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

山野的風吹得獵獵作響,游景殊站在山坡上,往下眺望,入眼是一片漆黑,聰明停在了這裏,而他在這裏撿到了溫琅的平安符。

這是過年的時候,母親在寺廟裏求的,家裏每個人都有一枚。

游景殊的雙腿發麻,腦子有些運轉不過來,直到不遠處被一片火光照亮,他才看見游浩舉着火把跑了過來。

游浩滿頭大汗,火光将他驚慌的面容照亮,“溫……溫琅呢?”

游景殊沒有回話,眼神如同冰封一般,沒有一絲波瀾。

游浩仿若一眼望進了一潭死水裏,在冬日的夜裏背脊發涼。

“汪!”聰明沖着游景殊叫了一聲,爪下焦急的在原地踱步。

游景殊知道它是在叫自己去找溫琅,可怎麽找?

他死死地捏緊染着血的平安符,從游浩手裏拿過火把,“這附近有下去的路嗎?”

游浩聞言一驚,溫琅滾下去了?

他想問,可一對上游景殊的眼睛,他又不敢問了,游浩抿了抿唇,說:“有,我帶你去。”

和游景殊不同,游浩自幼便生長在這裏,對這附近的環境很熟悉,即便是在黑夜裏,也能熟練地認清道路。

樹林裏四周都很相似,游浩卻能清楚地辨析哪一條路是正确的,哪一條路是他們走過的。

聰明跟在游景殊身邊,時不時用鼻子去嗅一嗅空氣,試探能不能嗅到溫琅的味道。

他們從天黑找到天明,全村的人将附近都找了個遍,也沒能找到溫琅的蹤影。

雖然不想承認,但不少人還是認為溫琅應該兇多吉少,這樣的高度滾下去,根本不可能生還,可生要見人,死要見屍,他們連溫琅的一根頭發都找不到,溫琅到底去哪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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疼痛讓溫琅睜開眼睛,碧空如洗,空氣清晰,一吸入肺裏,整個肺部都被洗滌。

他的意識逐漸回籠,回憶起自己被人追殺,滾下山坡,在昏迷前他強撐着意志進了空間裏,然後就不省人事了。

還好他有空間,否則現在哪兒還有命在。

腿上和背上還插着箭矢,溫琅咬牙爬起來,腿上的箭矢比較容易取出來,可背上的溫琅有點犯難,他根本夠不到,也不敢輕易用靈泉治愈,箭矢紮在血肉裏,根本無法愈合,得先把箭取出來。

他爬到靈泉邊,喝了一口靈泉,頓時感覺渾身發癢,傷口正在愈合,渾身也逐漸有了力氣,溫琅用靈泉洗了一下匕首,對着自己的腿劃了下去,豆大的冷汗像是斷線的珠子,不斷的滾落,打濕溫琅的眼睫,令他的視線逐漸模糊起來。

“嗯……”溫琅咬緊牙關,悶哼一聲,将箭拔了出來,看着自己血肉模糊的腿,溫琅眼前發黑,險些暈過去。

等緩過來之後,他将靈泉澆上去,一陣劇烈的疼痛讓他渾身顫抖,身體痙攣。

他面色和嘴唇蒼白,急促的喘息着,衣衫被血水和冷汗打濕透,汗水滑過背上的傷口,溫琅疼得眼冒金星。

他大概昏迷了有幾分鐘,再次醒來腿上的傷口已經痊愈,也不知道現在是什麽時辰了,溫琅摸了摸自己饑腸辘辘的肚子,背上頂着一根箭,走到果園裏,随手摘下一顆西紅柿,又摘了些桃子,香蕉,盡量不會讓他費力咀嚼的水果。

等填飽了肚子,溫琅才有力氣思考接下來該怎麽辦。

空間裏根本看不出時間,溫琅也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更不知道外面是什麽情況,可不論過了多長時間,游景殊他們肯定很着急,他得快點回去,背上的箭也需要快點取下來。

溫琅悄悄打開空間,外面一片漆黑,再往下看是一片霧蒙蒙的萬丈深淵,四周都是懸崖峭壁,根本沒有落腳點。

他有點愁,這空間不能移動位置,進去在什麽地方,出來依舊在什麽地方,這四周沒有落腳的地方,他出去就是死,而且現在外面還是晚上,危險性更高了一層。

溫琅決定再等等,等天亮後再想辦法。

他趴在柔軟的草地上,并沒有因為失血過多而感到寒冷,他能夠清楚地感受到不斷有能量在往自己身體裏鑽。

“難道是傳說中的靈氣?”溫琅喃喃自語,總歸待在空間裏,他感覺自己就算不喝靈泉,身體也在一點點治愈,就連背上的傷也沒有那麽難以忍受了。

安靜的休息着,溫琅開始思索起那群黑衣人的來歷,不過他對大安朝的勢力和派系了解得并不多,實在琢磨不出黑衣人是哪家的人手。

因為受傷的緣故,溫琅沒思考多久,又沉沉睡去,等再次醒來,外面已經天光大亮。

視線清晰後,溫琅終于在峭壁上看見一顆歪脖子樹,但是這棵樹距離自己的位置還有點距離。

溫琅沉吟片刻,回了空間裏,扯了藤蔓編成一根結實的繩子,并在繩子一頭系上木棍,嘗試了十幾次,總算将藤蔓扔到了歪脖子樹上,扯了扯繩子,确定足夠結實後,溫琅緩了一口氣,擡手将滿頭大汗擦去,他背上原本就有傷,不易劇烈運動,可他必須得離開這裏。

上一世,溫琅有攀岩的愛好,這些動作做起來于他而言并不是太難,可問題就在于他背上還插着箭,一用力就疼得厲害。

他咬緊牙關,忍着傷口崩裂的劇痛爬上了那顆歪脖子樹,短暫的喘息後,溫琅感覺自己背上一片黏膩,鼻子裏全是血的味道。

擡頭向上看去,還有夠爬。

溫琅深呼一口氣,抽出匕首,插到岩石縫隙中,接力往上爬。

他得回去,游景殊還在等他。

……

“哥,你吃點東西吧。”游景玥端來一碗飯菜放到游景殊面前,游景殊面色慘白,看起來十分憔悴,正埋頭寫着什麽。

見游景殊不理會自己,游景玥抹了一把眼淚,将飯碗放在游景殊的桌面上,安靜地退了出去。

家裏愁雲慘淡,宋绫婉哭到暈厥,大病了一場,這會兒還卧病在床,游明遠和游韞薇正在照顧她,游景陽自己偷偷藏起來把眼睛哭成了兩個大核桃,還硬說自己沒有哭,天一亮就抱着聰明到門口去等溫琅。

溫琅已經失蹤三天了,村裏人都在說應該是兇多吉少,在溫琅工廠裏上工的那些人也慌了神,溫琅出事也就意味着他們很有可能會丢到活計,臨溪村剛有點起色,竟然就遇見這種事情,不僅是游家,整個臨溪村都籠罩在一片陰翳中。

村民們不分日夜的幫着游家找了溫琅兩天,第三天也徹底死心了,不少人上門安慰他們一家,可這種事情不是幾句話就能撫平的。

五皇子的人暗地裏幫游景殊找人,可得到的結果和村民們一樣,游景殊親手寫了一封信給五皇子,徐競同做的事情,他要讓他十倍百倍的奉還。

将信寫好,游景殊拿着信出了門,走到村口無人處,黑影出現在他面前,游景殊将信拿給對方,眼神晦暗不明,渾身壓抑着肅殺之氣。

黑影心頭大駭,沒曾想游景殊的夫郎對他的影響竟然這麽大,那個看似平平無奇的哥兒,竟然能讓游景殊露出這副模樣,鷹視狼顧,目露兇光。

游景殊又去了那片樹林,聰明随後跟了出來。

“游先生又去找人了。”

“哎,也是可憐,新婚燕爾,誰曾想就這麽倒黴呢。”

“犯人到現在還沒個頭緒呢。”

“琅哥兒做生意得罪人了吧,他把生意做得那麽大,肯定有看不慣他的人。”

“真是吓人,你們是沒看見,遍地都是血呢,連肖勇也對付不了。”

“肖勇也是命大,那樣都能撿回一條命。”

“算是上天保佑吧,曉娟剛懷了孩子,要是肖勇沒了,那才真是慘哦。”

村民們的交談聲傳入游景殊的耳朵裏,游景殊只當做自己沒有聽見,他不相信溫琅死了,他知道溫琅有一個秘密,那個秘密連他的腿都能治好,肯定也能幫溫琅逃過一劫。

游景殊堅信着,所以他每天都會去找人,萬一呢,萬一就遇上了溫琅呢。

“汪!”聰明突然大叫一聲,往前跑去,游景殊僵硬的身體頓了頓,驟然如一陣疾風一般往前跑去。

是溫琅嗎?會是他嗎?

游景殊的心髒仿若被什麽緊緊的拽着,讓他渾身發冷,面色蒼白,腳下的步伐卻越來越大,險些踉跄摔倒。

“汪汪汪!”聰明跑到溫琅掉下去的山坡附近,沖下面不停的叫着。

游景殊的心越跳越快,他跑到山坡旁,往下看了一眼,一片霧蒙蒙,什麽也看不清,沒有溫琅。

他難以遏制的手腳發軟,眼前眩暈。

溫琅,溫琅,溫琅……

“溫琅——”游景殊再也控制着不住自己,雙腿一軟,跪坐在地上,失聲吶喊。

山林裏的風吹拂在臉上,宛如冰刀子似的,刮得人生疼。

他的期望再次落空了,游景殊狼狽不堪的癱坐在地上,哪裏還有半點皇都狀元郎的風采。

一陣靜默後,游景殊緩過來,正要站起來繼續去找人,一顆草莓突然從下方被抛了上來,就落在他的手邊。

游景殊難以置信的睜大眼睛,瞳孔顫抖,伸手去拿那顆草莓。

是溫琅!

“溫琅!你在下面嗎?”游景殊趴在山坡上沖下面一片白霧喊道。

已經快要痛昏迷的溫琅愣是被游景殊那一聲給喊清醒了,他奮力往上扔草莓,扔了不知道多少顆,應該扔上去了一顆,他渾身脫力,全靠意志力将自己挂在峭壁上,正打算進空間裏休息會兒再爬,就聽見了游景殊的聲音。

他從空間裏弄了點靈泉喝下去,潤了潤嗓子,才回應道:“是我!”

一陣風穿過游景殊的耳邊,将那兩個字帶到他的耳朵裏,剎那間,游景殊紅了眼眶,一滴淚珠砸落在他的手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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