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庸人自擾

十九這日,正是大皇子出殡的日子。

一大清早,許驕陽便到賀氏那裏,同她一并乘車入宮。

坐在後面的車中,許清荷微微有些疑惑,隐約記得,上一世的這回入宮,自己分明是和母親同車的,平時出門時自己也會做賀氏的車子。

或許是今日事情繁多,母親怕照顧不到自己吧?

想着,看看身邊陪着自己的三丫兒及琉璃:“一會兒入了宮,萬事都要謹慎為先,莫要招惹旁人,切莫惹出事端。”

琉璃忙低頭應聲,三丫兒依舊呆愣地瞪着一雙大眼睛,兩眼無神看着她。

“你家裏母親還好?”

聽許驕陽問起,琉璃忙勉強笑道:“還好,聽說已經無甚大礙了。”

驕陽這才點點頭:“那便好,等這幾日忙完你便回去看看,家裏若缺什麽,回來同我說。”

“多謝小姐惦記着,奴婢一家銘記在心。”

許驕陽覺着琉璃這話未免有些過,心中疑慮,可如今也不是詢問的時候,不如回去再說。眼睛掃過三丫兒,心中不由轉起頭天晚上她同自己說得那件事……

方姨娘在聽說家裏鬧鬼、自己沒了的那個哥兒半夜回來後,咬着被子喃喃自語……分明是心疼至斯的親生兒子,何她會怕成如此?

前生、今世,家中下人、外面聽說過的人、連帶着自己,都以為方姨娘那個孩子是被不知哪個妾氏偷偷害死,又把髒水盆子扣到自己母親頭上的。更有甚者,就算真是賀氏動手,也能勉強說得過去,可卻從沒有人懷疑過,這個孩子會不會是……

那分明是她的親生兒子!她怎有可能下得去手?!自己見她那回,歲心中有些疑慮,覺着她應答未免順暢得有些過了,卻也并沒往那事上頭想過。畢竟,有個兒子,方氏以後的日子會好過很多。姨娘有所出和無所出,在家中的地位、身份都大不相同。

她怎有可能?

但……三丫兒應該不會聽錯——“別回來、別找我!不是我故意的、走、走、快走!”

從窗子向外看着那繁華的街道漸漸變得寂靜無聲,心也漸漸向下沉着,虎毒不食子,自己、母親、家人,只怕都被這一語蒙蔽了。

三丫兒每晚才到自己屋中報頭一天的消息,因此,自己只好等到晚上再問她旁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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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叫三丫兒的也在車上?”賀氏半合着眼,似睡非睡。

王媽媽點點頭,方想起賀氏看不見,忙低聲道:“老奴親眼看着她跟着上車的。”

賀氏雙手藏在袖裏,不住地微微抖着:“你說說……她……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王媽媽從猜到賀氏的意思後,心中惶恐便不比賀氏少幾分,可這事哪能她多嘴呢?“按理說……小姐也是老奴從小看到大的,可老奴畢竟不是日日在小姐跟前……這事……”

“可連她奶娘都說……”賀氏話說到一半,強忍了回去。那日聽何奶娘說的那些話,就像根針刺在自己心上似的,想忘忘不掉,只要一得閑,就會冒出來,在自己腦中轉來轉去。越想越怕、越想越心憂。

然,這話讓她同誰去說去?!又怎麽開這個口?那是自己的親生女兒,日日都在養跟前的親生女兒!

“夫人莫要只聽人說……或許小姐只是大了、懂事了呢?您不昨天還說過,再看看,這才剛一天,您若慌了……龍哥兒可還指着您呢!”

果然,一聽龍哥兒,賀氏方松了口氣,又連忙拉着王媽媽:“你再看幾個丫頭,等回去放到他身邊兒,一天十二個時辰不能離了人!早晚都要讓人睜着眼睛看着他!若驕陽真是……可不能再讓龍哥兒也……”

王媽媽連忙拍拍賀氏的手:“夫人只管放心,老奴已經挑了幾個人,回去後給夫人過目,若還使得,就放到哥兒屋裏去。”

賀氏點頭,心中依舊覺着發慌,可沒多久,就覺着車子停下了,忙深吸兩口氣,扶着王媽媽的手彎腰下車。

“母親。”許驕陽下車後,便到了賀氏身邊,出手挽着她的手臂,“母親臉色不好,可是昨晚沒歇息好?”

賀氏淡淡地道:“這幾日事情多,晚上難免有些傷神。”

“這幾日家裏家外都煩勞母親了,等今日事畢,回去請太醫來瞧瞧,開上服安神的方子,母親好好歇息幾日才是正理。”一會兒進宮後,家中下人一應不許入內,只能在外面等着,倒時說不得,自己只好多照看着些,免得母親真累到。

“你倒是愈發貼心了。”賀氏臉上帶着笑,拍拍女兒的手。

“誰讓女兒長大了呢。”

賀氏笑着點點頭,起步向宮中走去。王媽媽眼中神色莫名地盯着那兩人的背影,看上去……真相是女兒長大了般、只要莫忘旁的地方想去……

大皇子的喪事辦得極為隆重,聖上叫上群臣一同在禦書房裏哭了足足半個時辰。女眷們陪着太後、皇後、各宮娘娘,拉着大皇子妃也哭足了小一個時辰。

之後,從二皇子起,衆位皇子扶靈,将大皇子棺木護往黃陵,臣子貴戚們一路哭送出城。直折騰了足足一整天才算完事。

等許驕陽往回走向自家馬車時,只覺着自己雙腿都在打晃,送賀氏上車後,自己硬是被兩個丫頭攙上車的。

車還在半路上,人就已經睡着了。

朦胧之際,覺着自己被幾人攙進屋裏,又有人給自己換衣裳,勉強睜開眼睛,見是琥珀,便又睡着了。

睡前還想着,今晚怕是不能等三丫兒來說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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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栓打着哈欠,蹲在一處茶樓裏的窗戶邊兒,向不遠處一間宅子望去。頭天京中事多,大皇子下載,今天十一皇子又不需自己跟着伺候,自己把那紙條上的幾處宅邸都轉了個遍,其他幾處雖都有人打理,但卻并不像有主家在住的模樣。

倒是這處,聽門口行乞的乞丐們說,之前見有人出去買婦道人家用的胭脂水粉。

人在京中,想打聽些什麽消息,可切莫小看了這些行乞的乞兒,誰的眼目也沒他們多不說,一個個還練就了一副好本事。

隔着八裏地,他們就能聞出來人的手中拿沒拿吃的、帶沒帶酒,更何況這些胭脂水粉了?

貴人家的婦道人家最慈悲,乞兒們不用湊上多近,就有下人拿着大錢兒、饅頭過來施舍。他們再聞不錯的。

據那個賣消息的乞丐說,這家似乎住着位十幾歲的年輕小姐,買得都是上好的水粉胭脂,還是那等最為清香淡雅的——用這種水粉的小姐,大多知書達理,打賞時偶爾還能不小心掏出一些散碎銀子,也一并丢進破碗裏。

不似那些貴人家的老太太,最愛打賞大錢,還最愛散粥、散饅頭。

既然這裏住着位小姐,說不準,就是自己要找的那個了!

劉栓打起精神來,一面喝茶,一面打量那家大門。

朱紅的大門,不新不舊,看着不大起眼。離着街市不遠不近,倒方便裏面主家生活。這條街巷裏面人家雖不少,卻也不多,倒是正适合金屋藏嬌……

心中剛想着“金屋藏嬌”四字,就見一架小轎停在了那家的大門口,一位年輕公子從轎中走出,進門前,那人轉身對身邊的人吩咐些什麽,正讓劉栓看了個正臉,一口茶頓時噴出,咳嗽連連,一張大臉憋得通紅,好半天才緩過氣來。

等擦幹淨臉上的水,再向外看去,那人已經進去了……

“我說呢……好端端的怎麽就查起了什麽天仙似的名妓?合着,是這位爺包的啊!”難怪呢,難怪被許家那位盯上了呢?肯定就是了!這還沒過門呢,就惦記起人家金屋裏頭的嬌。等過了門,見了這位爺後院裏的莺莺燕燕,還不得把醋壇子打翻天?

劉栓無奈搖搖頭,略等了一個時辰左右,果見那位爺又從大門中走出,在他身後門裏頭,隐約有一襲白衣,雖看不見臉孔,但那翩翩若仙的衣擺線條,啧啧,恐怕還真是谪仙似的人物呢。

待那乘小轎離開,劉栓估摸了一下時辰,差不多正是和許家小姐定好的時候,雖可能那個呆丫頭已經走了……但天知道那丫頭會不會在那裏傻等着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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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過早膳後,許驕陽便起身去賀氏那裏請安。

賀氏昨日累着了,今日讓許驕陽不必過去用早膳,等她到了正房時,院內寂靜一片,只龍哥那屋裏有些聲響。

許驕陽進了正房後,見兩個有些眼生的丫鬟站在龍哥門口。

“昨天累成那樣,今天還過來做什麽?不是讓你歇着了嗎?”賀氏見許驕陽過來,笑問道。

“母親昨日更累,女兒歇息一晚上,覺着好多了,哪裏那麽嬌貴?”

賀氏雙目微斂,手中捧着燕窩,吃了一口後方問道:“昨天上車時隐約瞧見,上回你帶回來的那個丫頭昨天也跟着了?”

許驕陽點點頭:“因她會騎馬,跑得也快些,女兒想着,萬一有什麽事要她跑腿到比丫頭婆子快些,免得耽誤事,便帶着她一并出來了。”

賀氏點點頭:“我到把她忘到腦後去了,她規矩上學得如何?你過來時沒帶着她?”

“她才進來幾天?規矩還差得多呢。我想着,怡香閣那裏怕是有什麽新東西到,讓她過去給看看——這丫頭也就腿腳麻利、會騎馬,省得讓她在家裏淘氣。”

賀氏擡起眼來,含笑點頭:“你倒是越發會用人了。”

許驕陽只覺得這話有些古怪,卻又一時沒琢磨出意思,只笑着搖頭:“哪裏有母親會用人?女兒還有得學呢。”

正說着,門口小丫頭說:“四小姐來了。”

賀氏心中詫異,一揚眉毛:“讓她進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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