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采菊東籬

被鐘離秋的反應逗得樂呵,蘇青君也不嫌他浪費了一桌好菜,揮手讓悠南重新備過,自己則單手托腮饒有趣味地盯着鐘離秋。

鐘離秋滿腦子都是奔騰而過的草泥馬,緩了老半天一擡頭就見蘇青君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看。

蘇青君的嘴角噙着看戲般的壞笑,如墨的雙瞳裏也是溢滿的笑意,單手托腮的模樣說不出的放蕩。

心跳莫名地漏了一拍,鐘離秋刷的一下低下頭,拿起一旁的茶杯灌了一口。

現在的師父好像一個調戲良家婦女的浪蕩公子……

呸,想什麽呢!

被突然冒出來的想法吓了一跳,鐘離秋連忙在心裏唾棄自己。

蘇青君見鐘離秋低着頭耳根泛紅,以為他是覺得自己犯傻了而害羞,也不逗他了,說道:“澤蘭那家夥從小就被當女孩子養大,小徒弟分辨不出也正常。”

調整好心情的鐘離秋再次擡起頭,疑惑地問:“被當女孩子養大?”

“嗯啊。”蘇青君點點頭,繼續說,“在他娘懷他的時候他已經有了三個兄長,他爹娘一直希望這胎是個女孩,誰知生出來還是個男孩,幹脆就把他當女孩子養了。”

鐘離秋嘴角一抽,不由得想道:這對父母還真是随心所欲。

這時,悠南把新的飯菜端了過來。

蘇青君示意悠南重新擺好,然後才對着鐘離秋繼續說:“澤蘭一般不會送東西給別人,既然送了那肯定也不一般,所以那串東西小徒弟你繼續帶着罷,沒事就別摘了,知道不?”

說罷,蘇青君想想又補充了一句:“醜是醜了點,反正不是為師帶哈哈。”

鐘離秋幹笑一聲,咬牙切齒地回道:“徒兒知道了。”

一頓飯吃得不盡人意,飯後小憩了片刻,鐘離秋便又要趕去蘭苑找木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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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飛沙閣內,鐘離秋不自在地挪挪屁股,偷偷瞄了幾眼淡定喝茶的木槿。

他盤腿坐在這裏有将近十分鐘了,從頭到尾姿勢都沒換過,被壓着的那條腿已經有些麻木。但是對面的木槿除了喝茶就是喝茶,鐘離秋完全不敢做什麽大幅度的動作。

喝這麽多茶也不怕尿急。鐘離秋暗自在心裏嘀咕着。

木槿抿一口茶,撩起眼皮瞥向不太安分開始亂搞小動作的鐘離秋,輕輕地放下茶杯,緩緩開口道:“少主的耐性有待磨練。”

百無聊賴玩起手指的鐘離秋聽到這輕飄飄的一句話,身體頓時一僵,心裏突然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下一刻,木槿一個閃身離開原地襲向鐘離秋。

鐘離秋猛地起身,卻因為腿麻又一不小心跌回去,恰好躲過了木槿的攻勢。他就地一滾,拉開自己與木槿的距離。

“反應力尚可。”木槿站在鐘離秋先前坐着的地方淡淡地評價了一句。

這就是突然打他的理由???

鐘離秋不滿地想開口,誰知木槿又突然出現在他的面前,一把抓住他的手腕。

“嘶……”木槿抓的力道有些大,而且他的手掌異常冰冷,鐘離秋忍不住倒吸一口涼氣。

明明是個一個病秧子為什麽還這麽大力氣!為什麽還這麽好身手!為什麽!

鐘離秋不甘地吞回了自己的抱怨,直覺告訴他還是不要惹這個人比較好。

木槿本來神色冷峻,在握住鐘離秋手腕的時候卻微微詫異,問:“沒有內力?”

趁着木槿松懈,鐘離秋一把抽回自己的手腕,沒好氣地說:“我又沒練過,當然沒有啊。”

木槿抿唇沉默了一會兒,道:“是我唐突了。”

鐘離秋撇撇嘴,不作聲。

木槿也不理他,兀自走回原來的位置,垂眸思索着什麽。

少年心性的鐘離秋脾氣來得快,去得也快,見木槿突然沉默不由得緊張了起來,問:“怎麽了嗎?”

木槿回頭瞥了他一眼,沉吟片刻,說道:“劍法若無內力加持幾乎等同于沒學,而內力需束發前學習。”

束發是十五歲,鐘離秋心下一緊,追問:“意思是我現在不能學了嗎?”

對上鐘離秋清澈的雙眸,木槿張了張嘴,最後還是說:“輕功無礙。劍法最多對付凡人,練武之人你便是近身都難做到。”

鐘離秋眼睛一暗。

但好歹還可以練個輕功什麽的。這麽一想他又打起來精神,說:“那就直接開始學輕功吧!”

驚異于鐘離秋情緒恢複的速度,木槿定定地看着他,有些出神。

鐘離秋眨眨眼,輕喚了一聲:“木閣主?”

木槿回過神來,說道:“去那邊軟墊上紮馬步半個時辰。”

“好!”鐘離秋應了一聲,屁颠屁颠跑到一旁去紮馬步。

劍法沒辦法大成那就把輕功練得更好一點,半個時辰嘛,小菜一碟!

木槿站在一旁調整着鐘離秋的姿勢,不時地指導幾句。

“擡頭挺胸。”

“直腰收腹。”

“雙手握拳,置于腰側。”

……

還不到十分鐘的時間,鐘離秋的額頭已經蒙上了一層薄汗,身體微微有些晃動。

木槿悠閑地坐在不遠處,端起茶杯适時地提醒道:“穩住身體,不要晃。”

鐘離秋連忙繃緊身體,盡量使自己更平穩些。

剛剛說半個時辰小菜一碟的是誰?反正肯定不是他本人!

鐘離秋默默在心底抹了一把辛酸淚,繼續咬牙死撐。

又是五十多分鐘過去。

在此期間鐘離秋欲摔不摔數次,結結實實摔個狗啃泥三次,就在腰酸腿軟差不多又要向前傾倒時,終于聽到了木槿輕描淡寫的一句“可以休息了”。

鐘離秋頓時松了一口氣。結果這氣還沒松完,他一個站不穩直接向前倒去。

“嗷!”

雖然有軟墊墊着,但鐘離秋還是忍不住痛呼了一聲。

他揉揉自己摔疼的鼻子,艱難地爬起來坐着,而後不經意地瞄了一眼木槿,就見他提起茶壺給自己的茶杯滿上。

鐘離秋在飛沙閣待了多久,這位木閣主就喝了多久的茶。但是就鐘離秋所知,一天裏喝茶喝太多會引起缺鈣,刺激胃部,進而影響消化系統。

他皺了皺眉,猶豫着說:“那個,木閣主……”

畢竟這個世界和自己的世界不一樣,鐘離秋也不敢說他那裏的常識在這裏有沒有用。

“嗯?”木槿再次端起茶杯,看向鐘離秋。

鐘離秋在心裏組織了一下語言,說:“那個,我見木閣主一直再喝茶,就想小小的提個醒,喝茶喝多了的話,可能對身體會有損傷。”

語畢,鐘離秋又摸摸後腦勺,補充道:“當然,這只是我聽說的,木閣主聽聽就好。”

木槿的手一頓,片刻後又恢複原樣,說:“無妨,此茶非彼茶。”

“哦……”鐘離秋摸摸鼻子,沒再說話。

空氣中突然彌漫着一股淡淡的尴尬。

相對沉默了好半會兒,木槿才放下杯子,開口道:“今日就到這裏吧,明日起會适當加長時間,你做好準備。”

因為前半句而雀躍的心又被後半句打回冰窖裏。

今天紮了一個小時馬步都快不行了,加時那還得了?

鐘離秋默默抹了一把臉,面無表情地說:“好的我知道了。那我先回去了,木閣主再見。”

然後鐘離秋就拖着殘軀一臉生無可戀地回到了生死閣。

“小徒弟回來啦。”被埋在各種瓶瓶罐罐裏的蘇青君聽到身後的響動,回頭笑着打了個招呼。

鐘離秋看着雜亂的大廳,頗為無語地問:“師父您老幹嘛呢?這些瓶瓶罐罐是什麽?”

蘇青君随手拿起一瓶撥出瓶塞,聽見鐘離秋的問話後不甚在意地說:“噢,這些是為師無聊時煉的毒藥,現在就是把這些陳年舊藥翻出來見見光。”

鐘離秋眉梢一跳,果斷決定不攙和,說:“徒兒先上樓了,師父你慢慢折騰吧。”

“少主你回來啦!”

悠南興奮地從樓梯上跑下來,站定在鐘離秋面前時眼睛一閃一閃的,活像看見了救命恩人。

被悠南突然的熱情弄得有些懵,十分不适應的鐘離秋結巴地問:“怎,怎麽了?”

“沒事沒事,”怕自己吓到少主,悠南連忙搖搖頭,笑嘻嘻地說,“悠南就是太激動,少主你去看一下新房間有沒有什麽不滿的,有的話悠南馬上換。”

說完就把鐘離秋扯離樓梯的方向,直奔一樓某個不起眼的房間走去。

“啊?哦……”

鐘離秋愣愣地回了一句,心道:悠南這麽開心是因為他換了個房間嗎?

嗯?

等等……

換了個房間???

後知後覺的鐘離秋已經被悠南拉到了新房間裏,連忙問:“怎麽回事?為什麽換了個房?”

一路把鐘離秋拉到床上坐着休息,悠南才解釋道:“不是換房,這間和樓上那間都是少主的。谷主下午時特意囑咐我們把這間房收拾出來,外面的那些就是才從這裏面拾綴出去的。”

鐘離秋透過房門,看着大廳中間還對着一個瓷瓶皺眉的蘇青君。

本來有些陰郁的心情一下子明朗了不少。

見鐘離秋開心,悠南又笑道:“那悠南先去幫少主備水沐浴,少主你先在房裏逛一逛,看看有沒有什麽不滿意的地方。”

末了,不等鐘離秋回應,悠南就急急忙忙地小跑出了房間。

鐘離秋看着悠南風風火火的背影啞然失笑,呢喃道:“真是,像個小孩子似的。”

完全忘記了自己有時候更像個小孩子。

因為膝蓋以下還有些酸痛,鐘離秋就坐在床上環顧起這個新房間來。雖然只是下午匆匆忙忙收拾出來的,但整個房間都挺幹淨整潔,沒有什麽陳舊的灰塵味。家具也都應有盡有,總體來說沒什麽值得不滿意的地方。

就在鐘離秋坐在床上四處亂瞥的時候,一個少年悄然從門口施施然走進來,安靜地行了禮後才沉聲道:“少主大人。”

突然冒出來的聲音吓了鐘離秋一跳,他看着眼前這個半跪着的少年,說:“那個免禮就好,請問你是?”

少年擡起頭,露出一張精致的面容。

他微勾唇角,直直地盯着鐘離秋,說道:“小的名叫采籬,與悠南同級,只不過小的負責的是谷主的生活起居。”

鐘離秋幹笑幾聲,說:“啊是麽,采籬你好啊……”

為什麽他在這個自稱“采籬”的少年的視線中感覺到了濃濃的敵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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