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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麽回來了，怎麽進來的？”兩人分開，夏正宇已經完全醒過來，問道。

聞熙看着他，低聲說：“你不回我信息，我覺得不安心，就回來了……我只能在這裏呆一會兒，馬上就要出去了，給你帶來了充電器和練習題，你自己看着玩兒。”

“哪科的？”夏正宇這才注意到床邊桌上的一沓書，居然各科都有，“這麽多！”

聞熙的右手靠近他臉龐，摸了摸他的耳朵，說：“你随意，不要累着，也別閑着。”

“我都進這兒了，誰知道還……”

“別瞎說。”聞熙捏了他的耳垂，眼神有點認真。

夏正宇立刻乖了，不開不吉利的玩笑，說起正事：“我奶奶病了，在三樓310，陸懷霆那個醫生說要觀察，我這裏要隔離七天。”

“我知道了，你不用擔心奶奶，我來照顧。”同病房的病友似乎醒了，聞熙放開他，兩人都下意識離得遠了一些，聞熙道，“你也不會有事的，放心。”

夏正宇原本對自己有事沒事的問題，一直輕拿輕放，既不悲觀，也不敢想“輪不到我”。現在聞熙來了，他忽然有了莫大的安慰感，求生欲也變強了，真的相信自己不會有事。

“好。”他點點頭，說不出別的。

聞熙又呆了一會兒，就出去了。

寒冷的天氣持續了兩三天，A市裏出現感冒症狀的患者越來越多，與XI跡象相近的也越來越多，二醫院那邊出現了确證病例，據說正在全力救治。

夏俊對此怵得不行，連連說幸好沒有轉院。

奶奶在醫院住了四天，支氣管哮喘再犯過一次，其餘大的問題倒是沒有出現。發燒症狀在入院前兩天反複了幾回，第三天也表現平穩了。

夏俊見狀，就開始追着醫生問是否能出院——陸懷霆只友情幫他們安排盡可能好的資源，沒說幫他們負擔費用。

醫院裏直接負責奶奶，并不是梅醫生。夏俊左磨又磨，那醫生答應再觀察一天，然後看情況簽字讓他們出院。

“謝謝謝謝，麻煩您了！”夏俊得到滿意答複，就笑得像條無害的哈巴狗。

一轉身，看到聞熙，笑容就僵了一下。不太願意笑了，但又不好變臉太明顯。

他對夏正宇這個“男朋友”實在沒什麽好感，奈何這個人看起來不是那麽好惹。至少，也是他老板的哥哥。何況，這幾天裏裏外外照料的，也是人家。

便勉強主動打招呼：“诶，聞總。”

聞熙走過去，不跟他寒暄，直問道：“讓老人家出院，你問過正宇嗎？”

“他一個小孩兒，有什麽好問的？我媽自己也同意出院。”夏俊維持着還算好的态度，解釋道。

聞熙抿了抿唇，看夏俊的眼神冷得跟冰一樣。

這麽看了一會兒，到底沒說什麽，轉身去奶奶病房了。

奶奶的精神看着确實不錯，今天周阿姨帶來的午飯，她吃了挺多，眼下正和周阿姨有說有笑。見聞熙進來了，就停下打招呼，開口就問夏正宇的情況。

“那邊病人多了，今天開始不讓進去，正宇沒事，觀察确定沒問題了，就會出來了。”聞熙道。

“要是明天能和我一起出院就好了……你說，這一家人都進醫院了，多不吉利啊。”奶奶嘟囔着，嘆了口氣，又對周阿姨說，“醫生不是開了哮喘的噴霧嗎，下次我要再難受，噴一點就行了，不要再來醫院了。”

周阿姨笑了笑，不表态，倒是悄悄看了一眼聞熙。

聞熙意識到她有話要說，與奶奶寒暄幾句後，便出去了。不久，周阿姨果然跟了出來。

“大姐不能出院啊！”周阿姨開口就說，“我不怕講話不讨喜，以前我婆婆就是這樣，身上大病小病堆着，上醫院住一個禮拜，什麽都周周到到的，沒什麽問題。一回家，半夜沒人發現，靜悄悄地就沒了。”

聞熙問：“您照顧奶奶比較多，覺得她穩定嗎？”

“穩什麽啊？”周阿姨眉頭緊皺，“都是湊合！哪兒疼了，不疼到打滾，就不當有事，別的問題不到妨礙幹活兒，也不放在心上。你們家奶奶吃中藥，不行，調不過來！”

說到這裏，她嘆了口氣，說：“你們年輕人不經常和老人在一起，不知道，很多老人每天都有不舒服，從來不說的。”

聞熙道：“我去找醫生聊聊。”

“你這個小孩兒，心眼真好，你爸把你教得好。”周阿姨展眉笑了，話語間有些感慨。

聞熙笑笑，沒有搭腔。

和周阿姨談完之後，聞熙約了梅醫生，定了時間面聊，接着就去基地了。和春與莊澤正在那邊等他開會。

自從基地開始基本正常運作，他們三個就很少完整聚在一起開會了，這次的情況有點棘手。年前他們得罪的那位，前書記的秘書，如今要跟他争地。

那邊有後臺，有錢。相比之下，他們二者都有點欠缺。

到達基地，和春與莊澤已經在讨論了。和春對他招招手，嘴裏沒停下和莊澤原先的話。聞熙聽了一會兒，聽出他們在讨論要不要請顧家出面。

和春如果去求來自己的姐夫，這件事勝算還是挺大的。但問題是，他求來姐夫的概率不太大。

一方面，那位姐夫本來就不太贊同和春這個項目，先前給和春動了那麽大筆錢就算很幫襯了。另一方面，顧家的當權者快退了，這個時候已經不太願意動這些力氣。

“……在他們看來，我這個小項目黃了就黃了。咱做的，在我姐夫他家那位領導看來，就是小孩子玩玩具，讓他們幫我保護玩具，不太靠譜。”

莊澤點點頭，表示理解，道：“現在的情況，靠錢确實比靠人方便。”

和春：“但一時半會兒難找什麽人來投資了。”

莊澤坦言：“我家裏人，也拿不出多少。”

兩人沉默下去，和春看了一眼聞熙，欲言又止。

聞熙聽下來，對他們話裏話外的意思、對和春這一眼，都很明白——現在，最有希望拉到的投資，就是戴晚晴。

半晌，聞熙開口道：“我試試。”

聞言，兩人都朝他望來。和春再次欲言又止。他們都知道聞熙不太願意和戴晚晴有合作，他能松口，在形勢上看固然有利，但他自己肯定是不愉快的。

“總不能半途而廢……還算不上半途，咱們才開始呢。”聞熙好像知道和春要說什麽似的，看着他，“我去談談，能有多少不能保證。”

和春和莊澤都無言地點點頭。

“需要我幫忙嗎？”返程赴梅醫生的約時，已經六點多，陸懷霆從梅醫生那邊得到奶奶病情的消息，給聞熙打來電話。

兩人聊了一下奶奶的事，便轉到工作話題了。

“我能為你要到更多錢，也能把我自己的錢給你，但我要評估投資回報率。”陸懷霆說道，語氣充滿公事公辦的冷靜，并沒有同情或是挖苦。

在做生意上，他擁有超過自己年齡的判斷和果決，這正是聞熙喜歡他的地方，也是他們兄弟曾經志同道合的原因。

但這兩年多他們隔着大洲大洋，再見面，中間還插了一段狗血感情戲，彼此之間已經很久沒有好好站在這個熟悉的角度上聊天了。

“好，我回頭會整理出資料給你——先給你，再給媽媽。”聞熙道。

陸懷霆“嗯”了一聲，那邊傳來開門和關門的聲音，聽起來是陸懷霆出門了。聞熙便打算挂電話：“你要上課去了嗎？那先挂了。”

“沒有，我去見我的心理醫生。”陸懷霆回答。

聞熙一愣。

陸懷霆卻相當坦然：“你一定想說，我終于肯去看心理醫生了吧？”

“是啊。”聞熙的生意輕柔起來，“你一直不肯讓人幹預你。”

“但人總要長大的。”陸懷霆道，“你不也在長大嗎？你都肯找我和媽媽談合作了。”

聞熙自嘲：“為了生存。”

陸懷霆：“我知道，我也是。”

話到這裏，兩人都默然下去，過了好一會兒，陸懷霆打破沉默，說：“有件事，夏正宇一直不相信，我想也許你會相信，所以想跟你解釋一次。”

“你說。”

“那年，我去奶奶面前替他出櫃，并沒有抱着害死奶奶的心去。至少，我心裏沒有那種目的。”陸懷霆的聲音很輕，說話很慢，說完停頓下來。

但聞熙知道他沒說完，并不打斷他。

“我想過，如果我沒有遇到夏正宇的指責，我可能真的會變成媽媽那樣——你知道是哪樣。但那個時候，我還沒有這麽……這麽狠。”他嘆了口氣，道，“夏正宇高看我了，那時候我只是一個繡花枕頭，做不到去殺人。”

“你信嗎？”他問。

這次，他是講完了。

聞熙動了動唇，輕聲回答：“我相信。”

“謝謝。”

陸懷霆沒再多說，挂了電話。

夜已經降臨，燈光仿佛由明暗不一的燈光組成，營造出一種寂寞孤獨的氣氛。聞熙放慢腳步，深深吸入一口這冰涼孤獨的空氣，然後轉彎走進市中心醫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