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他眼裏有星光06

陳辭會提出這個請求是有原因的。他看到孔洲一瘸一拐出現在街頭時, 就猜到劇情簡介裏提到的兩個主角“命中注定”的相遇就要到來了。孔洲成年後第一次單獨執行驅魔任務時就遇到了非常棘手的敵人，千鈞一發之際被另一位主角救下。孔洲對救命恩人心懷感激, 因此從未懷疑過對方的身份，直到接下去的驅魔任務一個接一個失敗, 他才開始留到身邊神秘的友人……

這個主角在劇情簡介裏連名字都沒有, 前期以孔洲友人的身份出現, 後期真實身份被識破, 就以種族名代稱為……魅魔。

魅魔誕生于欲.望的都市中, 是人性陰暗面的聚集體。他們能輕易撩撥起人類心底的欲.念，因此也格外貪婪、堕落，視感情為玩物。他們沉溺于肉體的享樂，不相信除此之外感情還能有別種形式的寄托。

他們覆手之間就可以得到世上任何一個人的迷戀，然而直到死，也不會擁有哪怕一絲心動的感覺。

“陳叔叔, 這樣太麻煩你了吧。”孔洲把用過的餐巾紙團成球，做了個投籃的手勢, 抛入垃圾桶。

少年的身段因為這個動作而拉長, 顯出修長筆直的雙腿和勁瘦的腰，陳辭看了一眼，道, “沒什麽麻煩的。”

孔洲的模樣很好, 他在心中想着，但也許是看多了自家養着的那個，倒也沒覺得有什麽格外吸引人的地方。

陳辭張了張口, 還打算說些什麽，就看到搶先站起來結賬的陳覓沉着臉和他們錯身而過，彎腰上車，砰的一聲甩上了車門。

孔洲察覺到了同窗外露的敵意，臉上是大寫的尴尬，“陳叔叔，要不還是送我回家吧。反正我家離這兒也不遠，就麻煩你稍微繞點路。”

陳辭偏頭看向車窗，暗色玻璃後面是少年輪廓精致的側臉，梗着脖子轉向另一邊，很落寞的樣子。

他想要順從本心去安慰陳覓，又想到這可能是最後一次輕松接近孔洲的機會，咬了咬牙還是堅持讓他也上車。等到孔洲真正踏進那個光怪陸離的妖魔世界之後，就會自覺和他這種普通人保持距離了。在那之前，他必須确認對方是不是自己的愛人。

經歷過兩個世界，他對于愛人的認知其實還很淺薄。兩個世界的愛人樣貌并不完全相同，相似的只有銀白的發色和碧藍雙瞳，但這唯二兩樣不變的特征，在孔洲身上也看不到。

再有就是性格。奧古斯都偏執陰冷，蓋維斯傲慢矜持，相通之處是陳辭總能從他們身上感受到很深的痛苦。那種哪怕是對最親近的人也不會宣諸于口的痛苦，讓他的愛人顯得豐富。就像是光暗邊緣叢生的蓬勃野草，一眼看不穿地底下的土壤中到底深埋了多少過往與沉思。而孔洲這樣的少年，就顯得太陽光也太單薄了。

除了樣貌和性格之外，他能用來辨認愛人的只有兩點，一個是主角的身份，一個是親密接觸後的反應。主角身份，孔洲已經有了，剩下的、能用來檢驗的一條就是……親密接觸。

只要吻一吻他，陳辭就能知道他是不是自己要找的人了。前兩個世界的愛人都和他說過，他的味道是與衆不同的，哪怕在如潮人海中也能輕易分辨出來。

他的愛人可以做到這一點，他也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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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車子緩緩駛進別墅。回到住了六七年的家中，以往撲面而來的熟悉與溫馨感在這個晚上似乎缺了什麽，變得有些零碎。陳辭站在玄關處，愣了一會兒，才想到以往他上班回到家裏，陳覓總是會從客廳中站起身來迎接他，接過他的公文夾和外套，然後一臉微笑的讓他先坐下休息。

然而今晚，陳覓先他一步進了屋子，徑自上樓去了。

空蕩蕩的客廳沒有一點兒人氣，只有吊燈的細碎光芒灑在地板上。

“哇，陳叔叔。”跟着進門的孔洲一驚一乍道，“你家屏幕那麽大，玩游戲超過瘾的啊。”

陳辭拿了雙拖鞋給他，道，“嗯。”

孔洲盡管對那個超大的屏幕很感興趣，但是在人家作客，也不好意思表現得太過興奮，老實跟在陳辭身後走向沙發，眼睛時不時掃去一瞥。

“想玩兒就玩吧。”陳辭自己脫下外套挂上衣架，又替兩人各自倒了一杯溫水，感到有些疲憊，“平時在家也就陳覓玩玩，他現在去休息了，你随意吧。”

孔洲捧着水杯笑道，“這不太好吧……”

然而他的眼睛裏滿滿都是躍躍欲試的渴望，淺白的不加掩飾。這種少年人特有的天真，陳辭并不反感，但有些失落地想，為什麽他家小孩總是一副心思沉重、看不透的模樣呢。

孔洲推辭了一會兒，拿起遙控器打開了屏幕，又連好游戲，邊操縱着手柄，邊興沖沖道，“55寸IPS硬屏，顯色度果然超好……”

陳辭看他的身子随着游戲角色的行進左右搖晃、東倒西歪的，默默捧杯喝水，看着他玩了一關又一關。

“啊……”孔洲遺憾地拍了一下大腿，他的角色已經倒地身亡，血濺了整整一屏幕。

陳辭看他又玩了兩把，總卡在同一個關卡上，出聲提醒道，“這裏不要直接跳出去，下蹲走一會兒，過了那個牆頭，對方的狙擊手就瞄不到了。”

孔洲照着他說的操作，果然順利到了下一個關卡。孔洲按下暫停，把手柄扔到一邊，湊到陳辭身邊，仰頭道，“陳叔叔，看不出來，你超級厲害的嘛。”

陳辭特意讓他過來休息一晚上，就是想找個機會和他親近，但是對方陡然湊了過來，他的第一反應不是緊貼上去，而是僵硬的往後退了退。

陳辭對那張洋溢着青春朝氣的笑臉有些過敏似的，總嫌兩人隔得距離不夠遠，“我看陳覓都是這麽過的，我自己不玩兒。”

“陳叔叔，你在逗我呢。”孔洲笑道，“這都第七關了，又只是一個微操，你光看別人玩就能記住啦？”

陳辭心道，不止這一個操作，就連整個游戲要怎麽通關，他都記得清清楚楚。陳覓的兒童孤獨症雖然治好了，但性格遠遠說不上活潑開朗，不用上學的周末，大多數時候他都不願意出門。兩人就窩在別墅裏，陳覓玩兒游戲，他靠在一旁的沙發上看，偶爾陪對方玩簡單的雙人對戰模式。

無數個乏善可陳的周末，他都是這麽過來的，記住一個操作什麽了？

孔洲還在誇張地扮着鬼臉，笑他因為拉不下面子死不承認。陳辭搖了搖頭，站起身道，“現在也不早了，我帶你去樓上休息吧。”

孔洲戀戀不舍地放下手柄，才起身，就低呼一聲跌坐回了沙發上。

陳辭問，“怎麽了？”

“腳、腳有點抽。”孔洲龇着牙，弓身抱起自己的右腿。

“腳、腳有點抽。”孔洲龇着牙，弓身抱起自己的右腿。

陳辭白天看到他一瘸一拐，就是拖着右腿在往前走，現在應該是坐着久了，驟然起身又拉到了傷處。陳辭上前蹲下身，讓他松開抱着右腿的雙手，打算幫他把腿架到沙發上看一看傷勢。他的手還沒碰到孔洲，就聽見身後傳來冷冰冰的一聲。

“你們在做什麽？”

陳辭心中一緊，擡起了頭，孔洲卻下意識抱住了抽痛的右腿，兩人毫無防備地撞上了。

孔洲的額頭撞上了陳辭的下颌，看起來就像是陳辭在他的發頂落下了一個淺吻。

“陳叔叔，你松手前說一聲哇……痛痛痛。”孔洲抱腳低聲道。

“抱歉。”陳辭站起身，掩飾般擦了擦雙手，心中不知道為什麽有些發虛。他調整好面部表情，才轉回身道，“怎麽還沒去睡？”

陳覓雙手環胸，目光平靜的掃視着兩人，薄唇緊抿，似乎不那麽做的話，就會忍不住口吐刻薄傷人的話語。

陳辭清了清嗓子道，“孔洲的腿傷了，我替他看看。”

“是嗎？”

陳覓顯然是已經沖過澡了，身上穿着清爽的棉質睡衣，領口敞開，發梢微濕。他盯着陳辭看了幾秒鐘，徑直走過他身邊，在孔洲身前蹲下，道，“我看看。”

孔洲拉着褲腿道，“一點小傷，沒什麽好看的。”

“能自己走嗎？”

“……不能。”

陳覓伸開雙臂，道，“我扶你上樓。”

說完他就架起了孔洲，避開陳辭站着的位置，朝樓上走去。陳辭看着熟悉的身影架着同樣清俊挺拔的少年，兩人如同互相扶持般緊靠着走上樓梯，在拐角處孔洲的鼻尖甚至貼上了陳覓的臉頰，心中一陣陣的不是滋味兒。

他默默跟在兩人身後，看到陳覓扶着孔洲進了客房，讓對方在床上坐下，又從抽屜裏拿出了治療跌打扭傷的藥油，準備替對方揉搓……心中的不适感越來越強烈。

孔洲的腿痛緩解後，陳覓難得面色溫和的與他道了晚安，才放下那瓶藥油，轉身離開客房。

陳辭和他打了個照面，敏銳地聞到了他手上還沒有消散的藥油味。有些清爽，有些苦澀。這種味道直到他走回自己的卧室，獨處了很久，還兀自萦繞在他鼻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