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江予奪這樣的好奇寶寶, 程恪碰見過不少, 一面覺得你是個變态,一面又會忍不住想要探究變态的生活。
江予奪有沒有覺得他是個變态, 這個不能确定, 但好奇是肯定的了, 再怎麽是個老大,他也只是個二十出頭的小孩兒。
程恪倒也不是太介意這類的問題, 只要沒有太明顯的惡意, 他向來都會正面回答,特別像江予奪這樣, 表示方式本來就挺直白的, 他就更不會遮掩了。
“啊。”江予奪看着他, 點了點頭,又一臉不可思議地小聲說,“還有這種呢?”
“很奇怪嗎?”程恪也配合着壓低聲音。
“……其實也不奇怪,”江予奪想想又擺擺手, “不說這個了, 接着玩。”
“別了吧,”程恪看了一眼他的手機, “你那個小說,按這個發展, 後邊兒的我應該都答不出口了。”
江予奪拿過手機又看了幾眼:“媽的, 我也不太好意思畫。”
程恪剛要說話,江予奪沖他豎了豎食指, 往窗戶那邊偏過了頭。
門外有腳步聲,江予奪聽得很清楚,不過很快就聽出來這腳步聲裏還夾着塑料袋窸窸窣窣的聲音。
“應該是燒烤送過來了。”他站起來,走到門後,從貓眼往外看。
“挺快啊,”程恪說,“我以為還得有一陣兒呢。”
“我跟老板熟,我點的他都先弄。”江予奪看到燒烤店老板走進了貓眼的範圍裏,然後門被敲響了。
他打開了門,立刻聞到了濃濃的燒烤香味。
“我每樣都烤了點兒,要是不夠你再給我打電話,”老板把袋子遞了過來,“還有一瓶我自己釀的酒,上回跟你說過的,你嘗嘗。”
“好,”江予奪接過了袋子,“一塊兒給我記着賬啊,不用優惠。”
老板笑了笑:“行,你吃着。”
江予奪關上門,又從貓眼往外看了看,然後把袋子拿到程恪面前晃了晃:“聞到了沒?這種燒烤才香。”
程恪沒辦法以香味來判斷燒烤好不好吃,不過的确是非常香,淡淡的焦糊味裹着孜然香,江予奪還沒把袋子拿過來的時候,他就已經聞到了,而且立馬肚子就餓得滿地打滾了。
江予奪拿着袋子就要往桌上放。
“哎哎哎,”程恪趕緊攔着他,“一桌子鹽呢!”
“又沒讓你蘸鹽吃,”江予奪扒拉開他的手,把袋子放在了桌上,“趕緊的,現在還熱乎,涼了就不香了。”
程恪不是個太講究的人,特別是現在的生活,比起以前就更不講究了,被罩和被子摞着蓋他都能接受,但跟江予奪一比,在不講究的大道上,他還有明顯的差距。
“鹽都粘到袋子上了。”他嘆了口氣。
江予奪把袋子都打開卷了卷:“你他媽又不吃袋子,哪兒來那麽多講究,趕緊吃!”
“好。”程恪說。
燒烤的種類很齊全,除了各種肉串兒,程恪能認出是肉,別的就都看不出來了,他随便拿了一串,咬了一口。
“怎麽樣?”江予奪馬上問,眼神裏的期待仿佛這是他烤出來的。
“好吃,”程恪點了點頭,“很香,這個是什麽?”
“蹄筋,”江予奪拿了個雞翅,“這都不知道?”
“沒吃過,”程恪啃掉了這一串,又拿串他認識的,應該是羊肉,“我以前就吃過兩三回吧,吃的都是普通的肉,豬牛羊。”
江予奪停下看了他一眼:“你以前坐牢嗎?”
“……沒。”程恪不知道該怎麽說,嘆了口氣。
“你那兩三回燒烤在哪兒吃的?”江予奪問,“五星級酒店?”
“路邊攤。”程恪說。
“哇,”江予奪一臉誇張的震驚,“你還吃過路邊攤啊?”
“滾蛋,”程恪把羊肉啃完了,又拿了一串不知道什麽東西咬了一口,“脆的,這個也好吃。”
“脆骨,”江予奪說,“那袋裏有烤青菜,你吃過沒?嘗嘗?”
“沒,”程恪拿了一串西蘭花,“這把水分都烤沒了,還能好吃嗎?”
“能,”江予奪說,“你喝點兒嗎?老板送了酒,不過是自釀,不知道你喝不喝得慣。”
“好。”程恪說。
江予奪還是拿了兩個碗,把老板送的酒的倒上了。
燒烤店開了挺多年了,江予奪跟老板認識也挺多年了,一直覺得他人挺好,老實好欺負的那種。
不過盧茜說他年輕的時候,就是還沒有這些酒吧夜店,沒有1234號樓那麽年輕的時候,也是這片兒讓窮苦老百姓聞風喪膽的老大。
真奇怪,江予奪看了一眼程恪。
就街面上混着的這些所謂的老大,一個個的能吓着的,也無非就是些跟他們自己一樣的人,碰着像程恪這樣的人,哪怕是個因為太廢物了而被趕出家門的廢物,多數老大也就一塊兒都作廢了。
程恪大概是真的餓了,或者是吃燒烤的次數太少,所以吃得有些狼吞虎咽,一口酒一口肉的。
“這酒,”程恪停了一下,喝了口酒,“真難喝啊。”
江予奪笑了:“那你喝這麽起勁。”
“肉太膩了,解膩,”程恪把碗裏剩下的酒一口喝光了,“幫我倒點兒水吧。”
江予奪正想站起來拿碗的時候,程恪自己已經站了起來,一邊拿了紙巾擦手,一邊拿着碗去飲水機那兒接了一碗水。
“說習慣了,”他喝了半碗水,又把水接滿了,回到桌子旁邊坐下之後,突然嘆了口氣,“靠,飽了?”
“廢話,這麽大的碗,半碗水灌下去哪兒還有空地兒吃。”江予奪說。
“……我本來也吃了挺多的,”程恪摸了摸自己後腦勺,“不會影響傷口愈合吧?”
“我從來不擔心這些,”江予奪很不屑,“你看我有哪條傷沒愈合嗎?”
“我是說影響,沒說愈合不了,”程恪放下了手裏的簽子,看着他,“你身上那些傷,都是你跟人打架的戰利品嗎?”
江予奪沒說話。
他身上有不少傷,大大小小的,他自己都沒細數過,加上那些已經找不到痕跡了的,更是數不清了。
但從來沒有人會像程恪這樣問,他的那些小兄弟,那些對頭,所有的人都默認這些疤就是打架打來的,畢竟他從到這裏那天開始,就是這麽過的。
程恪卻問了這樣一句。
江予奪眯縫了一下眼睛,每一次他要完全相信程恪的時候,程恪都會有那麽一兩個細節讓他在意。
今天程恪從他門口走過的時候,他就站在窗簾後頭,從3號樓跟了他一路的人就在五分鐘之前剛剛離開。
程恪無論從哪裏抄近路要去那條街,都不需要經過他家門口。
而在那幾個人踢翻垃圾桶之前,程恪就已經停了下來,也許是已經發現了他跟在身後。
接下去就是打架了。
而現在,程恪又問出了這樣的話,就像是在暗示,我知道你的傷不全是打架打出來的。
江予奪不願意懷疑程恪,程恪實在……不像個有什麽威脅的人,他跟程恪在一起的時候,如果不刻意去考慮各種巧合,他根本想不起來要去提防這個人。
“小傷是。”江予奪說。
程恪忍不住看了他胸口一眼,小傷是,那背後和胸口上那些怎麽都不能算是小傷了,那樣的傷如果不是打架來的,能是怎麽來的?
“你出過車禍?”程恪問。
江予奪看着他,過了好一會兒突然笑了起來,笑了半天才拿起碗喝了口酒:“靠。”
“算了,”程恪說,“不問了。”
“你不知道嗎?”江予奪問。
“……我上哪兒知道去?”程恪說。
“你可以猜啊。”江予奪挑了挑嘴角。
這應該算是個笑容,但是程恪感覺不到這個笑容裏的任何跟“笑”有關的信息。
從他跟江予奪認識的那天開始,江予奪就一直這樣,他實在想不通這到底是為什麽,他沒跟江予奪這類的人打過交道,街面兒的老大,混跡街頭,收租打架,他不知道這樣的人是不是都是這樣喜怒無常,把每一個陌生人都當成威脅。
“我猜什麽?”程恪皺了皺眉,有些沒好氣兒地彈了彈掉到衣服上的鹽粒,“我他媽猜你是被車撞了被人揍了吃多了自殘,要不就是被虐……”
他的話沒有說完,江予奪突然猛地一踢桌子站了起來,喝空了的碗被砸在了桌上再摔落到地上,臉色也已經完全陰了下去,盯着他,眼神裏冷得像是要飛出冰刀來。
“操,你到底!”程恪也火了,從小到大除了家裏人,他還從來沒受過這樣莫名其妙的氣,摔碗踹桌子的。
他跟着也想站起來,管他媽外面還有沒有假老大帶了假跟班在找他,他現在就想走人。
玩他媽什麽你畫我猜,吃他媽什麽燒烤,喝他媽什麽酒!
但他沒能潇灑的騰地一下站起來。
江予奪踹桌子這一腳踹得太猛,桌子往他這邊撞過來,把他夾在了桌子和椅子中間。
“操!”他罵了一句。
江予奪看着他,伸手拽着桌沿兒拉了一下,桌子被拉開了。
程恪潇灑地騰地一下站了起來,拎了椅子甩到一邊,從沙發上拿了外套直接打開門走了出去。
“程恪!”江予奪在後頭喊了他一聲。
“別喊你爹!我他媽再跟你說一句我是你兒子!”程恪吼了一嗓子,頭也沒回地走出了樓道。
手機震了兩下。
他拿出來看了一眼。
事件提醒第二次。
交房租。
“你大爺!”程恪咬着牙,氣得後腦勺的傷口蹦着疼。
外面已經非常冷了,北風吹得急,兩陣風刮過,他整個腦袋都麻了,趕緊把外套的帽子戴上。
手剛一擡,一大坨白色的絨毛從他眼前飛舞着飄過,他跟着看了半天,一直到絨毛消失在夜色裏了,他才反應過來,看了一眼外套袖子。
這他媽什麽質量!
破玩意兒!
胳膊傷了的地方,袖子從外到裏破了個大口子,看着像是按在地上摩擦了十分鐘磨出來的一個洞。
就這麽兩秒鐘時間裏,又一坨絨毛飄了出來。
他捏了捏袖子,這一節的羽絨已經沒了,就剩了兩厚布。
程恪無法形容自己這會兒的心情,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有這麽大火氣,寒風裏都能聞到自己被怒火燒出了孜然味兒。
只感覺江予奪剛才粗暴的态度一下把他對這個人所有的善意和好感,都一腳踹成了尴尬和自作多情。
讓他覺得自己非常像個因為沒了街角的破紙箱之後對着所有人都拼命搖尾巴的流浪狗。
他一直被家人看成廢物,曾經破罐破摔地想過自己在某些方面大概是個沒什麽自尊的人,只要可以随便想怎樣就怎樣地活着就可以。
現在看來,他對自己的認識還不太全面。
他所有的煩躁和怒火這會兒都沖着這個明明沒有倒地被摩擦但是偏偏就破了個摩擦洞的衣服上。
他把外套脫了下來,狠狠地甩在了地上。
去你媽的吧!
程恪剛往前走了兩步,就聽到了身後有聲音,裹着風他聽着這聲音有點兒像腳步聲,又有點兒像是石頭在地上滾過。
一想到這會兒街上還有人在找自己尋仇,他趕緊回過了頭。
身後沒有人,但他看到了不知道什麽時候從家裏沖了出來正在往街對面跑的江予奪。
程恪愣住了,他本來以為現在要是看到江予奪,只有可能是江予奪出來跟他幹仗的,但江予奪現在卻是往對街沖。
出什麽事了?
程恪頓時感覺到了有些發冷。
“你回去!”江予奪突然指了他一下,“別出來!”
“什麽?”程恪瞬間迷茫了。
身後又傳來一陣腳步聲,這回他聽得很真切,趕緊回身,看到幾個人沖了過來,但沖在第一個的人他認識。
是大斌。
“三哥!”大斌喊。
“你們呆着!”江予奪吼了一聲沖進了斜對面的通道裏。
大斌猶豫了一下,沒有停,但腳步放慢了,幾個跟着他過來的人都往通道那邊看着。
“怎麽回事?”程恪整個人都有點兒蒙了,“你們怎麽在這兒?”
“可能是剛那些人,”大斌說,“三哥讓我們在附近看着點兒,怕你一會兒走的時候被人盯上。”
程恪瞪着他沒說話。
“剛我們看到倆,”大斌指了指後面,“正好三哥就打電話讓我們過來送你……”
程恪沒等他說完,轉身就往對面的通道跑了過去。
“恪哥!三哥不讓過去!”大斌有些着急地在後面喊,“讓你回去!”
“他一會兒讓你吃屎!”程恪沒理他,跑過了街,“你他媽這麽聽話吃一個給我看看!”
不得不說,江予奪在這些小弟面前的威信的确挺高,大冷天兒的讓巡街就巡街,讓送人就送人,讓呆着就呆着。
大斌那幾個已經跑到了通道口,因為江予奪一句話,硬是沒敢進來。
程恪沖進了通道,沒看到人。
這通道是兩棟樓之前的一條小路,很窄,只能過人和電動車什麽的,三輪估計過着都費勁,兩邊也藏不住人。
“江予奪!”程恪喊了一聲。
沒有人回答。
“老三!”程恪快步往前,又喊了一聲,想想又擔心喊個老三會讓身為老大的江予奪沒有面子,于是又補了一句,“三哥!”
依舊沒有人回答,也沒聽到什麽動靜。
程恪突然覺得有些害怕。
再往前幾步,通道就到頭了,那邊是另一條小馬路,有路燈,但不是太亮,從這裏看過去,小馬路上也沒有人。
但是拐角那邊……
程恪看到通道盡頭的地面上有個影子晃了一下。
“江予奪!”他下意識地喊了一聲,想從兜裏掏個什麽東西當武器。
掏了兩下才想起來,外套都沒有,哪兒來的兜。
影子的主人從拐角那兒轉了出來:“誰他媽讓你過來的!”
是江予奪。
程恪猛地松了口氣。
身後轉來了一堆雜亂的腳步聲,還有大斌的聲音:“三哥!你沒事兒吧!”
“明天我就收拾你們。”江予奪指了指他。
大斌沒出聲。
“趕緊走,”江予奪說,“沒事兒了,回去睡覺。”
“有倆還在這片兒呢,”另一個小弟小心地開了口,“要不我們幾個先……”
“讓你回去就回去,”江予奪不耐煩地打斷了他的話,“我讓你們盯着點兒就是盯,盯,懂嗎?眼看!手莫動!誰他媽讓你們去幹架了?”
“三……”那個人還想說什麽,被大斌拍了一下。
“那我們就回去了,三哥。”大斌說。
“回吧。”江予奪揮揮手。
大斌帶着幾個人走了。
程恪跟着江予奪從通道返回了他家門口,中途幾個窗口都有人探了腦袋出來看,還有人小聲說着話。
“你不冷啊?”江予奪轉頭問。
“什……”程恪開口的時候才發現自己牙齒上上下下地磕得有點兒熱鬧。
他趕緊想過去把自己的外套撿回來,走了兩步卻發現,剛才扔衣服的地方空無一物,連根毛都沒有了。
“我衣服呢?”他非常震驚。
“被人撿走了呗,”江予奪說,“那麽好的衣服,別說你人都走開了,你就站跟前兒都會有人過來撿。”
“好個屁啊,”程恪一想到那個洞就來氣,“破了個大洞。”
“補補就行,”江予奪說,“別因為你以前成天在那邊大街上酒吧夜店的聲色犬馬,就以為這片兒住的都不是窮人了。”
程恪沒說話,也說不出來話,感覺牙都快凍上了,都快磕不出聲兒了。
他非常佩服江予奪的扛凍能力,他起碼穿的是件薄羊毛衫,江予奪身上穿的是件長袖T恤。
居然還能走得昂首闊步脖子都沒縮一下。
“走吧,先回我那兒。”江予奪說。
程恪沉默着緊跟在他身後,過街的時候一陣風吹過來,他差點兒想推江予奪兩把,走得太慢。
進了屋,愣了能有兩分鐘,他才算是緩過來一點兒了。
“你衣服裏有值錢的東西嗎?”江予奪倒了碗酒遞給他。
“沒有,”程恪摸了摸褲兜裏的手機,“我身上就一個手機一包煙,別的沒有。”
江予奪點了點頭,拿了串牛肉剛咬了一口,又突然轉過頭:“就手機和煙?你他媽又沒拿鑰匙?”
“我拿了!”程恪震驚了,趕緊對着褲兜啪啪幾掌拍了過去,沒摸到東西,又伸手進去掏了兩下,空的。
“哪兒呢?”江予奪趕緊拿出手機看了一眼時間,“這他媽都12點了!上哪兒給你拿鑰匙去啊!”
“我真拿了鑰匙,”程恪感覺非常無力,坐到了椅子上,“鑰匙在外套兜裏。”
“我一會兒送你個鑰匙鏈你挂脖子上吧,”江予奪往門口走過去,“要不明天你打個報告申請換個指紋鎖得了。”
“你去哪兒?”程恪問。
“幫你找鑰匙。”江予奪說,“撿衣服的就那幾個,我去要,不過先說好,衣服肯定要不回來,你就當扶貧吧。”
“嗯。”程恪嘆了口氣。
江予奪從他身邊經過的時候,他眼角餘光裏突然掃到一抹紅色。
“你……”程恪轉過頭,一把抓住了江予奪的手,“這是傷哪兒了?”
江予奪手背上有一條還沒有幹的血跡,從袖口裏流出來的。
“刮了一下。”江予奪抽出手。
“先別管鑰匙了,”程恪站了起來,上下打量着他,“傷哪兒了?”
“哎,”江予奪把袖子往上撈了撈,小臂上一條傷口露了出來,“就這點兒,看着吓人而已。”
程恪看了一眼傷口,感覺不是刀傷,破口的地方邊緣非常不整齊,像是被什麽一點兒都不鋒利的東西強行劃出來的。
不知道這個“刮”,是什麽玩意兒刮的。
“起碼先止一下血吧,”程恪說,“你就這樣出去,真有人撿着了鑰匙也不敢出聲了。”
“煩死了。”江予奪皺着眉頭轉身進了廚房,擰開了水龍頭對着傷口嘩嘩地沖着。
程恪非常無語,但實在也不想說話了,再多說一句他都覺得自己跟個老媽子似的。
廚房裏的水聲嘩嘩的好半天都沒停,程恪偏過頭往那邊看了一眼。
江予奪還站在水池前,伸着胳膊在水龍頭下沖着,程恪看不到他的臉,但能看到他的胳膊抖得非常厲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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