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1)

闊別兩年,就連街道兩邊梧桐樹的新葉都讓顧蘇覺得分外親切,n市的公共交通比她走以前發達了不少,除了剛運營沒多久的地鐵,還有随處可見的公共自行車,十分方便。

顧蘇騎着自行車去重新開通了原來的手機號碼,順便在營業廳裏買了一個新手機,又去看望了孫晴。

孫晴住在一個公寓裏,看得出來,她的身體和心情看起來比以前好了很多,以前整天關在家裏和病房,想東想西地記挂丈夫和女兒,而現在視野開闊,有了一群志同道合的朋友和學生,生活豐富,心情就完全不一樣了,這讓顧蘇放心了不少。

母女倆一起吃了午飯,下午孫晴有課得走,臨走前她交給顧蘇一個信封,神情有些不太自然:“蘇蘇,這是你爸的頭發,你帶上去做個鑒定。”

顧蘇哭笑不得:“媽,你真去做啊,爸呢?這兩天都沒看到他人,他真這麽放心你一個人在外面?”

孫晴眼中的憂慮一閃而過,不自覺地嘆了一口氣:“他現在住在老家那裏,來找過我兩回都被我罵走了,然後就沒看到他人影了。”

顯然孫晴還有點惦念顧長慶,只是一直沒說罷了。

顧家的老家以前在郊區,現在發展起來了成了城鄉結合部中的一座城中村,一溜排等着拆遷的二層小矮房,不遠處一條小河都發綠了,環境不是太好。

其實,顧長慶是真心愛孫晴的,這一點顧蘇從小到大都看得很清楚,就好像現在,他把城裏的公寓讓給了孫晴,自己來住這種地方。

村子裏的路七彎八繞的,顧蘇找了好一會兒才找到老家,路上還碰到了兩個遠親,一臉八卦地探聽她家是不是公司倒閉欠錢了。

鐵皮門關得緊緊的,顧蘇敲了好幾下也沒見有人出來開門,只好坐在門口的石凳上等。

好一會兒有人騎着電瓶車過來了,一邊掏出鑰匙開門一邊打量她:“你找誰?”

“我找顧長慶,他住這裏吧?”

“房東啊,在裏面睡覺吧,他是不會開門的,怕人來讨債吧。”那人随口說着打開了門,自行走進了裏面的一個門。

另一個門虛掩着,從外面看,牆壁上全是黃黃黑黑的瘢痕,牆邊堆放着亂七八糟的廢舊品,顧蘇推門進去,裏面光線陰暗,一股黴味撲鼻而來。她站在裏面适應了一下光線,這才看到沙發上躺着一個人,茶幾上橫七豎八地躺着幾個啤酒罐。

這還是那個顧長慶嗎?那個最愛整潔和條理的顧長慶嗎?

顧蘇瞪大眼睛看着那個頭發幾近花白的人,顫聲叫道:“爸?”

沙發上的人動了動,忽然一下坐了起來,好一會兒才把焦距落在了顧蘇身上。

“蘇蘇?”他喃喃地叫了一聲,一下子激動地站了起來想去抓她,雙手卻在半路撤了回來,局促地拉了拉衣服,又捋了一下頭發。

顧蘇拉開了窗簾,光線透進房間,這才兩年,曾經神采奕奕的顧長慶萎靡衰老,簡直判若兩人。

“你回來了……我……我現在……”顧長慶嗫嚅了幾句,頹然倒在了沙發上。

顧蘇漸漸冷靜了下來,她不知道該說什麽,其實所有的一切,都是顧長慶自作孽不可活,做生意太激進,對生活更是偏狹。

“我來看看你,媽什麽都和我說了,”顧蘇随手把買的水果放在茶幾上,“我這裏還有幾萬塊錢,你要是急用到時候先打給你,別的我也幫不上你。”

顧長慶定定地看着她,驟然雙手插進頭發,發出了一聲痛苦的悶哼。

“公司……被查封了,最要命的是,兩千萬的貸款到期了,所有的房産和銀行賬戶都被凍結……蘇蘇,我沒想到,臨到快退休了,居然還有這麽一劫……”顧長慶幾乎語不成聲。

“這麽嚴重嗎?”顧蘇有點吃驚,“就算虧了一票要賠款也不至于弄成這樣吧?”

顧長慶苦笑了一聲:“其實只要轉貸一下就能繼續運營,可是……承煜他不願意繼續擔保了……”

“什麽?”顧蘇失聲叫道,“他那筆擔保還在?”

“是,他替我擔保了兩次,擔保額翻了一番,今年到期的時候不知道為什麽忽然就不肯了,現在,章承煜和章合是我最大的債主,他要是去告我,只怕我下輩子就要在牢裏度過了,我……我沒臉見她……”顧長慶的喉嚨哽住了。

顧蘇沉默了,事情急轉而下,忽然朝着不可預知的方向發展。

“不許走!不然的話,我保證你會後悔!”

“記得你臨走前我說的話嗎?我很期待有一天你能主動來找我談談新生活。”

章承煜的聲音在她耳邊回響,她終于記起臨走前他說的話了,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這是為了逼她就範嗎?她就不明白了,他們兩個再湊在一起談什麽新生活?難道談一談各自準備什麽時候再婚嗎?

下意識地甩了甩頭,把那些魔音甩到腦後,顧蘇心裏忽然明白了,顧長慶為什麽會同意和孫晴離婚了。

“媽知道這事嗎?”她悶聲說。

顧長慶搖了搖頭:“別告訴她,我不想拖累她,離了婚,這債務就都是我的了,她……你就好好照顧她過日子吧,我對不起她……”

顧蘇盯着顧長慶開了口:“爸,你難道現在還不明白,你對不起媽的不是因為你把家業敗光,更不是因為你欠下了巨額的債務,媽在傷心什麽,你到底懂嗎?”

“她……和你說了什麽?”顧長慶的聲音發抖。

顧蘇長籲了一口氣,從包裏拿出了那個信封放在了顧長慶的面前,又順手從頭上拽了幾根長頭發放在上面:“媽讓我去做親子鑒定,可我覺得,去還是不去,你自己決定吧。你愛了媽這麽多年,可別用你的妄自揣測侮辱了這份感情。”

從顧長慶的住處出來,顧蘇沒什麽大事,打車到了暌違已久的和豐大道。簡潔流暢的建築風格,和自然融為一體的景觀,徜徉其間,分外舒适。

廣場裏的奢侈品看起來又多了兩家,即便是工作時間,還有三五成群的摩登男女拎着包在逛街,很有人氣。

顧蘇在靠江邊的木椅上坐下,前面是寬闊的永江,一條木制的長廊臨江而建,幾近碗口粗的纜繩纏繞在臨江的欄杆上,旁邊則是一叢叢清澈的噴泉,水聲琅琅,動和靜、柔和力、現代和自然完美地結合在了一起。

顧蘇有些出神,當初,她就是因為這個廣場而留意到了章承煜,又潛心收集了他的很多資料采訪,這才一步步地踏入了章承煜這個魔障。

江邊的空氣有種淺淺的腥氣,不過,她貪婪地深吸了一口氣,很久沒聞到了令人懷念,回來後,她才覺得最美最好的,永遠都是故土。

身旁有好些人都在曬太陽,手裏拿着手機玩個不停,顧蘇有些無聊,也拿出手機來給羅小安發個短信問問咕嚕的近況。

新手機不太會操作,一不留神就按進了一個圖标,好多軟件頭像跳了出來。

顧蘇好奇地浏覽了幾眼,這些年手機簡直成了人們寸步難離的必需品,各種軟件app好像雨後春筍,游戲、生活、社交,無所不在。

一個熟悉的圖标忽然跳入她的眼臉,她用力眨了眨眼,看着游戲類免費軟件的榜首,那不正是在鄒奮寝室裏玩過的那個游戲圖标嗎??

鄒奮居然真的出息了。

顧蘇回到家裏就用電腦搜索,居然跳出來好多關于鄒奮的消息。

j省大學生編程大賽冠軍、n大一等獎學金獲得者、n市大學生自主創業領軍人物……

速騰科技的創始人之一,創立近兩年來開發了兩款大型手游,其中一款蘇蘇暢游宇宙目前在app游戲排行榜中占領榜首,針對女性市場,而另一款帝國則專門針對男性市場,正在火爆測試中,預計也會帶來業界狂潮。

蘇蘇簡直喜不自勝,恨不得鄒奮就在他眼前,可以一起歡呼慶祝。

按下鄒奮的手機號碼剛要撥出去,顧蘇卻在撥號鍵上停住了。

不告而別兩年,鄒奮一定氣壞了吧?她這樣突如其來地重新出現,會不會對鄒奮的生活造成影響?鄒奮對她那種不正常的感情不知道有沒有消失了,要是一個不慎死灰複燃了,那她的努力不就白搭了?

她琢磨了半天,嘆了一口氣,按掉了號碼,随手打開了那個游戲圖标。

這個游戲除了圖标和當初看到的一樣以外,其他的都有所變化,人物形象更為漂亮,以換裝社交和星球奇觀為主,顧蘇對這個并不感興趣,随手浏覽了片刻,剛要退出的時候,發現主頁面上還有另外一個選項“蘇蘇遨游樂海”。

顧蘇精神一振,立刻打開了界面,果然,這個才是當初在鄒奮寝室裏玩的那個游戲。

甩蔥歌、讓我們蕩起雙槳、愛情故事,顧蘇對這些簡單的曲調了若指掌,輕輕松松就玩了三關。

還沒等她進入下一個關卡,右下角冒出了一則消息:!!!!

顧蘇有些納悶,看看好像是游戲聯網的玩家發過來的,她正要回過去一個問號,那人幾乎同時就發過來三條消息:

ip顯示柳蔭小區。

你是不是蘇蘇?

不要動,呆在原地等我!

顧蘇有些發暈,天哪,果然不能和技術宅交朋友,真的有種無所遁形的感覺!

☆、第 41 章

半個小時後,鄒奮敲響了顧蘇家的門。

門剛開了一條小縫就被粗暴地推開了,鄒奮大喘着粗氣沖了進來,還沒等顧蘇回過神來,就被人用力地抱進了懷裏,那力氣是如此之大,好像恨不得把手臂嵌入她的身體。

顧蘇差點喘不過氣來,嗔怪着開口:“好了鄒奮,我這不是回來了嗎?快松手。”

鄒奮卻充耳未聞,維持着那個姿勢,顧蘇一動也不敢動,只好僵在那裏,不停地安慰:“別生氣,我也是不得已的,對了,現在你都是老總級別的了,怎麽還這麽孩子氣,你再這樣我生氣了!”

許是她的語氣漸漸嚴厲,鄒奮終于松開了手,目光炯炯地落在她的身上,從上到下,又從下到上。

“沒老多少,”他撇了撇嘴,又拍了拍自己的臉,“我倒是滄桑了很多,差距越來越小了。”

顧蘇忍不住就笑了,捶了他一拳:“整天就知道貧嘴。”

眼前的青年陽光帥氣,身材健碩,哪有什麽滄桑的感覺,倒是眼神沉穩內斂了很多,有了些社會精英的模樣。

創業的艱辛、成功的喜悅,還有尋找的痛苦,鄒奮一一道來,聽到最後,顧蘇忍不住愧疚之心爆棚,深深地覺得自己辜負了一個四好青年。

“那你現在怎麽樣?有……喜歡的女孩了嗎?”顧蘇小心翼翼地問,她非常希望鄒奮已經從感情的泥淖中掙脫出來,有了屬于他自己的幸福。

鄒奮眼中仿佛有什麽一閃而過,看着她一語不發。

“別這樣,我真的一直把你當成弟弟。”顧蘇很是不忍,卻還是只好狠心斬斷這段情緣,現在她有了咕嚕,更不可能和鄒奮在一起了,這對鄒奮太不公平。

鄒奮忽然咧開嘴笑了:“你好不容易回來,我們說這些掃興的話幹什麽,蘇蘇,這兩年我都想過了,冥冥中自有天意,我不會強求卻也不會輕言放棄,”他頓了頓,凝視着顧蘇的目光漸漸溫柔,“只要你還在我身邊,我能看到你,和你說說話,我就心滿意足了。”

一股暖流從顧蘇心頭湧過,她一下子說不出話來。

鄒奮的嘴角挂了一絲狡黠的笑意,輕快地說:“走,是出去輕松一下還是視察一下我現在的公司?我要和我的合夥人介紹一下,這就是我的人生導師顧蘇,沒她就沒我,更沒有速騰。”

顧蘇放松了下來,剛要點頭,她的手機響了起來,是一個陌生的電話號碼。

“請問是顧蘇嗎?”一個公式化的聲音響了起來。

顧蘇下意識地應了一聲。

“太好了,我是章合集團董事會秘書,好不容易才聯系到您,下午有個臨時股東會要召開,請您出席一下。”

顧蘇一下子有點發懵:“股東會?這個……不關我的事情吧?”

電話那頭的人顯然愣了一下:“我這裏顯示您是章合集團的股東,占股百分之五,前兩年一直找不到您。”

顧蘇這才想起來,她曾經擁有的那份章家長孫媳的股權書,難道章承煜還沒有解決這件事情?

“不好意思,我對這個股權不了解,更不宜參加你們集團的股東會。”顧蘇婉言謝絕。

那人有些為難地說:“這個……顧小姐這樣讓我很為難,占股百分之五以上的股東一共也就十來個,您不來我們的決議很難通過,您在哪裏?不如我派人過來接你,實在不行,我和其他股東溝通一下,可以把時間推倒明天。”

“真不行……”顧蘇頭痛極了,“你可以問問你們章總,我真的不合适出席……”

“這……那我去請示一下……下午是半年一次的集團資産審核,尤其是一些擔保的不良資産……”那人自言自語着。

“等一等!”顧蘇恍然驚醒,“幾點,在哪裏?我過來。”

章合集團位于市中心,和六安一南一北,各在一個商務中心。踏入大堂,大理石地面光可鑒人,裝修現代時尚,很有集團化大公司的派頭。

顧蘇對這裏并不熟悉,說來好笑,她成為章承煜的太太兩年,幾乎沒有在公司露過面,也極少出現在公衆場合,她被別人知道是章太太,還是托了石夏蕊小三門的微博事件。

前臺領着她一直到了二十九樓的會議室,推開門一看,顧蘇吓了一跳,裏面已經坐了十多個人,有兩個她也認識,是章承煜的叔叔。

一時之間,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她身上,她有些尴尬,只好颔首微笑,坐在了最末尾的位置。

只是等到最後一個人進來的時候,她就對這個決定後悔了,章承煜坐在首位,和她正好面對面。

股東會有些無聊,什麽營業額、淨利潤、銷售收入等等,對于顧蘇而言,都是一些無聊的數字游戲,她一邊聽還要一邊去數這些數字到底有幾個零,

章承煜的表情沉肅,沒有什麽多餘的目光分給顧蘇,這讓她着實松了一口氣。

末了秘書把ppt停住了,屏幕上顯示了一個表格,歷年來的壞賬和擔保一清二楚,顧蘇一眼就看到了顧長慶和他公司的名字,排在倒數第五位。

“原本這是董事會決定就可以了,不過,由于金額較大,追讨過程牽涉到方方面面,可能會有法律途徑,更可能會得不償失,所以把各位大股東都請過來一起表個态。”

底下竊竊私語了一會兒,有人開口問:“承煜,我們這一輩老的都退了,就靠着這點股份過日子了,你給我們交個底,江畔裏都快交付了,怎麽就忽然停工了?是不是資金周轉有問題?”

章承煜的眉頭深鎖,目光停在手中的文件上,良久才說:“陳叔叔,資金目前為止還沒有問題,我只是在等一個時機。”

那人顯然沒有完全相信,不過也沒多說,和旁邊的一個交換了一下目光。

“這些壞賬當然要追讨,不管要回來多少,都對公司的運轉有所幫助,更不能助長這種歪風,承煜,我倒是建議還有一種渠道。”旁邊那人也開了口。

“你是說……”有人若有所思地應了一聲。

那人輕咳了一聲:“對,法律途徑要走,非正常的渠道也要考慮。”

顧蘇在一旁聽得莫名其妙,什麽叫做非正常的渠道?怎麽那兩個人一臉的諱莫如深?

股東們又讨論了一會兒,基本都達成了一致,壞賬要追讨,兩種手段相輔相成,要麽拿錢,要麽坐牢,要麽付出另一種代價。

對年度報表進行了審核之後,會議結束,大家都散場,章承煜的兩個叔叔過來和顧蘇寒暄了兩句,末了一起搖頭嘆息:“唉你們兩個啊,這折騰啥呢。”

顧蘇剛要跟着人群出去,身後秘書叫了一聲:“顧小姐請留步,章總有話想和你單獨談談。”

秘書出去了,偌大的會議室裏就剩下兩個人,剛才放ppt時把簾子都拉起來了,室內幽暗,章承煜靠在椅背上,面無表情地看着她。

“這兩年你在哪裏?”他的聲音平靜無波,和從前一樣低沉而富有磁性。

顧蘇看着ppt上顧長慶的名字,定了定神:“m國,那裏的環境還不錯,我呆的那個小鎮很美。”

“和誰在一起?”章承煜追問,“誰幫你隐藏行蹤的?”

顧蘇愕然看着他:“你在審問犯人嗎?我是自由的,我想去哪裏想要防備誰都可以,用不着和你彙報吧?”

章承煜定定的看着她,顧蘇忽然有種錯覺,下一秒他的頭就要點下來。

“當然不用,”他最終沒有點頭,而是輕笑了一聲,“我只是基于對前妻的關心,對了,聽說你爸媽離婚了,你和你爸向來不和,我對他做些什麽,也算是替你報了一箭之仇吧?”

顧蘇一下子噎住了,咬着嘴唇猶豫了片刻問:“他們剛才在說還有什麽手段?”

“讨債公司,”章承煜輕描淡寫地說,“很多人是故意欠錢不還,這種公司就負責讓他把錢吐出來,要錢還是要命,自己選。”

顧蘇的臉都白了:“你們這樣是違法的。我爸是真沒錢,要有錢他早就還你了。”

章承煜嘲諷地笑了:“真的嗎?你覺得你爸這樣的老狐貍不會自己留個後手?就算他不給自己留,也會給你媽留吧。”

顧蘇怔了一下,隐隐覺得章承煜的話好像也有那麽一點道理。她遲疑了片刻問:“那不如我把那些股權還給你,我爸那裏我也去勸勸,能拿出多少就……”

話還沒說完,顧蘇只覺得章承煜看着她的目光中仿佛要噴出火來,她不知道自己什麽地方說錯了,只好看着他不說話了。

“我和你說過很多次,”章承煜冷冷地開口,“股權書無法轉讓,那是給爺爺心目中的長孫媳的,你要是想還,自己找爺爺說去吧。”

章爺爺。

還有公公婆婆。

顧蘇忽然汗顏了,離婚前她信誓旦旦,說以後還是他們的女兒和孫女,可她連招呼都沒打就忽然消失了,這兩年更是連個問候的電話都沒有。

“爺爺……還好嗎?”顧蘇弱弱地問。

章承煜站了起來,大步流星朝外走去,經過她身邊随口說道:“走吧。”

“我為什麽要跟你走?”顧蘇簡直莫名其妙。

章承煜的腳步頓了頓:“看爺爺,你不想知道他現在怎麽樣了嗎?”

☆、第 42 章

南雁湖依然山清水秀,正值旅游的黃金旺季,沿途可以看到不少自駕游的車輛滿載而歸。

顧蘇坐在車裏,一直保持着看窗外的姿勢,和章承煜處在同一個密閉的空間,這讓她渾身的毛孔都好像豎了起來,充滿了警惕。

山路幽僻而美麗,不知名的野花點綴在一片綠色中,這是南雁湖最美的季節,遠處沿湖的自行車道上還有人在騎車,偶爾有幾輛雙人自行車駛過,隔得老遠,顧蘇都能聽到情侶們的嬉笑聲。

曾經她也幻想過和章承煜一起騎這種自行車。

她迅速地調轉目光,目不斜視。

白色的別墅依然伫立在湖邊,司機老秦一見到她就咧開了嘴:“蘇蘇你可算回來了,老爺子惦念你得很。”

顧蘇有點詫異:“爺爺還記得我嗎?”

老年癡呆症就是這樣,再光鮮的記憶都會随着時間的流逝消失無蹤,這兩年來顧蘇沒在章爺爺面前出現,她難以想象章爺爺還會記得她。

還沒等老秦回答,一陣中氣十足的聲音從窗戶裏穿了出來:“不是的,你這樣的指法不對,彈出來軟綿綿的不好聽,你到底會不會彈鋼琴!”

顧蘇又驚又喜,緊走幾步沖上了臺階,推開門一看,客廳裏放着一架白色鋼琴,章爺爺坐在鋼琴旁虎視眈眈地看着前面的一個老師。

那個老師是個二十多歲的女孩,被他吼得臉色發白,辯解着說:“我就是這樣彈的,不能所有的曲子都是雄赳赳氣昂昂的啊。”

“胡說!蘇蘇彈的就比你好聽!她教我要用力彈,把手指的勁都使出來。”老爺子吹胡子瞪眼。

旁邊的護士戳了戳老師,示意她不要再說了,順着點老爺子。

老師的臉由白轉紅,顯然很是忿忿不平,卻迫于老爺子淫威不得不忍氣吞聲。

“你聽我的。”老爺子毫不客氣地示意她讓開,親自上演了一首小燕子,曲調居然比以前要流暢了好多,只是好好的一首溫婉兒歌居然被他彈出了殺伐果斷的氣息。

顧蘇噗嗤一聲笑了出來:“爺爺!”

老爺子的背影僵了一下,倏地回過頭來,揉了揉眼睛,臉上的表情忽然扭曲了起來。

“蘇蘇……”他脫口叫了一聲,卻又停了下來張了張嘴,最後重重地“哼”了一聲,怒氣沖沖地走到沙發前一屁股坐了下來,腦袋別扭地擰了過去,一語不發。

顧蘇輕悄地走了過去,半跪着抱住他的胳膊,笑着說:“爺爺,我來看你啦,今天來得才倉促了,沒帶好吃的,對不起啊。”

“你還當我是小孩子嗎?”章爺爺板着臉說,“我的病好了大半了,好多事情都想起來了。”

“真的?那可太好了!”顧蘇又驚又喜,怪不得章爺爺看起來精神了好多,怪不得剛才那種“我是老大”的脾氣又回來了。

“哼,是不是巴不得我好不了,然後被你們倆夫妻氣死啊!”章爺爺看着站在一旁的章承煜,氣得不打一處來,“背着我們偷偷摸摸地離了婚,任憑老婆一聲不吭地失蹤都不知道拿出個章法來,真丢了我們老章家的人!”

章承煜默然聽訓,一聲不吭。

“我實話和你們說,什麽離婚不離婚,我這裏都不承認,你們倆是拜過祖宗和天地的,除非我死了,不然就別和我提離婚兩個字。”章爺爺拍了一下茶幾,果碟跳了起來,發出哐啷的響聲。

章嘉仁和徐瑷從樓上下來了,氣定神閑地瞟了他們一眼,好像顧蘇昨天剛出現過似的,點頭打了個招呼:“來啦,留下一起吃晚飯,吳嬸,今晚加兩個菜。”

晚飯很豐盛,章家二老只字不提離婚的事情,反倒和顧蘇唠起了家常,什麽這兩年拍了些什麽古董啦,什麽嫁接成功了最新的花卉啦,什麽醫生對爺爺的局部恢複表示驚嘆啦,什麽有可能是彈鋼琴刺激了腦部神經的好轉啦……

林林總總,就好像小夫妻倆什麽事情都沒發生過似的,顧蘇都不知道該怎麽開口提那股權的事情。

吃完晚飯,章爺爺興致勃勃地拉着顧蘇去鋼琴邊,還一邊抱怨着:“江老師根本沒你教得好,一直在那裏叽叽咕咕我說這個老頭子太難弄,以為我耳背了聽不到啊,蘇蘇,再教我幾首,我現在彈得很好了……”

還沒顧蘇反應過來,章承煜一下子攔在了章爺爺面前,語氣生硬:“爺爺,蘇蘇有點累了,我先送她回家。”

章爺爺悻然地瞪了他一眼:“怎麽,和我搶人嗎?”

章承煜的嘴角擠出一絲笑容:“這不是你教我的嗎?我認真執行你的教導。”

章爺爺板着的臉終于有所松動,拿起拐杖戳了戳他的腿:“算你識時務,要是你再敢欺負蘇蘇,我的拐杖可不認人。”

車子在幽谧的山徑中一路飛馳,章承煜開了窗,山間的小風吹過來,帶着清新的草木香味。

顧蘇不自覺地放松了下來,靠在椅背上享受着這難得一現的輕松時刻,在輕微的搖擺中閉上了眼睛。

迷迷糊糊中,車子停了下來,顧蘇驟然驚醒,一下子從座椅上坐了起來,一聲“咕嚕”脫口而出。

“什麽?”章承煜不解地看着她,“餓了嗎?”

顧蘇吓出了一身冷汗,惶然四顧,發現咕嚕不在身邊這才松了一口氣。

“你再歇一會兒,剛睡醒出去容易着涼。”章承煜低聲說着,随手打開了音響。

熟悉的旋律和聲音輕揚,章承煜想要去關卻已經來不及了,顧蘇愕然地瞪大了雙眼,這不是她刻錄的那張碟片嗎?

她的聲音柔和清澈,配着鋼琴的旋律,清新唯美。

只是現在聽起來,真的好像是對她最辛辣的諷刺。

她給了章承煜最愛的一切,而最後,她的最愛卻因為和他千絲萬縷的關系而斷送。

她的目光定定地落在右手的中指上,從外表上看,一切都很正常,對日常生活沒有影響,曾經的傷疤也好像已經被時間抹平,只留下一條淡淡的白線。

可誰能明白她心裏暗湧的無助和悲傷?文學和音樂,是她最深的愛好,現在的她,已經是跛了一條腿的殘疾人。

“別……別放了!”她失控地叫道,“開門,我要下車!”

音樂戛然而止,章承煜情急之下拽住了她的胳膊:“蘇蘇,等一下,讓我看看你的手。”

顧蘇沒頭沒腦地沖着他猛打了幾下,終于抵不過他的力氣,手腕被他握在掌心。

那雙手依然纖長優美,指甲修剪得十分圓潤整潔,白裏透紅,小太陽一個連着一個,在右手的中指處斷了。

“沒治好嗎?”章承煜顫聲問,幾乎不敢去看那道泛白的傷疤。

“沒辦法好了,關節靈敏度不夠,握力不夠,無法完全彎曲,你滿意了嗎?我沒法再彈琴了!我的婚禮進行曲,我的彩雲追月,還有我的少女的祈禱!”淚水從眼眶裏瘋狂地湧出,顧蘇哽咽得幾近失聲。

她是在m國的醫院裏拔的鋼針,當時就彎曲不良,她抱着一絲僥幸的心理按照陳醫生的要求每天定時做彎曲伸直的複建,一直到咕嚕出生後才到醫院去拍了片,最後醫生說了一大堆專業術語她沒聽懂,但最終的結果很顯然,骨頭沒長好,關節處僵硬異常,靈敏度和沒出事以前天差地別。

這兩年來,心頭這道深深的傷疤被她小心翼翼地封裹起來,她沒有時間也沒有精力讓自己崩潰,可今天,這突如其來的鋼琴曲,卻直擊她心髒深處,讓她所有被壓抑的情緒在此刻爆發。

那是她最美最華麗的時刻,以後……再也不會有了……

顧蘇泣不成聲。

身體落入了一個懷抱,章承煜緊緊地抱住了她,輕撫着她的後背,無意識地低喃着:“蘇蘇……別哭了……我會想辦法的……讓我把你治好……別哭……”

這一頓哭,一發不可收拾,這兩年有咕嚕要照顧,再苦再難她都沒在咕嚕面前掉過一滴眼淚,這回總算徹底發洩了一回。

末了,她終于清醒過來,狼狽地擦了擦眼淚,用力推開了章承煜。

懷中一空,章承煜有些失落,他克制着自己心頭的沖動,低聲說:“蘇蘇,明晚在這裏等我,我帶你去看樣東西,送給你的禮物。”

顧蘇搖了搖頭:“不需要,如果你想送我禮物,不如幫我解決一下我爸擔保的事情,我會很感激。”

“如果我說不呢?”章承煜的臉陰沉了下來。

“那我也沒辦法,你愛咋辦就咋辦吧。”顧蘇心一橫,就讓顧長慶自生自滅吧。她不想再多啰嗦,迅速地拉開了車門,頭也不回地朝着小區走去。

還沒到門口,身後忽然喇叭聲驟然響起,她回頭一看,車窗裏,章承煜一拳砸在了方向盤上。

保安室裏有人探出頭來好奇地打量了幾眼,忽然沖着她打起了招呼:“你是二十六單元零二的業主吧?”

顧蘇愣了一下,這個保安在小區裏幹了好幾年了,大家進進出出都有點面熟,不過碰上了也只不過點頭問候一下而已。

“是啊,有什麽事嗎?”

“你姓顧吧?今天下午有人來打聽你了,我拿不準是誰,就說你沒回來,讓她留聯系方式也沒留。”

顧蘇有點奇怪了,知道她回來的人就那麽幾個,怎麽會有人上門來找?

“怎麽樣的一個人?”

“一個女的,這麽高,也說不上來啥樣,帶着帽子和墨鏡,穿得還挺時髦的,她說她姓王。”

☆、第 43 章

顧蘇想破頭皮也沒想出來這個姓王的女的會是誰,回來以後事情很多,沒過多久,她就把這件事情抛到了腦後。

咕嚕馬上要回來,她要盡快找到适合她的工作,不然坐吃山空,日後的生活就沒着落。

程景時邀請了好幾次讓她回六安,被她婉拒了,她不能這樣心安理得地一邊拒絕程景時,一邊享受他的照顧。

幸好,網友濟滄海得知她回國了,介紹了一個人給她,工作是負責網站上的文字策劃,可以在家上班,每天只要電郵來往就可以了。

心頭的一件大事解決,顧蘇開始思念起咕嚕來,第一次和女兒分開那麽久,雖然每天都通電話,心裏卻總好像缺了一塊似的。

m國的手續已經辦得差不多,羅小安預定了機票,一周後回國,顧蘇難以按捺心中的激動,買了好多玩具和用品,把咕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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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人修仙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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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普通山村小子,偶然下進入到當地江湖小門派,成了一名記名弟子。他以這樣身份,如何在門派中立足,如何以平庸的資質進入到修仙者的行列,從而笑傲三界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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鬥羅大陸III龍王傳說

鬥羅大陸III龍王傳說

伴随着魂導科技的進步,鬥羅大陸上的人類征服了海洋,又發現了兩片大陸。魂獸也随着人類魂師的獵殺無度走向滅亡,沉睡無數年的魂獸之王在星鬥大森林最後的淨土蘇醒,它要帶領僅存的族人,向人類複仇!唐舞麟立志要成為一名強大的魂師,可當武魂覺醒時,蘇醒的,卻是……曠世之才,龍王之争,我們的龍王傳說,将由此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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軍爺,今天套路了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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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父母逼婚,她随便拉了一個相親對象閃婚了,然而卻沒想到弄錯人,領完證後才發現自己嫁了A市第一軍閥世家的大少爺,權傾京城、尊貴霸道的太子爺司徒昊!OMG!他到底看上了她哪點啊?現在要後悔還來得及嗎?“你覺得我們再進去換個證可能嗎?”她小心翼翼的問道。男人挑了挑眉,“你是想剛領完證就變成失婚少婦嗎?”“可是……”“一年時間!簡雲薇,我們給彼此一年時間,如果到時候還是不能接受,那麽我們就離婚!”男人認真的說道。然而,一年時間不到,她就發現了,原來他娶她,真的是別有用心……“上校大人,我們離婚吧!”她将一紙協議甩到他的桌面上。男人一怔,唇角勾起一抹邪魅,“軍婚不是你想離,想離就能離!”這個時候她才發現,自己上錯賊船,被坑了,面對這個徹夜索歡、毫無節制的男人,她期期艾艾,“上校大人,我錯了,今晚求休假!”

暴君寵妃:夫君欠收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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套路玩的深,誰把誰當真?
她是驕橫跋扈的公主,他是冷傲暴虐的國君,她誘拐敵國後被侵犯,殺他妻妾,滅他子嗣,卻寵冠後宮……

霸寵妖妃:獸王帝尊,輕點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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誤闖美男禁地結果會怎樣?吃盡豆腐,占盡便宜,吃過抹嘴就跑呗!
她心狠手辣,殺伐果斷,愛錢如命。他霸道變态,腹黑無情,卻愛她如命。她怼上他,颠翻這片大陸。
她說,什麽都能商量,唯獨金錢不能。他說,擋她財路者,皆殺無赦!
“吃幹抹盡還想跑?我們一起啪啪可好?”美男追上來了。
她怒道:“不好,待我鳳禦九天,必然攪他個天翻地複。”
他笑:“那先來攪本尊吧!”她吼:“乖乖的老實躺好!”

重生醫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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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才醫學博士穿越成楚王棄妃,剛來就遇上重症傷者,她秉持醫德去救治,卻差點被打下冤獄。
太上皇病危,她設法救治,被那可恨的毒王誤會斥責,莫非真的是好人難做?
這男人整日給她使絆子就算了,最不可忍的是他竟還要娶側妃來惡心她!
毒王冷冽道“你何德何能讓本王恨你?
本王只是憎惡你,見你一眼都覺得惡心。”元卿淩笑容可掬地道“我又何嘗不嫌棄王爺呢?
只是大家都是斯文人,不想撕破臉罷了。”毒王嗤笑道“你別以為懷了本王的孩子,本王就會認你這個王妃,喝下這碗藥,本王與你一刀兩斷,別妨礙本王娶褚家二小姐。”元卿淩眉眼彎彎繼續道“王爺真愛說笑,您有您娶,我有我帶着孩子再嫁,誰都不妨礙誰,到時候擺下滿月酒,還請王爺過來喝杯水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