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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平靜下來,顧蘇有點不好意思,這些同學都是大學裏玩得好的,昨天肯定被她吓壞了,“他問我了些什麽?”
“就是你喜歡吃什麽,喜歡什麽顏色這些東西,哦對了,他還追問你會不會彈琴,真是好笑,要知道你可是我們學校的鋼琴公主,有多少男同學在迎新晚會上為你那首夢中的婚禮傾倒啊。”許昔敏說着說着遲疑了片刻,“蘇蘇,我總覺得你們倆是不是有什麽誤會?他看起來不像對你沒有感情啊。”
“可能是自尊心受到了傷害吧,”顧蘇自嘲地笑了笑,“天之驕子被像我這樣的小人物搶先提出了離婚。”
兩個人又随意聊了幾句,顧蘇挂了電話,低頭沉思了片刻,忽然振奮了起來:是不是就因為這個原因章承煜遲遲不肯同意離婚?如果是這樣的話,她完全同意可以開個記者招待會什麽的滿足一下章承煜的大男子心态。
中午的時候,顧蘇回了一趟娘家,以前學琴的琴譜都放在家裏,得全部搬過來。
家裏沒人,孫晴還在住院,保姆也跟着去照顧了。
當初為了演戲,琴譜都放在顧芸的房間裏,不知道顧芸當時是怎麽說謊的,五音不全的顧芸居然能騙過章承煜這麽久。
顧芸離世之後,她的房間一直維持着原貌,孫晴身體再不好都每天要進去打掃一遍,好像女兒只不過外出游學了一樣。
桌上放着一張顧芸碩士畢業照,穿着碩士服的顧芸明眸皓齒,眼裏滿滿的都是自信。
顧蘇擡手摸了摸照片,眼裏一陣發酸。
機關算盡卻是一場空,香消玉殒。
“姐,你後不後悔?”她低聲問。
照片裏的顧芸沒有回答,可顧蘇知道,顧芸的字典裏沒有後悔兩個字。她向來就是那麽要強,什麽都要做到最好,從學業到男朋友。
書櫃裏的琴譜有厚厚一疊,從車爾尼到十二平均律,顧蘇整理了片刻,一本相冊掉了下來。
随手翻了翻,裏面都是顧芸就讀S大時的照片,當時顧芸在S大算得上風雲人物,她擅長的是辯論,屢次為學校捧來桂冠,底下有學弟學妹擁趸無數,辦葬禮的時候都來了好多,哭得很傷心。
照片上很多,辯論社的活動占了大多數,顧芸在大三大四的時候是辯論社的社長,S大的辯論隊在她的帶領下在高校圈饒有名氣。
顧蘇翻了好一會兒,把相冊塞回書櫃的時候,發現角落裏放着一個木箱子,她想了起來,這是顧芸存放日記的地方。
顧芸有記日記的習慣,鬧翻前,兩姐妹幾乎沒有秘密,一起在被窩裏偷偷看日記說悄悄話。
顧蘇忽然來了興致,不知道那時候顧芸搶了她的男朋友,心裏有沒有對妹妹那麽一絲歉疚,記錄在她的日記本上。
她打開箱子卻愣住了,裏面空蕩蕩的,只有幾個首飾盒。她有點納悶,難道孫晴太過思念顧芸,把日記拿去翻閱了?
門鎖響了,有人走了進來。
她迅速地把日記塞了回去,捧着琴譜往外走去,迎面正好碰上了顧長慶。
“你怎麽來了,正好,我有事情和你商量。”
顧蘇充耳不聞,在玄關處換鞋。
顧長慶今天的态度看起來很不錯,不但沒有生氣,反而很和藹地笑了:“蘇蘇,那件事情是爸做的不對,我向你道歉。”
“沒關系,誰讓你是我爸呢。”顧蘇嘲諷地笑了笑。
顧長慶猶豫了一下問:“你非得離婚嗎?還有沒有轉圜的餘地?”
顧蘇搖了搖頭。
“那要麽這樣,你離婚可以,給你的股權一定要拿在手上,這婚不能白結了,就算不要章合的一半家産,可該給的賠償一分不能少。”顧長慶眼中閃動着算計的光芒,“離婚的起訴書寫了沒有?讓我看看。”
顧蘇驚愕地看着他,好一會兒才說:“爸,你沒弄錯吧?結婚證上寫的是你顧長慶的名字嗎?”
☆、第 20 章
丢下還沒回過神來的顧長慶,顧蘇疾步離開了家。
天空依舊灰蒙蒙的,草地的背陰處還留着前幾天的殘雪,看起來平添了幾分凄涼。
親人和愛人都已經不是舊時的模樣,這座熟悉的城市忽然就失去了顏色。
離婚起訴書明天就會由律師送到法院,她和章承煜的婚姻馬上就要終結。
于情于理,她都應該去和公婆、爺爺告個別。
南雁湖還是一如既往的煙波浩淼,更因為初春的寒意有了一種清秀空靈的韻味。
下了出租車後,離章家的別墅還有一小段人行小徑,顧蘇一路走,一路看着兩旁的山景。
雖然還是蕭瑟的冬景,可不經意間的一瞥,便能看到幾簇嫩芽在往外冒頭;不遠處有兩株野杏花居然隐隐冒出了花苞。
顧蘇有些欣喜,朝着山路走了幾步,站在杏樹下剛想去折花枝卻又停了下來,這剛冒頭的花苞多像她自己啊,那麽努力地想要綻放,卻被春寒困住了腳步。
不過,她的愛情已經被打得煙消雲散了,可它卻還能努力。
顧蘇湊過去聞了聞,一股淺淺的幽香襲來,她輕輕撫了一下柔軟的白色突起,低聲喃喃自語:“加油吧,不折你啦。”
白色的別墅依然寧靜,司機老秦樂呵呵地和她打了招呼,朝着屋裏喊道:“蘇蘇來啦。”
徐瑷走了出來,淡淡地掃了她一眼,又朝後看了看,不由得皺起了眉頭:“你一個人回來的?承煜呢?”
顧蘇看着她,心裏有些不是滋味,婆媳兩人雖然談不上情同母女,但可以用君子之交淡如水來形容,碰在一起聊聊喜好,偶爾挂個電話問候一下,兩年多下來,或多或少也處出了一點感情。
“媽,對不起。”她輕聲說,“我來看看你們,順便……和你們道別。”
徐瑷的臉色變了變,沖着老秦生氣地說:“給承煜打個電話,有天大的事情也趕緊讓他回來,他不肯你去把他拖回來!”
顧蘇想要阻攔,徐瑷轉身就往裏走,她只好跟了進去。
章嘉仁在院子裏倒騰一個古玩,眯縫着眼看地上的碎末,看到婆媳倆一前一後地進來,長嘆了一聲:“你們倆夫妻這不是折騰我們倆老頭老太嗎?讓我們睡兩天安心覺吧。”
顧蘇吸了吸鼻子,顧左右而言他:“爺爺呢,我給他帶來了雲片糕和脆棗。”
章爺爺看到顧蘇很高興,拉着她彈了小燕子和小星星,嘗了雲片糕以後就捧着不肯放手了,說是要和它一起睡覺,不然讓別人搶走了。
“蘇蘇,我要把房子造得大一點……”章爺爺忽然站了起來,敲了敲牆壁,一副很專業的模樣,“全部拆掉重造。”
顧蘇怔了一下,又驚又喜:“爺爺你想起什麽了?”
“我是造房子的,”章爺爺一下子嚴肅了起來,“這房子太小了,蘇蘇沒法住,以前的大房子我們都住在一起。”
章爺爺病了以後記憶逐漸退化,從前的事情幾乎都忘了精光,只記得身旁最親的幾個人,有時候連徐瑷都不認識,現在想起自己是造房子的,這是有什麽好轉的跡象嗎?
顧蘇很高興,教了他一首新的鋼琴曲拔蘿蔔,又陪着章爺爺聊了一會兒,徐瑷在樓下叫她,她戀戀不舍地和章爺爺道別:“爺爺,我有事情要走啦,可能不能經常來看你了,你多保重身體。”
章爺爺不解地看着她,幸好護士過來打針按摩了,章爺爺立刻被轉移了注意力,哼哼唧唧地和護士讨價還價了。
章承煜不知道什麽時候在了,目光定定地追随着顧蘇的身影。徐瑷和章嘉仁也坐在沙發上,顯然準備開家庭會議。
顧蘇有點尴尬,她完全不想再談,可又怕傷了兩位老人的心。
“你們倆的事情,網絡上鬧得沸沸揚揚,我們也都已經知道了。”章嘉仁開了口,“這件事情承煜有錯,我在這裏表個态,就算那姓石的女人是個天仙,我們章家也不歡迎這種插足別人婚姻的女人進門,承煜你就死了這條心,踏踏實實地和蘇蘇過日子。”
“承煜,我們向來認為,婚姻生活就和做研究一樣,要耐得住寂寞,不能被外面的花花世界誘惑,歷久才能彌香,”徐瑷的語聲凝重,“才能收獲最好最真的感情,這事你做得不對,你該向蘇蘇認真道個歉。”
章承煜的神情忍耐:“爸媽,你們不要聽風就是雨,這事背後有人炒作,我和小蕊根本就沒有那回事,是,我的确幫了她,我承諾要讓她在影視圈裏成名,可那都是有原因的,蘇蘇,等事情了結了我就告訴來龍去脈……”
顧蘇輕笑了起來,眼底有着最深的疲憊:“真不用了,我想要的不是你和她的真相。”
“那你想要的是什麽?”章承煜迎着她的目光,眼神古怪,好像有什麽在那裏蠢蠢欲動。
顧蘇沒有回答,她沖着二老鞠了個躬:“爸媽對不起,我已經決定了,是我們倆自己出了問題,其他的,都不過是導火線而已。離婚只是代表我和承煜不是夫妻了,可我還願意做你們的女兒,爺爺的孫女,我會來……”
“離什麽婚!”樓上傳來一聲爆喝,章爺爺忽然出現在樓梯上,身後兩個護士一臉的惶急想要拽他,卻被他一把扯開。
他拄着拐杖咚咚咚地走了下來,站在章承煜面前瞪着他:“是不是你欺負蘇蘇了?”
章承煜愣了一下:“爺爺,我們之間有點誤會。”
“臭小子!”章爺爺拎起拐杖就朝着他打了過去,章承煜猝不及防,背上重重地被砸了一下,頓時打了個趔趄。
顧蘇驚叫了一聲“爺爺”,徐瑷和章嘉仁卻對視了一眼,神情淡然。
章爺爺氣得發抖:“翅膀硬了想飛是不是,離婚,你倒是給我離一個看看!你爸成天弄那些古董,我替他來好好教訓教訓你!”
他掄起了拐杖,劈頭蓋臉地又朝章承煜打去,章承煜不知道怎麽了,站在那裏一動不動,沒一會兒就挨了兩三棍。
顧蘇慌地撲了上去拖住了章爺爺的手臂:“爺爺!不是他!是我要離婚的!”
章爺爺卻發了狠:“打你一頓你就知道了,讓你不要結婚你偏結,結了就不準離!我喜歡蘇蘇這個孫媳婦,比你以前那個一臉精明相的好多了!”
眼看着章承煜又挨了幾棍,顧蘇急了:“你快躲啊!你傻站在那裏幹什麽!”
章承煜卻不退反進,一臉的驚喜地扶住了章爺爺:“爺爺,你是不是想起什麽了?爸,快讓徐醫生過來看看!”
家裏一陣雞飛狗跳,護士、保姆輪番上陣,把氣喘籲籲的章爺爺拖回了樓上卧室,吃藥、打針、叫醫生,順便測試章爺爺想起了什麽。
顧蘇趁着沒人注意,偷偷出了家門,室外的空氣清新,不遠處的湖面在風中微微泛起波光,碼頭兩邊的蘆葦叢發出簌簌的響聲。
她輕嘆了一聲,站在小徑上回看那棟白色的別墅,雙掌合十誠心祈禱:保佑老人家的病趕緊好起來吧。
一路出了別墅,柏油路上空蕩蕩的,一輛車都沒有。顧蘇暗暗叫苦,這附近只有兩公裏以外有公交車站,看來今天腳要起泡了。
還沒等她走出多遠,身後一輛車呼嘯而至,停在了她的前面。
“上車吧。”章承煜替她拉開了車門,捂着胳膊倒抽了一口涼氣,剛才章爺爺沒有手下留情,他結結實實地挨了好幾棍。
顧蘇猶豫了片刻,順從地上了車。
車上一陣靜谧,二十多分鐘的車程,兩個人沉默以對,到了小區門口,顧蘇剛想下車,章承煜卻咔嚓一聲把門鎖住了。
“蘇蘇,”章承煜凝視着她,聲音略顯沙啞,眼裏都是滿滿的血絲,“你的碟片我反反複複聽了好幾遍。”
顧蘇漠然地看向他:“留個紀念吧,紀念我犯傻的這幾年,你要是不喜歡,直接扔了就好。”
章承煜的心裏莫名心慌了起來,為了眼前那沒有溫度的眼神。他的手掌不自覺地緊握成拳:“我很喜歡。對不起,這些日子,是我錯了。”
“沒有什麽對不起,其實這樣挺好,”顧蘇勉強笑了笑,“讓我從那個不切實際的夢裏清醒過來,承煜,我們好聚好散吧,別因為離婚把彼此弄得血淋淋的。”
章承煜斷然搖頭:“除了離婚,別的你想要什麽,我都可以給你。”
顧蘇怔怔地看着他,忽然便輕笑了起來:“我想要的,你永遠都給不了我。”
章承煜良久沒有出聲,只是眼神古怪地看着顧蘇。
顧蘇卻不想再探究了,她曾經圍着章承煜的喜怒哀樂打轉,幾乎失去了自我,現在,她只想離這個男人遠遠的。
“開門,你不會沒風度到這種地步吧?”她用力地捶了一下車窗。
章承煜一動不動,啞聲問:“蘇蘇,如果,我說,我能給呢?”
顧蘇整個人一下子僵住了,倏地一下回過頭來。
章承煜的目光深邃,眼中閃動着她看不懂的光芒。
渾身的熱血一下子湧上腦海,顧蘇有片刻的暈眩,然而轉瞬之間,熱血便冷卻下來。
她的聲音柔軟,卻含着從未有過的堅決:“章承煜,太晚了。”
章承煜的臉漸漸發白,滿腹想說的話被堵在喉嚨裏,此時此刻,他才忽然明白了什麽叫做“自作孽,不可活”。
熟悉的清香撫過鼻翼,發絲掠過他的肌膚,一陣酥麻。
他恍惚着看着顧蘇半支起身子,越過他解開了鎖着的門禁。
“啪”的一聲,門開了。
他下意識地開門追了幾步,卻只能眼睜睜地看着那抹身影漸漸地消失在視線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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