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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麽拍照的比例光線角度,阮斐通通無暇顧及。
亂七八糟瞎拍一通,她心頭窘迫稍稍被撫平。
面朝空曠森林,阮斐悄悄放出兩撇餘光,偷窺站在雪松下的挺拔男人。
是那顆松嗎?還是別的哪顆樹?
咦?怎麽不見他身影?
阮斐有些慌張,她探着脖子左右張望,可白與綠交織的世界裏,并沒有那個人的面孔。
倉皇拔腳往前,淺棕色的靴陷入雪中,阮斐猶豫着要不要呼喊他的名,踟蹰間,空靈處忽然傳來他低沉的嗓音。
“我在這裏。”裴渡之說。
“……”
阮斐管理好面部表情,微笑着側身看他。
裴渡之雙手插兜,加快步伐朝她走來。
注視着他由遠至近的短暫數秒,阮斐好像聽到了雪花從松樹簌簌墜落的聲音,很美妙。
“找我?”裴渡之口吻不那麽确定。
“嗯。”阮斐右腳腳尖無意識地點着雪地,目光有點閃爍,“我在拍風景,聽到你在講電話,不好意思靠你太近。”
他略一颔首,似乎沒什麽話講了。
沉默片刻。
“你講完電話了嗎?”
“你想繼續前行嗎?”
兩人同時出聲。
又同時噤聲。
阮斐笑着看他,他白色外套裏面是黑色折領毛衣,看起來很保暖。
裴渡之目光很輕地落在她臉上:“嗯,這裏信號弱,等回家再通話。”
明顯是在回答她的問題。
阮斐哦了聲,禮尚往來,該她回答他的問題了。可是她卻有點小心思的反問道:“我不可以繼續往前拍照嗎?”
裴渡之清咳說:“不是不可以。如果你想往前走,我陪你。”
阮斐眼底笑容還來不及加深,他又說:“你對山中環境不熟悉。這趟上山,我必須保證你們安全,況且,你是家封很關心的一位朋友。”
阮斐扯唇笑笑。
心道,不加後面那句話該有多好。
裴渡之征求她意見:“想走哪個方向?”
阮斐随手一指。
裴渡之擡眸看了眼:“嗯,東南方。”
阮斐把玩着相機黑色背帶,興致不那麽高昂了:“我分不清楚方向,只知道前後左右。”
裴渡之挑了下眉毛,倒不是驚訝她的這句話。他只是能察覺,她的情緒似乎在突然間變得低落了,為什麽?
兩人齊肩走在松軟雪路。
阮斐舉着相機這裏拍拍,那裏拍拍,像是交差。
她的這點小情緒本就沒什麽道理,阮斐很快就抛之腦後了。
然後,她有些緊張了。
緊張卻是有道理的。
從前不論哪個男人走在她左右,阮斐都不曾小心翼翼,但現在,她連呼吸都不敢過分用力。
為什麽呢?
原因無需太費神就能得到解答,但阮斐卻對答案生出了幾分質疑。
喜歡一個人,只需要一秒的時間嗎?
一秒的心動能維持多久?
路走着走着,分出兩條岔路。一條入楓林,一條凹凸不平。
阮斐轉過頭,望着身旁緘默不語的男人。
她對他的動心雖然沒有道理,卻遠遠不止一秒。
從昨晚初見的那瞬間,她喜歡他的鐘表就已開始轉動,滴答滴答,走到此時此刻,累積下來,至少也有成千上萬個一秒了。
想到這裏,阮斐不再糾結,望着他的眼睛亮晶晶的。
裴渡之對上那雙笑盈盈的眸,誤以為她想入林,有心阻攔,又擔心女孩嬌氣不願意,便斟酌道:“這條路我不熟,你若想進去,我們不能走太遠。”
阮斐臉上笑容加深,她指着另條路愉快地說:“那我們走這裏吧。”
裴渡之松了口氣,看來是他誤會了。
殊不知,阮斐的注意力本就不在除他以外的任何事物上。
難得獨處,阮斐想了解裴渡之更多,又怕唐突,引起他反感。
“你想拍張照片嗎?我給你拍。”
“不用。”裴渡之揣摩着問,“需要我幫你拍嗎?”
“也……不用。”
阮斐想象了下他為她拍照的場景,覺得好囧,在他面前,她肯定不知道該擺出什麽姿勢和表情。太誇張會顯得做作,太僵硬又呆板,手足無措就更傻了。
所以……就……還是算了吧。
氣氛過于單調,裴渡之遲疑地開口:“你冷嗎?”
阮斐呵出一口白汽:“不冷,我有戴手套和帽子。”
裴渡之視線掃過她頭上的針織毛線帽,很厚,頂端還挂着個很蓬松的毛線球。
知道他下午要回市區,阮斐試探地問:“你們不經常在這住嗎?”
“也不是,家封在校住宿,周末會回家。我偶爾也會在外面住段時間。”
“工作忙的時候嗎?”
“大多是需要頻繁交際外出的時候。”
“從這裏開車去市區多久?”
“九十分鐘左右。”
“噢。”
一問一答間,他們走出數十米遠。
山路漸漸狹窄,前方是30度左右的平緩長斜坡。
阮斐把相機挂在脖頸,嘴角氤氲着淺淺的笑意。
其實他的話也沒有那麽少。
至少他沒有敷衍她。
應該沒有吧?
随時間推移,陽光愈發充盈,林間傳來雪水融化滴落的聲音。
阮斐不是個話多的人,自然不太懂得搭讪的技巧,斟酌語句的時間也就長了些。
接下來該講什麽?
可以問問他年紀嗎?
雖然阮斐覺得年紀差距不那麽重要,她并不在乎他年長,但他卻有可能嫌棄她小?
“你……唔……”邁出去的右腳仿佛踩空,身體忽然失重,阮斐低聲驚呼,沒說完的話都被吞咽入腹。懸空的剎那,她臂彎被一只手用力攥住。
但不幸的是,倉促間,裴渡之腳滑,跟着踩了個空。
橫亘在他們身前的應該是個大大的淺坑,厚雪掩埋住它身為坑的痕跡,阮斐同裴渡之便落入了這個天然“陷阱”。
松軟白雪似絨毯,摔下去倒不疼,就是有點糗。
阮斐毛線帽掉在雪地,烏黑的長發有點毛躁淩亂,她一無所覺地看向身旁男人,忍了忍,沒忍住,輕笑出聲。
裴渡之扭頭看她。
雪光映照在她無暇臉頰,白皙如上好的羊脂玉。
那雙點墨般的眼眸顧盼生輝,笑起來時,整個人都生動了。
裴渡之跟着她微彎了下嘴角,問:“疼嗎?”
阮斐搖頭。
裴渡之撐地起身,他拍了拍掌心殘留的雪,俯身将手遞給她。
他的手形可真好看。
大抵常年握筆繪圖,并不那麽的稚嫩青蔥,看得出勞作的痕跡。
阮斐順着他手背,視線緩緩移到他清爽的臉上。
心跳撲通撲通……
阮斐突然有個沖動。
好想好想把手套摘掉。
當然,這是不可能的。
阮斐十分惋惜地把戴着手套的手放入他掌心。
裴渡之稍微一帶,高挑纖細的女孩就被他拉了起來。
裴渡之欲言又止地看着阮斐發型,選擇沉默地彎腰去撿她落在雪地的帽子。
就算她在他眼中是與他弟弟同輩的小姑娘,但小姑娘也是要講面子的。
他剛彎腰,就聽阮斐在一旁訝異欣喜道:“這裏居然有幾株側金盞花诶。”
拾起靜靜躺在雪地的帽子,裴渡之轉過頭。
女生蹲在淺坑邊緣,她脫下手套,正小心拂去植物葉片上的積雪,好像生怕弄掉葉子似的。
裴渡之走到阮斐身旁,視線落定在那雙忙碌的巧手上。
“這算是意外之喜嗎?”阮斐百忙之中看向裴渡之,又很快收回視線,像是在對他解釋,“側金盞花又名冰淩花,幼苗只生兩枚子葉,以後逐年生出1至3枚莖生正常葉,一般需要五年才會開花。幸運的是,這幾株應該都有四五歲的年紀了哦。”
“嗯,看來我們這趟沒有白摔跤。”
“……”
阮斐取下背包,翻找出小鏟子,難掩嘴角笑意。
開玩笑的裴渡之,突然讓她覺得也沒那麽觸不可及。
“需要我幫忙嗎?”
“我……”阮斐看到他手上的帽子,飛快摸了摸頭發,赧然之餘,又生出幾分促狹,“你就幫我拿着帽子吧。”
“好。”
阮斐動作專業且利落,清理淨積雪,濕潤土壤便露出來了。
認真将植物連根從土壤中挖出,阮斐用綿紙層層包裹住土壤,再放入紙袋,裝進包中。
大功告成。
裴家封也是植物社成員,只不過他的目的并非植物本身,他是沖着阮斐去的。
愛屋及烏,他對植物自然多了些研究。
裴渡之經常在家看到他搗鼓泥巴盆栽,跟着稍微懂得一些常識。
“很喜歡植物?”問出口,裴渡之才反悔。他并不熱衷了解別人,但眼前的這個姑娘是弟弟心儀的對象,似乎并不在“別人”之列?
“我父親生前是植物學家。”
“……原來如此。”
每每提到這裏,對面的人都會選擇沉默。
仿佛沉默是應當的禮貌。
其實遇到同樣情況,阮斐也不知該說什麽,安慰是那麽的蒼白無力,倒不如保持緘默。
非常理解地背起包,阮斐笑說:“我以前對植物不感興趣,覺得髒髒的,後來我想通過這種方式緬懷他,慢慢也就喜歡了。”
裴渡之嗯了聲:“挺好。”
兩人不再往前,決定折返。
太陽高懸頭頂,晌午已至。
他們與大部隊會合,便沒了單獨說話的機會。
周伯書伺機擠到阮斐身邊,問她去哪兒了,餓不餓,要不要吃餅幹面包等。
沒有勇氣主動,裴家封耷拉着肩,垂頭喪氣走到裴渡之身旁,小聲問:“哥,你怎麽同阮斐在一起?我找她好久了。”
裴渡之淡淡答:“擔心她迷失方向,陪她走了段路。”
裴家封哦了聲,然後面色黯然地定定望着左前方。那裏,周伯書正殷勤地圍在女神身邊噓寒問暖。
裴渡之随之看了眼那副畫面,收回視線,蹙眉說:“家封,如果喜歡,你大可以勇敢一些。”
“可她不會喜歡我。”
“既然如此,又何必執着?”
苦笑半聲,裴家封癡情地望着阮斐,口吻酸澀又自嘲:“哥你不懂,只要我不挑明,她就不會拒絕我,這樣我至少還能心存期待與妄想。仿佛有朝一日,她會大發慈悲,突然給我一個被她垂青的機會……”
作者有話要說: 每天十二點準時更新,特殊情況會提前說哦~
謝謝“oOo”“椰子”“娃娃”的營養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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