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7 你們在一起吧
樓止帶着千尋去了後堂,後堂與前廳只有一牆之隔。
端坐飲茶,樓止褪去了外頭的披風,紅衣蟒袍在燭光中有種妖異之美,竟勝過了滿目的紅綢豔烈。
外頭響起了清晰的行禮之音。
千尋站在牆壁後頭,聽着外頭的動靜,一動不動。
“什麽感覺?”樓止指關節一松,茶蓋子落下,發出清晰的聲響。
“無感。”千尋深吸一口氣,臉上一如往常的平靜。
他挑眉看她,唇角微揚,依舊是那種鄙夷冷蔑的笑,“自作自受,那便受着吧!”
一聲“夫妻交拜”,千尋的羽睫微微垂下,艱澀的扯了唇淺笑。
所幸,王妃去了新房,樓止便領着千尋走出了後堂。
宴席滿滿,賓客滿座。住狀宏血。
有樓止在,自然沒人敢拿千尋怎樣。一隊錦衣衛包圍着他們的席子,韻貴妃看一眼四下的架勢,依然雍容華貴的笑着,“指揮使越發喜歡排場。”
樓止似笑非笑,“這麽多年,早已習慣。”
說得何其輕松自然。
哪家臣子出入皇子府邸,還能如此陣仗?習慣?多年來的恣意,當然只能用習慣二字來形容。
雲殇一身的正紅色,樓止一身妖嬈的豔。
千尋就坐在兩人中央,她是樓止的徒兒,樓止早就有言在先,她今日是以賓客之名來赴宴的。然則這樣的境況,只讓她越發的窘迫,第一次有種迫切想要逃離的沖動。
微微擡頭,千尋便瞧見韻貴妃那雙染着寒意的眸子。
早前她便警告過自己,如今她……是未過門的側王妃,對韻貴妃而言,無疑是打了一記響亮的耳光子,自然是招人恨的。
“阿尋,還不敬貴妃娘娘與王爺一杯?都是一家人,怎的如此生分?”樓止施施然的自傾一杯酒,推到千尋的跟前。
酒香四溢,這是上好的丹桂釀,酒不醉人人自醉。
千尋低眉看一眼案上的酒,心道,這厮是故意的。這是要作甚?給她難堪?讓她死心?還是要給貴妃與十三王爺難堪?讓他們知道她這個未過門的側王妃還有錦衣衛都指揮使護着?
韻貴妃是誰,豈能與千尋飲酒,然則當着樓止的面也不能拂了他的意思。只是端起了茶杯道,“本宮滴酒不沾,怕是要讓指揮使失望了。”
“娘娘最近有些風寒,這茶水也偏涼,請您淺用。”雲巧笑着上前行禮,一言一行極盡規矩,分外穩重。
低低的輕咳兩聲,韻貴妃笑了笑,“到底是丫頭用心,本宮自己都忘了。”語罷,瞥了千尋一眼,“千尋丫頭,你既然是皇上禦賜的側王妃,這宮裏宮外的規矩自然是要記着的。總不能宮裏出來的人,最後連最起碼的宮規都不懂吧?指揮使,你說是不是?”
樓止笑着扭頭看她。
千尋面上稍緊,正要起身行禮,誰知身子一震。桌子底下,樓止握住了她的手,按住了她的身子不許她起身。
他自然是知道她要行禮,但他偏不松手。
淡漠疏離的視線不着痕跡落在千尋身上,嘴角牽起冷蔑無溫的嗤笑,“貴妃娘娘所言及至,凡事沒有規矩難成方圓。”他收了視線,詭美如狐的眸子輕飄飄的落在貴妃身上,眼中的肅殺足以驚心,“只是千尋如今入了本座門下,乃錦衣衛百戶長,這宮裏的規矩嘛自然是……”
四下一片寂靜,他豔麗的唇角清淺一勾,低冷的吐出兩個字,“廢了。”
韻貴妃一愣,雲殇卻至始至終沒有說話。
到底是久居宮閣的女人,便是遇見了樓主這樣目中無人的狂佞,還能忍住心中的愠怒,可見韻貴妃的本事也算修煉到家。
又是一番低咳,韻貴妃轉頭睨了雲殇一眼。
雲巧急忙上前,“娘娘,時辰不早了。”
“母妃身子有恙,兒臣恭送母妃。待明日必定入宮請安,請母妃好生調養身子。”便是不必他們說,雲殇也知道她們的意思。
有樓止在,筵無好筵,還不如早些走,免得對着樓止這個瘟神自找氣受。
“子音,母妃要你的一句話。”說這話的時候,千尋明顯看見韻貴妃用眼角瞥了自己一下,而後才雙雙将視線落在雲殇的身上。
雲殇依舊笑着,不管任何時候,都保持他溫潤如玉的恬靜性子。
紅衣喜服在燭光下襯着他五官格外精致,嘴角牽起迷人的笑意,雲殇淺淺行禮,“母妃……放心。”
“好,希望你不會讓母妃失望。”韻貴妃極具深意的盯着千尋,“千尋丫頭,你呢?便是錦衣衛的人,也該懂點規矩吧?”
“屬下自……”
“恩,自然是要懂點規矩。”不待千尋說完,樓止已經接過了話茬,“既然是賓客赴宴,那今兒個夜裏就不必留下,宴席完畢随本座回去。明兒一早,本座再行送回。”
底下,千尋想抽了手,奈何被他死死握住,壓根不能動彈。
她也不敢動彈,生怕被韻貴妃與雲殇看出端倪。
若是教他們看見他們拉拉扯扯,她便是跳進黃河也是洗不清的。
輕嘆一聲,只好忍了這失禮之罪。總好過穢亂宮闱的冤枉名聲!
韻貴妃沒能得了好,冷哼一聲拂袖而去。千尋略覺頭疼,這厮将局面弄成這樣,他倒好,高高在上的錦衣衛都指揮使,她以後可如何收拾?那貴妃萬一使勁折騰她,她可是吃不了兜着走。
雲殇躬身行禮,“恭送母妃。”
外頭響起清晰的聲音,“貴妃娘娘回宮!”
多少人躬身作揖行禮,唯獨樓止與千尋依舊安然坐着,紋絲不動。
千尋倒是想行禮,奈何身邊的樓止死死抓住了她桌子底下的手。他素白如玉的掌心包裹住她冰涼的手,時不時用指尖摩挲着她的手背,千尋的面上紅一陣白一陣,身上一陣陣酥麻席卷而來。
這厮故意的?
因為桌布擋着,又處于僻靜的位置,除了當事人,旁人也看不真切。
雲殇不緊不慢的坐下,容色清淺,“阿尋近來可好?”
“很好。”千尋想了片刻才開口。
身旁的樓止冷哼兩聲,“果然是極好的,好得差點作死自己,好得還要本座去救?你若是再好一些,保不齊本座能賞你明年今日三柱清香。”
千尋凝眉,這厮嘴裏就沒有一句好話。
雲殇暗啞低笑,“指揮使果然風趣。”
樓止傾城的臉上溢開一抹似笑非笑,“若不如此,怎博王爺一笑?”語罷,視線落在千尋黑沉的臉上。
咽了咽口水,千尋一口将杯中之酒飲盡。
丹桂釀入口香甜,沒有尋常白酒的刺鼻與烈性,醇厚的丹桂釀有着冰涼的順滑。滑入喉間的瞬間,千尋覺得身體涼涼的,極為舒服。
雲殇凝眉不語,樓止卻笑得極為邪魅。
安靜的氛圍讓千尋有些坐立不安,看着身旁這兩個同樣紅得妖嬈的男人。雲殇的紅衣依舊顯示着他的歲月靜好,而樓止則像綻放在午夜的彼岸花,那種熾烈的紅妖異奪目。
她忽然想着,他們兩個真是天生的一對,想着想着突然自己笑出聲來。
“笑什麽?”樓止剜了她一眼。
千尋想要憋住,奈何還是沒忍住。
嘴角的梨渦昭顯着她久違的陽光笑意發自內心,她指了指他們兩個,“你們在一起吧!”
雲殇面色一頓,随即報之一笑,略帶寵溺的擡手撫了撫她額前的劉海,一如往常的說了一句,“笨阿尋。”
樓止的面色卻黑沉如墨,但也只是不溫不火的吐了一句,“作死的東西。”
千尋笑着,又喝了杯酒,涼涼的感覺真好。
面頰也不這麽熱,整顆浮躁的心也慢慢沉澱下來。千尋想着,難怪這麽多人想要一醉解千愁,原來酒這東西,委實是個好東西。
喝了酒,什麽思想都慢慢的退去。
視線裏,雲殇的臉卻愈發清晰起來。
雲殇按住了她握酒杯的手,“別喝了,丹桂釀後勁十足,會醉。”
樓止剜了她一眼,“醉死活該,這一壺酒你若是不喝完,本座就灌你下去。左不過本座大禮相送,難道王爺成親卻連一杯水酒也不舍得?小氣!”
說到底,誰小氣誰知道。
“吵什麽?”千尋打了個酒嗝,晃了晃腦袋,顯然是酒勁開始往腦門沖。左右看了一眼他們,千尋笑得沒心沒肺,眼底卻有些不知名的模糊,“一個是指揮使,一個是王爺,看看你們這德行,要是往一處坐,保不齊就是一對璧人,比什麽王妃都要般配。”
雲殇意識到千尋醉了,伸手便要攬她。
誰知樓止搶先一步環住她的肩膀将她往自己的肩頭靠,嘴裏依舊不饒人,“作死的東西還敢醉酒,本座……”
“本座個屁啊!”千尋一語驚人,半合着眼睛直接捧起了他的臉,“你再高高在上,也只是個男人。男人嘛……誰不三妻四妾,可是我要的不是……”
她身子晃了晃,三杯酒下肚,酒勁上腦。
冰涼的手在樓止精致的臉上又捏又搓,四下陡然地獄般的死寂。更有甚者幾乎是逃出了大廳,不敢輕易逗留。
眨眼間,整個大廳,只剩下了錦衣衛與他們三人。
誰人不知,樓止最為注重的便是他這張人神共憤的精致臉龐,日日護理不斷。如今千尋竟敢對着他的臉如此放肆,豈非……
“阿尋?”雲殇心驚,箭步上前拽住了千尋放肆的手。低眉間,才發現樓止一直握着千尋的另一只手。樓止的手背上青筋突起,恨不能将她的手腕生生掰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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