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7)

起到了這府裏。

“那你為何要害人?”

蟬娘不待且瑜說話,便插嘴問道。

“我…我也是不得已…那鯉魚妖修煉千年,我才不過百年道行,根本鬥他不過,于是…我就想到了吸人魂魄助長修為的陰損法子…可若不是那醜惡的鯉魚妖逼我嫁他,我何苦害人!”

荷妖到最後好似說不下去般,默默流淚。

“她害人也是有原因的啊…”蟬娘聽了她的故事有些心疼,

“但是,害人終害己,惡有惡報,眼下…且瑜你說怎麽辦!”

蟬娘将這塊燙手山芋扔給了且瑜。

且瑜思量許久,道:

“你如今手上沾了陰魂,日後渡劫怕是不能度過,不如從新來過,從頭開始。”

“真的?你不殺我了?”荷妖驚喜的擡頭。

“嗯,你如今的幾百年道行因你誤入歧途而毀于一旦,你可願重新來過?”

“我願意!我願意!多謝大仙,多謝大仙。”

驚府家的嫡三小姐無故失蹤。嫡長小姐亦不知蹤跡。

驚府家業也日漸衰敗。到後來,偌大的驚府敗落,驚浙亦不知去向,念城紡織大戶驚府便如昙花一現般消亡。

“喂,且瑜,你剛剛好厲害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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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麽?多謝誇獎。”

“且瑜,我日後跟着你幫你打下手怎麽樣?”

“…好啊。”

“真的啊!那我日後就跟着你了,你為什麽不收我啊?”

“我不是說了麽?”

“那個不算!”

“我的原則一向是,非惡妖,則不殺。”

作者有話要說:

☆、蟬娘五

蟬娘與且瑜在一起近十年,也終于有點了解且瑜。

且瑜是仙,蟬娘是知曉的。且瑜的父親是上界酒仙,聞名遐迩。

而且瑜卻是滴酒不能沾,只因他一杯便醉。

蟬娘這日偷偷去市集買了一些上好烈的白酒,又學着炒了幾盤小菜,就等且瑜收妖回來。

且瑜回來便聞到有些許的飯菜香氣,進了裏間才發現,蟬娘做好了飯菜在桌旁坐着等他。

“且瑜你回來啦~”

蟬娘蹦蹦跳跳的靠近且瑜。

且瑜挑眉,

“今日什麽日子?”

他們一個是仙一個是妖,根本不需食用凡間的五谷雜糧,隔幾日飲幾口晨露便就是就餐。

“今天我聽市集上的凡間婦女們說是乞巧節,我便想着炒幾盤小菜,然後等你吃完我們出去瞧瞧罷。”

且瑜坐到桌旁,見蟬娘說的小臉紅撲撲的滿眼渴望,也不忍拒絕她。

“好。”

“太好了!且瑜你先吃菜。吃完我們一起去市集,聽說今日是凡間拜織女的節日,很是熱鬧呢!”

“你不要在咋咋呼呼,我便陪你去。”

“好!”蟬娘連忙正襟危坐。

且瑜無奈的笑笑,拿起筷子便要嘗嘗蟬娘做的飯菜。

且瑜幾次夾起了菜卻都放下。

“怎麽了且瑜?你是不是不喜歡?”

……“蟬兒,你總這般看着我,我怎麽吃的下去?”

且瑜無奈,他每夾一個菜她的目光便跟到哪裏,他哪裏敢吃?

“啊…好吧,那我不看了。”

蟬娘拿手捂住雙眼,做不看狀,卻還是偷偷将手縫開大。

且瑜無奈的搖搖頭,

“罷了,蟬兒,你和我一起吃罷。”

一年前,且瑜和蟬娘便在念城定居了。念城妖魔不少,且念城又不會過于繁華過于荒涼,且瑜便在這裏收些妖魔,渡過漫長的生涯。

“唔,可是那些凡人說妻子不能和相公一起坐在桌上吃。”

一年前,為了不使那些凡人說長道短,且瑜與蟬娘兩人對外宣稱是夫妻,且蟬娘又不懂其中意思,且瑜也不必有絲毫不自在之感。

“喏,喝水。”

“嗯,好…”

“是酒?”且瑜有些訝異,這味道,分明是酒。

“是啊。”

“……你不是知道我一杯倒麽…”

“可是…凡人們說,乞巧節一定要喝酒啊。”

……

罷了,且瑜無奈,他只喝了半杯,想必…不會醉罷…

“且瑜,快到游玩的時間了,我們走罷。”

“好,蟬兒說什麽便是什麽。”

……蟬娘回頭看他,他眼神清明,不像醉了的模樣,可是蟬娘總覺得他哪裏不太對。

“那…我們走罷。”

且瑜走上前牽住蟬娘的手,

蟬娘有些呆,今晚的且瑜,好溫柔呢。

作者有話要說:

☆、蟬娘六

乞巧節,是凡間一個尚算重要的節日。衆多閨閣小姐也可以在今日盡情游玩,更甚有大膽的閨秀可以在今日找尋喜歡的公子,喜結良緣。

蟬娘被且瑜牽着,心裏有些歡喜的同時又有些惶恐…為何一路的千金都不太善意的感覺…是嫉妒麽?還是羨慕?

蟬娘到凡間接觸凡人的生活已近十年,她也開始懂的凡人的七情六欲。

“且瑜…你放開我罷,我會走的。”

且瑜回頭看了眼蟬娘,便将蟬娘的手放開,

“好,我依蟬兒。”

“嗯…”手突然空了,蟬娘覺得心裏也有些空落落的。可她又不好說,

“且瑜你在牽着我罷!”蟬娘可以想象,如果她說了且瑜會一挑眉,一勾唇,說, [ 自己不會走路麽,還需要我牽。 ]

“好,我依蟬兒。”

手心又被他微涼的掌心包裹着,瞬間心便不再空落落的。

蟬娘有些赫然,看來剛才果真将心裏想的說了出來…不過…今晚的月色真美,連且瑜今晚都特別溫柔呢。

“且瑜,我們去放花燈罷。”

小河裏已飄滿了河燈,亮亮的,點綴在河裏,璀璨異常。

“好,蟬兒喜歡,我就去買。”

且瑜低笑,又牽着蟬娘去了賣河燈的小販那裏。

“老板,這河燈多少銀兩?”

“相公真有眼光,這是一株并蒂蓮,三兩銀子。”

“有沒有蟬的?”

“蟬?”小販被且瑜弄糊塗了,“沒有啊,蟬那種随處可見的動物,師傅們也不會做啊…”

“怎麽連蟬都沒有!我想買的就是蟬!”

蟬娘眼看他們就将鬧将起來,趕忙将且瑜拉離那小販,臨走前,那小販仍在嘟囔:“這相公真奇怪,哪有師傅作蟬那種晦氣的動物的,夏季天天吵的人不得安寧入秋就死光了,作那種河燈不是找罵麽…”

“老板,你這河燈怎麽賣?”

“诶,相公好眼光…這可是……”

聲音漸漸遠去。蟬娘将且瑜拉到一無人角落,

“且瑜!你…”

“對不起,蟬兒…”且瑜揪着蟬娘的袖角,“我沒有買到蟬燈…”

縱然蟬娘有再大的氣,面對這樣的且瑜又哪裏發的出來。

“沒事的,我們去另條街看花燈猜謎罷。”

“好。”且瑜見蟬娘并未生氣,又伸出手握住蟬娘的手。

兩只手交握,蟬娘能明顯感覺到,心裏滿當當的,似乎是被凡人叫做幸福的一種感覺,不過,這種感覺,真的一點都不令人讨厭。

蟬娘笑咯咯的拉着且瑜往另一條花燈街上去。

花燈街,亮如白晝,路過的男男女女,都帶上了面具,小姐們手持珠花,公子們手持折扇。

蟬娘看到一個公子與小姐互換了信物,很是驚奇。

“且瑜,他們為什麽要交換信物?”

“那是喜結良緣的象征,待今日過後,男方便可以向女方家裏提親了。”

“哦…這樣啊…真幸福啊。”

“也許會提親成功,但也會提親失敗呢。”且瑜低笑。

今晚的且瑜似乎很愛笑。蟬娘呆呆的想。

“為什麽會失敗啊?”

“今晚,是難得一個閨閣千金抛頭露面給他人信物,卻不會被冠于私相授受的名號。可千金們只有一個信物,珠花,公子們卻有幾種信物,折扇,玉簪,玉佩,環穗等。公子們可選的千金太多,可送的信物也多,自然,有的千金便會被他丢棄。”

“啊…那千金們豈不是很可憐?”

“乞巧節不能找到找到心儀的男子,那只能等家裏的聯姻安排了。”

“哦…”

“瞧一瞧看一看!花燈猜謎,知道謎底的可得七轉琉璃燈一座!來瞧一瞧看一看了啊——”

“咚——”一擂臺前圍滿了人,上面的人敲鑼打鼓的呼籲着人靠近。

“且瑜我們去看看罷。”

“好,依蟬兒。”

作者有話要說:

☆、蟬娘七

擂臺前已擠滿了人。

“蟬兒,牽緊我,不要放手。”

“嗯。”

蟬娘點頭應了。今晚的且瑜,真的很溫柔啊,蟬娘這樣想着,卻不知自己已是滿臉羞紅。

擂臺上,已經有一個公子哥上了去。

“在下,蘇府蘇裴。前來賜教。”

臺上公子哥一搖折扇,滿臉自信。

蟬娘撇撇嘴,“這人這般自大,定然是胸無兩點墨。”

“是。”且瑜跟着點點頭。

“你怎麽知道?”蟬娘有些意外,她不過是随意猜測的,竟是中了?

“蟬兒說的,便是對的。”

……

蟬娘忽覺似乎體會到了話本裏說的那種感覺,暖暖的,很熨燙心窩的,被叫做愛戀的滋味。

蟬娘手撫胸口,那裏跳動的,比往常都要快。

“蟬兒,你喜歡那盞燈麽?”

“喜歡。”蟬娘無意識的答答且瑜。

“那你不要動,我去幫你贏來。”

蟬娘所言确實,那蘇府公子早早便被難住,铩羽而歸。

手心突然一空,蟬娘回神便知道手被他放開了,來不及言語他已飛身上了擂臺。

蟬娘此刻也知他當時定了問了她是否喜歡那盞花燈之類的,她無意識答,使他誤解了,眼下他已上了擂臺,那麽她要做的,便是在臺下等候。

“在下且瑜,前來領教擂主高招…”

“哈哈,好說!且公子賜教。”

兩人互相躬身行了禮後,擂主便已發問:“敢問何解蟲性?”

且瑜思考會兒答:“蟲,昆蟲未蟄,不以火田。”蟲性,喜光源。

“好!”擂主鼓掌稱好,底下人思考了會兒,反應過來後齊齊鼓掌稱好。

“公子且接第二題。何解獸性?”

“獸匿于林,爰禽侵之。”獸性,遇禽必追。

“好!那,何解人性?”

“人之常态,居安而已,臨境則虛”

人性,則愛凡事置身事外。

且瑜三答不可不謂精辟。

“妙極!妙極!且公子思維果真異于常人!這七寶琉璃燈,我願拱手相讓!”

擂主命下人取了七寶琉璃燈交予了且瑜,且瑜躬身謝過便下了臺。

蟬娘還在人群裏,但且瑜一眼便能認出蟬娘。

“蟬兒,”且瑜一手提着琉璃燈,一手又握住蟬娘,便要牽着她離開人群。

擂臺已被人攻下,群人覺得沒戲看便也紛紛離開。擂主見人離開的差不多,也吩咐下人撤去了擂臺。

“且瑜,你要帶我去哪?”

“這裏人太多了,我不喜歡。”

“但我覺得很熱鬧啊。”

且瑜停下腳步,“依蟬兒,蟬兒喜歡我也喜歡。”

…“呃…且瑜你今晚怎麽了?”

蟬娘終忍不住将埋了一晚上的疑惑問出來。

“蟬兒不喜歡我凡事依你麽…”

且瑜好似有些委屈般,壓低了聲音,乍一聽仿似已經哽咽。

“沒,沒有,我喜歡這樣的且瑜。”

蟬娘以為他就要哭了,吓得連擺手。

低着頭的且瑜默默勾唇奸笑,擡頭卻是滿臉驚喜,

“真的?”

“真的!”蟬娘特別誠懇的道,就差指天發誓了。

“那,你喜歡這琉璃燈麽?”

蟬娘經且瑜一提醒,才記起了他手提的燈籠。

作者有話要說:

☆、蟬娘八

他提着的燈籠确實精致,燈籠的籠布不似一般燈籠用白紙糊上,畫一些寓意好的圖畫,琉璃燈的籠布是用冰錦布圍的邊,上面是江南著名的蘇繡繡的七花圖,七寶琉璃燈,之所以叫做七寶,便是因為籠布上的七種名花,被籠裏的燈照耀,便可印在地上,變作一株花的影子。

“好漂亮…”蟬娘感嘆,“唔,久客、蜀錦、芙蕖、合歡、将離、壽客…還有一個…唔…”

蟬娘看了半晌也不記得曾在何處見過這花。花是大紅色的絲線所繡,花葶呈傘狀撐開,花蕊亦是鮮紅,無葉。

“且瑜,這是什麽花?”

蟬娘拉扯且瑜的衣角,擡頭望他。

“我看看,”且瑜将琉璃燈擡起,蟬娘還蹲在地上托腮看着他。

“是彼岸花,又叫曼陀羅,很少會有凡人知道這種花。”

“彼岸?是冥界的彼岸?”

“嗯。” “那這種花怎麽會繡在七寶裏?”

凡人,應當都是貪生怕死的一種生物,在妖魔面前,他們的壽命,實在短的可憐。

“也許,恰有一些人,渴望殁亡罷。”

且瑜低聲說,仿若僅僅是自說自話一般。

蟬娘起身,“我們回家罷。”

“好,依蟬兒。”

且瑜一手提着琉璃燈,一手牽着蟬娘,便要帶着蟬娘回家。

蟬娘任他牽着,滿臉甜蜜。

回到家時,街上也不見幾個人影了。

“我去燒水,你要不要看會書?”

蟬娘與且瑜雖都會法術,可剛在此定居的時候,且瑜便要求蟬娘不到萬不得已,不得用術法圖方便。

“好。”且瑜竟乖巧的拿書坐在桌前看了起來。

蟬娘心裏驚奇卻還是默默去打水燒水,往常他都是催促她快點,甚至言語侮辱!蟬娘搖搖頭,把那些不快的記憶抛出腦海。

蟬娘偷偷用了術法,使水加溫的快些。

“且瑜,你要洗澡麽?”

“要。”

“那我給你打水。”

每日,且瑜的洗澡水都是蟬娘打的,用他的話說便是:我們雖是模仿夫妻,但也需遵從凡間夫妻的相處模式。

如今蟬娘回想起來,也只是感嘆當初太單純,被且瑜耍的團團轉。

蟬娘認命的将水一桶一桶提到他屋裏。

“呼~好了,且瑜你可以洗了。”

蟬娘将最後一桶水倒裏面,擦了擦額頭上因出力而沁出的薄汗。

“嗯,蟬兒幫我洗。”

……蟬娘有些不敢相信的轉頭看他,他他他,他剛才說什麽?

“你說…什麽?”蟬娘有些艱難的再問他。

“我要蟬兒幫我洗。”

……她沒聽錯罷,他是在撒嬌罷!他剛剛是在撒嬌罷!蟬娘提着桶,僵硬着身子轉身離開,且瑜今晚定然是瘋了!她剛剛什麽都沒聽到……

短短的幾步路程,蟬娘走的極為艱難,蟬娘踏出門檻,回身将門關上,一氣呵成。

“呼…”蟬娘手拍胸口轉身提着桶離開。

下半夜。

蟬娘被某人的敲門聲吵醒。

“且瑜,你幹嘛…”

蟬娘打開門,揉着眼睛,一副還未睡醒的睡眼惺忪的模樣。

“蟬兒我陪你一起睡。”

門外的且瑜抱着枕頭,只着了裏衣。

……蟬娘默默轉移視線,便想将門關上。

“蟬兒…”

且瑜抱着枕頭慘兮兮的扁着嘴。

蟬娘這下總算清醒了。對面的某人之前喝的半杯酒想必是醉了罷!所以今日才會如此反常!

蟬娘把門大門,側身示意他進來。

他也不忸怩,直接大步跨過門檻進了屋。

蟬娘揉額,頗為無奈。

她也算是知道了,且瑜喝醉後,智商是直線下降,并且十分粘人。

且瑜進屋後,目不斜視,直直朝床榻走去,将懷裏的枕頭放在蟬娘的枕頭旁邊,然後便安靜的坐在床榻邊上。

“你睡罷。還坐着作甚?”

“我等蟬兒上來,蟬兒睡裏面,我睡外面。”

…“不用了,我今日在桌旁湊合便可。”

蟬娘生怕再看他任何表情,加快了步子到桌旁椅上撐着腦袋閉目假寐。

身後他一直未發出聲音,想必是仍坐在床上不曾動過,過了約盞茶時間,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蟬娘覺得大約是且瑜在脫衣裳。

且瑜确實在脫衣裳,他将外衫脫了挂在一旁的屏風上,又踱步回了床榻,穿了裏衣躺在床上。

夜就将過去,蟬娘迷迷糊糊的也有了睡意,不知不覺便就睡着了。

早晨,蟬娘睜開便看到放大的一張容顏:

原來且瑜閉着眼睛五官都變得溫柔了,嘴唇也不會在勾着那抹奸笑…

蟬娘被自己的想法驚到,她這是對且瑜抱有非分之想了麽,且瑜分明态度那麽惡劣!

蟬娘猛的起身,動靜也将且瑜驚醒了。

作者有話要說:

☆、蟬娘九

且瑜揉揉惺忪的眼睛,跟着立起了身子,

“蟬兒早啊。”

……“我…怎麽會到床上來…”

“哦,你昨晚在桌上趴着都快要摔倒了,我就大發慈悲把你抱床上了。”

醒來的且瑜又勾了那抹奸笑,言語裏又是那種高高在上大發慈悲的語氣。

“…謝謝。”蟬娘起身,從他身上跨過去,趿着鞋離且瑜有五步距離後,才叉腰罵道:

“你昨晚抱個枕頭跑我房裏什麽意思!這筆賬我還沒跟你算呢!”

“唔,清晨你那麽大火氣,小心容顏不保啊…”且瑜被她罵的索性在躺下,側着身子,一手支撐着腦袋,顯然是不準備走的意思。

“你!出去——”蟬娘指着還落着門栓緊閉的房門。

且瑜換了個更為舒适的姿勢,空閑的手順便扯過衾被蓋在身上,而後像是有所思一般,将衾被拉上聞了聞。

“蟬兒身上果真有種樹葉清香,我就說怎麽睡夢中總覺得置身于林中。”

……蟬娘被且瑜的油腔滑調徹底打敗。

“罷,你不走我走。”

蟬娘收拾了心裏的莫名的羞澀、懊惱各種情緒交織一起的複雜情緒,離開了屋。

且瑜待蟬娘走遠後大笑着捶着身下的床榻。

終于笑夠,且瑜擡手拭去因笑的太狠而沁出的淚。

“笨蟬兒,你什麽時候才能懂。”

自那日乞巧節且瑜喝了半杯酒後,且瑜就開始不大正常,變得比以前更加變本加厲,蟬娘總要做好心理準備,萬一某一天清晨睜眼,就能看到且瑜放大的睡顏。

嬉嬉鬧鬧間,蟬娘只剩三十年光陰了。第一次,蟬娘突然恐慌死去。

蟬娘和且瑜在一起近百年,在許多城裏安居過,但每個城,都不曾超過十年。

十年容貌不改,凡人們都會覺得奇怪,蟬娘和且瑜只能到處安家。

明日,是且瑜的二千四百三十七歲生辰。

蟬娘本也不知道他的生辰,其實也是他在幾十年前無意中說了自己的歲數,蟬娘便也就此記下了。今日,除了他的生辰,也是一個更為重要的日子。

蟬娘想起今日要做的事,又忍不住滿臉羞紅,她和且瑜在凡間也呆了近百年,凡人的情緒她也終于學會懂得。

又快到日暮,他也大概快回來了。

蟬娘坐在椅子上有些手足無措。

“蟬兒~~我回來了~”

似乎從幾十年前起,他回家總是人未到聲已至。

“你回來啦。”蟬娘起身去門口迎他。

“嗯,今日你應是做了飯菜罷?”

按照且瑜定下的規矩,他們三日食一頓人間雜糧。從六十年前乞巧節那日吃過第一頓後,便有了這個規矩。

“嗯,今日是魚和面。”

“面?”且瑜有些意外,這是他第一次吃面。

“為什麽要吃面?”

“因為今日你生辰啊”

“生辰?我都忘了,”且瑜撣撣衣角上的塵土,坐到桌前便要執箸而食。

“好吃麽?”蟬娘托腮看着且瑜。

“嗯,味道尚可。”

“那,你吃完陪我出去走走罷?”

且瑜挑眉,“荒郊野外,去哪裏走?”

他們如今身處一個不知名小鎮上,人煙稀少,他們住的這屋又遠離人群。

“嘿嘿,去哪裏都好。”

“好。”

他們的小屋,确實很很郊外。小屋就在山腳下,原本是一戶獵人家的屋子,後來獵人老去,這屋子也因為遠離人群無人居住而荒廢,覆滿塵埃。

日頭将落,山裏也只有幾只鳥兒還在歌唱。

蟬娘跟在且瑜身側到處閑走。

“多謝。”且瑜忽然沒頭沒腦的冒出這句,蟬娘只是莞爾一笑,她知道他的意思,他是謝她為他慶生。

“喂,且瑜,”蟬娘快走幾步到他前面停下。

“嗯?”他停下腳步,笑着等待蟬娘接下來的話。

蟬娘躊躇了一會兒,還是壯起膽子說了那句話,

“我好像不讨厭你了,而且好像還很喜歡你!”

“哦。”且瑜嘴角的笑容大了些,變成溫淺的笑。

“你就哦啊!”蟬娘氣惱。

“唔,”且瑜托腮,“那,以後你就在我身邊禍害我罷。”

蟬娘被他這般自大的話氣的險些岔氣,

“喂!什麽叫禍害啊…本姑娘才貌雙全是便宜你了好不好!”

“哈哈哈,是是是…”且瑜轉身就走。

蟬娘連忙跟上他,一路上都在絮絮叨叨。

“蟬兒,我們去念城罷,念城雖不大,卻也是個不錯的安身之所。”

“好啊。不對,你還沒說清楚剛才什麽意思呢!”

“哈哈哈哈——”

日頭落下,兩人身影交錯在一起,路,還長。

作者有話要說:

☆、蟬娘十

明日是且瑜與蟬娘大婚之日。

蟬娘身體已經日益不佳了,每日精神也不大爽利,總想要睡一覺。

但蟬娘也知道,他們之間,也許相伴根本不到三十年便将終結。

仙自诩高人一等,高妖三等。

仙和妖,注定沒有結果。

一年前他曾回了上界,蟬娘不知…他究竟有沒有将他們兩人的關系告知他的父君。

蟬娘搖搖腦袋,讓自己不再去想那些糟心的事。

明日便是大婚,她的嫁衣卻只繡了一半不足。

今日日暮似乎極快,蟬娘仍在繡着嫁衣。

“蟬兒,我回來了。”

且瑜一回來沒有聽到那句熟悉的“你回來啦”心裏有些疑惑。

“蟬兒,你在做什麽?”

“你回來啦…我在繡嫁衣上的花樣。”

且瑜蹲下身子打量蟬娘繡好的花樣,是兩只似雞又像鴨的不明生物。

“你繡了什麽?”

“唔…我繡了兩只鴛鴦,還有…”

“你笑什麽?”蟬娘發現她說了鴛鴦以後,且瑜就在偷偷悶笑。

“沒什麽…只是…蟬兒的繡工着實…寫實。”

且瑜斟酌着用詞。

“你直說我女紅不精便可。”蟬娘将嫁衣胡亂折起放在一旁,

“這凡間女子所學的女紅,着實,令人頭疼,我根本學不到其精髓。”

蟬娘懊惱的将嫁衣又丢遠了些。

“哈哈,我知道你不會,喏,”

且瑜将一個乾坤袋遞給蟬娘。

“裏面是什麽?”

“你看看便就知曉了。”

蟬娘将乾坤袋袋口的帶子解開,伸手一摸便是個絲滑如綢緞的觸感,蟬娘拿出來,是個大紅色的嫁衣。

“這是冰錦綢緞?”

蟬娘有些訝異。冰錦綢緞,是用雪蓮制成,工藝複雜而又繁瑣。

便是仙人,也少有能着冰錦為衫的。

“是啊,我可是求了織女姑姑許久她才答應給我的。世間僅此一匹~蟬兒,你感動麽?”

蟬娘看他洋洋得意的樣子,本感動的想落下的淚也收了回去,撲哧一聲笑出了聲。

且瑜見蟬娘笑出了聲,心裏也暗松了口氣,他的蟬兒,該是每日都是笑的,怎能哭呢。

大婚,如約而至。

蟬娘游歷山河收集奇珍期間,也曾認識不少好友,有妖有仙有魔有人。

如今過去近八十年,那些人類好友想必都已故去,即便還在塵世,也是垂垂老矣。蟬娘只給那些妖魔發了喜帖。

且瑜只給了他幾個妖魔之友發了喜帖,他的好友大多是仙,他謹慎些總歸是好事。

蟬娘坐在床榻邊,眼前都被額上流蘇和蓋頭擋着,她也不能看清外頭。

心裏也不知究竟是苦澀多些還是羞澀多些。

越是無人時候蟬娘越愛想着一些迫在眉睫的事:她只剩二十年壽命,可能伴在且瑜身側陪他?且瑜身為仙人卻與她這只蟬妖結了夫妻,倘若被天界知曉,他們又該如何是好?

“吱呀——”門被推開。

蟬娘連忙收回思緒正襟危坐。

可許久沒有動靜,是且瑜回來了?他為何不過來?為何不說話?

蟬娘越想越心慌,就想要掀開這惱人的蓋頭一探究竟。

且瑜在門檻處呆了有一會兒才進門,之前宴席上多吃了幾口酒,眼下頭也有些昏沉,但胸口處的跳動,依然那麽快。

聽到腳步聲,蟬娘慌得腦海裏再不見之前的雜念,趕忙低着頭坐在床榻上,淺笑不語。

“哈哈,蟬兒你這般模樣,可是害羞?”

且瑜半将身子倚在桌上,似乎酒飲得有些多。

“…”到了如今,蟬娘哪敢再多說話。只是羞紅了臉龐。

且瑜起身,略有些步伐不穩的像蟬娘走去。

蟬娘有些緊張的捏緊了床榻上的床單。

眼前突然能夠清晰視物,蟬娘知曉,是蓋頭被他揭下了。

且瑜細細打量盛裝的蟬娘,略施粉黛的蟬娘在燭光下,美得驚心動魄攝人心魂。

“娘子,你真美。”

且瑜一吻親在蟬娘額頭。

蟬娘閉着眼眸,臉仍是紅撲撲的。

且瑜見蟬娘閉着眼睛,眼睫顫抖便知,他的娘子如今心裏緊張極了。

“娘子,我們就寝罷。”且瑜壞心的将蟬娘撲倒在床上。

“且瑜!你重死了!”

蟬娘撲打他想要将他挪開。

“乖,叫相公。”

蟬娘扭頭耍起了脾氣。

“你不叫,我可要脫你衣裳了…”

且瑜擡手作勢伸向蟬娘的衣裳。

“別,我叫…相…相公…”

蟬娘臉色更紅了幾分,聲音也小如蚊蠅般,聽到上方他小聲的悶笑聲,蟬娘更覺羞澀。

“哎!我都喊了你怎麽還脫我衣裳!”

蟬娘氣惱的要扯回衣裳,無果。

“娘子,春宵一刻…值千金”

蟬娘沉默良久,終于忍不住開了口,

“我…聽說…第一次會很不舒服…我…怕…”

且瑜解扣子的手頓了頓,聲音也難得溫柔,“我會溫柔的。”

“嗯。”蟬娘小聲應了他,也随他去了。

一夜纏綿,蟬娘再撐不住,沉沉睡去。且瑜低頭吻了蟬娘的眼睛,滿臉都是溫柔,

“睡罷,娘子。”

作者有話要說:

☆、蟬娘十一

且瑜依了蟬娘當初所言,在念城鬧市買下了一棟宅子,供蟬娘當做鋪子。

蟬娘一心想開一個鋪子販賣她的那些奇珍,如今總算實現了一半。

如今宅子已買,接下來,就是需要作牌匾了。

“且瑜,你說叫什麽名字好?”

“叫相公。”且瑜已不知糾正蟬娘多少次了。

“相公,你說叫什麽好?”

“随你。”

……蟬娘被他一噎,竟不知如何反駁。

“如今已經七月,蟬鳴之時,便叫七月鋪罷。”且瑜還在那雕着小木樁。

“七月鋪?唔,名字挺好的,那就叫七月鋪罷!且瑜你真厲害。”

“叫相公。”

“相公你真厲害。”

“乖,娘子今晚補償我就好。”

……蟬娘被他這般直白的話弄的臉紅不已,

“你這個色胚,不跟你說了。”

“哈哈哈——”且瑜見到蟬娘落荒而逃的背影,大笑出聲。

歲月靜安,此生相伴,所有人夢寐以求的願望,可變故,亦是常在。

且瑜兩日不曾回來了。

這是從未有過的事,蟬娘心裏擔心,卻又不知去哪裏尋他。

蟬娘正在屋裏心不在焉的繡花,且瑜回來了。

“你回來啦…這幾日怎麽都不見你身影?”

且瑜難得的板着面孔面無表情。

“怎麽了?”蟬娘也發覺了他的不對。

“娘子,我們大概需要離開這裏了。”

“…是上界的人來了麽?”

這一刻,終究還是到了,他們結為夫妻才不過五年時間,可,卻已經沒有時間在相處了。

“好,”蟬娘轉身便要去收拾行李。

“不要收拾了,蟬兒,你忘了我們并不是凡人麽!”

且瑜拉着蟬娘便要帶她離開。

蟬娘仿若如夢初醒般,過了近百年的凡人生活,她竟忘了,她并不是凡人。

蟬娘和且瑜并沒有跑多久,便被他們逮到了。

“天帝,父君。”

且瑜将蟬娘護在身後。

他們站在雲頭,俯視着且瑜和蟬娘,就仿若俯視蝼蟻一般。

“哼,逆子,你有何顏面喚我!”

開口的是且瑜的父君:酒仙。

酒仙一雙眉目不似且瑜,酒仙眉目間都是高傲淩厲,一頭華發仍不能阻擋其身上的威嚴。

蟬娘只與他對視了一眼,便收了視線。

天帝在酒仙一側,生的極為俊朗,只是卻面無表情。眸子亦是淡漠的,仿若沒有生物可以映入他的眼底。

天帝聽到且瑜的聲音,只是颌首,并未言語。

“父君,瑜兒不求其他,只求陪她百年。”

蟬娘有些驚恐,她辛苦瞞他她的死期,可他…卻是全都知曉。

蟬娘曾托栀虞問過栀母,她的命,最多也只能續百年。且那藥引難尋。

手心裏,他的手掌,依舊是微涼的,可卻給了蟬娘無比的安心感。

“且瑜,我從不後悔與你相遇。”

蟬娘輕聲道,眉眼間,滿滿都是笑意。

且瑜聽到了蟬娘的低語,只是默默地握緊了牽着蟬娘的手。

“蟬兒,你怕麽?”

且瑜回頭問蟬娘。

“我不怕!”蟬娘堅定的搖搖頭。

她從不悔,與他相遇。

“好。”

且瑜得到了蟬娘的答案,帶着蟬娘禦空飛到與酒仙天帝的對面。

“哼!”酒仙一甩衣袖,氣惱的偏了頭不看且瑜。

“天帝,今日父君勞你出動且瑜實在抱歉,在此陪個不是。”且瑜深深鞠下一躬行禮。

天帝又颌首,終于啓唇:“無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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