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第二章

黑色轎車一騎絕塵，劃破如墨夜色，淹沒在車流中。陸景堯駕駛着車子來到綠湖飯店門口，正巧看到紀修然在一群同事的簇擁下進了飯店。

陸景堯利索地拉手剎熄火，手伸出去準備拔鑰匙下車，突然身體頓住，手僵在一半。

他這是在幹什麽？

不是已經決定了不來參加的嗎？

微涼的晚風透過打開的車窗吹入車中，将陸景堯有些糊塗的頭腦吹得清醒。半晌，他垂下手解開安全帶，卻沒有下車，而是從雜物箱裏抽出一根煙點上，朦胧的白色煙霧在食指和中指間缭繞，又徐徐散開，淡淡的煙草氣息随風消逝，陸景堯脫力地往後一靠，閉上雙眼。

十年前紀修然的不告而別，他至今不知道真實原因，再見時兩人之中卻如同隔了層屏障，連打聲招呼都小心翼翼。

兩指間的煙似乎被遺忘，火星燃燒到盡頭，白煙消散不見，而陸景堯還維持着夾煙的動作。良久他回神，将煙蒂扔掉，目光直視着綠湖飯店的門口，一動不動。

飯店不時的有熙熙攘攘的人出來，不知等了多久，熟悉的身影終于出現在他的視線中。惺忪的睡意剎那間被趕跑，陸景堯直起脊背，維持着微微往前探身的動作，目不轉睛地盯着飯店門口的紀修然。

眼神和走路姿勢都很正常，也能與人正常交談，說明他沒有喝醉，甚至可能根本沒有喝酒。緊提了幾個小時的心終于放了下來，陸景堯呼出口熱氣，十指張開揉了揉自己的臉，随即發動車子離開原地。

*** ***

幾日後。

偌大的會議室裏絡繹不絕地走進人來，一一落座，陸景堯站在最前頭，手裏操控着電腦，正專注地看着什麽。

紀修然從門外進來，他接到開會的通知，便拿了紙筆匆匆上來。會議室透明的玻璃可以清楚地看見裏面的情況，他穿過走廊，透過一塵不染的玻璃，看着專心致志的陸景堯。

正盯着瞧時，陸景堯直起身擡眸，目光朝他這邊看來，紀修然連忙悶頭往裏走，找了個最末的位置悄悄坐下。

陸景堯今天開這個會，實則是有事相商。他屬于子承父業，家族是做旅游業發家，公司現在發展得很大，國內外分公司不計其數，涉及的産業也越來越多，分公司都是陸景堯的直屬心腹在管，他主要鎮守紮根在A市的總部。

Advertisement

而最近B市某個做非洲市場旅游的公司因經營狀況不善面臨倒閉，但他們手上又有些不可多得的資源，所以陸景堯思慮再三，生了收購該公司的想法，但由于是第一次收購別家公司，故今天開這個會，也是想參考下其他人的意見。

幻燈片在投影布上不疾不徐地播放着，陸景堯手指點下鼠标，讓畫面停在某一張上，接着沉聲道：“隆騰旅游的基本情況就是這樣，大家有什麽想法，可以盡管說出來。”

坐在下方的管理層們開始侃侃而談，而陸景堯也認真聽着，時不時附和幾句，一人說完，辦公室內陷入沉默，他想了想，看向一直沒出聲的紀修然，道：“紀律師，以你專業的角度，你怎麽想？”

突然被點名，紀修然愣了秒，接着擡起頭，清了清嗓子回答：“我覺得收購是可以的，但是在這之前得先對對方公司做個調查，比如公司資産、負債以及所有者權益等問題。”

“還有納稅方面，如果隆騰旅游存在嚴重偷稅漏稅行為，即使我們去收購，最終這公司也是會被工商局吊銷營業執照的。再還有就是隆騰旅游是否存在訴訟，負責人是否存在犯罪行為等等。總之我個人認為收購是沒有問題的，但是前期最好做足調查，以免後期陷入被動局面。”

紀修然說完，一些管理層贊同地點了點頭。而陸景堯自他說話開始，便目不斜視地盯着他看，眸中浮起柔色。他有些跑神，被李秘書暗中推了推，方如夢初醒地回神，道：“我覺得紀律師說得沒錯，那這樣，下周一我和紀律師親自去一趟隆騰旅游，等實地考察回來，此事再議，好了散會吧。”

話音落下，衆人紛紛起身，陸景堯不緊不慢地收拾着東西，他餘光不時地瞥向角落裏的紀修然，等其餘人都走光了，方鼓足勇氣，往前走了幾步，裝作不經意的樣子，道：“修然，今晚下班一起吃個飯吧。”

紀修然合上本子的手指驟然頓住，半晌才吶吶道：“好啊。”

“那我等你。”陸景堯聞言笑逐顏開，他心情極好地回到辦公室，連帶着看桌上那一堆惹人嫌的文件都順眼了不少。接着他拿出手機打開某軟件，搜羅起附近好吃的餐廳，唇角不自覺微微上揚。

陸景堯看完餐廳，又投入精力到工作當中，再次擡起頭來時，已是日暮降臨時分。手表上的分針準時指向五點二十五分，陸景堯連忙收好東西，提前下樓等人。

五分鐘後，紀修然也準時下班，他跟随人群一起下樓，電梯門一打開，便看到陸景堯站在大門口，寬闊的肩背挺得筆直，偏向他這邊的側臉，朦胧中竟與十年前的青澀模樣重合。紀修然愣了秒，回過神來，最後一個走出電梯。

“走吧，我已經訂好位置了。”陸景堯瞧見他走過來，溫聲說。

紀修然點點頭，又道：“我去把車開出來。”

“不用了。”陸景堯攔住他，“就在附近商場，我們走路過去就行。”

“……好。”紀修然跟上身前人的腳步，與他一同走出公司大樓。

華燈初上，正是下班高峰期，街上的人流與車流十分密集。紅燈當前，陸景堯停下腳步，時不時有電瓶車經過，貼在兩人身邊，他皺眉，往後退了一步，不着痕跡地将紀修然護在道路裏側，不讓來來去去的車輛碰到他。

抵達餐廳時已是六點有餘，陸景堯坐下，他定的是包廂，一側的玻璃窗可以清楚地看到車水馬龍的道路，給這場晚餐平添了一分寧靜的氛圍。

這是他們重逢這麽多日後，第一次坐下來好好聊天。陸景堯目光落在對面的紀修然身上，想說的話很多，卻不知道從何說起，沉默半晌，他低聲問：“修然，這麽多年了，你過得好嗎？”

紀修然擡眸看他，良久輕輕點頭。他永遠不會知道自己那些不愉快的過去的，就像十年前他離開時，想不到十年後的今日，陸景堯會成為他的老板一樣，命運總是讓人捉摸不透。

得到肯定的回答，陸景堯心中大石落下，然而還有一個疑問，自重逢後一直盤旋在他心頭，想要即刻問出口，又怕驚擾了人。猶豫許久，陸景堯還是忍不住問道：“修然，當年你……為什麽突然轉學了？”

紀修然睫毛輕顫，他就知道會問到這個問題，應對的答案早已在心裏想了數百遍，他低聲回答：“因為爸媽希望我去更好的高中。”

“這樣啊。”陸景堯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對面人，不知為何，他總覺得紀修然沒有說實話，但又好像只是他多慮了，因為從紀修然的臉上，看不出一絲一毫的反常。

事先點好的菜一樣一樣上來，袅袅熱氣在兩人之間升騰，陸景堯看着滿桌的菜肴，吃飯的心思減了大半。

看來紀修然果然只是把他當一個普通朋友罷了，陸景堯這般想着，心中不免失落起來。這麽多年了，無論家人怎麽催，他始終沒有談對象，年少時唯一一次情窦初開更是給了面前這人，但卻成了一場無疾而終的暗戀。

所謂的父母希望去更好的學校，其實也只是搪塞他的借口吧，在他眼裏，自己并不是什麽特別重要的人，只是個再普通不過的同學，也正是因為對他沒有其他想法，所以對紀修然來說，就算是轉學了，也沒有和他提前告別的必要，是這樣嗎？

陸景堯垂下眼睫，心髒仿佛被一只手緊緊掐住，讓他難以呼吸。原來他對紀修然來說，只是這樣一個可有可無的存在啊。

可他卻……不想只和他做朋友啊……

接下來的兩人都很少開口，陸景堯更是滿懷心事，送走紀修然後，他更是神使鬼差地回到公司，來到紀修然的工位上，拖開椅子坐下。

這是他白日裏坐着的地方，雖然只有短短數日，卻已經染上了主人的氣息，桌面上的布局也是按照主人平時的習慣而來。陸景堯撫過紀修然用過的鍵盤與鼠标，似乎這樣便是四舍五入牽到了他的手一般，讓他靜夜裏低落的心情得到了些微緩解。

夜色深沉，過了很久，陸景堯才離開公司，而紀修然桌上的東西都歸于原位，絲毫看不出被人碰過的痕跡。

周一的早晨如約而至，今日陸景堯要和紀修然一同去隆騰旅游實地考察，他到辦公室稍作整理後，便下樓等人。紀修然很快便下來了，許是因為上周五那頓晚餐，兩人之間的氣氛較之往常有些不同。

陸景堯上了車，看紀修然空空如也的手就知道他還沒來得及吃早餐，于是心滿意足地将自己提前買好的早餐塞到他的手裏，不等他說什麽，便啓動車子，驅車往B市開去。

即使只能做朋友，他也要成為他心裏與衆不同的那一個。

作者有話要說： 陸景堯攻，紀修然受哦，這個應該不會站錯吧？

每晚八點日更哦，有事會提前文案請假，希望大家多多評論，不要潛水也不要養肥人家嘛T﹏T

感謝以下讀者的營養液：

讀者“宿心莫負”,灌溉營養液+1002018-05-13 21:18:30

讀者“Joanna__Kain”,灌溉營養液+102018-05-13 21:00: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