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章
封淇笑着問:“餓了嗎?”
林初焰舔舔嘴唇,壓着尴尬:“餓了。”
“請你吃飯吧。”封淇說。
“我請。”林初焰趕緊蹦了蹦,又補了句,“用明天的工錢抵吧,不能老讓你吃面。”
封淇看着他認真的眼睛,思索了一會兒說:“板栗燒雞湯鍋行嗎?”
“好。”林初焰笑,“我喜歡吃雞。”
飯店不遠,兩個人走着過去的。天剛擦黑,他們的位置旁邊有一對母子,那個孩子看着跟林初焰差不多大。
那位母親訓着孩子:“你這次考試又退步了,還想去北京的學校,你能考上嗎?”
那個男孩低着頭,支吾着:“這次就是沒發揮好。”
他母親給他盛了碗湯,推過去之後又說:“不是媽媽怪你什麽。媽媽就希望你努力一些,之後找到好工作生活沒那麽辛苦知道嗎?”
“知道了。”男孩子還是垂着頭。
“喝點湯,把板栗吃了。”那母親說,“下次媽媽從家裏做了給你帶來,今天來不及了。等會回學校了,做完作業早點休息,別玩兒游戲知道嗎?媽媽不收你手機,是相信你的自制力。你能讓媽媽相信嗎?”
男孩子這時候擡頭,急切地保證着:“能!”
他母親寵溺地笑了下:“吓得那樣。我不收,你自己可以玩兒,但要有節制。”
林初焰羨慕地看着,也就忘了禮不禮貌的問題,一不留神跟那個母親對上眼神,尴尬地沖她笑了笑,趕緊撤回頭。
撤回頭的同時林初焰發現,封淇也從那邊撤回了視線。兩人視線一碰到,心裏都有些感嘆。
封淇拌好醬料遞給他:“吃你的雞。”
林初焰點頭:“你吃板栗我吃雞。分工明确,完美。”
封淇笑了下,低頭喝了口湯。
他母親還在的時候,遇到他成績下降這種情況,會怎麽做?她會直接地說:“兒子,你讓我很失望。”
失望,真是個讓人失望的詞。
林初焰夾了一塊雞肉放到他碗裏,小聲說:“哥,我有點緊張。”
“怎麽了?”封淇擡頭看他。
“你是不是很紅啊?我剛看到窗戶外邊有人拍你。”林初焰說。
封淇愣了下才說:“讓他拍吧。反正他就算拍了發出來,也沒什麽閱讀量。”他忍不住好笑地問道:“你緊張什麽?”
“萬一把我拍進去了,我被……看到了怎麽辦?”林初焰咬緊下唇,他媽也許希望他跑,萬一李虎不願意喪失一個門下小喽啰怎麽辦?
封淇想了下,站起身摸了摸他的頭:“你先吃着,等我回來。”
他說完迅速走了出去。封淇不确定是不是有人在意他這個過氣男模,但既然林初焰有所顧慮,他就不能讓這個顧慮成真。
他快速鎖定街上的人,有個女人,穿着一套灰色調的衣服,大晚上還帶着一頂鴨舌帽,匆匆地回頭瞥了一眼,在看到他之後明顯加快了步伐。
封淇很快追上去,按住了她的肩,很客氣地問道:“不好意思,能不能把剛才的照片删掉?我覺得,關于我的新聞并沒有什麽經濟價值。”
那個人僵了僵,沒說話。
封淇有些疑惑,又繼續說:“那個男孩兒是我的朋友,我不希望他被人拍,請把剛才的照片删掉。”
那個女人這時候緩緩轉過身來。
封淇一怔。
對方拿起挂在胸前的相機,給他看了眼,删除了剛才的照片。她又看了眼封淇,轉身想走。
封淇一把捏住她的手腕,聲音極低的問了句:“黎菁?”
封淇還要再問什麽,她卻迅速地掙開他跑掉了。
封淇失神地站在原地,路燈的光打到他的頭頂上,黑發上淌着光,顯得柔順又脆弱。
“哥哥,我們高年級有個學姐好厲害。她上次在全國物理競賽上得了一等獎,今天到我們班分享學習經驗,我覺得她好漂亮啊,真想跟她交朋友。”封荑都在他耳邊念叨一天了,封淇笑着說:“去找她玩兒啊。去勾搭呗。”
封荑扒着廚房的門:“我不敢。本來就不招人喜歡,惹她生氣了就完蛋了。”
“怎麽會?”封淇邊切着菜邊說,“這有什麽好生氣的,大不了不理你。”
封荑嘟起嘴:“不好。”她自己又抱着書想辦法去了,封淇笑笑也沒再管她。
只是封荑時不時就在他耳邊念叨着,黎菁的名字他也就記着了。
那個時候,他就已經開始和封荑相依為命,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妹妹。在高三下學期退學,他在外邊打工,省着父母留下的錢讓封荑繼續讀書。
沒想到的是,黎菁認識他。
好幾次有意無意地在打工的地方碰到黎菁,封淇是狼狽又期待地開了口:“我妹妹很喜歡你,能不能交個朋友,平時陪她一起寫寫作業?”
那個時候黎菁笑得俏皮:“好呀。但是你幫我一個忙。”
她向來是個受歡迎的女孩子,熱烈的追求和讨厭的騷擾都不少。說好的幫忙不過是,封淇要每天接她放學而已。
作為一個男孩子,這點事情也算不了什麽。
只是當時的封淇沒想到,笑得那麽可愛的一個女孩子也會那麽冷漠。
等封淇回到餐廳,就在窗外看到林初焰靠着椅子,很認真地在折星星。
他的側臉線條流暢,微微抿着嘴,看上去很虔誠。
這真是一種非常奇妙的感受。有個人,把你随口說的一句話記在心裏,真誠地做着在旁人看來有些可笑的事情。
封淇走進去,蹲下身把火打開,湯鍋又開始煮起來,發出熱鬧的嘟嚕聲。
林初焰不好意思地對他說:“麻煩哥了。”
封淇伸出手:“把我的星星給我就行,不麻煩。”
林初焰眼睛一亮,把剛折好的那顆放在他手心裏。那小小的折紙五角星,落到封淇手掌上的時候,甚至還帶着林初焰手指的熱度,溫暖又特別。
吃完了之後,林初焰說:“明天多久?我來找你。”
“八點吧,先去買花苗。”封淇說。
林初焰從兜裏掏出他的小手機晃了晃:“哥,你電話號碼多少?”
封淇接過去輸入了自己的號碼,又走去結了賬。
林初焰看着他給自己的備注,忍不住笑了下:等星星的哥哥。真是個非主流的哥哥。
外面已經很黑了,但是天上有星星。燦爛的星鬥綴在深紫色的天空,夜裏連風也沒有。
林初焰猛地想起來,對着封淇說:“我忘了把衣服給你拿過來了。”
“随便什麽時候都行。”封淇随口回答着,“留着也行。”
“不了不了,”林初焰搖頭,“明天帶給你。”
“行。”封淇也不計較。
林初焰要回去了,兩人一起往公交站走。這邊有一截路的路燈壞掉了,黑漆漆的。
林初焰和封淇又看到那對母子,在他們前面走着,那個母親絮絮叨叨的聲音飄散在濕潤的空氣裏。
這兩個同等缺失母愛的人,難得地感受一致,都放緩了步伐,讓那對母子先走。
封淇的腳踢到一堆枯葉,嗤嗤的聲音響起,打破了兩個人之間沉默的氛圍。
他側過頭對着林初焰說:“我給你的打火機帶了嗎?”
“帶了。”林初焰摸出那個做工精良的打火機,遞到他眼前,“怎麽了?”
封淇蹲到地上,把那堆枯葉子攏到一起,沖着他笑了下:“想聽冬天的聲音嗎?”
他用打火機點燃了那堆葉子,火光沖起來,映亮了他的臉龐。火舌跳動着,他的眼睛忽明忽暗。
枯葉燃燒的聲音,為什麽是冬天的聲音?
天寒地凍的時候,把樹葉點燃,就會有一點點徒勞的溫暖。人們寄希望于那微小的熱量,但是傷感的是,那點火光很快就熄滅了。
林初焰也蹲下來,從旁邊又撿了些葉子扔進去,小聲地反駁:“這不是冬天的聲音。”
他的輪廓逐漸顯露出成年男人的樣子,但眼神卻一直保留着少年的堅定和沖勁兒,這時候卻帶着一點不一樣的東西。
“我來這裏的那天,可真熱鬧。”林初焰不喜歡過去,不喜歡回憶。但的确,過去是真實存在的。
從車站出來,毫無方向地跟着人流走了一截後,再不知道往哪邊走了。他沒地兒可去,沒人可以說話,離開了那個不算家的家,就真正的成為了一個孤兒。
那天真冷,這城市污染也真重,霧霾埋葬了整座城市,晚上的天顯得更低,仿佛随時都會崩塌,倒下來壓垮他。
他坐了太久的車子,疲乏到了極點,卻還是只能拖着腳步往前走。從燈火通明的高樓大廈走到幽深巷子裏,看到對面的低矮的老式居民樓。
那老房子仿佛被厚厚的灰煙給一口吞沒了,輪廓都看不太分明,只有零零散散的燈火閃着凄凄的光亮。霧塵将月色掩蓋,一擡頭只能看見一只極小極細的彎月,蒙着一層昏黃的色澤悲憫地俯視着小小的行人。
身邊的人,急匆匆地穿過這昏暗的圖景。有人罩着厚厚的黑色大衣,把自己埋進黑夜裏;有人埋首嘆息,眼鏡上起了層白霧,視線裏現了白茫茫一片,又急急地消退:再跌進這黑洞洞的無邊無際的夜裏。
林初焰什麽也沒有,一步步慢慢走過去,終于又走到大街上。
“那時候很晚了,可是街上好熱鬧。推車上全是又大又紅的蘋果,商店門口的小朋友拽着聖誕老人的衣角不肯撒手,我聽到特別奇妙的樂音,旁邊的人說那是柴科夫斯基的《胡桃夾子》。”
地上那一堆葉子很快燃盡了,只剩一點暗紅色的灰燼在黑暗裏隐隐閃現。
林初焰的聲音傳進了封淇的耳朵裏:“我才知道,那天是平安夜。”他站起來,笑了一下,“我沒有蘋果,但是我還是許了一個願,希望林初焰可以用自己的方式活下去。”
封淇看向他,林初焰笑得小心翼翼,有點不自信但是又在努力地說服自己。這是他第一次,在封淇面前流露出些許的脆弱和迷茫。
是啊,不會有完全自信的人的。
“我知道了,”封淇站起身,把他摟進懷裏,“冬天的聲音,是小初焰的許願聲,是憧憬。”
“林初焰可以的。”封淇把頭靠在他的肩上,這使他不得不微微屈膝,“林初焰想做什麽,都可以做到。我相信。”
作者有話要說: 林初焰想做什麽,都可以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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