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

尤利安的身上有什麽不對。

那是一種怪異的、可怖的, 令人感到扭曲的反應。

他的雙手用力扯緊了床單, 青色的筋絡在白皙的手背和胳膊上凸顯着,順滑的白金色長發淩亂地散落在身後,緊繃成彎弓的脊背不停地顫抖, 笑聲和抽泣聲交織在一起, 讓人分不清他究竟是在痛苦還是在愉悅。

出于直覺,時照默默和尤利安分開了一段距離, 他小聲問道:“尤利安……你怎麽了?”

過了許久,尤利安才逐漸平靜了下來。

尤利安擡起了頭,他那張精致完美的臉上滿是淚痕,面色格外蒼白,只有嘴唇的顏色鮮紅無比。

尤利安剛結痂的嘴唇又破了,一絲絲血液順着唇瓣流淌了下來,眼眶通紅的他看起來糟透了,那種脆弱的神情讓他顯得極為可憐, 他張開口, 聲音細弱的像是随時都有可能斷氣。

“對……對不起。”尤利安先是道了歉,他知道自己的反應吓到了他可愛的戀人,尤利安按住心口的位置, “我、我太害怕了……身體也好痛,一聽到你說要分開, 就失去了常态。”

時照的眉頭緊緊地擰在了一起,尤利安和之前的差異太大了,尤利安剛剛表露出來的占有欲讓他很不舒服。時照想到了賽格, 那個對他有着病态迷戀的家夥,在某一個瞬間,尤利安給他的感覺竟和賽格有幾分相似。

“我沒有別人了,我的父母離開了我,我的親人抛棄了我,我好不容易有了你……”尤利安低垂下頭,嗓子裏冒出了嗚咽聲,“你答應過我,不會丢下我。”

那個怪異的尤利安就像沒有出現過一樣,現在的尤利安,又是柔弱無害的尤利安。

時照到底是沒有因為尤利安的一次失态就否定尤利安的整個人,他稍微向尤利安靠近了些,伸手輕撫上戀人的脊背,“我沒有說要丢下你,暫時的分開是為了以後更好的相聚,你要信任我。”

“還錢的事,交給我。”尤利安瞄了眼時照,怯怯地說:“這樣你就不用回去了。”

“交給你?”時照敲了下尤利安的腦袋,“別想了,那麽多錢不是你和我能還得上的,我回去上幾個月的班就什麽事都解決了。”

“我會創作出最好的畫賣出去,我會掙很多的錢……”

尤利安的話,時照并未聽進去,“我不是馬上就走,這些天我都會陪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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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利安悶悶不樂道:“這怎麽夠?”

“好了,你給我看看腿,不是說痛麽,我給你重新上藥。”時照把離別的話題放到了一邊,檢查起尤利安的傷口。

幸運的是,尤利安的腳傷沒有惡化,時照給尤利安上過藥後,為尤利安擦擦嘴上的血跡,梳理了下長發就出去休息了。

“不在這裏睡?”尤利安問。

“今天不了。”時照暫時沒能放下芥蒂和尤利安睡在一張床上,“有事叫我。”

“……嗯。”尤利安點點頭,聽話極了。

時照晚上做了個噩夢,夢到自己被一條冷血的毒蛇纏上了。毒蛇細長柔軟的身體攀上了他,冰冷平滑的鱗片游走在他的肌膚上,那種難以言喻的觸感,讓他全身上下都起了雞皮疙瘩。他的呼吸好像凝固住了,當分叉的蛇信子舔舐到他的脖頸和臉頰時,異樣黏稠的濕滑感使時照惡心的想吐。

時照明知道這是個噩夢,但是沒從夢中清醒過來。

被噩夢折騰了一宿的他,是被尤利安推醒的。尤利安蹲在沙發邊,滿面憂慮地望着他,手裏拿着一塊毛巾,給他擦了擦額頭上的冷汗。

“時,你是不是睡在沙發上着涼了?”尤利安用手試了試時照額頭上的溫度,“幸好沒發燒。”

時照晃了會兒神,夢中的觸感太過清晰,他到現在身體還一陣陣的發冷,“我沒事。”

“你又出來了?”時照握住尤利安的胳膊,将尤利安的手掌拿了下來。對于尤利安到處亂跑的行為,時照連嘆氣都沒了力氣,“或許真該把你綁在床上,免得你的腳傷一直好不了。”

“綁……綁在床上?”尤利安的臉紅了起來,“你綁我的話,我不會拒絕。”

“……”時照一看就知道尤利安想歪了,不過尤利安的表現讓他略松了口氣,“你的腦子裏都在想些什麽?太不純潔了。”

尤利安的臉更紅了,“我、我沒亂想……”

時照擺出了不信的表情。

尤利安輕咳了一聲,站起身撸起褲腿,拆開繃帶,“你看,我的腳消腫了。”

尤利安腳腕關節處的腫包,确實消腫了不少,看樣子年輕人的恢複力挺快。

“消腫不代表你就能随意走動,更不能蹲在這裏。”時照把繃帶包紮好,“坐下來,別亂動。”

“我想為你省點心。”尤利安雙手放在并攏的腿上,坐的筆直端正,“我能自己走……”

時照對尤利安不太放心,雖然從昨晚起他對和尤利安接觸就有了抵觸的情緒,但放任尤利安行動不是他的本意。

“想要早點好,适當的運動也是必須的。”尤利安的理由很充分,“何況我只在家裏小範圍的走動,能自己洗澡去衛生間……”

尤利安真是太懂事了,時照都挑不出毛病,只得囑咐道:“別逞強。”

今天尤利安依然是在屋內畫畫,時照在當了幾個小時候的模特後,選擇出門透透氣。

尤利安沒有阻止他,只讓前來送餐的幾個孩子陪在了他的身邊。

“天使哥哥想去哪裏逛?”比爾兩手背在身後,一蹦一跳地走在前頭,迪克和哈瑞斯則跟在時照的兩邊,一行人走在居民區倒是相當醒目。

時照從出門起就有了想法,“我想去看看尤利安資助的那些孤兒。”

比爾回過頭,咧嘴一笑,“沒問題!”

“哥哥和尤利安鬧矛盾了?”旁邊的迪克一臉八卦地問道:“為什麽你不在家陪他?”

這是小孩子敏銳的觀察力?時照自認為對尤利安一切如常,但他出門的目的性很強,透氣是借口,真正的原因是他想加深對尤利安的了解。

“沒有矛盾,我不能一天24小時陪着他。”

“為什麽不?”哈瑞斯伸出兩個手指,暧昧地交纏在一塊,“戀人難道不希望天天黏在一起?”

“是啊是啊,你們有沒有那個過?”迪克一手比圈,另一只手用一根食指在圈內抽動,“尤利安那麽喜歡你,一定會對你很溫柔。”

沒等時照說什麽,比爾對着迪克的腦袋就重重地拍了一巴掌,“下流,誰允許你對天使哥哥做這種手勢!太肮髒了!”

“活該。”哈瑞斯吐槽,“我都不敢用這種手勢,迪克你真髒。”

“混蛋!你們才……”迪克話沒說完,被哈瑞斯一把捂住了嘴巴。

“再亂說話,你就要被收拾了!”比爾瞪了眼迪克,把時照推到了前面,“哥哥,我們不跟迪克一起走。”

時照看這幾個孩子鬧得有趣,笑着說道:“這麽有活力很好,對了,你們想不想去上學?”

“上學?!”

“你們總不能成天待在這裏,像你們這個歲數的孩子,早該去學校學習了。”時照想幫助這幾個孩子,學費錢他來出,“我幫你們找間學校,進去讀書怎麽樣?”

“別別別!”幾個孩子想都不想就拒絕了時照的提議,“我們不去學校!”

“學校有什麽好,一群嬌生慣養的蠢貨!”

“我們可比那些雜……蠢孩子強多了!”

“這裏多自由,幹嘛去外面被人管着?”

幾個孩子七嘴八舌的讨論起來,對外面世界顯露出天然的厭惡心理。

時照知道這幾個孩子的悲慘遭遇,他們會對外界有敵意很正常,“在學校你們能交到朋友,以後畢業也能找到一份好工作……”

可能是見時照真有送他們去學校的念頭,比爾他們鄭重其事地回道:“朋友我們有,我們能掙錢,哥哥你不用管我們了!”

“你們怎麽掙錢?外面不收童工。”

“掙錢還不容易,只要……”迪克的腿被踢了一腳,他趕緊閉上了嘴角。

“只要什麽?”時照對這幾個孩子的生活也起了好奇心。

“沒什麽。”比爾讪讪地說,“我們就幫人跑跑腿……”

在時照想要繼續發問前,比爾指着前方道:“天使哥哥,你看,我們到了!”

與周圍那些狹小的房屋相比,這間房子算是最大的一所房屋,沒什麽人在屋外走動,連鑰匙都不用,比爾推開房門,領着時照走了進去。

屋內有點亂,但在能夠忍受的範圍內,屋內的十幾個孩子一看見比爾他們,即刻站成了一排,高聲喊道:“&¥#@……”

時照懵了,他根本聽不懂這些孩子們的語言,這要怎麽向他們了解尤利安這個人?

比爾用他們的語言說了一段話後,那些孩子面向時照就是一鞠躬,充滿了尊敬和仰慕。

時照尴尬又不失禮貌地笑了笑,這換回了更加熱烈地注視。

“哥哥,他們都很喜歡你呢。”比爾說。

“太誇張了,我什麽都沒做。”時照嘀咕道。

“你是尤利安的戀人,這就夠啦。”比爾笑眯眯的帶着時照坐到了沙發上,“哥哥想和他們說話麽?”

“我聽不懂……”時照有種想學習小語種語言的沖動。

“沒事。”比爾從孩子們中挑出了一個身高最高,長得很壯實的小黑,“他會說英文。”

這個小黑的笑容有些憨憨的,被時照的眼睛一盯,眼神都往外飄了飄。

“嗨,你是?”時照主動打了個招呼。

“我、我叫傑米。”名叫傑米的黑人小孩兒緊張地搓了搓手,“哥哥你好。”

時照向傑米問了些基本情況,傑米八歲,從外表來看跟十二三歲的孩子沒什麽兩樣,傑米說尤利安是對他們這些孩子最好的人,給他們衣服穿,給他們食物吃,傑米順便展示了下自己的肱二頭肌,表示自從被尤利安接回來後他就沒餓着。

孩子的眼神不會騙人,傑米對尤利安的感激真心實意,沒有一點虛假。

“希望哥哥和尤利安哥哥幸福。”傑米在時照臨別前,送上了祝福。

“好。”一次交談讓時照對尤利安的形象具體了許多,在孩子們的眼中,尤利安是他們的救世主,善良、無私、高貴……這和時照對尤利安的印象沒太大區別。

昨晚尤利安的異常,是不是時照想多了?尤利安的經歷、遭遇使尤利安對身邊人的離開非常敏感,身體的痛苦和精神的壓力致使他情緒失控,這些都解釋的通。

他或許不該将尤利安看成是賽格那樣的人,尤利安只是太在乎他了。

時照心神一松,等回到尤利安的住所,人已經恢複如常。

接下來的日子,尤利安在家安心養病畫畫,時照做着尤利安的專屬模特(不脫光衣服的那種),尤利安繪畫的靈感似乎連綿不絕,有時能從早上畫到傍晚,晚上和時照說幾句情話後倒頭就睡,那種辛苦的勁兒時照看着都心疼。

在時照即将離開的倒數第三天,尤利安告訴他,他的個人畫展要提前舉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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