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除夕考驗
除夕的早晨,鐘離秋默默看着眼前無比熟悉的白瓷瓶,不想說話。
蘇青君确實說過一個月後要考驗一下他嗑糖豆嗑得怎麽樣了,但是鐘離秋完全想不到居然會挑在除夕。
早個兩天或者晚個兩天都好啊!
鐘離秋內心幽怨,卻還是不得不在師父大人的挑眉下妥協。
左右他這個月都有好好嗑糖豆,每一種吃下後會有什麽不良反應他都記得。
于是,在鐘離秋完美通過考驗之後,蘇青君又丢了幾個瓷瓶子給他,數量是上一次的一倍。
蘇青君懶懶地說:“這裏有些是粉末狀的,有些同樣是丸狀的,你自己看着辦吧。”
鐘離秋:“……哦。”
蘇青君嘿嘿一笑,又說:“不過既然小徒弟你已經認出十種毒藥來了,那麽明日起為師可就繼續給你下毒啦。”
明天可是大年初一诶!不帶這麽玩的啊喂!
鐘離秋內心哀嚎,但也知道沒用,認命地點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
蘇青君對小徒弟的乖巧表示滿意,說道:“真乖。下午再考驗你的醫理,然後晚上是劍法,你自己做好準備。”
說完蘇青君就幹脆地走人,不給鐘離秋一點點反駁的機會。
論除夕還要面臨考試是種怎樣的心塞。
看鐘離秋一臉的愁眉苦臉就知道了。
醫理什麽的鐘離秋是沒問題啊,關健在于劍法,他已經很努力練了一個月,可就是沒什麽大進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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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招一式極其完美,就是肌無力……啊呸,缺內力。
不過師父應該知道他沒有內力的吧?那麽對于劍法的考驗或許只關注招式?
鐘離秋抱着一絲僥幸想道。
下午的考驗于鐘離秋而言還是小菜一碟,連過兩門蘇青君表示成果還不錯,期待他晚上的表現。
于是,夜幕就在鐘離秋的緊張下來臨了。
生死閣的院子裏,不久前才下的雪已經被掃掉了,幽幽的月光毫無阻礙地傾灑在地面。
蘇青君站在門口,說:“在谷裏所有練劍的人當中,清顏練劍時間最短,就比小徒弟你長個三四日吧。你且與清顏一比。”
鐘離秋已經脫下了礙事的狐裘,只一身淺藍單衣,手執陌上立在庭院裏,背對着角落的那株梅花,抿唇不語。
不是他想裝高冷,而是現在他真的冷到說不出話來。
夜晚的冷風極其刺骨,鐘離秋的身體忍不住輕抖。
許是月色幽暗,蘇青君并沒有留意到鐘離秋身體的微顫。
清顏拿着自己的佩劍,抱拳道:“少主,失禮了。”
鐘離秋輕吐一口氣,說:“沒事,開始吧。”
說着,鐘離秋便擺好了姿勢。
清顏也不廢話,打過招呼就執劍刺過來。
“锵——”
兩道白光借助着月光蹦出,兩劍相撞後鐘離秋不明顯地退了一小步。
有內力與無內力的不同盡顯無疑。
只一次撞擊鐘離秋就感覺手臂被震得發麻。
清顏并沒有察覺到這一點,只以為少主大人是在保留實力,錯身退開一點距離又再一次襲上來。
鐘離秋連忙轉身格擋,卻被清顏逼得節節敗退。
“停停停。”
蘇青君似乎看不下去了,連喊幾聲“停”以後走過來,揮退了清顏。
清顏行了個半禮,告退。
蘇青君皺着眉頭,看着鐘離秋的低垂的腦袋,說:“低着頭幹什麽?擡頭!”
蘇青君的語氣有些粗魯,鐘離秋估摸着他大概是失望了,愈發不敢擡頭——
他最害怕的就是別人失望的眼神。
“啧,師父的話也不聽了?”
蘇青君的聲音聽起來有些不耐煩了。
鐘離秋吓得連忙擡起頭。
不出他所料,蘇青君眼底确實帶着些失望。
和他初一那年第一次直視父母時所見到的神情一模一樣。
心一下子跌落到谷底。
因為鐘離秋所站之地正好背光,蘇青君沒有留意到他的心理變化,見他不說話只當是自己吓到他了,自以為平和地問:“你的劍招是沒問題了,但是這般軟弱無力是怎麽回事?你只跟澤蘭學了劍招嗎?”
然而,在鐘離秋聽來,卻覺得是在責備他。
握劍的手緊了緊,鐘離秋又不自覺地低下頭,啞聲道:“是徒兒讓師父失望了,徒兒定會加倍努力。”
語畢,鐘離秋就轉身跑開了。
“诶你……”蘇青君沒料到鐘離秋會是這樣的反應,剛想叫住鐘離秋就被突然從房頂竄下來的青風藤打斷了。
“蘇谷主,二弟有事尋你。”青風藤微笑臉。
武林盟主的四個弟子也是結拜兄弟,青風藤是是老大,木槿是老二,這二弟便是說的木槿。
蘇青君暴躁地說:“尋個屁啊!沒看見本座徒弟跑了嗎!不去!”
青風藤繼續微笑,說:“二弟說你不去找他他就來找你。”
要知道就木槿那比弱雞還弱的身體,冷天踏出門一步都能染上風寒幾天幾夜不退熱,若他真來找蘇青君,估計得搭進去半條命。
蘇青君瞥了眼鐘離秋跑走的方向,煩躁地“啧”了一聲,運起輕功飛快地往飛沙閣去。
這頭,跑累了的鐘離秋終于慢慢地停了下來。
他擡頭環顧了一下四周,皆是極為熟悉的布置。若不是眼前大大的“浮雲閣”三個字,他差點以為發現自己跑了一圈又回到了生死閣。
竟是不自覺跑來了浮雲閣。
“少主大人。”
閣前的兩個小厮規矩地行半禮。
鐘離秋擺了擺手,問:“我可以進去嗎”
其中一個小厮微微一笑,說:“自是可以的。谷主大人交代過,在洛谷主雲游歸來之前,少主可任意進出此處。”
說着另一個小厮就打開了門。
鐘離秋道了一聲謝,便走了進去。
室內充斥着昏暗的燈光,由于沒有人住而顯得格外凄清。
然而鐘離秋現在可沒有心情在這裏逗留,一路尋思着上到閣樓頂去。
幸而這裏的布局也和生死閣一模一樣,他憑借着對生死閣的熟悉順利找到了通往閣頂的小梯子。
夜風無情地打在身上,鐘離秋雙手抱膝坐在冰涼的瓦片之上,眼神飄忽。
吟落谷的夜晚總是冷清而寂靜的,今天也一樣。
本來就弧長的鐘離秋此時心情又不太好,完全沒有注意到吟落谷一點過節的氣氛都沒有。
他安靜地坐着,任由思緒飄散,不知不覺就想起了初一那一年他第一次和父母的眼神對視。
在他昏迷之前,父母總是對他不聞不問,只是定時撥生活費給他。小小年紀的他也因此十分內向,從來不敢和任何人對視。
初一段考過後他選擇了住宿。因為不習慣這樣的集體生活,期末考他考得無比之差,從班級前五跌落到倒數第三。于是老師不知怎麽辦到的,居然把鐘離啓和鐘離清都找來了。
鐘離秋永遠忘不了那一次不經意間對上的眼神,那種失望、不滿的眼神。
住宿是他自己選擇的,因為他覺得反正家裏經常沒人,倒不如在學校住。但他沒想到自己那麽難去習慣集體生活,又不敢再和鐘離啓他們說,便将就着下去了,結果連成績都被他自己作下去了。
那之後,他又重新回到了那個空蕩蕩的家,意外地感到自在了很多,拼命地去學習,拼命地把成績提回去——即便鐘離啓和鐘離清又不關注這些了。
沒想到,時隔七年,又要再一次感受那種酸澀的心情。
鐘離秋把頭埋進膝蓋,對自己十分失望。
“小秋秋你怎麽一個人在這裏?”
澤蘭突然不知道從哪裏竄了出來,坐在鐘離秋旁邊。
鐘離秋沒有回應,也沒有動作。
見鐘離秋這般反應澤蘭就知道不對,說:“你怎麽了?誰欺負你了?告訴姐姐,姐姐我替你揍死他!”
鐘離秋這才終于擡起頭,眼睛紅紅的好不可憐。
他啞聲道:“沒人欺負我,多謝蘭姐姐好意。”
澤蘭馬上明白過來,說:“是蘇青君吧?”
邊說他邊站起身,繼續道:“姐姐雖然打不過他,但惡心死他還是可以的。等着,姐姐去給你讨回公道。”
說完澤蘭借着輕功就往生死閣方向去。
“蘭……”
鐘離秋剛想說真的不是蘇青君,澤蘭就已經竄到小竹林那邊去了。
他吶吶地收回手,随他去了。
不過既然澤蘭都留意到他在這裏了,那浮雲閣頂也是不能待了。
鐘離秋慢悠悠地站起身——不是他想慢,實在是冷得快不了——打算去找一個偏僻的地方練練劍。
師父肯定是知道他沒有內力這件事的,那“軟弱無力”的評價也只能是他自己還不夠努力的原因。
鐘離秋一路晃到蘭苑小塔樓中的某個小空地。
除了飛沙閣不常逛蘭苑其他地方的鐘離秋也是第一次到這裏,小空地附近是環繞的矮樹,附近的小塔樓稀稀疏疏,略擡頭變能看見夜空。
月明星稀,烏鵲南飛……
啊呸,什麽鬼亂七八糟的。
鐘離秋把自己四十五度角仰望星空時突然冒出來的語文古詩甩出腦海。
他把陌上劍從劍鞘中拔出,然後将劍鞘小心翼翼地放到樹底下。
這一次鐘離秋練的不是澤蘭教他的那套常規劍法,而是那套淩厲的楓岚劍法。
沒錯,懶得起名字的澤蘭直接以自己的劍名來給劍法命名。
因為楓岚劍法講究快準狠,所以鐘離秋現在還很少練它,今天也純粹是突發奇想。
鐘離秋回想着澤蘭教給他的姿勢,一招一式地去模仿。
如果澤蘭在這裏,估計會詫異于鐘離秋記得如此熟悉——楓岚劍法他只教過鐘離秋一次。
同時,但凡是有點劍法基礎的人都看得出來,鐘離秋的姿勢太過刻意,一點都不靈活。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鐘離秋終于停了下來。
他微微喘着氣,本就單薄的長衫被汗水浸濕了些許。
收劍入鞘,鐘離秋擡頭看了看天色——雖然除了還沒天亮其他的他什麽都看不出來。
“師父應該睡了,差不多可以回去了。”鐘離秋無意識地嘀咕了一句,便緩緩地走回生死閣。
當鐘離秋回到生死閣的時候,就看見蘇青君背對着院門負手而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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