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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

陸爺爺和陸奶奶又待了一個星期，這整周的每一天下班後，紀修然都和陸景堯開車回去陪伴他們，晚上暫住在陸爸爸陸媽媽家。而在日漸相處中，陸家二老對紀修然的态度也越來越好，尤其是陸奶奶，每天飯後散步都要拉着他一起去。

這一日，紀修然的工作還沒完成，需要留下來加會兒班，陸景堯在旁邊陪他，忽然手機響起，是陸媽媽來電。

“媽什麽事？奶奶找修然？他今晚可能不能陪奶奶散步了，還在加班，會過來的，讓奶奶別等了，出門小心，您多看着點，好一會兒見。”陸景堯挂上電話，走到紀修然桌邊，笑道：“奶奶問你今晚還回不回去陪她散步，我讓她先別等了。”

末了，他又揪了揪紀修然的臉頰：“你可真是讨人喜歡，誰都和我搶你，奶奶可惦記你了，都讓媽打電話來問。”

“散步是不能了，但還能聊個天，別吵，我馬上就好。”紀修然目光不離電腦，快速地完成最後的收尾工作，幾分鐘後把電腦關機，拿上外套跟着陸景堯走出辦公室。

回到家中，剛開門紀修然便看到奶奶坐在沙發上朝他望來，看到他回來眼睛立刻亮了起來，慢吞吞地站起身朝他走過來。

紀修然連忙脫掉鞋子過去扶她：“奶奶您別急，您去散步過了嗎？”

“沒你陪着我都不想出去，所以等你回來呢。乖孩子，吃晚飯了嗎？”陸奶奶和藹地笑起來，帶着溝壑的眼角漾出慈祥的笑意。

“回來的路上已經吃過了。”紀修然回答，扶着陸奶奶往外走，對陸景堯使了個眼色，讓他把外套拿了件來，接着才扶着她走出家門，“都八點了，不是讓您別等了嗎？醫生說了您得早些休息。”

陸奶奶的聲音很溫柔：“因為沒幾天就要回去了，所以過一天少一天啊，回去了就沒人陪我散步了。”

紀修然被陸奶奶這話說得突然淚目，他動了動喉結，勉強露出一抹笑：“我和景堯有時間一定會經常來看你們的，奶奶別傷心。”

“我不傷心，我剛還和你爺爺商量着，過段時間賣了那邊的房子，回國算了，外頭的日子再好，終究不如親人都在身邊，你們都在這裏，我們也該回來了。”陸奶奶絮絮叨叨地說着，兩人的步子很慢，路過一個公園時，忽的被身後一道聲音叫住。

“這是陸景堯奶奶？還記得我不？我當年住你們隔壁呢。”一個中年婦女站在兩人面前，驚喜地看着陸奶奶，目光又轉向她身旁的紀修然，疑惑道：“景堯不在嗎？”

“啊，是小娟對吧？我還記得你，景堯在家陪他爺爺呢。”陸奶奶客氣地笑了笑，慈祥的目光轉向紀修然，柔聲道：“給你介紹一下，這也是我孫子，叫修然，可俊了對吧？”

紀修然安靜地聽着陸奶奶與面前人交談，突然怔住，不可置信地看過去，陸奶奶依舊笑着，握着他的手輕輕地拍了拍他的手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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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說，他也是她的孫子……

聊了好一會兒，中年婦女才離開，紀修然扶着陸奶奶在角落的長椅上坐下，眼眶酸澀，如鲠在喉，半晌他抱住陸奶奶，輕聲道：“奶奶，謝謝您。”

陸奶奶握緊他的手：“謝什麽，你可不就是我孫子嗎？”

紀修然抱得更緊：“嗯！”

春末夏初，晚風微涼，紀修然怕陸奶奶着涼，坐了沒多久便帶她回去了。到了家中，陸奶奶在床上坐下，和正在看電視的陸爺爺對視一眼，對紀修然道：“來，修然過來，坐吧。”

紀修然依言坐下，聽陸奶奶道：“你爸媽的事情我和爺爺都聽說了，不要放棄，只要還活着，就有希望，如果有需要的話，我們也會盡力提供幫助，有什麽事盡管找景堯，別讓他閑着。”

話音剛落，又見陸奶奶從懷裏拿出一個香囊，鄭重地放在他的手心裏：“然後啊，我和你爺爺這趟來得匆忙，也沒想過要帶禮物，但現在既然你已經是我們陸家的一份子了，理應給你個見面禮。”

“這香囊是我在一個寺廟裏求來的，保平安很靈，奶奶沒帶什麽好東西，希望你不要嫌棄，奶奶和爺爺走了後，這香囊會保你往後順遂，平安健康。”

“修然雖然不是媳婦，但是多了個孝順孫子，我和你爺爺心裏一樣高興，你和景堯要走下去不容易，不要太在意他人的眼光，只要你們倆好好過，我們就放心了，互相之間多包容，在一起不容易，就別吵架了。真可惜我們馬上要走了，不然老頭子還想繼續教你下棋，奶奶也想天天和你散步。”

紅色的香囊躺在紀修然的手心裏，也許是老人帶着久了，香囊外頭散發着老年人身上特有的香味，讓人聞着很安心。

紀修然哽咽：“謝謝爺爺奶奶。”

“一家人謝來謝去多沒意思，快去睡吧，我和老頭子要休息了。”陸奶奶拍拍他的背，笑得溫柔。

從二老的房間出來，紀修然走進自己的房間中，擡眸對上陸景堯望過來的視線，一下子眼眶更紅了。

陸景堯吓了一跳，嚯地坐起身走到紀修然面前，小心翼翼地納他入自己懷抱，問：“怎麽了，發生什麽事了？”

“沒事，是我太高興了。”紀修然仰頭，把到了眼角的眼淚逼回去，将香囊仔細小心地收起來。

是他三生有幸，能夠遇到陸景堯，還擁有陸媽媽陸奶奶這麽好的家人。

所有的重聚都免不了再散的時候，陸奶奶和陸爺爺回去的時候，紀修然特意請了一天假過去送他們，他抱了抱兩人，松開陸奶奶的手：“爺爺奶奶，到了以後要給我們打電話，千萬別忘了，我和景堯等你們搬回來，我還要和爺爺下棋的。”

“知道啦，走咯。”陸奶奶牽着陸爺爺的手，走向安檢處。

目送二老的身影消失，紀修然和陸景堯才不舍地離開，開車回家的路上，紀修然的手機突然響起來，他接起，聽完對方說得話，猛然瞪大眼睛：“你說真的？我馬上過來！”

挂了電話，紀修然大聲道：“快，去療養院！”因為太過激動而導致聲音有些顫抖，紀修然一路心跳飛快，到了療養院後立刻快步走向病房，甚至不顧一切地跑起來。

到了病房中，一群醫生已經在給床上的二人做檢查，紀修然迫不及待地沖到床前，胸口快速而劇烈地起伏着，他低頭看向床上，怔住。

一直在沉睡的兩人此刻都睜着眼睛，茫然地看着天花板，對醫生們的檢查也沒有任何反應，只是時不時眨動的睫毛，代表着他們真的已經蘇醒過來。

陸景堯後腳進入病房，震驚地看着床上蘇醒的紀父紀母，緊接着便聽為首的醫生激動地說：“恭喜，這簡直是醫學史上的奇跡，他們真的已經蘇醒了！但是由于昏迷時間太久，所以現在還并未恢複意識，身體四肢肌肉也僵硬，這都需要過程來恢複，但沒關系，只要醒過來，就是希望！”

醫生們又做了一系列的檢查，退出去把空間留給兩人，紀修然怔怔地往前，擡起的腳步輕飄飄的，他渾身不自覺地顫抖着，握住床上女人幹枯的手掌，啞聲道：“媽，我是修然，你能認出我嗎？”

紀母并沒有給他回答，或許是蘇醒後身體太過虛弱，他和紀父沒過多久便又閉上眼睛，紀修然緊張地找來醫生，得知并沒有再度陷入昏迷，才放心下來。

他坐在床邊，握着紀母的手，心中的激動蔓延到指尖，而導致整只手掌都難以控制地發抖，他盯着床上人看了許久，站起身去洗手間洗了把臉，狂跳的心慢慢冷靜下來。

紀修然掐了自己一把，是痛的。

不是在做夢。

不是假的，爸爸媽媽真的蘇醒了！

陸景堯過去擁住他：“修然，我們等到了！”

紀修然恍惚地點點頭，不知從哪裏爆發的力量，他用力地抱住陸景堯，雙臂緊緊勒着他的腰，揪緊他背後的衣服，埋首在他胸前，再擡起頭來時竟已淚流滿面。

陸景堯低頭，吻去他面上的淚珠，心疼道：“別哭，這是好事，爸媽不會想看到你哭的，要笑才對。”

紀修然聞言，慌忙抹去臉上的淚水，大力點頭：“你說得對。”他低着頭，等情緒稍稍平複下來，轉身給床上二人掖了掖被角，哽咽道：“爸媽，你們累了就睡吧，但是答應我，睡飽了就要醒過來好不好？”

昏睡的人不會給他任何回複，紀修然慢慢收回手，凝視床上人幾分鐘，不舍地離開病房。

回到車上，陸景堯摟着他的肩，攬他在懷中：“給你放假一個星期，但是答應我，必須要在顧好自己身體的前提下去照顧爸媽，好嗎？”

“我明白的。”紀修然深吸一口氣，半晌仰臉親了親陸景堯的唇角，破涕為笑。

車子一路駛去，在不知何時下起的雨中漸漸消失在街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