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

十年後。

孟溪一年創出一道菜,早就順利出師了,但她仍留在醉仙樓,成為許多師弟眼中廚藝最卓絕的師姐。

這日傍晚回來剛剛到家,兩個孩子就撲上來,一左一右拉着她的手:“娘,我想吃炒羊肝。”

“娘,我想吃蝦圓豆腐。”

兩個孩子是龍鳳胎,生得幾乎一模一樣,要說區別,兒子的眉眼英氣些,女兒的則更為精致。

“好好,我馬上燒給你們吃。”兩個孩子幼時經常吃孟溪做得菜,嘴巴變得十分刁鑽,不過還算是聽話的,知道母親白日要去酒樓,便只晚上偶爾要母親做了解一解饞。

看母親換上襜衣去廚房,他們屁颠颠的跟在後面。

女兒秦文秀道:“娘,我今兒看了菜譜,學會了南瓜囊肉呢。”

秦文祯聞言嘲諷道:“紙上談兵,你這哪裏是學會,你根本連切菜都不會。”

“你……”秦文秀被自己的哥哥氣死了,怒道,“我現在還小,等我大了就會切的。”

“我勸你還是不要學了,小心嫁不出去。”秦文祯挑眉道,“你看表姐就不學廚,一心學琴呢。”

說得是孟竹的大女兒,孟竹這幾年共生了兩個女兒,一個兒子,跟孟奇合開的點心鋪生意越做越大,在鹽鎮住着很大的院子,老太太思念故土,最近住在他們那邊享福。

秦文秀不幹了,插着腰道:“為何嫁不出去?看看娘,嫁得多好!”京都沒有誰不知道父親疼愛母親的,多少夫人羨慕母親。

秦文祯冷笑一聲:“也不看看你長什麽樣,你有娘生得好看嗎?”

這下徹底讓秦文祯惱火了,跳起來就要打兄長,兩個人追追趕趕。

一對兄妹都能這麽鬧騰,如果生四五個……其實她原本還想要兩個的,但是生這對龍鳳胎的時候不太順利,把孟深吓壞了,再不肯讓她懷上。孟溪在後面道:“文祯,你再這麽氣你妹妹,別指望我給你做晚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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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母親呵斥,秦文祯立刻停下來,被追上的秦文秀啪啪拍了兩下。

這兒子的性子十足的像孟深,确切的說,是還沒喜歡上她時的孟深,整天氣他妹妹。

孟溪搖搖頭,走去廚房。

秦文秀教訓了哥哥,很是解氣,趾高氣揚的走在前面:“等會我要告訴爹爹,你又欺負我。”

“我這叫欺負你,那你打我怎麽算?”

“活該!”

“……”

孟溪切菜時,兩個孩子就在旁邊看。

母親的動作十分優美,秦文祯看久了也就明白了,為何父親總願意幫母親燒火,母親實在是太漂亮了。

“娘,我給你剝蒜。”秦文秀拿了一顆蒜,費力得剝蒜皮。

秦文祯皺眉道:“娘拿刀拍一下,蒜皮就自己落了,哪像你,你真笨。”

秦文秀大惱,拿起刀在蒜頭上一拍。

蒜頭飛濺起來,蒜裏的汁水濺入眼睛,她哇的一聲哭了。

秦文祯十分着急,忙讓小厮去取些水。

“文秀,別怕,洗幹淨就好了。”孟溪跑到女兒身邊,安慰她。

小厮拿來水,秦文祯掏出帕子弄濕了往妹妹的眼睛上面抹:“讓你學娘,你都沒有這個本事……”

秦文秀睜開眼睛正要罵哥哥,卻看到哥哥一臉的焦急,她頓時愣住了。

瞧瞧,這就叫刀子嘴豆腐心,孟溪道:“文祯,你明明……”

“娘,妹妹已經沒事了,你快炒羊肝給我吃。”秦文祯的臉莫名有點紅,他似乎天生不會說什麽好話。

孟溪心想,這孩子只能等以後長大,遇到心愛的姑娘才能改掉這種脾氣了。

她正要去炒菜,外面卻傳來腳步聲,然後秦文秀發出了一聲歡叫:“爹爹!”她好像一只小鹿似的奔跑着撲到孟深懷裏。

孟深彎腰将她抱起來,點點她鼻子:“又在麻煩你們娘親了,是嗎?”

“爹爹,昨日前日我都沒讓娘燒菜給我吃,我都饞死了。”她小手摟住父親的脖子,“爹爹,剛才哥哥又欺負我。”

孟深的目光往下落去。

秦文祯身子下意識挺直。

父親如今任兵部侍郎,官威甚重,他心裏是有點害怕的。

“文祯,你說過多少次讓你讓着妹妹,你怎麽就不聽話?男兒家氣量那麽小嗎?”

秦文祯不吭聲。

兒子垂着眼簾,睫毛顯得很長,孟溪不願看兒子挨訓,說道:“剛才文秀眼裏弄到蒜汁,是他急着給文秀擦眼睛。”

孟深挑眉,問女兒:“有這回事?”

秦文秀眼睛轉了轉,盯着哥哥許久才道:“嗯。”

孟深就笑起來,放下她:“跟文祯去玩吧,別打攪你們娘親做菜。”

秦文秀暗地撇撇嘴,什麽打攪做菜,爹爹分明是要跟娘親熱呢,但她看破不說破,扯着哥哥衣袖出去了。

孟深馬上就摟住妻子的腰,低頭親她。

這是每天他都要做的事情。

不過孟溪感覺今日似乎極為熱情,她放下刀問:“怎麽了?”

十年的夫妻,彼此都十分熟悉了,一點點的風吹草動對方都能察覺,孟深也不隐瞞:“皇上今日下旨,封我為晉州巡撫,明日便要啓程。”

晉州連着兩年鬧水災,百姓困苦不堪,又遇到貪官奪了赈災糧引發當地的混亂,炎武帝生怕牽連邊境出事,希望他去那裏督理稅糧,總理河道,安撫流民,整饬邊關。

孟溪微微一怔,心裏頓時湧上不舍之情:“怎麽這麽着急。”

“确實形勢危機,我只能盡早趕去。”孟深捧起她的臉深深吻了一下,“不過你不用擔心,最多在那裏待兩三年。”

兩三年啊,那麽久。

孟溪沒說話。

她低頭繼續做菜。

吃上娘親親手做得佳肴了,兩個孩子異常滿足,孟溪瞧瞧兒子與女兒,又瞧瞧孟深,微微擰了擰眉。

因明兒就要走了,他格外的留戀她,孟溪聽着他在耳邊的喘息,也熱情的回應。

等到第二日起來,孟深發現孟溪居然不在。

這個時候,她不應該去酒樓吧?真去了,他再大度都會忍不住生氣。

結果一問小厮,小厮居然說夫人去酒樓了。

孟深沉着臉,看着院門。

就在這時,兩個孩子跑過來:“爹爹,我們都收拾好了,爹爹,什麽時候走啊?”

孟深愣住:“什麽?”

“娘說,我們要跟爹爹去晉州住,娘去酒樓跟梁師傅辭別了。”

這麽雷厲風行!

他得了炎武帝的旨意,心裏确實想過讓孟溪跟着一起去,可家中有孩子,她又在酒樓做了十年的廚子,恐怕會舍不得,便想着他自己過去,也就兩三年,過年還能回家一趟,結果孟溪居然……

他笑着問:“你們都願意跟為父去?”

“當然了,爹爹去哪兒,我們就去哪兒。”秦文秀嘴巴甜,“娘說了,我們在一起才是家!”

孟深眼睛一熱,輕輕笑起來。

等到孟溪回來時,就見下人們已經把行李往車上搬了。

“我跟師父說了,我要去晉州。”孟溪走到他跟前,“不管是兩三年,還是四五年,我都會跟你在一起,不,我們。”

他問:“不怕那裏危險嗎?”

“這麽點小事你肯定能解決的,不是嗎!”她語氣裏滿滿的驕傲。

這些年,她做廚子,他做官,他們都做得很好。

孟深将她攬入懷:“好,我們一起去。”

将父親母親抱在一起,秦文秀悄聲道:“哥哥,爹爹臉皮越來越厚了,都不管我們在不在。”

秦文祯道:“娘這麽好,抱抱怎麽了,你不看就是。”

“你……”秦文秀哼了哼,“你是該多看看,你以後都娶不到妻子呢。”

秦文祯大怒:“我這樣的人會娶不到妻子?”他自小受父親教誨,上知天文下知地理,通音律,還懂兵法,他會娶不到妻子?

“你才是嫁不出去。”

兩個人又鬥起嘴來。

孟深搖頭道:“等去了晉州要好好教了……”

孟溪道:“不準打他們。”

“……”

“子不教父之過。”

“文祯也是像你,你以前不就這樣嗎?”

“……”孟深頭疼。

看父親母親又在鬥嘴了,兩個孩子反倒忍不住笑起來。

行李搬好,四個人分坐兩輛車前往晉州。

“過幾日會路過真州,正好去見見姑父與姑姑。”章昀前年被升為布政使,就是在真州,孟深笑道,“文秀文祯願意的話,也可以在那裏住幾日,下次再讓姑姑送過來。”

中間隔不了幾日的路程。

是個好主意,兩孩子都很喜歡秦妙,幼時經常去章府玩,孟溪點點頭:“這樣也好,我可以騰出時間。”

孟深斜睨她一眼:“騰出時間做什麽,開個飯館嗎?”

孟溪道:“對啊!”

“……你就不能閑下來?都跟我來晉州了。”孟深用力一拽,将她拖到腿上,低頭拿胡茬懲罰她,“還以為你洗心革面了。”

有點小小的刺痛,孟溪往他懷裏鑽:“秦大人,瞧瞧你什麽樣子!”

好歹也是二品官了,還跟十年前一樣。

孟深笑,又開始呵她癢。

她忍不住求饒了。

“還開飯館嗎?”他問。

她笑得眼淚都出來:“不了……”她本來就不開,她是想騰出時間好好的陪他。

這十年,因為有他的支持,她一心鑽研廚藝,還是将很多的時間奉獻給了她自己想做的事情。

等到了晉州,她要給他做一日三餐。

如果可以,她還要陪他去觀察河道,陪他去安撫流民。

“真的不開了?”他問,“以後也不去任何酒樓了?”

“真的。”她低聲道,“哥哥,我不騙你。”

好久她不這麽叫了,畢竟有孩子,萬一被聽到怪不好意思的,孟深眼眸一深,罷手了。

她摟住他脖子:“我已經出師了,雖然學無止境,可往後我更希望能多陪陪你,多陪陪文秀,文祯。”手指拂過他經歷歲月,卻依舊俊美的臉頰,“我突然發現時間過得好快,十年就這麽過去了。”

他心有觸動,低頭親那一如往昔溫軟的唇:“只要有你在我身邊,十年,二十年都不怕,阿溪,我們會永生永世都在一起。”

永生永世?

是啊,他們前世就認識,這麽說的話,就算哪一日不在了,後面的每一世仍會遇見的。

孟溪笑起來:“嗯!”

從後面那輛馬車裏,忽然傳來悠揚的笛聲,飄揚到上空,宛如天籁,同時間,有道嬌憨的小姑娘的聲音也響起來,“天初暖,日初長,好春光,萬彙此時皆得意,競芬芳……花滴露,柳搖煙,豔陽天……”

兄妹倆一人吹笛,一人吟唱難得的和睦。

孟深,孟溪望向車窗外,只見沿路桃李芳菲,果然是個好春光啊。

兩人相視一笑。

作者有話要說: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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