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六]Blue

那天晚上老人做了一個夢。

一個遲來了三十年的如謊言般幸福的夢。

潔白的婚紗在鏡中有些朦胧刺眼，眼底纏繞在無名指上的戒指被層層漣漪模糊，就像是包裹在一個純白的空間裏，難以言喻的依賴感，以及不斷膨脹的滿足感。

那個人的臂彎所帶來的安全感讓整個人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放松，跟着他的步伐，一步一步，将眼前的漫漫長路，一點一點磨短，一絲一絲耗盡。

她懷念他喚她名字時溫柔的嗓音，三個足夠支撐她熬過往後幾十年的字眼比任何情話和諾言都要真實，和沉重。握在一起的兩只手仿佛定心劑一般更加用力的握住了彼此，緊緊的貼合，對流着兩股不同的溫度。

她懷念他吻她時唇齒之間止不住的憐惜。環住他頸部的手臂，扣住她後腦的手掌，呼吸間難以控制的節奏，以及因多出一人而變得溫暖的空氣。她聽見，還不遲，還不遲。

那是另一種不一樣的結局。

他們生活在他小時生長的那個城鎮，有着乖巧的孩子，有着熱情的鄰居，有着穩定的收入，有着幸福的生活。

一切都是如此平淡和普通，就和大多數人所經歷的日常一樣，在回味時泛起一絲絲甜意。

沒有凋零在身處異地的同一片天空下，沒有一身令人哀嘆的傷痛。

終于不用活在自哀自怨的愛情的牢籠中，守着沒能遵守的約定，逐漸變老，原地徘徊。

“……媽媽、媽媽！”

仿佛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拉回了哪裏。

老人猛地睜開眼睛，對上的是自己女兒擔憂急切的雙眸，那湛藍的眼中倒影出的自己。

外面天還蒙蒙亮，老人動了動嘴唇，卻因為喉嚨異常的幹燥而發不出半點聲音。

臉上傳來有些令人不适的潮濕感。手還有些難以控制的顫抖，一覺醒來，竟是淚流滿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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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天謝地你終于醒了！”看到老人醒來，蘿拉頓時松了一口氣，趕忙從旁邊桌子上抽了張紙小心的為老人拭去眼淚，“你還好嗎？”

老人沒出聲，合上眼輕輕的點了點頭。

“不過還真是吓了我一跳，”看老人沒什麽事，蘿拉也放松了一點，開口說道，“經過你房間的時候聽見什麽動靜，敲敲門喊你幾聲也沒反應，還以為發生什麽了——結果一打開房門進來就看見你在哭……”

“夢到什麽了嗎？”蘿拉擔憂的看着老人，在老人的示意下輕輕将她扶起來靠在床頭做好。

“不太記得了。”搖了搖頭，老人深吸幾口氣，揉了揉太陽穴。

“是嗎……”蘿拉了然的應了聲，“不過這樣的反應，一定是個很悲傷的夢吧。”

老人不不語。

悲傷嗎？

如果這真的只是一個沒有結局盡頭的夢的話，的确是一個令人悲傷的夢境。

思念在心中郁結。

淚水幹涸的痕跡上似乎還浸濕着夢裏那一幕幕的幸福片段。藍色的淚水，藍色的悲傷，都早已在年複一年的等待中習慣。那早已被染成藍色的冰冷的心，就算是閉上眼也不能再一次感受到他。

離開日本回到家後，老人從梳妝臺的抽屜裏找出了那個已經變得老舊的盒子。

那是一枚設計略為過時的戒指，戴在無名指上剛剛合适。

承載着跨越三十年的約定，放在手心無比沉重。

深吸一口氣，老人緊緊的握住了這枚戒指。

要回去。

這延續了三十年的故事，是該落下帷幕了。

“什麽？”蘿拉驚訝的看着正在收拾行李的老人，“你又要去日本嗎？”

“嗯，”老人點了點頭回應道，“稍微有點事要辦。”

“可……為什麽不提前和我說呢？”

“要是提前告訴你的話現在就不只我一個人在收東西了吧。”老人笑着，伸手撫上蘿拉的臉頰。

“可是——”

“放心吧，我又不是幾歲的孩子，”似乎猜到蘿拉在擔心什麽，老人露出一個安撫的笑容，打斷道，“把事情辦完馬上就會回來。”

“好吧。”蘿拉見狀也只好妥協，“不過咱們随時電話聯系，好嗎？”

“是是，”老人有些好笑的打趣道，“我們倆到底誰才是媽媽啊。”

蘿拉這也才發現自己是有些太擔心過度了，不好意思的笑笑，伸手抱住了老人。

“早點回來，媽媽。”

“嗯。”

開車将老人送到機場，直到對方的身影在視野裏消失不見，蘿拉才轉身離開。

老人去日本的原因可能并不太難猜測。

自從上次在日本參加完南希的婚禮後，老人就一直有些奇怪。

稍微聯想一下之前那個被她藏得很深的日本男子以及上次她自己單獨行動所會去的地方，蘿拉心底也稍稍有了數。

是為了去見那個人嗎？

還是單純的為了那個人？

一肚子的疑問在今早老人睡夢中的滿面淚水中迅速沉澱。有了那一秒的遲疑，有些東西就再也問不出口。

來接機的是獄寺。

上次來的時候并沒有機會見到他。這次隔了幾十年的再會，唯一不值得讓人惆悵的大概就是他的一頭銀發。

老人不禁笑了笑，歲月在他眼裏留下的皺紋和滄桑并沒有帶走太多當初的影子，熟悉的眉眼在逐漸靠近中變得清晰起來，慢慢重疊。

“……馬上就到了。”

車裏氣氛有些沉重和莫名的尴尬。

多年沒見所帶來的尴尬或許只占了那麽一部分。主要是當初和獄寺的交集相處，也只是那麽少少的一只手就能數清的次數。

老人想試着讓自己的心情盡量放松一些。奈何心口的重物，卻壓得自己幾近窒息。

他的骨灰在她走後的幾個月，照着他生前的意思撒入了海中。

藍色的海水包裹着早已被藍色浸染的心靈，沒有孤獨沒有煎熬，為了自欺欺人的幸福而別無他法的彷徨來來往往。

老人站在海邊，定定的看着面前蔚藍清澈的水面。海風吹過帶來陣陣滲人的涼意和淡淡的鹹腥味，唯獨沒有一絲與那個人匹配的相似點。

獄寺站在不遠處的車旁，倚着車門看着前面老人單薄消瘦的背影。

腦中浮過些什麽舊得泛黃的片段，心中突然抑不住的煩躁。習慣性的準備從包裏掏出煙，在手觸碰到口袋時才突然反應過來似乎和她相處時自己從不帶煙，已經變成了一種戒不掉的習慣。

她不喜歡煙味，那個人也不喜歡別人在她面前抽煙。

想到這，獄寺心中的煩躁感愈發膨脹起來。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仰頭看向陰郁的天空，最終緩緩的合上了雙眼。

“我回來了，”老人仿佛在自言自語，略為沙啞的聲音細微的足以被浪花拍打岸邊的聲音蓋過，“……你呢？”

長久的沉默。耳邊只有風和浪花的聲音，一下一下有節奏的敲在心上。

閉上雙眼，再也無法感受到那個人的存在。老人在腦海中一遍一遍的勾勒着他的模樣，溫柔的眉眼，柔軟的弧度。

沢田綱吉，這三十年來，你到底走到哪裏去了。

海面被淚水模糊，滲出不自然的溫暖。

那個人再也回不來，那個約定，再也沒人能守住。

放他一個人沉睡在冰冷的藍色的繭中，在孤獨與煎熬的邊界徘徊，獨自入睡，愈發憔悴。

老人釋然的取下脖子上當做項鏈戴着的那枚戒指。

攢在手中緊緊握着，不再一再迷茫一再糾結。

沉默。郁結。

老人最終垂眸深深嘆息，松手讓戒指随着思念沉入海底。

戒指在接觸到海面時發出了細微的聲響。

有生以來與他相遇，殘忍的離別将愛情引上了陌路。看着那枚戒指一點一點沒入海中，胸口的阻塞仿佛一瞬間消失的無影無蹤，取而代之的則是更為強烈的巨大空虛。

老人摸了摸臉頰。

此時此地，竟然再也流不出一滴眼淚。

“再見了，”

不會再見的人。

作者有話要說： 完結撒花！！！！

這章表示邊聽BB的Blue邊碼的[掩面 也借鑒了歌詞作參考，表示還是有切合度的啊br />

這麽短短的一萬多字的東西我竟然拖了這麽久才寫完我也是蠻醉的orz

感謝一直給咱留言一直等着咱的寶貝兒們！！愛你們麽麽大！！！

這坑完了咱也撲去其他坑了，感興趣的寶貝兒們也多多關注哦=3=！

咱們其他坑再見了，愛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