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家中事起

見女兒貪玩,想在山上多呆幾日,賀氏稍加思索,便點頭應允。

這皇允寺是許家常來的,女兒在京中雖也時常出門同那些京中閨秀出游,可到底難得上一回山。且這回回家自己事情多得緊,更沒功夫陪她,不如讓她在山上多呆幾日,自己也好趁機把那些事情安排妥當,免得出什麽差錯。

不提賀氏這裏忙忙的看着下人們收拾東西,許驕陽已經帶着丫鬟們出了院門。

十一皇子正站在門口,負着手,正看着門口的一棵梧桐樹,不遠處站着的就是劉栓,見許驕陽出來了,笑着躬身道:“見過許小姐。”

十一皇子聞聲,肩膀微動,定定神,這才轉過身來看向許驕陽。眼睛朝她身邊掃了一眼,見跟在她身邊的是琉璃,只嘴角動動,并沒說什麽,沖她點頭當做問好。

許驕陽也沖他笑笑,上前兩步:“沒想到你也上山來了,這回是要小住幾日,還是不日是便回?”

聞言,十一皇子再掃一眼跟在她身邊的丫鬟,只道:“小住幾日。”

走得近了,驕陽這才看清,頭天晚上見着他時天色正暗,他又是剛從林子裏鑽出來,當時怕他狼狽難堪自己并沒細看,這時一走近,正見他耳後有一道紅痕,也不知是頭天晚上在林子裏挂的,還是……

心思微沉,隐約想起,自己前世在宮中見着他時,雖少見,卻偶爾也見過他身上挂過些痕跡……又想起後來同三皇子在一處時,偶爾聽他嘆息,說,十一親娘去的早,小時所有物件都由管事的奶娘、嬷嬷、宮女把持,就連吃食都有人暗中克扣,他又見不着皇上的面兒,自然沒處告狀去。

其它兄弟姐妹又都是隔着母親的,誰真會去理會他?這才生得比旁人都弱小些,又因長得瘦小,年歲相近的兄弟也多有暗中欺負他的。

又道,自己人在宮中時并不大理會這些鎖事,竟一直沒發現。直到出宮立府、成了親後,通了些俗務。十一這時也出了宮,這才時常幫襯着些,他的日子方好過些。

這些話雖是三皇子當年說的,可此時想起,又細看看他的身上——與其它皇子一般的品級衣裳,可穿在他身上竟有些空蕩蕩的,細細的腕子、細細的頸,臉色也要比常人發白發黃一些,再加上耳後那道紅痕,心中不由得漸漸軟了下來。

她是厭惡三皇子,也不喜跟在三皇子身邊的人。可此時的十一并不是後世站在三皇子身邊為他拼血拼命打天下的将軍王爺。就算是後世的那個十一,也從沒對自己出口惡言,每回見着自己面時,都恭敬垂首站在一旁,口稱三嫂。從不像三皇子身邊其它那些謀士一般,雖口上不說,可心底卻頗有幾分看不起女人的模樣。

“這會兒羅漢山山坳處的蓮花湖正開得好花,不如咱們去那邊轉轉?之後我還要去貴妃那裏請個安,你到時可要同去?”一面說着,一面便朝去蓮花湖的路轉去。

聽到“貴妃”二字,十一眼中微微暗了一暗,可卻依舊嘴角微彎,“嗯”的應了一聲。

驕陽心下已是打定主意要同三皇子對着幹,但這位十一皇子……

再度暗中看向他那副瘦弱模樣,心中微嘆,現下他不過是個沒了娘的孩子,怎能遷怒到他的身上?只要他別再想上輩子似的,死死跟在三皇子身邊……

————————

“叫人收拾些路上用得着的便罷,剩下的東西等驕陽瘋夠了要回去時再一并帶上吧。”見女兒出去門,賀氏這才向下人們吩咐着。

幾個婦人一面應着,一個道:“夫人可要帶着小少爺一同回去?”

“自然帶着。”賀氏眉頭一挑,“這山上風景雖好,可到底風大,且驕陽才多大?哪裏看得了她兄弟?龍哥兒還是跟着我。”說罷,便命衆人盡快去忙。

等人去得差不多了,才朝王媽媽招了招手,低聲道:“可叫人看住了?”

王媽媽連忙點頭:“自然看住了,老奴找過廟裏的小沙彌打聽,孫家派人來打點了一年的香火錢,如今她才在這裏住了多會兒?想必還要再住些日子。”

賀氏輕輕松了一口氣:“派過去的人可別叫她身邊兒的人認出來。”

“夫人放心!她身邊就帶了兩個婆子,兩個小丫頭,咱們家的人原本去過孫家的就少,能見着的又只那幾個婆子,也只李中家的這回跟着上山了,她們哪裏認得出來?”

“那就好。”賀氏這才徹底放心,靠在枕上心思飛轉。方姨娘那事不過是個由頭,看在那孩子是個哥兒的份兒上,自己打着他的旗號回去別人也定不會起疑。還是暗裏抽些嘴緊的下人趕緊把那丫頭的事情給收拾了才是要緊的!

這羅漢山雖人煙不少,可卻往年也偶有聽說有人失腳落山的消息,自己只要安排好了……不妥、不妥,到底是佛家重地,還是想個法子,誘得她能下山來,安排夥歹人才是最妥當的……

“阿彌陀佛,罪過罪過……”哪能在這清靜之地琢磨這些有損功德的法子?還是等回到家中再細做安排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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逛罷蓮花湖,兩人便去姚貴妃處請安問好,人才剛到姚貴妃那裏,就見自家下人來報,說賀氏已經走了。

姚貴妃挑眉笑道:“你母親真真是個大忙人!這才來了沒兩日,連逛都沒好生逛,就回去了?”

許驕陽忙笑道:“早上家裏來了消息,一個兄弟生了病——才個把月大的小人兒,母親心中挂懷,這才連東西都不及收拾就要回去呢。”

“哎呀呀,你母親啊,就是這心最善了。”姚貴妃彎着眼睛,拿扇子擋在嘴邊兒,“正好她從寺裏回去,身上帶着佛氣,指不定你那小兄弟就好了呢。”

“若我那兄弟身子好了,定是托了貴妃娘娘吉言,回頭等他能跑能動,我帶着他來可是要當面謝您的!”

“你這丫頭,幾日沒見嘴巴越發甜了!”

兩個女子在這裏說笑,十一皇子仿佛一副板畫兒似地端坐一旁,肩、背、腿、腰,從上到下都是直板板的一大塊兒,坐在那裏紋絲不動,真真比屋子裏擺的桌椅板凳還要穩當三分。

姚貴妃說笑半天有些口渴,轉頭去拿茶時看見他,這才愕然想起——屋子裏頭竟還坐着這麽一尊呢!

眉角跳跳,八面玲珑的貴妃娘娘竟把屋裏還坐着個人的事兒都忘了,這要是說起去可要叫人笑話,更何況坐着的這個說起來還算是自己半個兒子?

“十一這回上山,是哪個跟着的?”

聽到問話,十一方開口道:“劉栓。”

“就他一個?”

“嗯。”

頓了頓,送了嘴邊的茶愣是半天沒送進口中,屋裏因這二人的話靜了一靜,姚貴妃緩緩神兒,喝了一口,笑道:“你是昨兒晚上來的?”

“嗯。”

……

“都去哪逛了?”

“蓮花湖。”

……

“出宮時可同皇上說了?”

“沒。”

……

“同太後、皇後、娘娘們說了?”

“沒。”

……

放下茶杯,姚貴妃不動聲色地揉揉眉角,怪道這孩子在宮裏不讨人喜,連原本照應過他一年的宋妃都懶得理會他,問一句、應一聲,這叫人怎麽跟他說話兒?

姚貴妃幹脆不再理他,又把頭轉回許驕陽那:“你母親這一走,可就又瘋了你了!”

憋笑憋得肋骨生疼的驕陽這會兒一臉笑地沖姚貴妃道:“難得有這麽好的機會,往日就是出去游玩也不過是出去一日,到了晚上就要回家,哪比現在得閑兒?母親可是再管不了我了!”

“說你瘋,還真就瘋起來了!”

二女說笑着,到了晌午姚貴妃又要留飯,直到起身要去飯桌時,才愕然想起——十一皇子還在呢!幸好,她忘了還有這麽一位不要緊,身邊兒的宮女太監們記着就好,不過是一副碗筷而已。

————————

“京裏這是怎麽了?”到了城門口兒,見那一隊隊守着城門挨個查問的兵卒,賀氏不由得挑起眉毛。

“聽說昨天晚上好像出了什麽事兒,早上來的人也沒說清楚,還不知是怎麽一回事兒,可要小的去打聽打聽?”

“不必了。”賀氏皺眉搖頭,見城門兒細查的都是出城的人,進城的人不過問一下便算,心中就清楚,定是京裏出了什麽大事。擺擺手,命人只管進去。

果然,見是許丞相家眷的車,問口的兵卒連問都不問一句,便讓開了路。一路到許府,這才打聽着消息——廢太子昨夜被一夥歹人殺了!

心中一驚,就是被廢,那也是皇子!連皇上都還沒動殺心呢,什麽人這麽大膽子?!

“可知道是什麽人做得此事?”

見夫人問,管家謝誠上前一步,低聲道:“聽老爺打發回來的人說,好像跟……前朝餘孽有什麽幹系!”

賀氏倒吸一口涼氣,只覺着心裏砰砰直跳。大成國立國不過剛兩代皇帝,可前代吳國卻有足足七百年的國祚!就是被大成取而代之,卻也并沒能徹底滅其根基。

再加上大成國皇室的出身原本并不是什麽大族世家,因此幾位異姓王爺、分封出去的王爺都可說是一方諸侯,手握重兵。這會兒再加上前朝餘孽……

這等事情,平頭百姓可以聽過便算,不多加理會,可許家卻是天子重臣、近臣,若大成國有個什麽萬一,這就是事關生死之事!

又忙多問幾句,讓管家叫過許漢派回家來報信的小厮再問上半天,賀氏這才微微松了口氣——聽說昨夜當場便擊殺了七八個,又拿下了五六人,跑了的雖也有些人,但不少身上都挂着傷,想必一時也興不起什麽風雨。

吩咐多加人手把家中門戶看管嚴緊,剛叫來幾個心腹去安排處置那個還在羅漢山上的許清荷的事宜,就聽外頭下人來報,說是方姨娘處的丫頭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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