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二一章
棕榈樹迎着陽光筆直生長,街道寬闊整潔,車輛川流不息,極有秩序。
阮斐拘束地坐在長木椅,埋首觀察地磚縫隙長出的幾簇青草。
錦市岚城兩地氣候相差大,野生植物自然有所不同。
阮斐努力想着裴渡之以外的事情。
可所有的思緒,終究還是無法控制地重新轉回到這三個字。
裴渡之——
人們陸續從阮斐身前經過,偶爾會朝她投來好奇或善意的兩撇目光。
阮斐微微握緊拳頭,試圖緩解緊繃的情緒。
不知過去多久,似有某種強烈直覺般。
阮斐驀地擡眸,往右側望去。
往來路人絡繹不絕,男人站定在距離她四五米的位置。
他穿很輕薄的黑色工裝長風衣,休閑卻垂感筆挺的長褲,帆布鞋與褲腳均有一層灰漬,像是從很遙遠的地方趕來,帶着風塵仆仆的獨屬于這個城市的氣息。
阮斐怔怔望着裴渡之,他沒有移開眸光。
除了他們,周遭所有一切都是流動的,而他們卻是靜止的。
阮斐感受到了裴渡之視線裏的壓迫力,平靜之下,仿佛起伏着洶湧。
僵硬從木椅起身。
阮斐立在原地,沒敢動。
終于,他一步步朝她走來。
他速度很慢,仿佛走過了整個世紀般。
餘光瞥見那雙黑白帆布鞋在她身旁停下,阮斐抿直嘴唇,大腦空白,忽然不知該說什麽。
氣氛有瞬間的凝滞。
裴渡之拎起阮斐淺紫色的小拉杆箱,只淡淡撂下一句“跟上”,便再無餘話。
阮斐反應不及。
直至他獨自走出兩米遠,她才疾步跟上。
錦市有些熱。阮斐右臂攬着外套,只穿白色及膝針織衫,以及一條貼身鉛筆褲。
她眼瞳含水,瑩潤的唇無需化妝品,是自然的健康的胭紅色。
烏黑長發在暖風中飛揚。
是清純的。
也是極豔麗的。
裴渡之腳步不由加快。
阮斐便跟着他匆匆越過人群,來到停車場。
裴渡之單手叩響一輛白色商務車的窗,然後将阮斐行李放到後備箱。
他動作幹脆利落,沒有絲毫停頓。
緊接着拉開後車門,眉眼低垂着,口吻似命令:“上車。”
阮斐當然知道,裴渡之是在同她說話。
她貓着腰,從他身旁鑽過去,乖乖坐到後駕駛座。
裴渡之砰地關門。
繞到前方,他淡淡說:“送她回住處。”
“你呢?”意識到他根本不上車,阮斐忙将車窗滑下,喊住裴渡之背影。
“我要工作。”他沒有再多看她半眼,顧自走遠,很快消失在天邊。
……
商務車馳騁在錦市街道。
駕駛座上的男人同阮斐打招呼:“你好,我叫陳鵬。”他語氣免不得多出幾許促狹之意,“你是裴工親戚,還是他女朋友?”
阮斐回:“都不是。”
陳鵬哦了聲,他音調拉得很長。莫名的別有深意。
陳鵬又問:“你叫什麽名字?”
阮斐有些抱歉說:“對不起,剛忘記自我介紹,你好,我叫阮斐。”
陳鵬笑笑,跟她介紹這邊的情況。
“我們住的地方離市區有點遠,但勝在清幽,是家庭式酒店,站在露臺能望見海,而且還能自己做飯。”
“挺好的。”阮斐猶豫着問,“裴渡之很忙嗎?”
“早出晚歸,夜裏還在房間畫概念草圖。”陳鵬特地多看兩眼鏡子裏的漂亮女孩,善意說,“你來了可以勸勸他,我們晚上還常出去喝酒聚餐,裴工整個一阿宅,每天工地酒店兩點一線。既然你來了,夜裏叫上裴工,咱們這幾天帶你出去逛逛這座城市。”
“我呆不了多久。”
“有事?”
“我是學生,還得回校上課。”
“你這麽小啊?看起來确實是挺小的。”
……
陳鵬領阮斐走進一件寬敞幹淨的房間,遞給她門卡。
阮斐窘迫說:“我不需要辦理什麽入房手續嗎?”
陳鵬哈哈笑:“你是裴總領進來的,還要辦什麽手續?記他賬上不就好了。”
這時候,他的稱呼從裴工改成了裴總。
阮斐不好再推脫,怕顯得矯情。
等陳鵬離開,阮斐把小行李箱打開,整理衣物。
雖然不會在錦市呆很久,阮斐還是選了好幾套衣服帶來。
這裏的陽光如此明媚,好像可以聞到初夏清爽的味道。
阮斐心念微動,換上一條淺綠的碎花連衣裙。
晌午一點五十左右,陳鵬給阮斐送來餐盒,他不好意思地說:“要不是裴工打電話來,我就把這事兒給忘了,餓壞了吧?你湊合着吃點,晚上帶你吃大餐。還有,我等下也要出去工作,你可以先在附近逛逛,遇到什麽問題,可以聯系我,”說着,陳鵬hai了聲,撓撓頭道,“你還是直接聯系裴工吧。”
阮斐颔首,笑着道謝。
陳鵬調頭就走,突然察覺到什麽,他回過眸,視線落在阮斐身上,語氣自然地誇她說:“換衣服了?很漂亮。”
阮斐愣了愣,來不及回應,陳鵬已走遠。
餐盒還是熱的。
捧着餐盒關上門,阮斐嘴角翹起,突然止不住地想笑。
整個下午阮斐都沒有出門。
她什麽都沒有做,不玩手機,不看電視。
光想裴渡之這件事,就夠她忙碌的了。
更別提思考來錦市見他的目的……
錦市的黃昏好像籠着層蔚藍的濾鏡。
很溫柔。
阮斐倚在三樓露臺欄杆,她目光順着蜿蜒的路,投向遠方。
等着等着,兩輛商務車與一輛汽車終于出現在視線盡頭。
它們穩穩停靠在樓下。
男人女人們陸續下車。
阮斐不自覺挺直脊背,在那些人裏搜尋裴渡之的身影。
她找到裴渡之時,他們也都發現了她。
周鵬率先朝阮斐揮揮手,有兩人跟他揚起手臂,同阮斐打招呼。
阮斐也禮貌地跟着把手揮一揮。
微風拂起淺綠的裙擺,天際仍有一片緋色仍未褪去。
它懸在她頭頂,陪襯着她彎彎的笑眼。
像一幅美好的水彩畫。
裴渡之面無表情收回視線,經過同事身邊,他明顯聽到耳邊傳來驚豔的吸氣聲。
以及偷偷的議論聲。
阮斐見裴渡之已上樓,便匆匆開門等在長廊。
這時,她才覺得尴尬,千裏迢迢追來錦市的那種害羞赧然的感覺在此時都冒出來了。
直到今天,阮斐好像才真正了解自己。
原來她是這麽豁得出去的人。
膽大到連她自己都驚訝。
裴渡之還沒抵達三樓,已在階梯瞥見那抹清麗的倩影。
他低垂着眼,經過阮斐身邊時,輕聲說:“休息會兒和大家出門聚餐。”
“你會去嗎?”
“嗯。”
裴渡之推開阮斐隔壁房門,側身進去。
沒留給她更多開口的機會。
阮斐望着緊閉的房門,倒也沒太多失望。
裴渡之待她的态度,已經遠遠超過她的期待值。
她應該高興的。
約莫半個鐘,阮斐被周鵬帶下樓,同大家會合。
裴渡之站在一樓窗框邊,等人到齊,他率先出門。
阮斐跟緊裴渡之步伐,與他坐同輛車。
同行七人,另有兩位女性。
一位看起來比阮斐大不了很多,叫羅蜜,是裴渡之的助理建築師。另一位是随行財務,四五十的年紀,姓譚。
路上周鵬熱情地給阮斐做介紹。
阮斐在心裏默念兩遍,基本已記住所有人的名字。
他們選的是家地道海鮮餐館,要了個小包廂。
阮斐有意無意被安排坐在裴渡之身旁,除了面色微異的羅蜜,其餘人臉上都含着笑,待阮斐很友善。
大家時不時說說話,氣氛很有溫度。
裴渡之幾乎沒怎麽開口。
但他中途給阮斐倒了杯溫水,也有遞給她紙巾。
許是裴渡之的态度有些教人捉摸不透,大家難得沒開他與阮斐的玩笑。
“你是岚大酒店管理系學生,怎麽跟裴老師認識的?感覺圈子都不一樣,有點奇怪。”羅蜜忽然笑着問,語氣聽着并不反感。
“我……”阮斐下意識去看裴渡之。
一串手機鈴聲恰巧響起,裴渡之起身道了句“失陪”,拿着手機離開包間。
阮斐對上他們好奇的目光,笑笑說:“我去冀星山采風。”
言語間并沒有提及裴家封。
周鵬接話:“哦哦,裴工在冀星山有棟別墅,裏裏外外全是他自己設計的。”
有人驚嘆:“裴總在冀星山有房子?”
“你不知道?”
“我新來的。”
“哈哈那你現在知道了。”
……
幽靜露臺,裴家封右手握住電話。
聽筒傳來向源禾略聒噪的聲音:“卧槽,阮斐那姑娘真到錦市找你了?前些日子她找來公司我就覺得不對勁。你老實跟我坦白,你之所以跟我家那表妹沒成,是不是因為她?裴渡之啊裴渡之,你忒不厚道。以前我和關恒就說你倆有問題,你還犟着脖子給我不承認,裝得倒似模似樣的,結果呢?你……”
相比于向源禾的情緒激動,裴渡之冷靜得倒有些不同尋常:“這事別和家封說。”
向源禾嗤道:“你當我是那麽沒有分寸的人嗎?”
裴渡之嗯了聲:“有事,挂了。”
那邊诶诶啊啊兩聲,明顯還有話說,電話已然結束。
沒立刻回包廂,裴渡之站在原處不動。
冷風時不時穿過,昏暗中樹影婆娑,遮住他晦暗的眸光。
聚餐将要散席,裴渡之淡淡對周鵬說:“給我留輛車。”
周鵬不知聯想到什麽,露出一抹暧昧笑容,他看了眼阮斐,立刻從兜裏掏出串鑰匙抛過去。
裴渡之穩穩接住。
阮斐不知她該跟誰走,便小聲拽住裴渡之袖口,問:“你要去哪裏?”
裴渡之回:“帶你逛逛。”
阮斐哦了聲。
表面雖淡定,同周鵬他們揮手告別時,阮斐笑容卻明顯燦爛了不止一點點。
作者有話要說: 謝謝“張北大”“Y.”“椰子”“瀾鉑灣”的營養液~
謝謝大家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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