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 世上另一個我22

“這……這是什麽情況？！”

王寒予無比震驚地看向被濃霧籠罩的街道。他能肯定至少在三分鐘前絕對還沒有霧, 眼前的景象已經超過了他的認知。

霧氣緩慢吞噬着街巷和街巷兩側的建築，像一只擇人而食的巨獸, 不斷将瓦礫廢物化為腹中食物。

霧氣推進的速度并不算快，但陳辭還是當機立斷拉住喪屍皇的手就往相反的方向跑去。他不忘提醒了王寒予一句, “跑！”

那絕對不是什麽自然形成的水霧, 甚至用超自然的靈異現象來形容它都不夠格。陳辭的聲音和身子一同顫抖, 要不是喪屍皇的手一直穩定有力地反握着他的, 他可能早已雙腿發軟地邁不動步子。

他……他都看到了。

在濃霧覆蓋上路燈時, 黑金色的燈杆有一瞬的變形，燈杆和濃霧接觸的部分出現了紅黃藍三色的顆粒。就像……一幅低像素的圖片被放大幾倍後會呈現的模樣。

“這不合理……”王寒予不聽勸誡，反而朝濃霧走去。

陳辭心知勸他不動，便不再說，只拉着喪屍皇逃命。不管那到底是什麽，他們都必須離它遠一點, 再遠一點！

王寒予在距離濃霧僅有半米遠的地方停下腳步，他從背包裏取出一只密封瓶, 拔去瓶塞, 将瓶口對準了霧氣，預備采樣。

霧氣緩慢擴散，幾不可察地碰觸到了瓶口。當瓶口附近的霧氣濃度超過某個數值時, 密封瓶消失不見了。

王寒予看着空空如也的右手, 自言自語道，“強腐蝕性？不，不可能。”

他見過的腐蝕性最強的氣體也不能在一秒不到的時間裏将材質特殊的密封瓶腐蝕得渣都不剩。王寒予的腦海中在瞬間轉過很多個念頭, 最後關頭還是猛的縮回手，朝陳辭他們離開的方向追去。陳辭的反應那麽迅速且古怪，他一定知道些什麽！

……

“這邊也沒有路。”

每當陳辭試圖穿過小巷、攀爬圍牆、駕駛汽車時，只要他前行的方向不是特殊的那一個，濃霧就會毫無征兆地在前路上出現。他又一次急打方向盤，在距離濃霧幾米遠的位置掉頭，随後狠狠地伸手一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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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副駕駛的喪屍皇擔憂地看了過來，陳辭深呼吸道，“沒事。我們再換個方向就是了。”

他表面鎮定，但沾在方向盤上的黏膩汗漬暴露了內心的真實情緒。他害怕，他知道的比這個世界上的任何一個生命體都多，所以他的恐懼也來得愈發深重。說是換方向，其實除了“它”留給他們前行的方向之外，根本沒有第二條路可以選擇。“它”到底要做些什麽？

陳辭試圖聯系上許久沒有音信的系統。驚喜的是對方立刻就給予了回複，膽寒的是對方回複的內容。

【請宿主端正态度，認真配合完成任務。否則測試中如若出現任何意外，宿主需要自行承擔後果。】

“辭辭怎麽了？”一滴冷汗從陳辭的額頭滑過眼角，他正想擡手擦去，喪屍皇就搶先做好了這一點，還非常貼心的從懷裏挑出一塊手帕，塞到陳辭手裏。

陳辭強笑道，“你什麽時候偷偷藏了這個？”

“唔……書裏說的。”喪屍皇眨了眨眼，擔心道，“真的，沒事吧？”

“沒事。”陳辭踩下離合器，汽車緩緩啓動。

喪屍皇偷偷瞄了他幾眼，确認陳辭心裏有事。平時他送給陳辭的東西，哪怕是變異禿鹫的翅羽、惡魔花的果實，陳辭都會笑着收下、小心藏好。可這次陳辭拿了他的手帕，只是随手插在了胸前的口袋裏，還有一小半挂在了外面。

喪屍皇一點兒也不生氣，他就是覺得心裏有點癢癢的。陳辭開車時總是心不在焉地看後視鏡，喪屍皇也偏過頭，看向靠近副駕駛一側的後視鏡。

後視鏡中倒映着不斷退去的街景，還有如同附骨之疽的濃霧。陳辭是在擔心這個嗎？

以喪屍皇對危險的敏銳嗅覺，在看到濃霧的第一時間就意識到了它的威脅。如果陳辭沒有立刻帶着他離開，他也會帶陳辭走。他有一種很強烈的直覺，他不能和那些濃霧碰上，一旦碰上了又躲不掉，就會發生他非常不情願看見的事。

喪屍皇眉頭緊鎖，身子趴在車窗上，對着玻璃哈了一口氣。

他扭着身子坐姿很別扭，陳辭見了問，“看什麽呢？坐好。我要加速了。”

喪屍皇的身子擋着車窗，右手似乎縮在胸前動了動，也不知道是在做些什麽。陳辭打算停車把他掰回來，喪屍皇就端端正正坐好了，對他咧嘴一笑。

那副小模樣，就和他第一次把從變異蟒蜥的晶核捧到他身前時一樣。

陳辭的目光落在了玻璃車窗上。先前喪屍皇哈過一口氣的地方蒙上了薄薄一層水霧，水霧的正中畫着一顆小小的心。

陳辭的腦海中閃回了一幅畫面，她們第一次真正見面的時候，喪屍皇站在一群變異蟒蜥之中，不動如山，唯獨朝他伸手比了兩顆心。

“你很好。”陳辭低聲道，“很好。”所以哪怕要“自行承擔後果”，他也不想放棄。

陳辭猛的踩下油門，緩慢行駛的汽車陡然提取，橫沖直撞地朝着唯一沒有濃霧阻攔的方向馳去。

喪屍皇跌回椅背，略感失望地看了眼陳辭。陳辭并沒有被他哄高興啊……他盯着後視鏡上越發深色的濃霧，伸出金屬指甲，搭在了車門把手上。

車子劇烈一震，仿佛有什麽東西破地而出，造成了地動山搖的震蕩。

“怎麽了！”陳辭的神經正繃得緊，當下尖聲喊道。他穩住車子，才騰出空去看後視鏡，只見道路兩側的路燈紛紛側倒，一左一右交錯形成了無數個X，如同封鎖符般擋在了濃霧前。

鋪天蓋地而來的濃霧中那些孤零零的金屬杆子顯得無比脆弱、蕭索。很容易讓人聯想到一個詞，螳臂當車。

喪屍皇屈指在車窗上敲了敲，指甲與玻璃碰撞發出清脆的響聲。他的五指貼在窗上，側過頭對陳辭笑了笑，表情依舊不夠生動自然，“你別怕。”

“我不怕！你快停下。”陳辭道。

喪屍皇輕輕道，“你別騙我，我不傻。”

玻璃窗爆裂破碎，他的五指探出了車外，朝着濃霧的方向緩緩握緊了拳頭。

路燈很快被濃霧遮蓋，然而還有源源不斷的障礙物出現在車後的道路上。一幢數十層高的寫字樓已經傾斜成了30°角，牆體搖搖欲墜。

“你——”

“轟！”

陳辭的聲音被大樓倒塌的聲音蓋過，震耳欲聾的聲響讓他有片刻的失聰。緩過來後聽到的第一個聲音，就是喪屍皇貼在他耳側，小小聲的，怕吓到了他似的說，“你看，看不見了。”

寫字樓倒塌後激起了漫天塵屑，原本那令人生懼的濃霧确實不見了影蹤。

喪屍皇用長指甲挑起陳辭耳邊的散發，專注地別到他耳後。他知道自己的雙手不如人類靈便，很多小事都會被搞砸，但只要足夠用心，他也可以做到。比如這一個動作，他趁着陳辭熟睡的時候就悄悄演練過千百遍，陳辭有時醒來會發現自己的側臉、耳根附近有淺淺的劃痕，好在沒有為此質疑過他。

他擔心自己會傷害到陳辭，更擔心陳辭會離開自己。只要能把對方留在身邊，他什麽都願意做。

“嗯。”陳辭握着喪屍皇的手腕，重重點了點頭。

很快，被大樓牆體擋住的濃霧又無孔不入地鑽了出來。它像是被激怒了一般，推進的速度變快了幾倍。

陳辭不得不将油門踩到底，勉強維持住了和濃霧之間近五十米的間距。無法甩得再開，也不會被輕易拉近。

然而儀表盤上跳起了紅燈，油量顯示即将見底。

“下車吧！”陳辭作出決斷。他們能找到這一輛還能行駛的汽車已經是運氣不錯了，接下去的路程還是要靠雙腳走完。只希望如果一切都像他想的那樣，濃霧不會對他們趕盡殺絕，總會給他們留一隙生存空間。

陳辭和喪屍皇齊齊推開車門，腳方落地，就聽見一陣車胎與地面的劇烈摩擦聲在附近響起。

“上車！”王寒予搖下車窗，對他們招手喊道。

喪屍皇偏頭等着陳辭做決定。陳辭一咬牙，“去！”

陳辭拉開後座的車門，将喪屍皇推了進去，随後自己也鑽進車中。車門重新關上的一刻，車子就彈了出去，再次把濃霧甩在身後。

極速行駛的車中放着節奏舒緩悠長的輕音樂，仿佛他們不是處在逃命的途中，而且即将前往某個僻靜的咖啡館靜.坐談心。

“G弦上的詠嘆調。”王寒予敲着方向盤道，“還喜歡嗎？”

陳辭哭笑不得道，“你怎麽找到我們的？”他以為王寒予早就因為自己的好奇心死于濃霧吞噬了。

王寒予語調輕松道，“我身上帶了異能檢測儀，朝着波動最強的方向走，很快就找到了。”

他轉頭看了喪屍皇一眼，意味深長道，“現在怎麽辦？我覺得你們或許……應該比我清楚？”

“去污染源。”陳辭斬釘截鐵道。

王寒予調出車載地圖，很快在網狀的街道上注出可通行和不可通行的标識，手動選擇了一條距離最近的暢通道路。

陳辭安撫的半抱着喪屍皇，任對方親了親自己。他看向王寒予的眼神有些欽佩，那些道路就算使用電子導航也難免出錯，王寒予卻駕輕就熟。

“我說過我記性很好。”王寒予回頭朝他們微笑道，“今天的第17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