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

江臨淵唇角微微的向下。

可能這件事情在他的心目中留下了太過深刻的印象, 以至于, 今日他再回憶起往事來,竟然歷歷在目。

當時, 他們二人的聲音、語氣,乃至于那窗外透明的冰淩散發着寒冷的冰雪氣味,都如此的清晰可見, 就好像深深的镌刻在他的魂魄裏一般。

五百多年後再次回憶起這段回憶, 江臨淵的心竟然波瀾不驚, 好似一個觀衆在漠然的注視着那個小小的孩子……

那時,他還那麽小,剛剛才過了五歲的生辰。

天山寒冰所雕成的小兔子, 晶瑩剔透, 兩顆赤紅的眼睛是由兩顆瑪瑙石鑲嵌上去的, 眼波流轉, 栩栩如生。

他很喜歡這個紅眼睛的小兔子,就想與這個世上他最愛的,也最愛他的人一共分享快樂。

可是,此時, 他小小的身體蜷縮在角落裏。懷裏的小兔子竟然是那麽寒冷刺骨,那股冷讓他忍不住就顫抖了起來。

“江哥哥……”

半晌,一道溫柔悅耳的聲音, 終于在房內悄然響起:“臨便是江哥哥的孩子啊。江哥哥為何有如此疑問呢?”

女子頓了頓, 又道:“江哥哥, 你大乘修為即将突破。而且, 你不是還說最近血脈翻騰,極有可能上古血脈在這幾日內會覺醒。在這緊要關頭,江哥哥可更要凝神靜氣,方能渡過。”

“呵呵呵……你這是在關心我嗎?”

那男子怒極反笑,不由大聲道,“你如今倒是關心我起來了。那江某人還真是何德何能,還真是要感恩戴德了!”

“江哥哥不要這樣說,你我夫妻多年,你難道還不曾了解我嗎?……”

“了解?!我真是何曾了解過你啊……”

男子的聲音再次響起,他一字一頓念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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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夜思君不見君,魂牽夢萦欲斷腸。牽腸挂肚,何日君再來?!”

翻滾的怒氣都似乎被壓制住了,他咬牙切齒道:

“我何曾想過,我這冰清玉潔、冷若冰霜的仙子妻子,竟然也會寫如此深情婉轉的情詩呢!何日君再來?那請你告訴我,你日日夜夜思念的這個君到底是誰?!”

這話一出,房間內寂靜無聲。

而小小的臨,就蜷縮在角落裏,耳邊聽到的全是自己急促而緊張的呼吸聲。

“江哥哥……”過了許久,那個女子終于哽咽着開口,“你要信我。我真的、真的沒有背叛你。這東西……我真不知道從何而來的。那不是我寫的……”

“不是你寫的。呵呵……我就知道你會否認!”

“嘩啦——”是桌上的事物猛地被一拂袖摔在地上,七零八落的聲音。

男子從袖子取出一物,惡狠狠的怼到了女子的眼前:

“這可是我從你的冷閣中找到的。你的冷閣乃是我耗費無數,從天山整個搬下來的。普天之下,鳳凰城浴火宮城主夫人專用的冷閣,除了你一人可進出,還有誰可以進去?!”

女子呆愣住了,一雙妙目盯着男子手中捏着的那薄薄的一張花箋。

上頭的字跡乃是簪花小楷,字字娟秀,清麗脫俗。而其下似乎還有未幹的淚痕,将那個“君”字暈染了開來,形成了模糊的一團。

“這……”女子倏然擡起了頭來,她用力搖頭,那面容白皙精致,堪稱絕色,“我……不知道……”

男子見狀,眼眸緊縮。

——就是這張臉!

就是這張無辜單純的臉讓他神魂颠倒,一意孤行。全然不顧家族人的反對,把她強娶回了家。對她百依百順,細心呵護。

這張騙人的臉!

“你不知道,那又有誰知道!你可別說,這是情詩是我給你放進去,是用來誣陷你的!”

潔白的牙齒咬住了下唇,女子的眼中蘊滿了淚水,卻倔強的不肯掉落下來。

“你說啊,你說啊!誰知道!”

男子越是催促,女子卻是不發一言。

“好好好!你不說是吧!那你千方百計的嫁入鳳凰城,到底是出于什麽目的?!是為了掩飾那個野種的來歷嗎?!”

男子怒急攻心,牙呲俱裂,氣血翻騰。

“噗——”的一聲,竟然生生的嘔出了一口血來。

女子一愣,又猛地撲将了上去,扶住了他:

“江哥哥!別生氣!”

“我真的沒有!那個花箋不是我寫的!臨也千真萬确是你的孩子!他怎麽會是野種呢?!”

野種……

房間外的角落裏,縮在牆角的小孩聞言卻不自覺的抖了一下。

他太小了,裏面那兩人的對話太過複雜,他聽不明白。聽到那男子竟然嘔血了,他極想沖進房內,可是……

可是,這“野種”二字何其歹毒。

即使他小小年紀,還從來沒有聽過如此的污言穢語,但是,還是聽出了裏面不好的意味。

野種是說他嗎?

他的爹爹不是受人愛戴的鳳凰城城主江斷流,他的母親不是絕世傾城的聖雪仙子嗎?!為什麽說他是野種?!

房間內的男子面目猙獰、形容癫狂,再無一點往日裏意氣風發、偉岸堅定的父親的模樣;房間內的女子披頭散發、淚痕滿面,也根本不是他心目中那個雍容絕色、雲淡風輕的母親。

他們是誰?

而他又是誰?

野種……

就這兩個字,直接就将這小孩的雙腳緊緊的釘在了地上,再也沒有力氣移動半分。

而房間內,他們争吵的聲音還在不斷的傳出來。

男子深吸了一口氣,平複下翻湧的氣血:

“好!你說那個野種是我的孩子。那我只問你一句,臨的生辰八字為何如此?你如何解釋?!你如何解釋?!”

呵呵……生辰八字。江臨淵回憶到此處便忍不住就要笑起來了。

是啊,他家小魚的生辰乃是在七月初七,牛郎織女鵲橋相會的日子。而他自然也是有生辰的啊……

“……江哥哥。”女子的手顫了顫。

“你說不出來了?呵呵……”男子一把推開了女子的手,狠狠的擦了擦唇角的血跡,“其實,當年,我就該懷疑了。我與你結為道侶不過七個月,可那野種就是七個月降生的。呵呵……我怎麽就沒想到呢?”

女子一下子被推地倒在了地上,她咬了咬唇,終于快速說道:

“不是的!江哥哥,你也知道那時,南十來尋你為其突破元嬰境界做守護。你應允了。可就在你剛剛離開鳳凰城不久,偏巧遇到雪吟蘿即将破土。為了培育這雪吟蘿,江哥哥你花費了頗多精力。這認主之事,只有你一人才可行。所以,我才匆匆禦劍飛行,來尋你回去。可誰知……”

“哈哈哈哈……”

聽到這話,男子突然止不住仰頭大笑起來:

“鳳凰城的人都死絕了嗎?浴火宮的人都是蠢材嗎?你身為堂堂鳳凰城城主夫人,又身懷六甲,身邊竟然無一人可用嗎?!還有我留給你的千裏傳音符,你為何不用,而偏偏要在雪夜禦劍。最後,還動了胎氣,獨自一人在雪地裏生下了那個野種。”

“說,你,到底是想要掩飾什麽?!”男子一字一頓,咬牙切齒。

“掩飾?”女子一愣之下,眼中的一滴淚終于掉落了下來:“江哥哥,你也說過雪吟蘿乃是鳳凰城至寶與秘密,千萬不能讓外人知道。所以、所以我才孤身前往的啊!”

男子看着她的眼淚也有片刻的愣怔,但瞬間他便恢複了神色。

“哦……那還要難為你思慮如此周詳咯。”

他說着,一只手狠狠地挑起起了女子的下巴,又緩緩的低下了頭去,注視着她那雙墨黑漂亮的桃花眼,“那你告訴我,雪吟蘿呢?那破土而出的雪吟蘿又去了哪裏?!”

女子被迫擡着頭,愣愣的盯着男子那漸漸變得赤紅的眼睛。她覺得她好似突然不認識面前這個男人了,只機械地喃喃道:

“雪吟蘿、雪吟蘿不見了……”

“好不個不見了。呵!”男子用力的一甩手,又直接将女子甩到了一邊,“你在浴火宮中突然消失不見。我得了消息,心急如焚。放棄了對南十的守護,又派出全城之力尋你。也根本沒有時間來顧及雪吟蘿。結果呢……”

“南十渡劫未過,直接隕落;鳳凰宮至寶雪吟蘿也失去了蹤跡。這一切的一切,可都是因你而起啊,我的好妻子……”

“江哥哥,不要這樣說……”墨黑的頭發掩蓋住了女子蒼白的臉,她低着頭,緩緩道:“是!我知道那時是我思慮不周,根本沒有考慮那麽多。這麽多年來我也一直在彌補,在重新尋找雪吟蘿……”

“彌補?好一個彌補,你所謂的彌補就是讓我養了那個野種五年;你所謂的彌補就是讓你的那個君潛進浴火宮,将那好不容易培育出來的、新的雪吟蘿再次偷走,對嗎?”

“什麽?!”女子聞言倏然擡起了頭來,她顫抖着嘴唇說道,“雪吟蘿、雪吟蘿又被人盜走了?是誰?是誰做的?”

“我的好妻子,你可別再裝了。雪吟蘿被誰盜走,你會不知?”

男子踉踉跄跄後退了一步,用手支持住了搖搖欲墜的身體,繼而又狂笑道:

“你為聖雪仙子,不應該是聖潔如雪,不沾染纖塵的嗎?可你看,你做的所作所為又有哪點符合你的名號了!當初是我瞎了眼,竟然把個淫婦當做了聖女,把個野種當做了寶貝。而你呢,事到如今,你還在想着你的君!你的師兄!……”

“我沒有!江斷流,請你慎言!我與師兄清清白白,從未越過雷池半步。你休要用龌龊之心,玷污了我與師兄的兄妹之情!”

男子越說越過分,完全觸及了女子的逆鱗,這讓她的眼神漸漸變得淩厲了起來:

“原來、原來這麽多年,你一直都在怪我……南十之事、雪吟蘿消失之事,我承認是我疏忽。但是,江哥哥,你那日跪在天山冷閣前,向師兄求娶我的時候,你又是怎麽說的……”

“我……”男子抿緊了唇。

女子慘白着一張臉,也一字一頓地說道:

“那時,師兄說我從小長在天山雲荒宮,從小不理世人,不懂人情世故,也不懂那些汲汲營營之事。自然以後也不會管理鳳凰城,做不得城主夫人,給不了你助力。并不是你江斷流最合适的道侶人選。”

“可是,你說,你會愛護我,會珍惜我,會包容我的一切壞習慣。不會這一切也沒有關系。只要有你在,別說鳳凰城,就是整個若葉大陸,都休想在我面前說三道四。”

女子忽而自嘲一笑,将那額間散落的黑發撥到了耳後,露出了一張傾城絕色的臉:

“江哥哥啊,我嫁于你這五年來,我又何嘗不在學習。我在學習如何當好一個妻子、一個母親、一個城主夫人!可是這些,你都看到了嗎?我萬萬沒想到,第一個當着我的面說三道四的人,竟然是你!”

“其實,你我皆為道侶那麽多年來,你嘴上不說,你的心裏卻一直在怪我。怪我沒有南十長袖善舞,沒能助你、助鳳凰城如中原仙都登上皇族之位;怪我性格孤僻,不會取悅于你;更是怪我不把雲荒宮的複雲翻雨手傳給你……”

“胡說八道!”男子惱羞成怒,用力地一拍桌子,道:“我堂堂鳳凰城自有先天功法,為何要觊觎你雲荒宮的功法?!你休要顧左右而言他!你明明是未能與你師兄忘情,藕斷絲連……”

“江斷流!慎言!”女子快速打斷了他的話,“你休要胡說八道!”

“胡說八道?!好好好!是我龌龊!都是我的錯!我的錯!”

男子支持着桌子的手不停的顫抖,若是仔細看,便會發現有白色的毛發,從他的手背上慢慢的生長了出來。

“江斷流,該解釋的我都解釋了。相不相信就是你的事情。”

女子緩緩的站立了起來,擦幹了臉上的淚水。往日那雙愛笑的桃花眼,此時,卻是醞釀滿了絕望與決絕:

“我對你的心可昭日月。今日,我千聖雪以道心發誓,若是我有半點欺騙于你江斷流,我便五雷轟頂……”

“夠了!”

男子卻厲聲喝止,“好一個以道心發誓!好一個五雷轟頂!你待我有幾分真心,我如何會不知?你滾!你帶着你的野種,滾!離開鳳凰城,再也不許回來!日後,我江斷流與你千聖雪再無瓜葛!”

他說着,更是用力的砸下了一物。

“不——不要!”

女子眼見那物砸下,發了瘋似的飛身撲了過去。

可是,來不及了,只聽得“砰——”的一聲,一顆血紅的石頭瞬間被砸的粉碎!

女子跪倒在地,顫抖着雙手去觸摸那如血的粉末。

太細了。

那粉末似流沙,再也捏拿不住,從她的指縫中無情的流走。又被風一吹,便消散在天地之間,再也無跡可尋。

“鐘情……你竟然砸了我們的鐘情……”女子低着頭,脊背在微微的顫抖,“你怎麽、怎麽舍得砸了我們的鐘情……”

男子伸出了手,似乎想摸摸她的頭,卻在下一刻用力握成了一個虛無。

“鐘情已碎,恩斷義絕!日後,你我再無瓜葛。你也不要再出現在我的面前!滾——”

女子倏然起身,用力擦幹了眼淚,頭也不回的出去了。

她——終究還是那個清冷如雪、孤傲獨立的聖雪仙子啊。即使沾染塵世,也不能在她身上留下半分痕跡。

他那樣說她,高傲如她定不會再回頭!

“情不知所起一往情深……”【注】

男子緊緊盯着她的背影,口中喃喃。

下一刻,那男子雙目圓瞪,身上更是突然長出了一片白色的毛發。

那毛發倏然瘋長,随着“喀拉喀拉……”骨骼不斷拉伸的聲音,男子原本墨黑的眼眸早已變得血紅一片。

他咬緊了牙關,不肯發出一絲呻/吟。

可就在這時,耳邊突然傳來了衣袂翻飛之聲。指甲緊緊扣住了桌面,用僅剩下的理智擡起頭來,男子赤紅的眼眸中只見到了那道雪白的人影。

她竟然去而複返了!

“你……”女子眼中帶淚,急急喊道,“保持本心,切不可被心魔吞噬了理智!”

“你為什麽回來?!滾!”男子怒吼,“滾——”

“我、我不走!”女子迅速的回過了神來,口中念起了清心咒,手中更是捏起了清心訣。冰寒的靈力瞬間從她的掌心中溢出,試圖控制那躁狂的男子。

很快,男子的頭發、眉毛上都結上了一層薄薄的冰,他身上毛發瘋狂增長的速度也好似慢了下來。

“心若冰清,天塌不驚……”女子越念越快,原本就蒼白的臉,此時更是慘白一片。

“噗——”靈力輸送太過,她也忍不住嘔出了一口血來。

赤紅的眼眸如血,男子的面目猙獰,額頭更是青筋暴綻。雪白的毛發在他的身上快速的生長,他似乎在下一刻就要變成一個怪物了。他咬着一口獠牙,怒吼道:

“快走!快帶着臨走!我快要控制不住了——”

“刺啦——”裂帛之聲驟然響起,伴随着房間內事物被掃落在地的噼裏啪啦之聲。

小小的臨,縮在角落裏早已吓的面無人色。

然後,他就見到那女子被丢了出來。

往日裏最是雍容漂亮的女子,如今面上全是慌亂。她的雪白衣衫之上,甚至還沾染了點點猩紅的血液。

那血液就如一朵朵在冬日裏綻放的紅梅,那麽絢爛、又那麽的驚心。

女子捂着胸口,又吐出了一口鮮血。她想回房去,可是,四周突然炙熱如火的靈力暴漲,迅速形成了一道結界,讓她根本沒有辦法在前進一步。

“江哥哥!讓我進去——”

銀白靈力砸在結界之上,如水波一樣蕩開去一道又一道的光暈。

可是,大乘修為所設的結界何等厲害,任她如何拍打,她都無法進入其內。

“臨?臨在哪裏?”許久,那女子突然想起了什麽,她一路飛奔,一路喊着他的名字。

“……娘親……”

五歲的小孩早已被眼前的一切吓呆了。他抱着他的小兔子,全身冷的都快僵硬了,回答的聲音也是極小。

女子也亂了心神,一時三刻之間,根本沒有聽到他的回應。

“啊——”躁狂的吼聲接二連三而起。

“砰砰砰——”那個華麗舒适的房間,承載着無數小孩美好回憶的房間,瞬間被炸毀成了齑粉。

與此同時,突然漫天大火升起,瞬間便鋪天蓋地而來。

“不——”

女子望着那熊熊烈火,撲倒在地,聲嘶力竭:“江哥哥——不——”

而此時,那小小的孩子,懷中也是倏然一空。

那用天山寒冰所雕成的小兔子終究還是被烈焰所熔化。與之一同消失的,更是他那虛無缥缈的家!

“轟——”

宮殿崩塌,四周一目了然。

“臨!原來你在這裏,真是讓娘親一陣好找!”

許久,那女子終于找到了他。

她飛快的擦幹淨了臉,又努力屏住了淚水,裝作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甚至還笑着道,“你的生辰宴就快開始了。快到娘親這裏來。”

呵呵……

江臨淵都忍不住要笑起來了。

聰慧敏感如他,即使還是小小的年紀,但又何嘗聽不懂方才他們倆的争吵。如今,烈火漫天,風助火勢,整個浴火宮都已經在一片火的海洋之中,哪裏還會有什麽生辰宴呢!?

“臨,不要怕。”

女子見他不來,就急急的朝着她奔了過來。

可就在她就要将他摟進懷中之時,突然,“噗——”一口鮮血立時從她的口中噴射了出來。

臨雙眼圓瞪,那炙熱滾燙的血液瞬間了噴了他滿臉。

“滴答——滴答——”赤紅的血珠從他的臉上滾落下來,滴在了那片小兔子熔化後沾濕的衣襟上。

小小的孩子垂下頭去,看了一眼,又緩緩地擡起了頭,就那樣直愣愣的看着那個女子。又看着她詫異的回過頭去。

在她的身後,一個半人半獸的怪物,一拳洞穿了她的胸口。

怪物側歪着頭,眼神之中似乎有些茫然。

“你——江哥哥?……”

女子的眼中滿是難以置信的情緒。

而在她的身後,那個小小的孩子也瞪着一雙與她一模一樣的、墨黑的眼睛,吃驚的望着面前那幾乎是頂天立地的怪物。

“快走!臨——”

那女子突然醒悟了過來!

此時,她的胸口被開了一個巨大的破洞,鮮血流了滿身。她口中嗚咽着,發出嘶啞難聽的聲音,

“他瘋了!快跑!不要被他抓住!”

話音剛落,那半人半獸,身披一半雪白長毛的怪物,卻突然裂開嘴,詭異的笑了起來,發出桀桀的怪笑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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