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

游景殊将背簍裏的繩子拿出來,系到粗壯的大樹上,聰明焦急的在原地踱步,時不時沖游景殊叫兩聲,游景殊摸摸它的頭,說:“我馬上就把他帶回來。”

“嗚——”聰明在游景殊的手心蹭了蹭,守着大樹上系着的繩子,游景殊将繩子另一邊系在自己腰上,然後順着山坡往下跳。

這山坡有一段傾斜的路,山坡的盡頭就是懸崖,若是運氣好從山坡上滾落,會被樹木攔住,若是運氣不好就會一路滾入懸崖,顯然溫琅就是那個運氣不好的。

穿過雲霧,游景殊終于看見了挂在峭壁上的溫琅,他還未來得及高興,就看清了溫琅背上的箭。

他眼神一凝,飛速滑落到溫琅身邊,溫琅喝了靈泉,感覺好多了,可看見游景殊的瞬間,他還是忍不住委屈了。

獨自一個人面臨追殺,獨自一個人取下箭矢,獨自一個人從峭壁下往上爬,這些都沒有讓他感到委屈,可在看見游景殊的剎那間,溫琅突然從心頭生出一股酸楚的情緒,直沖大腦,讓他想要抱住游景殊,讓游景殊安慰一下他。

被溫琅用剛出生的小奶狗般的眼神看着,游景殊的心頭又是心疼又是憐惜,他擡手用拇指抹了一下溫琅微微有些泛紅的眼尾,“別怕,我來了。”

“嗯。”溫琅喉頭一陣哽咽。

游景殊自知這裏不是什麽說話的好地方,他讓溫琅趴在他的背上,然後将兩人綁在一起,溫琅雙手脫力的搭在游景殊的胸口,腦袋放在游景殊的肩頭,入眼便是游景殊被汗水打濕的面龐,他墨玉似的眼睛,像是細細打磨過,亮極了。

緊抿的薄唇,拉出一條堅毅的線條,趴在游景殊的背上,溫琅陡然間心跳加速,又舍不得移開視線。

游景殊背着溫琅,憑着一根繩子,艱難地爬上了懸崖,上去後,他的手心已經血肉模糊,渾身像是從水裏撈出來的一樣。

劫後餘生的二人坐在地上喘息,聰明看見溫琅猛地沖過來,撲進溫琅的懷裏,對他又蹭又舔。

“聰明,聰明,別……”溫琅的背上還插着箭,可不能再讓傷勢加重了。

游景殊伸手抓住聰明,虛弱的說:“他有傷,別撲上去。”

聰明嗅到溫琅滿身的血腥味,愧疚的低下頭,發出嗚嗚咽咽的聲音。

“你的手……”游景殊抓住聰明的時候,溫琅看清了游景殊血肉模糊的手,心髒像是被針紮似的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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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事,小傷。”游景殊并不把這點傷放在眼裏,手上的痛提醒着他,不是夢,溫琅真的被他找到了。

他直勾勾的盯着溫琅,溫琅卻是伸手握住游景殊的手,游景殊突然感覺手心一陣刺痛,等溫琅在把手移開,他的手心竟然已經開始結痂。

一陣靜默後,游景殊看向溫琅,“是那個秘密嗎?”

“嗯。”溫琅點點頭。

兩人休息了一會兒,游景殊便背着溫琅往臨溪村走去。

一路上游景殊都沒有說話,溫琅趴在他的背上,卻覺得非常安心,他的手指輕輕蹭了一下游景殊的脖子,“你瘦了。”

游景殊的身體僵了一下,低聲應道:“嗯。”

溫琅伸手抱住他的脖子,将臉埋在他的後頸上,“對不起……”

對不起讓你擔驚受怕,對不起讓你這麽難過。

游景殊沒有接話,只是安靜的背着他,往家裏走,聰明跟在他們倆身旁。

直到看到臨溪村的時候,游景殊才說了一句:“沒有下一次。”

不會再有下一次,他不會再讓溫琅遇見危險,也不會再放開溫琅。

溫琅悶悶的應了一聲,“嗯。”

……

溫琅被游景殊找回來的消息,像是長了翅膀一樣,飛快傳遍整個臨溪村,裏正和村裏德高望重的老人們都奔赴游家,去探望溫琅,那些想要看溫琅的村民們全部擠在門口不肯走。

吳大夫被江奎快馬加鞭請來,幫溫琅将背上的箭取下來。

“真是奇怪,他的脈象很平穩,不像是受了重傷。”吳大夫每次給溫琅看病,都會懷疑自己的醫術。

游景殊自然知道這多虧了溫琅的那個秘密,但他不可能告訴吳大夫,只說可能是溫琅身體好。

溫琅上次傷了肩膀,這次傷了背,又得趴着休養。

游明遠出面去見裏正他們,說溫琅受了重傷,還在昏迷中,不過經過吳大夫的醫治,已經沒有大礙,讓他們放心吧。

裏正也知道這會兒游家正忙着,沒有再留下來打擾他們,帶着村裏的幾位老人離開,同時還把溫琅沒有大礙的消息告訴村民們。

“琅哥兒需要靜養,大家不要圍在這裏,都散了吧。”

“裏正,琅哥兒真的沒事嗎?剛才游先生背他回來的時候,我看見他背上插着箭呢。”

“什麽?琅哥兒背上插着箭,又失蹤了三天,還能活下來?這可真是上天保佑啊。”

“琅哥兒之前受過重傷,這次一定也能化險為夷。”

村民們你一言我一語的說着,圍在門外不願意離開。

裏正又再三保證,有吳大夫在,溫琅肯定沒事,他們才不情願的回家去。

等溫琅迷迷瞪瞪醒來的時候,就聽見床前有一群人在哭。

他不是還沒有死嗎?怎麽都在哭?

“琅哥兒?!你醒啦?感覺怎麽樣?哪裏疼嗎?”宋绫婉率先察覺到溫琅的眼皮動了動。

“娘……”溫琅聲音嘶啞的喊了一聲。

這一聲直讓宋绫婉哭得更厲害了,“哎,娘在呢。”

“你當時為什麽要讓我走啊?我根本不想走呀!”游景玥又驚又怕,現在看見溫琅終于被找回來,眼淚再也忍不住,吧嗒吧嗒的往下落。

溫琅沒有解釋,任由他哭,游景玥自己也明白當時是什麽情況,溫琅那樣做也是不得已,如果能全身而退,溫琅又如何不想活。

“溫哥哥,你是不是很疼呀?韞薇給你吹吹。”游韞薇軟乎乎的小臉上挂着淚珠。

溫琅擡手給她擦了擦眼淚,“溫哥哥不疼,謝謝韞薇。”

游景陽瞪着眼睛,抿着唇,鼓着腮幫子孤零零的站在旁邊,溫琅一看就知道這家夥在憋眼淚呢。

“好幾天沒看見陽陽了,讓溫哥哥看看是不是又長高了?”溫琅拉了拉游景陽的小手。

三天時間怎麽可能長高,游景陽硬是一本正經的點頭,說:“長高了。”

溫琅失笑,摸摸他的小臉,“抱歉啊,溫哥哥吓到你們了。”

雙胞胎齊刷刷搖頭,“不是溫哥哥的錯,是壞蛋的錯。”

“出去玩會兒,溫哥哥剛醒,需要休息。”游景殊端着粥走進來。

游景玥立即帶着兩個小孩兒往外走,宋绫婉用手帕擦了擦眼淚說:“景殊我來吧,你去休息一會兒,幾天沒合過眼了。”

“沒事,娘您該喝藥了,爹在廚房給您熱藥。”游景殊現在就想一直盯着溫琅,确認他在自己眼皮下面平安無事。

宋绫婉知道游景殊有多固執,嘆了口氣沒再勸,替溫琅掖了掖被子說:“等你傷好了,娘給你做好吃的。”

“嗯,謝謝娘。”溫琅乖乖回複道。

“傻孩子,謝什麽,你平安無事就好。”宋绫婉摸摸他的頭,起身往外走去。

等宋绫婉離開後,溫琅才問游景殊,“娘生病了?”

“嗯,不礙事,吃幾服藥調養一下就好。”游景殊沒有細說。

溫琅卻是猜到多半和自己有關系,他內疚的垂下眼簾,不知道在想什麽。

游景殊用勺子舀起一勺粥,吹了吹才喂到溫琅嘴邊,溫琅在想事情,下意識的張嘴。

等吃下去後,才反應過來,游景殊在喂他吃飯。

“我自己來吧。”

游景殊避開他伸過來的手,“聽話。”

簡單的兩個字,讓溫琅的耳朵有些燙。

兩人安靜而沉默的喂完了這碗粥,游景殊還用手帕替他擦了擦嘴,動作溫柔細致,簡直可以說是無微不至。

溫琅感覺游景殊對他的态度有點變了。

他垂着頭想,大概是因為自己吓到他了。

溫琅的眼神晦暗不明,盯着自己的手指看了會兒,游景殊端着煎好的藥進來。

黑黢黢的藥,讓整個屋子裏都彌漫着濃郁的苦味,還沒有喝下肚,溫琅就能想象到這藥有多苦。

等藥不燙的時候,溫琅怕游景殊一勺一勺喂他,那會更苦,直接讓游景殊把藥端給他,屏住呼吸一口氣喝光。

苦澀的藥味在嘴裏翻騰,溫琅有點反胃,差點把藥吐出來,一顆糖抵上他的嘴唇。

“張嘴。”

溫琅聽見游景殊的聲音,下意識的按照他的命令做,入口的甜膩逐漸沖淡口中的苦澀。

喝完藥,游景殊打了一盆熱水過來,替溫琅将臉上和手上的血污擦幹淨,他沉默而仔細,溫琅看着他的側臉,心髒隐隐作痛,慌亂中又帶着一絲酸澀。

游景殊的眼下是一片青黑,嘴唇蒼白,沒有血色。

他把神仙扯下了凡,可他并不高興。

臉上傳來一陣溫熱,是游景殊的手,“做什麽一副要哭了的樣子?”

溫琅搖搖頭,将臉埋進游景殊的手心,“游景殊,我好自私。”

游景殊安靜的凝視着他,溫琅要是自私,這世上就沒有大度的人了,他倒是寧願溫琅自私一點,不用顧忌那麽多。

溫琅擡起通紅的眼睛,望着游景殊說:“我想要你,我誰也不想給了。”

“那就不要給,讓我屬于你。”游景殊低下頭,兩人四目相對,額頭相抵,呼吸間,還可以嗅到溫琅身上中藥的苦澀味。

兩人之間的距離很近,只要往前一探就能吻到彼此的唇,游景殊沒有動,他安靜的等待着溫琅主動邁出那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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