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16
過了半個多時辰,祚烨的燒退了下來,而真正清醒是在午後。
他醒來見自己還在床上,一時間有一種今朝是何夕的恍惚。
待反應過來,被身上的軟弱無力提醒,便知道自己又給方城仕添麻煩了。
屋裏靜悄悄地,但他希望方城仕不在又想他在。
也不知是不是病了的原因,他有點摸不透自己的想法。
正兀自掙紮,方城仕恰好進來。
瞅見他醒了,立馬走到床邊:“怎麽起來了?”
祚烨的聲音啞啞的,也很輕:“仕哥。”
方城仕扶着他問:“渴了還是餓了?”
祚烨沒有回答,他抿着唇,眉眼耷拉到一個委屈的弧度:“對不起。”
方城仕說:“病傻了?這也給我道歉。”
祚烨愧疚地說:“店裏那麽忙,我卻拖累你。”
方城仕說:“不能怪你,這些日子你和小祖也折騰得夠嗆,是我考慮不周。”
這點他是說真的,他也鄭重考慮過,因為店裏要做早餐,距離鎮上又遠,他們比開始足足提前了半個多時辰出發。
而且店裏走上正軌之後,他們都是酉時末才從鎮上回來。
兩孩子都在長身體,最是需要休息的時候,方城祖還好,以前都是被原主精心照顧,瘦是瘦了點,可身子底好,祚烨卻不同,一路被虐待過來,好不容易在他手上養了點肉,這一來一回也消耗殆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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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場病是理所當然。
祚烨是真的很不安,他的一顆玲珑心什麽都明白,也不怕吃苦,唯獨怕給方城仕添麻煩。
方城仕身上系着他們三個人的命。
無奈做了水蛭,就不應該還這麽不識相。
方城仕見小孩皺着眉頭,擡手給他撫平,說:“我煮了粥,給你盛點。”
說罷起身去了廚房。
沒多久就端着一碗冒香的肉粥進來。
一碗肉絲粥,上邊淋着蔥花,煞是好看。
祚烨想要自己來。
方城仕擔心他身體沒緩過來,直接把粥一勺子怼進他嘴巴。
粥是方城仕早煮的,溫度正好,不燙嘴。
祚烨的臉又肉眼可見地紅了起來。
被方城仕這樣強悍地服侍着,他總覺得怪怪的。
晚上,方城仕做好飯等方城祖他們回來。
天已經黑了,空中明月皎潔,家家戶戶亮起了燭光。
方城仕也在門口挂上燈籠。
到了點,牛車行走聲從遠及近慢慢傳來。
方城仕剛讓洗完澡的祚烨喝了藥。
聽見聲忙從房間走出。
方城祖背着書包進來。
見到方城仕他就喊:“哥,小烨哥可好些了?”
“好多了,我做了飯,你去吃吧。”方城仕越過他,幫方化簡拿東西。
方化簡把牛車牽進院裏。
方城仕讓他入屋。
方化簡擺擺手:“先吃飯。”
方城仕問:“行,也準備了你的。”
知道方城仕會做飯,他特意留着肚子的。
方城祖先進了廚房,已經把飯盛好了。
“簡哥,快過來吃。”
方城仕就幫他們兩個裝湯。
待他們風卷殘雲似的吃得差不多了才問:“今日怎樣?”
方化簡慢慢啃着豬骨頭,說:“伯母手生,跟不上速度,其它都好。”
方城仕點點頭:“這也難為伯母了,沒什麽問題就好。”
方化簡說:“今日這個問題出來了,我們正好讨論一下,我還是覺得店裏應該招人。”
方城仕說:“我也是這麽打算的,等明日我就去牙行走一趟。”
方化簡把骨頭啃幹淨,又吸裏邊的髓,然後才一抹嘴,說:“我剛看見全叔在你門口,幹啥呢?”
方城仕也疑惑:“我在家一日也沒見他找,他站我門口幹什麽?”
方化簡說:“還能是幹什麽?不就是為了進山的事,你一轉眼拖了這麽多天,你是生意忙,沒辦法,可人家不這麽想。”
方城仕說:“成吧,把店裏的事安排好就帶他們走一趟。”
吃完飯,兩人就對賬。
從開張到今日就是第八天了。
除了剛開始半價的那三日,每日只有一到兩千文進賬,後邊這幾日都是盈利四五千文。
今日少了點,但也沒有太差。
方城仕把明日要用的零錢都放進錢箱,剩下的都是自己藏好。
他對方化簡說:“從明日起,你帶珍哥幾天,讓他熟悉熟悉。”
方化簡沒意見。
方化簡走後,方城仕把錢放好,其實沒怎麽認真藏,旁邊還有個祚烨看着。
但方城仕從來沒想過瞞他。
方城仕洗完澡回來,祚烨就說:“仕哥,要不今夜你和小祖睡,我這還病着,傳染給你不好。”
方城仕伸手去摸他的額頭,真的不燙才放心:“不是什麽大事,別緊張,要是晚上你反了,那我跟誰哭去?”
方城仕在他身邊躺下,還順便幫他把毯子掖好。
祚烨黑溜溜的眼直盯着方城仕看。
方城仕問他:“睡不着?”
祚烨搖搖頭:“仕哥,我能抱抱你嗎?”
方城仕隔着毯子抱住他:“怎麽了?”
祚烨往他懷裏靠去:“沒什麽。”
方城仕知道人病了心理會變得脆弱,特別是小孩這種敏感的人,于是也沒再說什麽,就這樣抱着他睡。
第二天,方城仕把堅持要去上課的祚烨和方城祖送到文淵閣,然後把剩下四人載到面館。
開門點火,下第一碗面。
等到青門街從晨曦中活起來,方城仕才去牙行。
他從牙郞那買下兩個十七八歲的男子,聽牙郞介紹是因為家中受災,無法生存而流落至此。
牙行做生意有牙行的手段,有問題的他們也不敢接,這一不小心就是砸飯碗的事,沒誰會這麽傻。
兩人還是兄弟,姓楊,大哥叫楊理,弟弟叫楊想。
方城仕交了八兩銀子,拿到了兩兄弟的賣身契。
回去的路上,方城仕說:“我先把話跟你們說明白,你們賣身契上簽的約是十年,按道理說你們應該給我做滿這個年數,但我不強求你們,只要你們給我做滿五年,每個月還有一兩銀子薪酬,而你們在得到這些好處的前提下,就是守住我對你們的一個要求,不許背叛。”
兩兄弟就沒想過會有這個好運,當場給方城仕砸懵了。
方城仕見他們愣着,又加了個重彈說:“若是不信,我們可以起草為據。”
楊理最先反應過來:“好。”
方城仕看了他一眼。
他并不覺得這兩人貪心,也對他們沒有惡念,相反的,他欣賞楊理的坦誠。
他在牙行逛了一圈,只有楊理兄弟的目光一直随着他。
這眼神太直白,也是最鮮明的。
回到面館,方城仕叫方如珍起草,方如珍糊裏糊塗,拿過紙筆,沾墨等方城仕吩咐。
方城仕一字一句念下來。
別說方如珍,幾個人都懵了。
這是招長工還是做好事呢。
小仕(仕子)這是好人做上瘾了吧?
方城仕卻不管面色各異的衆人,找來紅泥,将大拇指一印,又蓋在白紙上。
楊理兄弟緊随其後。
契約書一共兩份,雙方各執一份。
方城仕待墨水幹了,将字據折好,放進衣衫裏。
他對兩兄弟說:“來,我給你們介紹介紹...”
他極力辦好老板這個角色,一圈下來,做得滴水不漏。
連楊理都給他糊弄過去了。
然後才知道這位氣勢逼人的東家年歲還不及他們兄弟。
未了,他給兩兄弟安排好工作,讓他們正式上工。
待兩兄弟進了廚房,方化簡才把人拽過來:“你什麽毛病?”
方城仕問:“怎麽了?”
“倒貼錢的事做上瘾了是吧,還沒完了?”
方城仕唉了聲:“誰也不容易,再說我瞧着這兩兄弟也挺好的。”
方化簡對他簡直是痛心疾首,偏偏又不能打罵,氣的捶胸頓足。
方城仕拍了拍他:“我去找何大夫,你看好店。”
然後他捎上自己釀制的楊梅酒,去了永安堂。
何大夫坐館,正在給病人診治。
方城仕也沒打擾,自己坐在一旁,等何大夫忙完,這一等就是半個時辰。
等何大夫喝上口熱茶才走前去。
何大夫看見他,一愣:“你何時來的?”
藥童說:“來了許久,見您忙着,沒敢打擾。”
何大夫點點頭:“你小子懂事。”
方城仕嘿嘿笑:“來,給您的見面禮。”
是個酒壇子,何大夫平時也有和好友小酌一杯的趣好,遂揭開蓋子,湊到鼻子下聞了聞。
“這酒味陌生,是什麽酒?”
方城仕說:“楊梅酒,我自己釀的,特意給您送來嘗嘗。”
何大夫拿手指點他:“我還是第一次聽說。”
何大夫蠢蠢欲動,如果不是要坐館,指定先喝一杯。
方城仕就說:“您如果喜歡,我再給您送。”
何大夫說:“你這殷勤獻得有點不對勁,說吧,找我什麽事?”
方城仕就笑:“說了您別生氣,還真是有事找您,我想在鎮裏找塊地基建房子,或有現成的也行,您老人面廣,幫我留意留意呗。”
何大夫笑:“真不知道說你小子什麽好,不是什麽大事,我幫你問問。”
“大恩不言謝,您若是有消息,就差人去味味香告我一聲。”
何大夫把酒收好,又說他:“我聽好多病人都對你的面館贊譽有加,你可得好好做,別坑害百姓。”
方城仕應了他這長輩的提點,又說:“正好快到飯點,你讓廚房別忙活,我讓人給您送過來。”
何大夫說:“那麽麻煩做什麽。”
“不麻煩,要讓您老幫忙,我這殷勤怎麽也得獻到位。”
何大夫拿他沒辦法,只好笑着罵了他一聲。
方城仕回到味味香,親自下廚,煮了五碗面讓方化簡送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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