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

就在前一秒,夏黎初說孩子是他的,然後又說孩子是自己生的,還有,夏黎初哭了。徐卓晏腦子當機,本能地将以上事件按照重要程度排出一個順序。

最重要的是哄住夏黎初,其它的暫時不想。

“乖,不哭了,我在這裏,初初乖。”徐卓晏在這一刻前所未有的感覺到自己詞語的貧乏,翻來覆去就是這麽一句話,像個傻子。

可偏偏就是這麽幾句話就能把夏黎初哄好,他抱住徐卓晏慢慢地哭累了,哭聲漸漸小了下去,變成抽噎着的模樣,把頭埋在徐卓晏肩頭,不願給人看見他這般模樣。

到底還是記得有什麽事情要做,夏黎初慢慢冷靜下來,發覺事情似乎是在往好的方向發展,至少徐卓晏還會哄他。

緩和一陣後,夏黎初微微擡頭望向了桌子上的文件,他伸手夠過那幾張薄薄的紙,然後整個人從徐卓晏懷中退了出來,接着把這幾張紙塞到了徐卓晏懷中。

懷中突然變得空落落,徐卓晏神經頓時緊繃起來,抓着那幾張紙很是慌張,無措地看着夏黎初,用眼神問他是什麽意思。

“初初……”徐卓晏想繼續把人抱着,立即就要放下手中的文件。

夏黎初迅速退後一段距離,他的眼角還挂着水珠,臉頰和眼眶都是紅紅的,一副委屈得不行的模樣,他擡手指着徐卓晏,“你先別過來!你看你手裏的東西!”

徐卓晏哪裏敢不聽夏黎初的話,可他的注意力真的全在夏黎初身上,于是邊打開文件袋邊時不時看一眼夏黎初。

随着徐卓晏拆開文件袋的動作,那種緊張的情緒又逐漸侵襲着夏黎初的神經末梢。

夏黎初的聲音有些喑啞,時不時抽噎一下,很沒有氣勢,這與他事先想象的淡定從容相差太遠。

“你認真看。”兩人坐在沙發的兩端,夏黎初隔着一段距離指揮着徐卓晏。

徐卓晏喉結微動,盯着夏黎初好一會兒才低頭翻看着那幾張薄薄的紙張。

第一張紙上面附着一張圖片,一片灰暗,有一處要比其餘地方顏色更深。徐卓晏的手腳逐漸沁出一層冷汗,他想要說什麽,卻發現自己陡然失去了聲音,只呆呆地看着夏黎初。

夏黎初耳根子染上一層薄紅,擡眼迅速望了他一眼,手指不安地攪動着枕頭棉質的布料,“繼續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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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卓晏卻像個呆子,顫巍巍地喊道:“初初。”

夏黎初羞惱地擡腿踹了他一下,表情很兇,“繼續看!”

徐卓晏如夢初醒,努力鎮定下來,翻到了下一頁。

這一頁有許多專業術語,最後附着一句結論,那是一句簡簡單單的話,是所有內容的中心句,別的看不懂沒有關系,只要能夠看懂這句話就行了。

誰都能夠看得懂。

徐卓晏猛然合上文件,騰地一下站了起來,目光死死地鎖定着夏黎初。他終于回過神來。他手中拿着的是夏黎初幾年前确認懷孕的報告。

徐卓晏從沒覺得自己的反射弧能夠長到這種地步,又或者從夏黎初說出那幾句話之後,他便踩在雲端上,無處着陸,像在做夢。

而今夢終于醒了。

徐卓晏的表情幾近失控,夏黎初緊張無比地繃着一張臉仰望着他,然後,便看見徐卓晏的眼眶瞬間變紅,眼淚不要錢似的往下掉。

夏黎初幾乎沒有看見徐卓晏哭,當即便顧不得什麽了,也從沙發起來。兩人位置對換,夏黎初将一個比自己大一號的人抱在懷中,慌亂地摸着他的頭發安慰着他。

“哭什麽啊?不哭不哭,你別哭,哥哥,你哭……哭什麽啊。”夏黎初慌到連以前的稱呼都跑出來了,他知道哄人,可他不知道該怎麽哄這樣的徐卓晏。

徐卓晏起初是隐忍地哭,後來便有些控制不住,抱住夏黎初不肯撒手,像是一只撒嬌的大狗。

“初初,對不起。”

千言萬語也只能彙聚成這樣一句話,可這又是最沒用的一句話。

當猜想成為事實,徐卓晏幾乎不知道該如何反應。震驚與心痛席卷全身。夏黎初為自己生了個孩子,在自己完全不知情的情況下為自己生了個孩子。

相逢之後,徐卓晏無時不刻不再知道着夏黎初那幾年過得是如何的艱難,他賣過酒、當過銷售員,住在逼仄的房子中,帶着一個孩子在那座小小的城市中艱難的生存。夏黎初曾經也是小少爺,可是某天小少爺也要為錢為難了。

徐卓晏甚至還深深地恨過夏黎初,後來又有人來說,夏黎初是無辜的,于是他的恨意也變成了錯怪。好像那四年就陡然變成了一個笑話。最後換來的是徐卓晏深深地悔恨。

而現在,夏黎初又站在了徐卓晏面前,勇敢卻又忐忑地說他為他生了個小孩兒,就是那個很可愛、很漂亮又很懂事的孩子。

那四年是徐卓晏缺席的四年。夏黎初背負着一堆秘密艱難前行,而徐卓晏卻仍舊是那個高高在上的徐家少爺。這不公平。可這偏偏是所有人選擇之後的結果。

徐卓晏只覺得自己那顆心被放在針堆裏翻來覆去地滾動,他痛不欲生,幾乎要喘不過氣來,說出每一個字都是煎熬與痛苦。

“初初。”簡簡單單兩個字中深藏着無盡的悔恨。

空曠的客廳中,兩個男人緊緊相抱,就像是兩只困獸,互相舔舐傷口,彼此安慰。誰都沒有錯,錯的是別人。

無數聲初初,夏黎初應了無數聲。

這是一個不眠夜。

往事不可追,人只能抓住未來。

灰藍色的大床上,夏黎初像只小蝦米一樣蜷縮在徐卓晏寬厚溫暖的懷抱中,他的嘴角挂着一抹淺淺的笑容,他小聲說着話,徐卓晏問什麽他便答什麽。

“還有一件事。”夏黎初只覺得甜蜜至極,或許是沒有抱着很大希望,徐卓晏這般反應于夏黎初而言便是天大的驚喜,所以他也要跟徐先生分享一個小驚喜。

“什麽?”徐卓晏神色缱绻,他緊握着夏黎初的手,言語中帶着一點溫柔的笑意。

夏黎初眉眼彎彎,把那只大手往小腹上一帶。

然後他就看見某人錯愕地睜圓了雙眼,像是傻了一樣。

兩人是心有靈犀的。

但夏黎初決定還是由自己來正式宣告這個好消息,“芋圓要有弟弟妹妹了。”

這般接二連三地重大沖擊下,徐卓晏精神狀況就有點兒不對勁了,主要表現為次日夏黎初出門時,徐卓晏不想讓他走路。

“你傻了?”夏黎初啞然失笑。

徐卓晏搖搖頭,眼神卻是鎖定着夏黎初的肚子,眉頭緊鎖,薄唇幾乎抿成一條直線,顯然很是緊張。

徐卓晏猶豫了會兒,問:“會不會累?”

夏黎初以為自己聽錯了,難以置信地看着徐卓晏,“你是不是緊張過頭了?”

徐卓晏脫口而出,“你有寶寶了。”

夏黎初覺得很有必要給徐卓晏這個新手爸爸上一課,懷孕不代表任何事都不能做。

然而徐卓晏的思維已經發散到不知何處,他突然想到夏黎初還要拍幾個月的戲,而孩子已經三個月了。現在還好,能夠遮住,等到四個月之後,夏黎初的肚子一定會飛速變大。

“初初,《偏愛》還要拍多久?”徐卓晏捉住夏黎初的手問道。

“至少兩個月。”夏黎初如實答。

知道徐卓晏要說什麽,夏黎初立即捏住他的嘴巴,不讓他繼續說。

“我要把《偏愛》拍完。”這是夏黎初的底線,劇情已經過去三分之一,夏黎初不可能讓整個劇組的成果因為私人原因付諸一炬,哪怕徐卓晏有能力補償大家的損失。

“但是……”徐卓晏還是擔心,但在觸及到夏黎初堅定的眼神之後便閉了嘴,天大地大夏黎初最大,他聽指揮就行。

解決完一件事,還有另一件事。

芋圓在沈澤那裏呆了一天,現在事情解決了,該把孩子接回來了。夏黎初要去片場,所以這個任務落在了徐卓晏肩上。當然,這是夏黎初特地留出來的任務。

其實這件事很好解決,只要徐卓晏派個司機去接人就行,但他現在腦子軸住了,以及一夜之間換了一種身份,對待芋圓的事情只會更上心。

雖然還是爸爸,但這爸爸的含義卻是大不相同。

将夏黎初送到片場後,徐卓晏沒有離開。夏黎初在做造型的時候從鏡子裏看見徐卓晏完全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樣,于是他讓助理全部都離開。

待休息室只剩下兩人,夏黎初跑過去抱住了徐卓晏,給了他一個黏黏糊糊的吻。

夏黎初咬着徐卓晏的唇,說:“你又發呆,這次是在想芋圓嗎?”

徐卓晏反客為主,握住那截細白的脖頸,深吻着懷中的人,“也不全是,我只是覺得很奇妙,我不知道該如何形容那種感覺,說實話,我有些緊張。”

兩人對視一眼,然後不約而同地笑出了聲。

夏黎初理解他的緊張,捧着他的臉安慰道:“你跟從前一樣就行,芋圓那兒有我去解釋,不用擔心。”

徐卓晏低聲笑了笑,或許是認同夏黎初的說法。他單手扣住夏黎初的腰肢,小家夥還沒有什麽存在感。

“那我馬上去接芋圓,你好好照顧自己和寶寶。”說罷,徐卓晏又吻了一下夏黎初的臉頰。

不知道還好,知道之後就開始提心吊膽。好像肚子了多了個孩子,夏黎初就成了一個無比脆弱的玻璃擺件,被人稍微一碰就要碎掉。

徐卓晏也知道這樣的想法不對,但知道歸知道,做又是另一回事。

最後,徐卓晏是被夏黎初趕走的。

等到十點,喬真突然接到徐卓晏的電話,“徐先生,請問有什麽事情嗎?”

徐卓晏已經把車開到了沈澤所在的小區,他輕輕敲擊方向盤,舔舔嘴唇,說:“初初今早起來時很不舒服,麻煩喬經紀多注意注意他的狀況。”

這話聽上去就很奇怪,但喬真一時半會兒又想不出到底是哪兒奇怪,她望向片場中央,夏黎初看起來不像是不舒服啊。但她還是應下了徐卓晏的話。

年近三十,徐卓晏居然體驗了一把類似于“近鄉情更怯”的感覺。他把車停在沈澤的庭院外,遲遲不敢撥通沈澤的號碼。換了一種身份,徐卓晏确實是有些難以适應。

那麽一個可愛的團子居然是自己的兒子。

那麽大一輛車停在門口,沈澤家的安保人員不是擺設,很快就進去通知了主人家,于是徐卓晏被請了進去。

進去時,沈澤和陳霍安正在陪芋圓跟小貓咪玩。

沈澤見他來了微微挑眉,然後揉了一把芋圓的頭發,說:“看看誰來了。”

小朋友立即擡頭往門口望去,臉上迸發出驚喜的情緒,拖鞋都沒有穿就朝着徐卓晏跑去,然後一把抱住了徐卓晏的腿,仰頭露出一排小米牙,大聲喊道:“小爸爸!”

徐卓晏身體都僵了,只機械般地俯身把小朋友抱了起來,露出一個笑容,“嗯,爸爸讓我來接你和姜奶奶。”

芋圓環住徐卓晏的脖子,小腿一踢一踢,笑得很開心。

突然之間,徐卓晏心中陡然生出一種非常奇妙的感覺,從早上騰空而起的心終于落回地面,他為什麽要緊張呢?以前是爸爸,現在也是爸爸,他需要做的只有更好的對待夏黎初和芋圓。

糾結的事情也随之釋然了。

沈澤挑挑眉,問:“事情解決好了?”

看徐卓晏的表現就能猜出一二。

徐卓晏點點頭,微笑道:“你們都知道嗎?”

沈澤聳聳肩,“知道的人很少,我和霍安知道,還有我姐和我姐夫知道。”

徐卓晏把芋圓放在貓咪身邊,轉而眸色深沉地看着沈澤,“介意跟我說一說那段時間發生的事情嗎?”

昨晚的談話中,夏黎初對曾經的痛苦只是一筆帶過,他似乎并不想把那種情緒傳達給徐卓晏,可徐卓晏想要知道。

有些事情不适合在孩子面前談,于是兩人去了樓上書房。

從沈澤這裏,徐卓晏又聽到了一個完全不同的故事,這個故事只有沉重。

“你說他有哮喘?”徐卓晏的聲音壓得很低,似乎是在極力壓抑着什麽情緒。

“嗯,回來以後他還犯過,”沈澤陳述着一個事實,“就在你和他提出分手的那個晚上。”

作者有話要說:  沈澤【吃瓜】

徐卓晏:我好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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