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一回到書房,秦鳴岐道:庶白,那個賊到底是什麽來路? (2)
是為了送一批貨去北京。那也是金小姐的父親金九先生吩咐的,因為有點犯忌,金小姐留在上海打點,讓我先送去北京。
彭庶白知道王琦一向視日本若仇雠,安載龍也同在做這筆生意,恐怕也是出于王琦授意,他頗有些不以為然。他道:王琦夫子知道麽?
知道啊。那便是申柄寬先生和金九先生一起在做的,請夫子派兩個弟子協助,夫子要出游,才把這事托付給我的。
彭庶白哼了一聲,道:夫子飽讀聖賢書,卻也好貨。
他話中有些不客氣了。安載龍倒也識趣,道:彭兄真會說笑。打了個哈哈應付過去,彭庶白也不為已甚,沒再說什麽。
從上海到北京要兩天一夜的路。從上海站出發,便只看得到外面的田地。春日,新苗綠意逼人,從窗口看出去,春意盎然。彭庶白正看得出神,只聽秦鳴岐道:一把青秧乘手青,輕煙漠漠雨冥冥。東風染盡三千頃,白鷺飛來無處停。
這是南宋餘杭詩人虞似良的《橫溪堂春曉》詩,彭庶白自幼随素因習文練武,素因雖然自己所學龐雜,連拉丁文的《聖經》都讀過,教彭庶白的卻還只是些唐宋詞章。這首詩很是有名,彭庶白自小也聽得熟了,只是沒想到秦鳴岐會吟出來,他笑道:鳴岐,我還一直不知道你肚裏有這些墨水。
秦鳴岐道:哪裏,我是剛看到前些天的一本畫報上有這首詩,覺得念出來好聽,字又不多,才背了下來的。
他兩個說得熱鬧,安載龍不免被晾在一邊了。彭庶白看他有些尴尬,心裏倒有點過意不去,道:安兄,反正閑着沒事,我們來玩玩牌吧。
秦鳴岐一聽得玩牌,登時來了勁頭,摸出兩把牌道:好吧好吧。來梭哈?二十一點?賭多大?
彭庶白心知不好,自己一句話勾起了秦鳴岐的賭瘾,只怕他一賭起來又要無昏無曉,忙道:賭什麽,不賭,只是玩玩。
幹玩啊?秦鳴岐臉上一苦。不讓他賭錢,只是玩玩,真個有烏煙瘾上來卻只讓他喝煙灰水那種感覺。他把手中兩把牌洗了洗,一手一松,一道牌象一條水柱般落到另一只手上,道:好吧,幹玩就幹玩。
天黑下來時,車也快到蘇州了。雖然無錫一帶便被上海人稱作江北,但姑蘇城外,流水小橋,景致細麗,與江淮一帶頗有不同。看着水軟山溫,彭庶白不禁嘆道:江山如畫。
他本不擅牌技,不比秦鳴岐。幾副梭哈下來,如果是賭錢,那彭庶白只怕輸得連衣服褲子都沒了。這般感嘆,一半倒是為了自己在牌桌上大輸特輸解解嘲。
安載龍放下手裏的牌,道:彭先生,你們總還是站在自己的國土上,可是......
他沒有再說下去,神情有些黯然。
一九一零年八月二十二日,當時朝鮮總理大臣李完用被迫簽訂《日韓合并條約》,自李成桂開國,迄今綿延數百年的李氏朝鮮就此亡國,到今天又已十多年了。王琦當初帶弟子亡命天涯,本就是為訓練殺手。也許,安載龍想到自己居然來押運一筆貨物,心中不免有些頹唐。
彭庶白也沒說什麽話。這時,秦鳴岐把桌上的牌收起來,兩手一撥,牌象兩道水柱一般洗勻,又道:再來一輪吧。
彭庶白道:算了,你那個梭哈,比讀書還累,真不知道你白天黑夜地泡在虎耳館裏樂此不疲,精力是哪兒來的。
秦鳴岐笑了笑,道:這叫各有所好。現在快開飯了吧,我們一塊兒去吧。安兄,走吧。
彭庶白道:鳴岐,你不怕高老大了?
秦鳴岐玩了些牌,小試身手,已經忘了有高翼這回事。聽得彭庶白一提,他才想起來,面色一苦,道:算了,我們還是把飯菜叫進來吧,高老大見了我們,別以為我們是來觸他黴頭的。真是倒黴,出趟門跟做賊似的。
他牢騷滿腹,彭庶白卻已注意到,在他提到高翼時,安載龍的目光飛快地一亮。
高翼也在車上,究竟是為了誰?他并沒有秦鳴岐那種事不關己的想法。他隐隐覺得,高翼上車,只怕和秦祿堂這批貨也有關系。
吃罷晚飯,秦鳴岐躺在床上翻着一本《小說月報》。火車開動時有節奏的聲音,似是催眠。他看了幾頁,便已鼾聲大作,沉沉睡去。什麽鴛鴦蝴蝶,什麽美女神偷,全丢掉了腦後。
彭庶白在床上眼觀鼻鼻觀心,做了一會吐納功夫。正做了一個小周天,卻聽得安載龍床上悉悉簌簌一陣響,是安載龍拉開門走了出去。透過帳子,見他身上衣服整齊,似乎沒有脫過。彭庶白顧自調勻內息,也不想多管什麽。過了一陣,正待收功入睡,突然間門被推開,一個人跌跌撞撞地沖了進來,正是安載龍。 燈光下,他的面色慘白,沒一點血色,看樣子竟是受了內傷,手裏還抓着一個小皮包。他一走進來,便轉身去關門,只是一只手顫個不停,好容易關上,正待搭上門扣,一個身子便搖搖欲墜。彭庶白跳下床,把兩腳套進鞋裏,人已搶上前扶着他坐到椅上,道:安兄,出什麽事了?
安載龍掩住胸口,大口喘着氣,斷斷續續道:彭先生,你們和金小姐是朋友吧?
彭庶白倒有些遲疑,實在說不上來那算不算朋友。按理,泰格托付,自是朋友了,可是金愛德行事太過神秘莫測,他都不知道金愛德是不是把他們當朋友看。
這時,秦鳴岐忽然從床上爬起來,半醒不醒地道:當然是啊,金小姐當然是我們好朋友。
安載龍正待說什麽,忽然身子一動,吐了一口血出來,人昏厥過去。秦鳴岐這時已披衣起來,有點驚慌失措地道:庶白,到底出什麽事了?
這時,門忽然被一下拉開,有個持着手槍的男子站在門口,冷冷道:放開他。
這人竟是劉福!
秦鳴岐驚得說不出話來。便是門口出現的是個口吐人言的妖怪,只怕他的驚愕也不如此之甚。他道:劉福,這是怎麽回事?
劉福先前送他們将貨運上火車,秦鳴岐只道他早已回家,哪知竟然也在車上。
劉福笑了笑,道:秦大少,這不幹你們的事。如果你們動一動,只怕槍子要在貴體上鑽個眼了。
他一向唯唯諾諾,此時卻大不相同,似是換了個人一般。秦鳴岐道:劉福,你到底是什麽人?
劉福沒有說什麽,走到安載龍身邊,一邊奪下那小皮包,道:秦大少,有些事你還是不知道的好。
他将皮箱交給彭庶白,道:打開。 彭庶白默默地接過來,打開了鎖扣。皮箱裏,有一本用手訂的本子,封皮上用瘦金體寫着名錄兩字,筆酣墨飽。
劉福拿起那本本子,單手翻了翻。還不待他翻開,剛才一直昏厥着的安載龍突然一躍而起,一掌劈向劉福拿槍的手腕。
啪一聲,手槍被安載龍擊落了。
劉福距他也近,本全神貫注于那本子上,萬沒料到安載龍還能暴起。手槍一落地,他的右手已成手刀之形,一下砍在安載龍脖頸處。喀的一聲,安載龍的頸骨大概也被一下骨折,人軟綿綿地躺倒在地。
劉福正待彎腰去揀槍,彭庶白已搶步上前,一腳将手槍踢到了床下。劉福頭也沒擡,人在地上忽然球一般翻了個滾,手在腿間一摸,手上已現出一柄短刀,向彭庶白腿上刺去。彭庶白雙腳一錯,閃開了這一刀,一腳後勾,已将剛才被劉福拉開的門一下勾上,馬上又踏上一步。這一進一退間,便已轉守為攻。這一招順極而流,劉福看得眼花缭亂,臉上登時已被踢中了一腳。
這一腳用力并不甚大,劉福卻忽然象被踢中了的皮球一般,猛地彈起。他的身高體重都與彭庶白相仿,按理彭庶白這麽一腳絕踢不飛他,自是他自己跳起來的。在空中,劉福的短刀向他擲來,袖子裏也同時飛出幾點黑光。
是暗器!這種刀中夾镖的功夫并不多見,劉福的彭庶白頭一低,短刀和這幾點黑光同時從他頭頂飛過,正打在包廂的板壁上。劉福已不再戀戰,左手又是一揚,左袖裏飛出一個小小飛抓,抓住了車廂頂,人象只蜘蛛一般,猛地向窗子飛去。
車窗本是關着,一聲響,劉福身體撞破了窗玻璃,碎玻璃紮了他一身,但劉福卻似毫不在意,人已蕩出了窗子。
若是被他跳出正以每小時七十公裏前進的火車,轉眼間便拉開一大段距離,那時再也捉不住他了。彭庶白低喝一聲,身子一長,右手伸出,一把抓住了劉福還抓着那飛抓的左手腕,便借力拉了進來。
這一招是三十六路小擒拿中的附骨手。一且入手,除非斷腕,劉福再脫不出彭庶白的掌握了。
劉福左手被擒,他整個身子已在窗外,這時轉過頭來面對彭庶白,臉上已是一臉猙獰,哪裏還有半分當初在秦宅當汽車夫時的溫順?他左腳蹬在車窗邊,右腳猛地向彭庶白蹬過來。此時彭庶白若是用力,當即能擰斷他手腕,但他這一腳卻也正好能踢中彭庶白臉部。情急之下,這一腳的力量不知會有多大。彭庶白右手還扣住他左手脈門,若不放手,那是絕閃不開了。
彭庶白咬了咬牙,頭一偏,只望劉福這一腳不要正踢中自己臉上,那說不定還可以硬擋一下。可劉福人在車窗上,一腳随時可以踢出,若他接連不斷踢來,自己又該如何應付?此時這些也沒法再想了。
眼看這一腳正要踢中彭庶白臉上,忽然,窗外發出砰地一聲,彭庶白只覺一股大力傳來,哪裏還抓得住?手一松,劉福的左手已脫控制。他咬了咬牙,順勢一把抓住那本子。
安載龍潑出性命也要護着這本子,那這定是極是重要。彭庶白也不知自己為什麽會如此賣力,只是隐隐覺得,若沒了這本子,只怕金愛德會不利。他情知劉福為了奪這本子,定是無所不用其極,但他這回向外拉扯之力如此巨大,自己絕對拉不住了,那麽若能奪回這本子來也是好的。
本以為劉福一定是用勁渾身之力抓着這本子,哪知彭庶白一握之下,竟是松松垮垮,一下便從劉福手中奪了過來,而劉福的身子卻極快地消失在窗外了。
奪回這本子如此輕易,彭庶白不禁有些詫異。車廂中,燈光昏黃,劉福先前抓住車項的那飛抓還挂在那裏,彭庶白卻不由得一陣茫然。他走到窗邊,小心地向外張望。
玻璃被擊得粉碎了,風正從外擠進來。看出去,外面黑漆漆一片,什麽也不見。可就算天再黑,從車頭還應該看得到車尾的,不該如此暗法。
在窗框上,有一片黑糊糊地東西。他伸手觸了觸,只覺粘粘的,一股腥味。
那是血!
彭庶白霎那間便明白,剛才,列車進入了一個山洞。黑夜裏,劉福也根本不知道會進這山洞,人蹲在窗外,被高速行駛的列車帶得猛撞在山壁上。
怪不得,最後脫手之力如此巨大,根本非人力所能抗。也許劉福已經粉身碎骨了,想想那副情景,彭庶白不禁一陣惡心。他看了看手裏的本子,實在不明白為了這本子,居然有人會不顧性命。
秦鳴岐走了過來,道:庶白,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彭庶白把那本子放進懷裏,道:我也不知道。他走到安載龍身邊,安載龍還躺在地上,一動不動,已是昏厥過去。彭庶白搭了搭他的脈,道:他受傷很重,快去請醫生。
劉福到底是誰?他為什麽要殺安載龍?那本本子到底是什麽東西?
秦鳴岐連珠炮般的一串問題問得彭庶白暈頭轉向,他道:若是安載龍醒過來便可問問他了。得馬上讓他去看看醫生。
這時,有人敲了敲門道:先生,發生什麽事了?
剛才在車廂裏這般一番天翻地覆的打鬥,雖然在火車上不是太惹人注意,但也一定有人聽到聲音,這是巡視的列車員過來了。
秦鳴岐過去推開門,只見一個列車員正站在門外。他一見裏面亂成一團,安載龍還躺在地上,不禁一怔,馬上便想到是這幾個客人大概一言不合,打了起來,便道:先生,到底出什麽事了?
秦鳴岐看了看那被撞得粉碎的車窗,心中暗想:見鬼,這一趟簡直是出門找罪受。他口齒靈便,道:剛才有個小偷,竟然趁我們睡覺,來偷東西,被我們發現以後跳窗逃了。你們這車是怎麽搞的,怎麽會把小偷也放上來?他對這等事應付得駕輕就熟,心知若是支支唔唔地解釋,只會越來越說不清,最好的辦法是反诘別人,說得理直氣壯。
那列車員也暗自叫苦。一等座的客人出這等事,實在不是好事。可小偷臉上也沒名字寫着,上車時又如何看得出來。呆是一等座的乘客都是大爺,那列車員也不敢多嘴,只是諾諾道:是,是。見安載龍在床上人事不知,只怕兇多吉少,心中也叫苦不疊。
彭庶白道:快去叫醫生,他很危險。
這列車員道:好,我去問問。
等他出門,秦鳴岐掩上門,道:庶白,他現在怎麽樣了?要不要把他放到床上?
他的頸骨折斷了,先不要動他。彭庶白知道,骨折的人盡量先不要動。他的接骨術馬馬虎虎,不敢給安載龍動手。他走到牆邊,從板壁上取出剛才劉福打出的暗器,看了看,道:鳴岐,這是伊賀忍者的手裏劍啊!
雖然稱為手裏劍,其實是幾個齒輪狀的飛镖。秦鳴岐湊上前來,道:伊賀忍者是哪一派的?
那是日本忍術。鳴岐,劉福只怕是個日本人,八成就是昨天那個送恐吓信的黑衣人。
秦鳴岐更是大吃一驚,道:什麽?
他是誰介紹來的?
彭庶白在秦鳴岐家也住了兩年了,劉福還是大半年前剛來的。秦鳴岐的父親秦祿堂生意做得很大,家裏先前的汽車夫要回鄉去了,劉福半年前才到秦家來。秦鳴岐喃喃道:怪不得,他是進友商行的加藤經理介紹來的,說他人很老實,我爸就用了他。
先前安載龍的小皮包便掉在了他腳邊,彭庶白揀了起來,從懷裏摸出那本名錄放了進去,扣好了放在桌上,敲了敲道:鳴岐,我記得金小姐要你送車票時,曾經說是讓劉福送去是麽?
秦鳴岐道:是啊。讓下人送去,有什麽不對麽?
本來是沒什麽奇怪,只是後來車票是我送去的,卻在她房裏遭到三個人伏擊。
秦鳴岐驚道:有這等事?你一直沒說。
那是金小姐的朋友,我那時只道她是誤會了,反正也沒什麽事,所以沒跟你說。現在想想,金小姐白天想伏擊的是劉福而不是我,可是她沒想到車票被我搶着送上去了。
這時,安載龍忽然呻吟了一聲,斷斷續續道:金......金小姐......
他說的是韓語,不過金字發音和漢語裏很接近,彭庶白和秦鳴岐也聽得懂。彭庶白道:安兄!安兄!
安載龍睜開了眼,看了看彭庶白,才慢慢用漢語道:彭先生,快......快去,金小姐......
說到這兒又頓住了。彭庶白有點心急,道:安兄,金小姐怎麽了?
危......險......快去......
說到這裏,安載龍嘴裏猛地噴出一口血來,染得衣襟也通紅。劉福那一記手刀力量極重,安載龍的武功本來就偏向進攻,防守很差,受的傷也更重,他睜大了眼似乎還想說什麽,卻怎麽也說不出來。
這時,門被敲了兩下,秦鳴岐道:誰呀?
醫生來了。
那是列車員的聲音。秦鳴岐拉開車門,那列車員帶了一個西裝革履,挎了個皮包的男子進來,這男子脖子上已經挂好了聽診器,大概是剛才挂好的。他道:這是日本醫生本多長安先生。
彭庶白眉頭一揚,也沒說什麽,秦鳴岐道:本多醫生,快給這位安先生看看吧,他受了很重的傷了。
本多長安把小皮包放在桌上,道:我先看看吧。
他說的倒是一口好漢語。
本多長安蹲到安載龍身邊,解開了安載龍的衣服。剛一解開,秦鳴岐便驚呼一聲。在安載龍胸口,有一個紫黑手印,正是心口位置。秦鳴岐道:他受了那麽重的傷了?
這是八卦掌的小天星掌力。彭庶白一下皺起了眉頭,那個姓步的是八卦門高手,難道,安載龍是被那兩個人中的一個所傷?可姓步的分明和金愛德是一路,怎麽會傷安載龍?
本多長安聽了一會,道:他已經沒救了。
秦鳴岐道:沒救了?
他的脈搏很微弱,而且頸骨骨折,即使是上海的大醫院即使搶救,也不見得能救回來了,抱歉。
本多長安提起桌上的皮包,深深一鞠躬,便走了出去。等他一走,秦鳴岐低聲對那列車員道:喂,你怎麽找這麽個蒙古大夫來。車上還有醫生麽?
那列車員道:我再到三等車去問問吧。
等他出去,秦鳴岐還在低聲地罵着,上海的小癟三若聽到他的罵語,也定要甘拜下風。彭庶白道:鳴岐,得了,人家醫術不高也不是錯。
秦鳴岐道:醫術不高還脖子上挂個聽診器蕩來蕩去,
彭庶白忽然眼睛一亮,喃喃道:是啊,走時也沒收好。來時挂着聽診器還好說,可他走時那聽診器還挂在脖子上。他象想起了什麽,猛地沖到桌前,打開了安載龍帶來的小皮包。那小皮包本該是空的,一打開,裏面卻有了兩條領帶和一把刮胡刀。秦鳴岐也已發現了其中的奧妙,道:他換錯了包?
不是換錯,彭庶白嘴角浮起了一絲冷笑,道:而是故意來換的。鳴岐,你在這裏等着。
秦鳴岐吃了一驚,正待問,這時那列車員又在門口道:先生,我找了位中國大夫來了。
彭庶白拉開門,這回那列車員帶了個身着長衫的中年人,那人相貌很是清癯,一手夾了個青布包。一見彭庶白,道:兄弟許墨農,是跌打刀傷專科,哪位先生受傷了?
這回不會是個假冒醫生了,雖然是個中醫。彭庶白指指身後道:在床上,許先生費心了。他話音剛落,已似游魚之滑,閃過那列車員和許墨農,走出過去。過道雖狹,連衣服也沒碰到。秦鳴岐追出來正待問他上哪兒去,彭庶白已經走出這一節車廂了。 那個大夫許墨農也似吃了一驚,道:好俊的水上漂身法。
秦鳴岐道:大夫,你也是會家子?
許墨農笑了笑道:兄弟師承黃石屏先生,也學過幾年內家拳。是哪位先生有傷?
秦鳴岐道:許先生快請進。
黃石屏是二十年前上海有名的大夫,號稱金針渡世,針灸功夫天下無雙,據說有起死回生之能。秦鳴岐雖不及見,卻也聽過他的名頭,聽說也是太極拳中的有數人物。許墨農坦然承認學過武,那多半沒有什麽作僞了。他只盼這許墨農的醫道也能似黃石屏一般,便是只有黃石屏的一半,那安載龍也能有救。
許墨農這才看到躺在地上的安載龍。他蹲下來拉開了安載龍的衣服,驚道:他是被八卦門的小天星掌力所傷!伸手搭了搭脈,嘆道:八脈俱斷,治好也是個廢人了。
秦鳴岐道:那麽說,他性命有救了?
許墨農道:兄弟盡力便是。
他從将布包打開,摸出一個小布包,裏面是個斑竹筒。這竹筒不過手指精細,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