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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紙散落地板,雜亂無章。

男人站在遍地狼藉,看似平易近人,又那麽的遙不可及。

阮斐反應有些遲鈍:“我知道。”

男人漂亮眼瞳映出意外之色。

阮斐這才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麽,忙解釋:“你和裴家封長得有幾分相似。”

“原來如此。”裴渡之俯身去拾地面的建築繪紙,語氣溫和,“你怎麽還沒休息?有沒有需要我幫忙的地方?”

“沒有,我是自然睡醒的。”

阮斐走進閣樓,幫他撿那些繪紙,她剛彎腰,就聽裴渡之說:“我來就好。”

阮斐擡起頭,卻猝不及防撞進男人深邃眸光。

攥着繪紙的手莫名有些發顫,這種感覺就像……

像是被一頭小鹿用力撞入她胸口,全身都控制不住地開始顫栗。

裴渡之很快将繪紙整理成冊:“出差歸程提前,沒來得及和家封說,希望今晚沒驚擾到你。”

阮斐偷偷把握緊成拳的手藏進袖擺,佯裝自然地擡眸:“這是你家,我半夜闖入閣樓,應該是我唐突才對。”

裴渡之眼底生出薄薄笑意,他望着她說:“你來幫忙關窗?”

阮斐點點頭,然後不太自在地偏過視線。

不知怎麽,被他笑意掃過的臉頰,突然就燒了起來。

風勢似已減弱,裴渡之望向窗外:“你們明天要上山?”

阮斐嗯了聲。

裴渡之道:“注意安全。”

阮斐回:“好的,那我先回房間。”

裴渡之颔首:“晚安。”

阮斐其實不那麽想說“晚安”,但男人眉眼之間的疲憊過于明顯,他待她的态度只局限于“客人”,還是弟弟的“客人”。

再站在這裏,未免太不識趣。

離去前,阮斐想到什麽,她目光大方坦然地停落在男人眼睛,嘴角微彎:“忘記自我介紹,你好,我叫阮斐。”

出于某些連她都說不清道不明的小心思,阮斐補充說:“斐是斐然的‘斐’。”

複雜探究與驚訝在眸底一閃而過,裴渡之依舊是那副淡淡的模樣:“嗯,這名字很适合你。”

阮斐回了聲謝謝。

目送那抹背影消失在閣樓扶梯,裴渡之眉間擰起。

是她!他早該猜到,在看見她的第一眼,他就該知道。

阮斐,裴渡之在心底默念。

這個名字,裴渡之如雷貫耳,從他弟弟裴家封的口中。

關上閣樓門,裴渡之下樓的步伐突然變得沉重。

不得不承認,阮斐确實很漂亮。

相信任何見過她的人,都不會質疑這句話的真實性。

但她生得過于出衆。

哪怕在裴渡之心中,他弟弟千好萬好,但卻不能違背客觀事實。

像阮斐那種走在人群就是焦點的女生,大概率不會喜歡他弟弟單純木讷的性格。

眉頭不自覺蹙得更緊。

裴渡之清楚記得,兩天前下午,裴家封像個孩子般在電話裏同他興奮說:“哥,周末我能帶社團的朋友們回冀星山過夜嗎?阮斐也來的,哥,我好開心。可惜哥你不在,我好想讓你也見見阮斐,阮斐她真的很特別很優秀,她還……”

當時忙着工作,裴渡之聽得三心二意。

除了一聲聲阮斐,裴渡之能感受到的便是裴家封雀躍激動的心情。

弟弟如此期待,他自然不會不同意。

冬夜,雪光與月色交融成一種奇妙的意境,四周靜得出奇。

許久,裴渡之終于釋然地搖搖頭。

罷了,年輕男女之間的荷爾蒙,不是他能控制的事情。

再者,家封長大了,有些事,需要他獨自去經歷。

下半夜阮斐理所當然沒睡好。

漫天白雪将淩晨六點的世界照得通亮,阮斐倚在窗旁,呼出的白汽在玻璃凝成一片霧。

她伸出食指,在霧裏寫了個“裴”字。

昨晚他沒講明他的名是哪兩個确切的字,她也沒想起來問。

阮斐幹脆在“裴”下角的空白處添寫了個“斐”字。

之前倒不覺得,現在看,原來這兩字挺像的。

這算是有緣分嗎?

阮斐饒有興致地盯着窗戶,又覺得自己應該是瘋了。

裴家封明明也姓“裴”。

霧氣随時間消融,玻璃上的字體逐漸模糊,直至看不清痕跡。

阮斐沒來由地想嘆聲氣。

穿戴整齊,阮斐悄聲下樓。

走至客廳,撲鼻食物鮮香立刻傳來。

意外地看向廚房,當看到那抹清瘦背影,阮斐眼珠便有些轉不動了。

男人背對着她,低眉似在專注做飯。

他穿漆黑的高領毛衣,袖口卷起,露出蒼勁手腕,左手拿着煎鍋,右手則不慌不忙将食物盛到白色橢圓盤……

“阮斐,你醒啦。”

橫空冒出的聲音吓了阮斐一跳,她生理反應地睜圓眼睛,朝聲源望去。

原來裴家封一直都站在洗菜臺。

是她沒有發現。

不曾見過女神如此呆萌可愛的一面,裴家封滿臉都是餍足的笑。

他放下番茄與蔬菜,匆匆走出料理臺,态度殷切:“阮斐,我就知道你一向起得早,你昨晚睡得好嗎?有沒有不習慣的地方?你晚上冷嗎?還有你餓了嗎?你……”

“家封。”裴渡之看了眼阮斐,又望向裴家封,“你問題太多,讓朋友先回答你哪個好?”

“對對對,”不好意思地撓撓頭,裴家封傻笑,“總之阮斐你千萬別客氣,哪裏住得不舒服你一定跟我講。還有,我向你介紹,”眼神含着某種期盼的光彩,裴家封目光在裴渡之與阮斐之間游移,“阮斐,這是我哥,他出差提前結束,半夜回來的。哥,她就是我向你提過的阮斐,她很優秀的。”

“阮同學,久聞大名。”裴渡之掀了掀眼皮,聲音含着低笑,“我弟弟常……”

“哥,”裴家封大驚失色,他着急地擡高音量,“哥你千萬別亂說。”

“哦?我怎麽亂說?”裴渡之接手弟弟丢掉的工作——清洗蔬果。他嘴角勾起抹意味不明的笑意,語氣慢條斯理的,似在調侃親弟弟,“難道不是你常同我說阮同學對植物頗有研究?”

裴家封臉都臊紅了,他赧然瞄了眼阮斐,聲音小許多:“阮斐對植物是很有研究,她很優秀。”

阮斐笑笑:“皮毛而已。”

“阮斐你太謙虛了。”

“有需要我幫忙的地方嗎?”情緒有些低落,阮斐将目光投向裴渡之。

“不用,”裴渡之切着番茄,并未擡頭,“家封,好好招待你朋友。”

“好,那麻煩你了哥。”裴家封引阮斐往沙發走,“阮斐,你喝牛奶紅茶嗎?我哥親自煮的,還有咖啡,你喜歡哪種?”

“牛奶紅茶。”

“好,你坐,我馬上給你端來。”

“謝謝。”

氣氛歸于沉寂。

阮斐所坐位置靠近落地窗,只能望見廚房一隅。

墨色身影來回忙碌,動作卻不紊亂。

鍋裏滋滋作響,陣陣食物清香愈加濃郁……

“牛奶紅茶來了。”暗影拂來,裴家封笑着落座對面,他身體徹底擋住阮斐視線,“你嘗嘗?”

“好。”阮斐興致不高地端起瓷杯,白色水霧氤氲往上,她聞到了香甜的氣味,品嘗之前,阮斐輕聲開口,“裴家封,讓你哥獨自一人準備早餐好嗎?”

“沒事,我哥很愛下廚,往常家裏有客,都是大家圍成一團閑聊,我哥就躲在廚房做吃的。我哥說,比起聊天,他更喜歡做飯。”

“嗯,我知道了。”

牛奶紅茶口感很醇厚,不至于過分甜膩。

身旁那道目光始終凝在她臉頰,阮斐突然做不到像往常那般視若無睹,她笑了笑,擡眸問,“你們家平常客人多嗎?”

“不多。”裴家封受寵若驚地擺擺手,“一般都是我哥合夥人過來小聚。”

見阮斐有興趣,裴家封款款而談:“我高二那年,我哥結束學習從海外歸國,緊接着他就同兩個朋友開了建築設計工作室。阮斐你知道嗎?我哥本來可以進全球負有盛名的SOM建築設計事務所工作,但他擔心我,所以才回國陪我高考,之後我順利考入岚大,我哥他們工作室也步入正軌。于是,就一直持續到了現在。”

“挺好。”

“嗯,”裴家封黯然垂眸,神情不像方才那般激昂,“但我知道,我哥其實更想做大型項目,這種小工作室,根本沒有機會的。”

阮斐沉默。

裴家封扯唇笑:“沒關系,等我畢業,我哥就可以徹底甩掉我這個包袱了。”

阮斐不知該講什麽,只能說:“他不會認為你是累贅。”

用力點頭,裴家封眼睛亮晶晶地望着阮斐:“嗯,我知道。”

阮斐:……

避開裴家封盛滿赤誠的眸光,阮斐胸腔悶悶的。

她不是不懂裴家封的意思。

但拒絕何嘗不是一道難題?

加之裴家封從未言明,而且他……

“好香!裴家封你在煮什麽?你居然會做飯?那昨晚我們為什麽要吃泡面和餅幹?”未見其人,先聞其聲。二樓突然冒出幾顆腦袋,崔浩言首當其沖,後面跟着同社團的嵇雲琦和李蔚。

“裴家封你好樣的,居然和阮大美人兒偷偷約會喝早茶?”李蔚狀似憤然道。

“你們別亂說,”裴家封憋得臉頰爆紅,他飛快看了眼阮斐,慌亂起身解釋,“是我哥在廚房做飯,還有阮斐起得早,所以我給她倒杯牛奶紅茶,才不是什麽約會。”

裴家封哥哥?

驚到的崔浩言忙擠眉弄眼問怎麽回事兒。

裴家封答:“我哥工作提前結束,他昨晚淩晨到的。”

三人乖乖下樓同裴渡之打招呼。

裴渡之颔首:“你們不必拘束,我回這裏取些資料,下午就回市區。”

裴家封沒多少意外:“那哥你今晚還回來嗎?”

裴渡之淡淡回:“最近忙,住市區。”

聞聲擡眸,阮斐望着廚房那道身影,神情有些怔怔然。

他今天就要走嗎?

不知為何,阮斐心底莫名空茫,好像有種疑似失落的感覺在身體裏緩緩蔓延……

八點左右,社團成員陸續起床,大家圍坐桌邊。

早餐樣式豐富,有煎牛排、三明治、羊角面包,還有拌面與蔬菜湯。

王雨琪咬着面包,向裴渡之露出甜笑:“早餐好好吃,裴家封哥哥你手藝真棒!對了,你等會兒會和我們一起上山采風嗎?”

“不了,我同行你們會不自在。”男聲禮貌且疏離。

“怎麽會?你對冀星山熟悉,假如我們迷路或者遇到什麽事情,還能問你呢。”

“這些有家封就夠了。”

蘇敏适時解圍,以開玩笑般的口吻道:“雨琪好啦,或許裴家封哥哥沒有時間。”

裴家封卻傻乎乎地從湯裏擡頭說:“我哥下午才走。”

輕瞥了眼拆他臺的裴家封,裴渡之笑笑,最終只能勉強勝任“導游”一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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