的表情,眼裏全是鄙夷,唇裏道出的,依舊是糯軟溫柔的聲音。

“小哥,你看我的臉,你會讨厭麽?”

男奴迷蒙的轉頭看去,入目的面容,卻令他驚的瞪大了雙眼。

入目所及,是一個他所陌生的女人,一張面孔,兩張容顏,一半清麗溫婉,正是他之前所見的那張。

而另一邊,卻妩媚入骨,最醒目的,無疑是占據了半張臉的赤色芙蕖,芙蕖含苞待放,紅的仿若滴出血珠的蓮瓣,伴着墨色的花蕊,奇異而妖豔。

男奴無意識的問驚夢,

“這是,什麽花?”

驚夢看他無神的樣子,道:

“這是、芙蕖啊”

————

驚鴻在遠處看的不甚清晰,準備起身過去,卻無奈衣擺被牆角雜草拽住,驚鴻不好硬拽弄出聲響,只得蹲在原地。

遠處依舊辨不大清楚,那男奴又着的一身灰衣溶于夜色。

驚鴻只能遠遠看着,

過了大約一柱香的時刻,灰衣男奴才從夜色下出來,僵硬着身子走回屋裏。

驚夢一直立在暗影處,不曾現身。

驚鴻不敢輕舉妄動,弄出聲響,便耐着性子蹲在原地。

過了半晌,屋子門打開的聲音,随之出現的,是一個男人的抱怨聲,

“我說巳雲,這麽晚了大小姐找我?你莫不是耍我?”

“……”

“都這個時辰了,大小姐居然找我?這不應該啊”

“……”

“今晚巳雲是怎麽了也不搭理人”

“……”

聲音越走越遠,依舊一柱香的時間,兩人都回到屋裏,關了門。

而驚夢,依舊不曾從角落裏出來。

驚鴻一直蹲到天将亮時分,角落裏的驚夢依舊如雕塑般立在那裏。驚鴻勉強看了眼那裏,卻驚的說不出話來。

作者有話要說:

☆、鏡女七

角落裏的驚夢,面上開了一朵綻放的芙蕖,赤色花瓣,墨色花蕊相互糾纏。而她的眼瞳,竟是綠色的。

她身上的朱色衣衫,不知是否是驚鴻看錯了,本是朱色略淡的朱色襦裙,此時,竟是紅的仿若要沁出血液。

驚鴻吓的倒退一步,“嘶啦——”

衣裙被雜草撕開的聲音,在近黎明的寂靜院裏,異常清晰。

一陣香風從驚鴻鼻間飄過,面前便立了本該在牆角的驚夢。

驚夢看了驚鴻一眼,勾了嘴角,

“本來,我還想留你一條小命,但是,你發現了我的秘密,這可、怎麽是好呢?”

驚鴻看着眼前陌生的長姐,

“你是妖?我長姐死了?”

驚夢看着腳下站不起來的蝼蟻,

“你倒是個有趣的人兒,既然不怕死,那我便讓你永生不死。”

記憶只到了這裏,便停了。

鏡中女還在沉睡,

蟬娘捏訣消了她的記憶,便出了暗間。

內閣裏,戊正值剛醒,

看到蟬娘出現,便趕忙起身,

“蟬娘,我大約是最近過于疲憊,竟睡了去。這可,真是失禮。”

蟬娘只徑直走向桌幾,倒了杯茶,抿了幾口,才緩緩出聲:

“公子既是醒了,契約亦是簽了,便取了物什離了七月鋪即可。”

戊見她神情不對,便進了暗間,取了鏡子。

戊像蟬娘告退時,蟬娘幽幽道:

“女子皆癡,公子切記珍惜”

戊點點頭。便離了七月鋪。

後面的故事,戊不知,鏡中女不知,可蟬娘,卻是知曉的。

蟬娘不過一介夏蟬而已。偶而吃了一不知名的物什,熬過了剝皮抽筋的痛後,才得了新生,得了五百年道行,可夏蟬命短。

地下蟄伏十餘年,生存的時間,卻不過十餘天,這是夏蟬生來的宿命,不可忤逆。

獨獨蟬娘,成了一個意外。

蟬娘看遍世間百态,最愛集那些不值錢卻又含靈氣的寶物。

四百年過去,蟬娘只剩一百年可活。

四百年裏,蟬娘孑然一身,卻依舊樂的自在。她不感慨自己命不久矣,只是随遇而安。

第五百年裏,蟬娘遇到了命裏的那人。

他見她第一句話便是:

“蟬妖?你是夏蟬修煉的妖?”不可思議的表情加上浮誇的語氣,蟬娘毫不客氣的笑了。

“是啊,是蟬妖。”

而後的相遇似乎水到渠成,餘下的百年,蟬娘便伴着他度過。

他喚作且瑜,父親是上界酒仙,千杯不倒。本應他繼承的位子,卻落在了他人手中,只因他,酒不能嘗。故得一雅號:一杯倒。

他覺得自己甚為無用,留在上界,也是給父親抹黑,便下界到了凡間。

凡間的日子裏,他無甚長處,但仙人自有仙氣,他又曾苦練術法,只為給父親面上添光。

到了下界,那些上界無用的術法,此時也有了用武之地。

鏡中女的故事,仍未結束。

驚夢将驚鴻鎖在鏡裏永生。而驚夢自己,依舊夜夜去尋男奴,不過半月光景,府裏的男奴皆因病不治而亡。

他正也到了念城。

聽聞此事,便覺不大尋常,而後,便去試探。

後來,似乎是他收服了荷妖。不,不對,荷妖是有難言之隐的,

那,後來,究竟是如何了?

饒是絞盡腦汁,蟬娘仍是記不起,只要有他存在的往事。

鏡女八

戊終于見到了心悅的女子。心裏都是歡喜的。

“戊郎,”驚鴻站在鏡裏,有些躊躇。

“有什麽事直說便是。”戊難得勾唇一笑,長期面無表情的他,如今想笑都是困難。

“我…此生大約也出不來…你何苦将魂魄出賣給她…”

驚鴻提起蟬娘的時候,眼裏有一瞬的怨恨。

“左右也不過百年後,只是百年後我若故去。你…恐将會流離失所。”

“不,戊郎,”驚鴻将手心貼上鏡上,只隔了一層咫尺鏡面,于他們而言,卻是天涯。

戊見驚鴻眸裏含淚,他卻無法拭去,心裏又湧起無奈與酸澀!

“我去找蟬娘。”戊握緊拳,他不願體會看她落淚卻不能幫她拭淚的無奈了。

“戊郎!不能去,她,她是個怪物,她會提更多的要求的!”

驚鴻拍着鏡面,一臉惶恐的想要阻止戊。

“驚鴻,等我回來!”戊只是回頭看着驚鴻,轉身離去。

蟬娘今日無客,偷的半日清閑。

“吱呀——”門被推開,有腳步聲傳來。

蟬娘放下手中茶盞,茶盞與桌子發出清脆的碰撞聲,在陰暗的七月鋪裏,聲響極大。

“蟬娘。”戊進來便直接像蟬娘走來。

“我便知曉,你還會來找我。”

蟬娘将茶盞推到他面前的桌上。

“我來之意,聰慧如蟬娘自然知曉。我也不必多說。”

戊坐在椅上,依舊面無表情。

“哦?戊公子可知,你的魂魄既然已經出賣給我締結契約,那你身上,自然便沒有利用價值了。”

蟬娘手指輕敲桌面,扣扣的聲音在鋪裏仿若有回音般。

戊對視蟬娘良久,“哈哈哈——”,

“蟬娘莫不是以為我賞金刺客做這些年還沒有眼力勁麽!那段斷穗,想必不是凡品罷。”

蟬娘聽他這一說,目露贊賞。

“誠然如戊公子所言,那段斷穗,确非凡品。斷穗可容精魄附于上,并加以修煉成精。”

戊咧嘴一笑,雖然仍舊不夠自然,但笑裏卻滿是真誠。

“多謝蟬娘相助!”戊起身,便要行禮告謝。

“且慢,”蟬娘止住了他的行禮,

“我可以幫你,但是…你怕就走不了了。”

戊有些茫然,

“斷穗選擇的是你,不是鏡女驚鴻。”

蟬娘笑笑,語氣裏不乏幸災樂禍。

“那…那我留在這裏…又有何用?”

“你,代替鏡女驚鴻,作與我締結契約的傀儡,若你們果真有緣,她轉世後會來尋你的。”

“好。”

蟬娘見他答的這般爽快,頗有些看戲不成的悻悻然。

“不知戊公子,可記得驚夢?”

“驚…夢?這名字有些熟悉,莫不是驚鴻的同胞姐妹吧?不過,蟬娘,我總覺我與驚鴻似乎有兩世姻緣。不知,你是否知道一二?”

蟬娘見他似乎已經不記得驚夢,便也不多說她。

“是啊,前世,驚鴻便愛慕你良久。可那時候,她便已是鏡中女。”蟬娘幽幽開口,仿似極為惋惜。

戊卻仿似才了解前因後果般,卻仍舊面無表情。

——九百年後。

一冒失女子闖入了七月鋪。

“掌櫃,咯咯…我想找一個…呃…就穗兒吧。”

“蟬娘這兒并未有穗帶兒類的物什。”

“啊…”女子有些失望的耷拉着眉眼。

“不過,有一斷穗,是多年前的友人相贈,姑娘可要看看?”

“斷穗?”女子似乎仍舊有些失望,“那便看看罷。”只是為了不拂了蟬娘的面子,而敷衍的答。

蟬娘見她這模樣,也不惱,轉身将那段斷穗取了出來。

女子本怏怏不樂的臉,見到斷穗後,便仿似來了精神一般。

“掌櫃,我就要這個斷穗!多少銀兩?”

女子将斷穗取出,小心翼翼的捧着。

“不過一個斷穗,姑娘喜歡拿去便是。”

“真的?掌櫃你人真好。”

女子笑眯了眼。

“啊,對了,日後我可還要來呢,掌櫃你可要記得我的名字,我叫驚鴻。”

作者有話要說:

☆、蛾燈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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