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章

“快要高考了吧。”林初焰邊幫孫秉志按摩着肩膀邊問,“小寶和妞妞是不是很快就能解脫啦?”

孫秉志的背突然一僵。

林初焰笑着加重了手上的力度:“孫爺爺你別緊張,他倆肯定能考好。”

孫秉志估計是太累了,聲音有些沙啞:“是啊,多少年的努力啊。”

林初焰點點頭:“學習可真累。考完了就可以輕松一陣子了。”他又笑起來,“我還沒見過他們,但是他倆應該能跟我成為朋友的吧?”

孫秉志“恩”了一聲,慢慢說:“小寶和妞妞性格都好得很。兩姐弟感情也好,就是小寶有時候愛出風頭,小男孩兒都那樣,打架跟吃飯一樣。”

他絮絮叨叨地又說了半天,林初焰都認真聽着。

但夜深人靜的時候,他難免想到他自己的媽媽。他媽當然不會像孫秉志這樣對兒子了解得那麽清楚,她陷進一個泥潭裏,喘息得很辛苦,自顧不暇。

林初焰也是從那泥潭中爬出來的,他帶着渾身的泥漿,來到了另一個地方。他不願意回頭。

但他不得不承認,那個信封,使他的內心出現了一絲裂縫。他開始變得迷茫。

困擾地睜開眼,林初焰發現月色流進了屋裏,在他的枕頭上留下了一片光影。

天氣轉熱,在地上打地鋪也沒那麽涼。林初焰想起封淇那個分外珍重的擁抱和那句“我相信”,忍不住翹起了嘴角。

閉上眼睛,他又漸漸地睡着了。

沒過多久,一個佝偻的黑影映在地面上。白發漸多的老人替他往上拉了拉被子,在靜谧的月光裏,無聲地嘆了口氣。

封淇買的地并不算大,但是他要種一片花田,靠他和林初焰兩個人,這工作絕對輕松不了。

林初焰沒幹過農活,但他勤快,什麽都願意學。這天天氣很好,他的額頭上很快就滲出細細密密的汗。他擡頭看向封淇,覺得很不可思議。

封淇的神情異常的認真,仿佛手裏的小小花苗承載了他所有的希望。他的頭發翹起,顯出有些散漫的氣質,但眼神卻誠摯無比。

林初焰見過他的最多的樣子,是絕望。然而此刻,與絕望完全背道而馳的精神顯露于封淇的身上。

他想要一片花田,完全可以假手于人。但他不,他要親自來種下一片屬于他自己的花兒。

人們在什麽時候才會有那麽強烈的自我意識呢?通常是在渴望被認可的情況下,在渴望證明自己的存在意義的情況下。

林初焰不由得想:要是他真的徹底絕望了,還會有這樣的自我意識嗎?

封淇對上林初焰若有所思的眼神,問:“怎麽了?累了?”

林初焰回過神來,搖了搖頭:“這些小花苗直接種下去就可以了嗎?”

封淇說:“我們自己種下去。後期的打理我不懂,要請專門的花農來弄,隔一段時間來看一次就行了 。”

林初焰“哦”了聲,還是沒忍住問:“哥,為什麽要種百合?”

封淇轉頭笑了下,呼吸着郊外的空氣,把側臉留給林初焰:“閑。”

林初焰沒說話,低下頭繼續去松土。閑?真是太不走心的答案了。

這少年實在太過敏銳。但是有時候,被藏起來的東西給人找到了,不一定會讓人驚喜。哪怕是個天大的寶貝,在那暗無天日的地方躺了那麽久,突然被揭開表面那層厚厚的布,光亮猛地射出,也會刺痛了人的雙目。

專注于某件事情的時候,內心世界會變得很安寧,什麽雜亂的想法都會消失。當封淇認真地與土地作伴的時候,他一點旁的想法也沒有。偶爾與林初焰對話幾句,也是帶着點純粹的笑意,幹淨又溫柔。

林初焰站在田埂上,突然從旁邊的樹上揪了個半生不熟的果子下來,像個孩子一樣興奮地沖着封淇喊:“你看,枇杷!”

封淇擡頭看過去。日光已聲勢浩大地散落在整個田野上,被染成金色的葉子在新鮮的空氣裏顯得鮮嫩而充滿活力,樹梢上綴着淡黃色的枇杷果,這兒一個,那兒一個,彼此親吻臉頰。

林初焰縱身一躍,摘下一個高枝上的深黃色的枇杷。滿樹的枝葉抖動起來,響聲沙沙。

封淇看着林初焰笑嘻嘻的走向他。他剝開枇杷的皮,動作自然地将果肉送到他嘴邊,說:“你嘗嘗是不是成熟了?”

封淇咬了一口:“甜的。”

林初焰眼裏流露出歡喜的神色:“那我等會兒再摘一點高處的。”

封淇這時候卻猛地摟住他,雙手緊緊地扣在他腰後。

林初焰有點懵,手裏剩下的半個枇杷滾到了地上。“怎……怎麽了?”

封淇還是抱着他,聲音極輕極低:“我十七歲的時候,像你就好了。”

林初焰把頓在空中的手放下,輕輕地回抱住封淇,低聲說:“哥,沒事的。別害怕過去,你可以戰勝它。”

封淇很輕地放開他,語氣又恢複正常:“你渴嗎?我拿點水給你吧。”

林初焰嘆了口氣。

從包裏拿出礦泉水,封淇心事重重地往回走。從底下的田野的這一頭,往上走幾步,才看得到他的花田。

林初焰在田野的那一頭俯身移植着花苗,身體彎成一個好看的弧度,一大片陽光灑在他的背上。

封淇遠遠地看着這生動的場景,看着林初焰這個熱烈燃燒的生命,不可遏制地感受到極度劇烈的痛苦。

無論是剛才站在枇杷樹下的林初焰,還是現在這個勞作在田野上的林初焰,他身上那股倔強又充滿力量的勁兒,那種“我活着”的強烈信號都狂風暴雨般地沖擊了封淇的心靈。

他不得不微微閉眼,仿佛被陽光刺得睜不開,趔趔趄趄地往那邊走去。頭腦裏一股熱血上沖,使他的思緒一片膠着。

封淇自以為是一步一步緩慢地朝着那邊走去,實際上他走得快極了,就像被什麽東西追趕着一樣。

他匆匆地踏上田埂,踩倒了未清理幹淨的雜草,幾乎是跑一般沖向了林初焰。

那如同新鮮采摘下來的柿子的太陽,就在林初焰的後方,紅得透亮。

封淇的步伐開始紊亂,身體東倒西歪,急急地往那邊走着,心髒砰砰直跳,形成一段催促的節奏。

林初焰聽到腳步聲,吃驚地看向臉色逐漸變得蒼白的封淇,眼見着他高大的身影跌倒在那株碩果累累的枇杷樹下。

他跌倒的瞬間,簡直像一塊屹立了數百年之久的石碑倒塌了,不詳又可怕。

封淇膝蓋着地,手撐在濕潤的泥土上,礦泉水瓶飛了出去,正滾到林初焰腳邊。他提着的心陡然下沉,身體也像脫了力,軟弱地跪坐在地上。

林初焰撿起那瓶礦泉水,把它直立在地上,才又向着封淇走過去。

封淇的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他,只是眼中沒有半分神采。

林初焰走得很快,沒幾秒就走到他面前。他擰着眉,看着封淇眼中又閃現的絕望和迷惘,說了聲:“踩滑了嗎?”

封淇似乎沒聽懂他說的聲音,一點反應也沒有。

林初焰伸出手,再說了句:“站起來。”

封淇眨了下眼睛,看向面前:那只手沾滿了泥土,手腕上甚至有着幹結的泥土痕跡,又黑又髒。

封淇迷迷糊糊地看到眼前出現了一大片白花,有些暈眩。

他便牢牢地抓住那只手,站了起來,用另一只手揉了揉眼睛,看向田裏。

幾排綠色的花苗已經整整齊齊地生長在了地裏,過不了多久就會開出他渴望已久的花兒來。

“泥土太滑了。”封淇解釋着

“……恩。”林初焰也就裝作沒看見他的情緒變化。

“喝口水就繼續吧。”封淇擡了擡手,才發現水瓶已經扔過去了。

林初焰看了他一眼,走過去擰開水喝了一口,又開始把花兒小心地種下去的工作。

封淇垂下手臂,慢步走到另一邊去繼續幹活。

傍晚林初焰筋疲力盡地往學校走,他想找個到操場上去坐一會,等晚上了就能去找孫秉志。剛走到後校門,就看見唐熠一臉揪心的從裏面走出來。

唐熠看見他,勉強沖他笑了下,打了個招呼。

“怎麽了?”林初焰皺眉。

唐熠咬了下嘴唇,有些失落地說:“許欽一天沒來上課了。”

林初焰睜大眼:“他沒請假嗎?直接曠課的?”

唐熠點了點頭,臉色不太好看。

“那……”林初焰也不知道說什麽,“怎麽辦?”

唐熠笑了下:“沒關系,估計心情好了就來了,他……之前也老不想來上課,只是,”她低了低頭,“這次沒跟我說。”

林初焰跟唐熠不算交情多深,但是這個女孩兒熱情又善良,他很自然地把她劃分為了朋友,看着朋友難過,林初焰心裏也不太好受。

“你不上晚自習嗎?”林初焰看着她背着書包往外走,有點疑惑。

“不上,”唐熠解釋着,“我媽給我報了個數學補習班,跟老師請了假,我就去外邊上課。”

“哦。”林初焰看着她,“要給許欽打個電話嗎問問他是不是生病了嗎?”

唐熠搖了下頭:“他昨天碰到李琳了,估計是因為這個。”她說完又猛地看向林初焰,“你跟他昨天一起的呀。李琳有沒有跟他說什麽?”

“說得挺難聽的。”林初焰心裏掙紮了一番,才把那句狠話說出口,“她跟許欽說,‘你怎麽不去死?’”

唐熠聽了臉色唰地變白,她氣得聲音都有些發抖:“真這麽說的?”

“恩。”林初焰很無奈。

“太過分了!”唐熠罵了句,“什麽人吶。”

林初焰也不知道他們之間有什麽瓜葛,不過一個十多歲的孩子口口聲聲就說着讓人去死,的确有些過了。

唐熠垂下眼睛整理了下自己的情緒,才對林初焰說:“我知道了,謝謝你。我先走了,不然補課要遲到了。”

“好,拜拜。”林初焰說。

唐熠走了兩步又回頭充滿歉意地補了句:“初焰,你別在許欽面前提這些事情啊,他……”唐熠頓了頓,似乎沒想好怎麽措辭。

林初焰很快點頭:“我知道了。”

唐熠便不再說什麽,沖他擺擺手,背着沉沉的書包快步走了。

作者有話要說: emmmm考試周來了。寫小說是愛好,所以盡管平時學業繁重,還是擠時間碼字。但最近真的擠不出來了,只好選擇斷更,專業課考完了再繼續更。

雖然看的人不多,但是我知道一直有一些小夥伴在追連載,真的很抱歉。鞠躬。

這篇數據不好,但是我自己非常喜歡,所以絕對不會坑。謝謝大家看文,給了我很多動力。

現在說這些挺沒有意義的,但是這篇的寫法也确實很随意,情感到了一個點我就直直地傾瀉出來,所以經常是大段大段的抒情和心理描寫,我這個人又比較中二,喜歡濃墨重彩地渲染氣氛,通篇描寫一個飄忽不定的意象也是常有的事。對于網文來說,這樣很不合适。但是,我自己又很喜歡。兩相權衡,還是決定成全自己。後面的行文發展也應該會一直這樣,随心所欲、不知節制。

不喜歡的同學,也只能很遺憾地說再見了,而且我又斷更,實在太過分。期待下篇我們有緣再見。

再次鞠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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