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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二章

回程,羅蜜同譚姐坐周鵬的車。

望着不斷後退的棕榈樹,羅蜜板着臉,口吻好似染上夜色的幽暗:“現在的年輕女孩子也太不矜持了。”她的意有所指,明顯指向阮斐。

周鵬與譚姐都不作聲。

羅蜜又說:“我覺得裴老師對阮斐沒意思,你們覺得呢?”

周鵬開着車,有點尴尬地陪笑:“沒意思就不會帶在身邊了吧。”

羅蜜皺眉:“那是裴老師紳士體貼,思慮周全。這個女孩子為他遠道而來,如果裴老師對她不管不顧,出事了裴老師該怎麽辦?”

周鵬不好跟女生斤斤計較,嘿嘿一笑。

今晚的羅蜜不依不饒,顯得格外沒有風度:“譚姐你人生經驗豐富,你怎麽看?”

譚姐從手機屏幕擡起眼睛:“不好分析,要麽很喜歡,要麽不喜歡吧。”

周鵬沒忍住笑:“譚姐你這話說得跟沒說一樣。”

譚姐也笑。

羅蜜秀眉緊蹙,卻沒再強行繼續這個話題。

與周鵬他們方向相反的紫禦路上,阮斐與裴渡之分別坐在副駕駛與駕駛座。

“之前來過錦市?”裴渡之問。

“沒有。”阮斐搖搖頭。

“有沒有想去的地方?”

“我現在找找攻略。”

阮斐本想說随便去哪兒都可以,可這個答案似乎不很好。

她從包裏找出手機,查看附近知名景點,很快說:“我們去曲正街可以嗎?”

裴渡之嗯了聲。

空氣旋即陷入沉默。

阮斐不好貿然搭話,主要是,她還沒想好怎麽向裴渡之坦白。

需要挑個合适的時機嗎?

盡管裴渡之對她的想法心知肚明。

但有些事,阮斐認為,說與不說,區別很大。

不是旅游旺季,時尚新潮的曲正街依然熱鬧非凡。

一座座大廈高聳入雲,各處都閃爍着絢爛彩光。

人流擁擠,音樂聲如熱浪般席卷而來,想好好說話都難。

阮斐懊惱不已。

裴渡之沉默地走着路,突然說:“你在這裏等我。”

阮斐:……

目送裴渡之消失在視線盡頭,阮斐乖乖立在人像雕塑旁,然後被迎面拂來的風凍得一個哆嗦。

白天豔陽高照,她便穿了條裙子,哪知錦市的夜晚還是挺冷的。

早知道她就不穿裙子了。

反正裴渡之也沒多看她半眼。

阮斐埋着頭走神,不知過去多久,她眼前驀地出現一個深藍色購物袋。

握着它的是骨節分明的男人的手。

順着臂彎往上,阮斐毫無意外看到那雙深邃的熟悉眼眸。

裴渡之語氣很平靜:“你高估了錦市氣溫,裏面是件外套,我選的時候沒太講究,保暖就好。”

阮斐自問沒在裴渡之面前表現出一丁點冷的動作,她都是偷偷挨着凍。

怔怔從購物袋取出疊整齊的外套,阮斐穿到身上。

白色長風衣,一直長到她腳踝。

真的很保暖。

而且很合身。

吊牌标簽都已被摘去,但衣服面料摸起來很柔軟舒适。

阮斐被滿腔的窘迫與雀躍沖昏頭腦,不知作何反應,只能埋着頭說謝謝。

裴渡之回了聲“不客氣”。

他們夾雜在人群之中,漫無目的地走走停停。

四周嘈雜,廣場正在進行某電視臺的歌手選拔賽。

前一刻還在懊惱,這一秒阮斐又開始慶幸。

她忽然不急于知道最終的結果。

其實不用說很多話,就這樣和裴渡之并肩走着,接受他偶爾貼心且紳士的照顧,恍惚令阮斐有種錯覺,有種好像他們可以這樣一直走到永遠的錯覺……

晚上十一點,他們回到酒店。

進房前,裴渡之對阮斐說:“明天我有空,你想好要去哪些景點,我帶你去。”

阮斐有些意外:“你不用工作嗎?”

裴渡之口吻淡淡的:“假期。”

阮斐認真望着面前的男人,摸不準他的用意。

裴渡之避開阮斐眸光:“周一學校有課?”

阮斐說:“晚上有兩節課,不是很重要。”

裴渡之沉默下來。

阮斐也知道這話的真實性實在是低了點。

她笑笑說:“我周一就回岚城的。”

寂靜片刻,裴渡之颔首。

互道晚安,他們回到各自房間。

夜色濃郁,阮斐站在落地窗下久久沒動,落地錦市,從見到裴渡之的第一眼,他就沒追問她來錦市的目的。

他們連表面的謊言與僞裝也不需要再維持了。

阮斐試圖揣測裴渡之的想法。

或許當局者迷,阮斐不知該偏向哪種猜測。

但她情願他還在掙紮,還在考慮,而不是已經有了明确答案。

一夜天明。

上午八點,阮斐與裴渡之開車前往公祠。

據說這座公祠是為紀念唐宋時期的數位著名歷史人物而建,非常具有意義。

朝陽逐漸從紅橙色過渡成金黃色,整個建築群在光線下呈現出時間沉澱的韻味,紅白的基調,蔥茏綠木掩映其間,淡雅古樸得剛剛好。阮斐舉起手機,随意拍兩張就很美。

接下來他們去了東海、涯洞與博物館。

走得累了,他們便坐在休息區域靜靜享受陽光。

阮斐托着腮,翻看此行拍的照片,視線驀地定格在屏幕,阮斐眉眼染上星點笑意。

方才在海邊,趁裴渡之不注意,阮斐借自拍的角度,悄悄也将他納入相框。

蔚藍的天與海不分彼此。

他視線淡淡投向遠方,不知在看哪裏……

正看得出神,裴渡之的聲音忽然傳到她耳邊:“我去買水,你喝果汁還是奶茶?”

阮斐下意識答:“奶茶,五分甜。”

等裴渡之離開,阮斐将這張照片複制傳送到雲盤,以免出現誤删或手機遺失的情況。

等了小半會兒,阮斐看眼時間。

将近三點。

拿出包裏的小小黑色禮物盒,阮斐仔細端看兩眼,重新放進包中。

中午吃飯時,阮斐假意去衛生間,實則匆匆去了趟精品店。她沒給男士購買禮物的經驗,在店員推薦下,她按照自己審美給裴渡之挑了個領帶夾,很低調的款式,比較稱他風格。

希望他會喜歡吧!

笑着擡眸望向左側方,阮斐又微微蹙眉,裴渡之好像已經離開半刻多鐘。

她等得有些着急了。

如果剛剛她與他同去就好了。

附近隐約傳來喧嘩,阮斐幹脆起身,順着裴渡之離開的那條路往前走。

與兩個手挽手的女生擦身而過時,阮斐不經意聽到她們的議論聲。

“好慘啊,我從沒親眼見到過車禍,吓死我了。”

“我也是,那男人手裏的奶茶還是什麽,都飛到了半空。”

“哎,好可惜,似乎挺年輕的。”

“說不定還有救。”

“很難吧,狀況那麽慘烈,雖然我也希望他……”

……

她們漸漸走遠,聲音湮沒在暖風裏。

心髒驟然狂跳,幾乎都要撞出胸口。

阮斐原地定了幾秒,匆匆往前奔跑。

三四百米開外的十字街口,許多人聚集成堆。

不知是否是幻覺,阮斐好像聽到空中傳來遙遠的救護車的聲音。

每一聲仿佛都踩在她心尖上。

阮斐喘着氣跑到街口。

不斷有路人散去,也有新的路人聚集。

警車已停在事故發生地。

人們都在說“可惜可惜”,阮斐麻木地撥開他們,試圖往裏走。

就在這個瞬間,手機鈴聲驟然響起。

阮斐戛然止步——

太陽往西墜落,天邊浮現出第一抹淺緋色晚霞。

裴渡之握着奶茶杯,沿路疾走,很快便找到那抹魂不守舍的纖瘦身影。

她左手拎着包,怔忪失神的樣子,包幾乎要垂到地面,卻一無所覺?

裴渡之皺着眉,望向她身後。

那裏正在處理一出突然發生的車禍事故。

“怎麽不在原地等我?”裴渡之臉色不是很好看。

阮斐愣愣擡頭,才看到駐足在眼前的裴渡之:“對不起。”

裴渡之并不是真的責怪阮斐的意思,她唇有點發白,眼神很脆弱,讓人揪心。裴渡之快步走到她身前,薄唇翕合,沒來得及多說什麽,眼前暗影拂過,等裴渡之反應過來,他已被阮斐用力抱住。

這個擁抱來得猝不及防。

出乎裴渡之的預料。

他左手握着的奶茶杯就這麽從掌中墜落,發出“砰”的聲音。

但他們都沒有聽到。

她的身體有些涼,微微顫抖着。

短暫失焦空白的視線終于恢複正常,裴渡之的聲音好似也跟着顫栗:“吓到了?”

阮斐沒有說話。

她不知該如何表達那剎那的恐懼。

也不知該如何表達她接到他電話的欣喜。

可這分這秒,街口卻有人在承受着苦難,或許她應該把這一切都掩埋在心底。

左手懸在半空,裴渡之想安慰懷裏的姑娘,掌心即将觸到她肩,又及時收住。

裴渡之有意拉開他們之間的距離,卻被阮斐抱得更緊。

她的手環住他腰,下巴貼在他胸口,鼻尖有淡淡的類似花果的清香在浮動,它們那麽的柔軟,卻又像一柄柄鋒利的劍,試圖撬動他的理智與決心。

時間緩緩逝去。

裴渡之耳邊恍惚響起鐘表倒計時的聲音。

這刻的溫存與越界,令他想起夢裏的那朵玫瑰花……

夢裏的他翻山越嶺,在荊棘前也不曾有退縮的念頭。

或許這就是現實與做夢的差距。

該結束了。

裴渡之再度推開阮斐時,已沒有任何阻力。

他視線輕輕落在她赧然眉眼,略下移,看到她被奶茶漬弄髒的鞋。

從口袋取出紙巾,裴渡之蹲下身子。

察覺到他想做什麽,阮斐驀地退開半步。

她穿的是一雙平底樂福鞋,淺豆沙粉,鞋面光滑。

其實他自己的褲腳也都被奶茶漬染濕了。

阮斐耳根發燙,小聲對裴渡之說:“沒關系,我……”

他的手已觸到她鞋面,紙巾吸水,變成了咖啡色。

阮斐身體倏地僵硬,不敢再動彈。

陽光是那麽的溫柔,它在他漆黑短發裏藏了好多星星。

阮斐低眉凝視裴渡之,往常她看他時需要仰起頭,可現在是俯視。

此時此刻,她滿心愛慕的男人就蹲在她身前,為她耐心擦拭一雙很普通也不名貴的鞋。

眼睛像被陽光刺到,阮斐突然想哭……

地面他們的倒影融在一起,不分你我。

裴渡之拭淨阮斐鞋面的奶茶漬,沒有起身,他盯着那團倒影,忽然說:“阮斐,我們談談。”

作者有話要說:  謝謝大家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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