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孟深心裏很不舒服,跑到竈臺邊往裏看,卻見連湯汁都沒有了,盛得幹幹淨淨,完全沒有要給他留一點的意思。
她這是怎麽了?
孟深皺眉。
看起來像是在生氣,他惹到她了不成?
念頭一轉,孟深忽然明白了,大約是蔣夫子告訴她自己沒去念書的事情,畢竟這瞞不住人。所以,孟溪是在懲罰他嗎?
呵。
不過是一頓飯,有什麽了不起,他宣寧侯還能屈服在一頓飯下面?既然她已經知道,他也沒有必要再假裝去念書,還不如好好看他的話本!
孟深草草吃幾口饅頭,回去屋裏。
孟竹跟孟奇倒是飽餐了一頓,直誇這白蘇雞做得好。
“可以教教我嗎,阿溪?”
孟溪微怔,上回她說要教堂姐,堂姐跑得飛快,這回居然主動要學。
“當然可以,等晚上我回來,正好也有剩下的雞肉。”
孟竹點點頭,心想等哥哥請餘靖來吃飯,她就能露一手了,到時候他肯定會覺得自己心靈手巧。
等孟溪走後,孟竹就跟哥哥說:“你抽空去趟衙門,請餘捕快。”
“知縣不是說了嗎,都是他們的本分。”
“哥哥!”孟竹皺眉,大聲道,“人家說是本分,我們就真覺得是本分了?如果沒有餘捕快,你可想到我會怎麽樣?我一輩子都毀了,這麽大的人情,你就推到本分上面?人家這是客氣話,你還真不客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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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奇莫名其妙挨了妹妹一頓訓,撓撓頭道:“好好好,我等會就去。”
“記得定在明日晚上。”
孟奇答應。
既然要做白蘇雞,必然要用到雞,孟竹走到雞圈外,觀察哪只雞長得肥,燒出來香。王氏正好出來,問道:“幹什麽呢?”
“挑個雞,明日餘捕快來,殺了請他吃。”
畢竟是救女兒的人,王氏不至于連個雞都舍不得:“行,你挑好了等會把柴砍一下,最近用得多。”
孟竹不高興:“我不砍,把我手都砍粗了,你瞧瞧。”跑過來給王氏看,“都長繭子了,砍柴還是哥哥砍,我頂多做個飯,做個糕。”
哎喲,突然嬌起來了。
秋收的時候,那父子倆就跟種在地裏似的忙不過來,女兒也不是沒砍過柴,王氏心想,咋回事啊,還關心起手來了,怎麽,是想嫁人不成?
王氏瞅一眼孟竹,不過這年紀也确實該定親了,可惜兒子的聘禮錢還沒湊夠,女兒的婚事只能往後拖。但也應該開始替她留意了,女兒有手藝,總歸能嫁個不錯的人家。
王氏暗自打算。
臨近中午,孟奇回來了,敲敲妹妹的門道:“真不是我不客氣,餘捕快也說是他本分……”
孟竹很失望:“你就不能多說點好話嗎?吃頓飯算什麽,又不是賄賂他!”
“我說了啊,可他一直在推辭。”
“算了,你去砍柴吧。”孟竹把門關上。
她都打算跟堂妹學做菜了,結果人家不肯上門。孟竹背靠在門上,心想,她巴望着再見他一面,可對餘靖來說,自己只是個順手救了的小農女。
他憑什麽記着呢?憑什麽想過來看看她?
孟竹輕輕嘆了口氣。
晚上,孟溪回來正打算教堂姐,結果孟奇道:“別理她,她是一時胡說的,今兒我接你之前她讓我帶話,說又不想學了。阿溪,你別怪她。”
孟溪一頭霧水,都不明白堂姐為何如此善變。
她嗯一聲:“那我回屋了。”
孟奇道:“好。”
見堂妹走了,孟奇又去惠陽街替他娘賣糕。
黃豆般大的燈光微微閃爍了下,發出噼啪聲,孟深回過神,才發現自己不知道将話本看到哪裏去了。
他擡起頭看向窗外。
天色已經漆黑,孟溪這會兒應該回了。
她不給他吃飯,是不是也不想跟他認字?沒有他教,看她怎麽看這個菜譜!
孟深優哉游哉的翻開一頁。
孟溪确實在看菜譜,而且又遇上不認識的字,但她馬上就掠過它去看別的。
她實在不想去跟義兄說話,
此前堂姐說了很多義兄的壞話,她一直都不認同,她以為義兄內心是好的,然而呢,他竟然這麽騙她。她辛辛苦苦掙錢,雖說一半是為了自己,可打心眼裏也是希望能供義兄念書,希望他通過會試,以後有好日子過,這樣,前世欠他的就算是還了。
結果……
孟溪胸口悶悶的,深吸一口氣,想把這氣惱全呼出來。
也許等她氣消了,平靜了,她會跟義兄好好談談,但現在絕對不行。
可這菜譜怎麽辦?
孟溪心想,要不去問問十二師兄?好似幾位師兄中,他是最有學問的。
打定主意,孟溪只溫習之前學會的字。
一晚上,孟溪都沒有出現。
孟深躺在床上想,他倒要看看她能撐到何時。
早上,孟溪也沒做飯,帶着菜譜就出門去了。
因來得早,所有人都有空閑,她将菜譜給葉飛青看:“這些字我都不識,麻煩師兄教教我。”
經過這段時間的相處,她覺得葉飛青就是态度熱情了一些,可心思是敞亮的,從沒有說過什麽唐突的話,也沒有做過不合适的行為,就只是師兄對師妹的關懷,故而倒是不防備。
且她也急需認字。
葉飛青記得她上回說的話,想問她兄長怎麽沒空教了,可這話問出來也許會讓孟溪尴尬,也就很爽快的講給她聽。
兩個人挨得很近,看起來頗為親密,王海觀投來一撇,心道這師姐是把仙游樓當什麽地方了?跟男子勾勾搭搭,恐怕心思都用在這上面了,倒不知師父看上她哪一點?
王海觀對之前幾次失敗耿耿于懷,就算這次梁達收他為徒,也是在打敗了許多對手的情況之下。
這小姑娘有什麽?
偏偏還排在他上面,成他師姐。
王海觀暗地冷笑一聲。
這幾日,堂姐有些古怪,孟溪總覺得她精神不太好,連平日裏的大嗓門都變小了。
“你可是哪裏不舒服?”她端着才做好的蟹黃燒麥走過來,“不舒服可得去看大夫。”
她是不舒服,她心裏惦記着一個人。
那人時時入夢來。
可孟竹就算性子大大咧咧,輪到自己的事兒也不好意思說,倒是看一眼這燒麥,所有心思都被吸去了。實在長得太漂亮,這燒麥顏色淡黃,上口微開似白蘭,中間綴橙紅色蟹黃如花蕊,下方則飽滿渾圓,形如成熟石榴。
她夾起咬了一口,眼睛都眯起來。
這燒麥外面的皮是手擀的面,薄薄一層,頗有韌勁,不是軟塌塌的毫無口感,夾着蟹黃的鮮美湧入口中,差點讓她咬到舌頭。而裏面的餡兒是黏黏的糯米,浸透了豬肉細粒的香,胡蘿蔔的甜,冬菇的清新,味道濃郁而可口,她吃了一個又一個,根本停不下來。
“真好吃啊!”她許久才放下筷子擦嘴。
看堂姐喜歡,孟溪自己也很滿足,做廚子就是這種心情啊。
不過孟竹有個疑問:“你最近怎麽都是端來給我們吃?”不是端給她,就是端給祖母他們,竟然不是叫他們去廚房吃。
孟溪道:“端來還不好啊,省得你們過去。”
孟竹總覺得哪裏不對,忽然道:“阿溪,我發現堂兄都不出去念書呢,好幾日都看到在家裏。”
他現在都這樣明目張膽了,孟溪淡淡道:“不要理他。”
從堂妹的表情中讀懂了什麽,孟竹笑起來:“就是,我早讓你不要管他了,讓他去!”
堂妹總算是清醒了,孟竹十分欣慰。
她又吃了一個燒麥:“這是菜譜裏教的嗎?”
“嗯,有個訣竅,一定要讓糯米與肉粒吸入湯汁。”
孟竹心想,堂妹果然是越來越厲害了!
孟溪問:“你想不想學?”
孟竹忙搖頭:“不想。”
“可你上次……”
“上次我是随便說的。”孟竹目光閃爍,她本是想在餘靖面前表現下自己,可沒有這個機會了。
肯定有什麽瞞着她,等以後再問吧,孟溪端着碗離開。
晚上,孟深來廚房倒熱水喝,老太太也在,她是要弄個湯婆子睡覺,年紀大了怕冷。
“阿深啊,你最近都沒去蔣夫子那兒嗎?”老太太問他。
孟深手頓了頓:“嗯,蔣夫子教得不怎麽樣,還不如我自己看書。”
老太太道:“那銀子呢?”
“肯定退給妹妹了。”
老太太想,不花孫女兒的錢也好,這樣她還能輕松點呢,倒是沒有繼續問。
這家裏,除了孟溪外,沒有誰是真正關心他能否通過會試的,畢竟這件事太難了。
孟深提着小壺正要出去,結果孟奇從外面跑進來。
“阿奇,你怎麽來這兒了,不是應該去接阿溪了嗎?”老太太問,時辰不早了。
“不急,祖母,我喝點水。”孟奇倒上一杯。
“怎麽不急呢?”
“昨日我去接阿溪,結果她在跟她十二師兄認字,我去的時候,那十二師兄還請我吃了一碗羊肉粥說去去寒。故而今日我準備晚一點去,讓阿溪多認幾個字……”
還未說完,只聽外面哐當一聲。
孟奇吓一跳,跑到門口看。
原來是孟深手裏的壺撞到門框上,撒了好些水出來。
他急忙問:“堂弟,你沒事吧?”
孟深沒說話,他拍拍衣袍,把上面濺到的水拍掉。
很好,真有她的。
不叫他哥哥就算了,不給他吃飯也算了,還跑去讓別人教她認字……很好!
作者有話要說:孟深:別攔着我,我要回京都。
作者:趕緊的,我不攔你。
孟深:別攔着我!
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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