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1)
為風
我愛風,愛他的強大、溫柔,他的變幻莫測。
我愛風,愛極了他的自由。
我平日最常做的事,就是躺在床上看窗外那排我叫不上名字的樹,哪怕裝了欄杆的窗戶就像缺了塊的拼圖一樣,把景色分得雜亂無章。
我喜歡看樹,因為它是風的使者。
“該吃藥了。”護士把藥放到床頭,警惕地看着我,好像我下一秒就會突然暴起吃了她一樣。
我順從的吃了藥,并面帶微笑的向她道謝。
護士松了一口氣,向我揚起一個笑容:“恢複的不錯嘛。”
我只是點點頭不答話,掃了一眼她緊握的拳頭。
“國王來了!”我裝出欣喜的樣子,指了指視察的主治醫生,“國王真偉大,每天來看我們這些平民。”我睹了一眼護士放松下來的手,打實了讓主治醫生聽見的念頭,“女王也很偉大,每天來給我送吃的。”
小護士臉一紅,裝作不經意的樣子看了看站在門口的主治醫生,溫柔地摸了摸我的頭——就像摸寵物那樣,露出賢妻良母的姿态:“我哪裏是什麽女王啊,明明是女仆。”
我睜大雙眼,表示絕對的震驚和不信任:“才不!女王就是女王,是國王的女王!”
小護士像是怕我狂躁起來一樣,順着我的話往下說:“好的,女王,是女王。”
我這才心滿意足的沖主治醫生招招手:“國王陛下,女王陛下在等着你呢。”
主治醫生對護士點點頭,毫不避諱地當着我的面與小護士讨論我的病情。
“又犯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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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護士紅着臉點點頭。
主治醫生從頭到尾的打量了我一遍,揮手讓小護士離開了。
“你是誰?”他坐在我的床邊,手裏拿着筆準備記錄。
我眨眨眼,準備換種風格:“我是您的子民。”
他寫字的手一頓,小聲地自言自語:“是嗎?又是一個沒有出現過的。”
“那我是誰?”
我盯着他眼鏡後漆黑的眼睛,姿态宛若朝聖。
“神,你是我的神。”
他點點頭,繼續小聲地自言自語:“看來我地位挺高的。”
“那剛剛給你送東西的女人呢?”
“神使。”我嚴肅的說,莊重的好像自己就是什麽傳教士。
“原來如此。”他停下記錄的筆,冷漠地掃了一眼我特意睜大的鼻孔,“從屬關系嗎?”他又在本子上匆匆寫了幾句話,擡頭欣賞了幾眼我賣蠢的表情。
我們就這麽僵持着,直到窗外吹來的風拂過他額前的短發,他抿了抿薄涼的嘴唇,走了。
我盯着他離去的背影,直至不見才扭過頭去看窗外的樹。
那一排的樹被微風吹得晃了幾下樹葉,新生的綠色在陽光下反射出神聖的光芒。
看着看着我就忍不住笑起來,不敢笑得太猖狂就躲進被子裏笑。我偷偷嗤笑着被我愚弄的醫生和護士,這是我為數不多的娛樂方式。笑得太久眼淚都流出來。
無趣。
午休過後如果天氣好時可以戶外活動的,我們被允許在療養院的小花園裏逛圈什麽的。
但實際上這地方只有三個病人。一個自認為是本世紀最偉大的哲學家,一個自認為是來毀滅世界的魔王。
戶外活動的時候我最喜歡做的事是同魔王一起,與哲學家打嘴仗。真動手的話會被懲罰,哪怕魔王大人只是一個十歲的小孩也不能幸免。
我坐在花壇上,發着呆,魔王往我旁邊一站。
“我親愛的魔仆,今天我們要玩些什麽?”他借着優勢拍了拍我的頭,指了指坐在不遠處的哲學家。
“噓——”我緊張兮兮的沖魔王眨眨眼,“別跟我說話,我是一只貓。”想了想覺得不對,又添了一句,“我是一只會說話的貓。喵~”說罷用微微蜷起的拳頭學着貓的樣子揉了揉臉。
“那好吧,你這只會說話的貓。”魔王高興的沖我笑笑,準備一個幹淨利落的翻上我的背,搞了半天都沒做到,最後只能慢吞吞的爬了上來。硬硬的短發紮得我脖子又癢又疼。
“現在,我命令你,以後你就是我的魔寵了。而你的首要任務,就是當我的坐騎。”魔王在我背上尋找了一個舒服的姿勢,得意洋洋地開口,“現在,我命令你,帶我去找那個老頭。”
我托好在我背上的魔王,學了一聲貓叫,踩着貓步去找了采了一朵花正在數花瓣的哲學家。
“我正常……我不正常……我正常……我不正常……”
我覺得正常人都會被他的碎碎念逼得不正常。
“老頭,你是勇者嗎?”魔王把下巴一擡,頗有反派風格的問他。
哲學家沉思了一會否認:“不,我不是勇者,我是勇者的指路人。”
诶!你不是哲學家嗎?為什麽變成了新手村村長一樣的存在?!
魔王緩緩地點點頭,臉上帶着不可一世的自傲,他拉長了嗓音,問道:“那勇者呢?”
哲學家像受了什麽驚吓一般睜大他的眯眯眼,反問頭口而出:“你不是勇者嗎?”呆滞無神的雙眼看上去更讓人想揍他。
“不,我才不是!”魔王飛快地否認,然後挺起胸膛,“我是來毀滅世界的魔王。”
哲學家看了看魔王肉乎乎的小臉,漫不經心地掃了我一眼:“那她呢”
“她自然是我的魔寵了。”魔王摟住我的脖子,表示所屬權,“她是一只會說話的貓,不過她是我一個人的東西,你連看都不可以。”
我清楚地看到哲學家的眼裏閃過一絲精光,那分明是“你以為你是穿長靴的貓嗎”的鄙視。
……夠了你這老頭!當年我陪你談人生的時候也不見你這态度!作為正常人還能愉快地玩耍嗎?再也不陪你胡扯了!
我沖哲學家翻了一個白眼。
老頭隐晦的瞄了一眼我的背後,我當即不敢有大的反常動作。倒是魔王十分高興哲學家閉上了嘴,拉着我的頭發要玩冒險。
“護士小姐,你今天做了飯就回去吧……對,今天晚上會變天,回去太晚并不好……好的,謝謝你的忠告,不用擔心,大家的病情十分穩定。”
我能感覺得到主治醫生就在我不遠的地方,挂了電話後以一種優雅又緩慢的步調向我們走來。
魔王的小臉揚起一個天真的,獨屬于孩子的笑容,沖主治醫生招了招手,眼裏全是信任和欣喜,然後帶着一種炫耀開口:“爸爸,我今天得了一只魔寵”。
一開口就知道是個熊孩子。
魔王從我背上跳下來,撲進主治醫生的懷抱,自以為很小聲的叮囑:“我的魔仆腦袋壞掉了,她說她是一只會說話的貓。”
夠了,你這個真·魔王!
“貓?”主治醫生淺淺一笑,那氣勢讓我大腦裏瞬間閃過【完了,大boss又壞掉了】的想法。
哲學家趁我們說話的時候,默默遠離了我們。
主治醫生沒管逃開的一臉呆滞的老頭,掏出手機在我面前晃了晃。
我當即明白了他的意思,裝出貓咪被逗貓棒吸引的樣子,聚精會神的盯着手機。說實話我是真想玩,自從關進這療養院,碰電子産品的次數不超過十個手指。
他把手機從左邊移到右邊,我伸出爪子去夠。
“喵~給我喵~主人求求你喵~”
主治醫生大概沒想到我真的會為了手機如此不要臉面的學貓,一個愣神,就被我搶到了手機。
“算了,先借你玩吧。”他拍拍我的腦袋,就像拍一只貓。
“好的喵~謝謝主人喵~”
我玩上了瘾,看着主治醫生落荒而逃的背影偷笑。
哲學家漸漸移了過來,臉上帶着讨好的笑。他搓搓手,眼睛盯着手機:“小姑娘,商量個事呗,手機讓我也玩一會兒。”
我爽快的對他做了一個“拿着快滾”的口型。
魔王有些不高興,他扯了扯我的褲子:“你為什麽要叫爸爸主人?”
不!快放手!褲子要掉了!我提着褲子面不改色的解釋:“你是小主人,他是大主人。”
魔王想了一會,接受了我的解釋,松開了我的褲子。
我讓哲學家挑個歌放,便尋了一處沒人但是陽光充足的小角開始曬太陽。就算搞到了聯絡設備又能怎麽樣?聯絡以前的同學誰又記得我?報警的話人家也不會信的。如此一來,還不如從一開始就不抱希望。
我相信的只有自己。
半睡半醒間聽到哲學家的聲音。
“你辛苦了。”
呵,在這裏的,誰不辛苦?
吃過晚飯是有一段休息時間的,這個時候主治醫生就會為我們讀一些書。他最喜歡莎士比亞的作品,但是考慮到我們的情況,讀一些童話和兒童文學的時候偏多。聽得多了就會發現童話是典型的愛之欲其生恨之欲其死,我惡意揣測着一生的用意。
但是身為真小孩的魔王是不會思考這些問題的,他會為壞人有個糟糕的結局而拍手稱快,顯然忘記了他自己是最大的反派。至于哲學家,他認為童話有辱于他哲學家的身份,便神游去了。
哲學家被送進來據說是得了老年癡呆,我覺得老頭看上去确實是挺像的,當然我并不是專業的,我只是覺得他的表情确實很呆滞。然後他會跟別人說他是哲學家,這是他給自己虛構的身份。可惜他的家人給他找錯了療養院,送進了這座半山腰的囚籠。
睡覺的時候刮起了大風,我偷偷給窗戶大開一條縫,瞬間充滿活力的風灌滿了死氣沉沉的房間。
風,我的風。
我渴望成為風,渴望擁有風的自由。
我面向窗戶側卧着,欣賞亂舞的樹漸進夢鄉。
“風是誰?”
暴雨喧嘩、狂風呼嘯、雷霆怒吼,可是我偏偏聽到了那一聲輕飄飄的問句。
伴着耳邊一聲脆響,我感到一邊的臉上傳來鈍痛。我睜開眼望了一會天花板,才意識到我被他板正了打了一巴掌。
他看到我終于清醒,伸手替我整了整有些淩亂的發型。
我不敢動,恐懼讓我不敢反抗。
看到他面帶微笑的坐在我床邊俯視着我,我就知道他又犯病了。白天的主治醫生可不會對我采取這麽給人心理壓力的姿勢。老實說,我對暴君的夜襲都麻木了,甚至有些自暴自棄。
暴君是主治醫生的另一個人格。
他才是真正的精神病。
“風是誰?”他維持着笑臉,不緊不慢地問,不輕不重的揉着我被他打的那側臉。
我的愛人。
我知道這種時候刺激他不對,可是我做不到在他面前像在主治醫生面前裝瘋賣傻一樣,我不想以不正常的身份面對他。
我要以正常人的姿态應戰暴君。
他這次居然沒有發火,甚至還好心情的給我順了順毛。我明白他剛剛是氣急了才扇我的,一般情況下他要打我是不會傷害我露在衣服外面的部分。他甚至還控制了力道,不然我的臉早就腫起來了,就跟我身上那些青青紫紫幾個星期都下不去的傷痕一樣。
他嘆了一口氣:“去看看咱們的兒子吧。”語氣溫柔地就像開心的主治醫生,動作卻一如繼往的粗暴。他提着我的領子,把我從床上拎起來,不小心的勒到我的脖子。
“抱歉。”
不用看都知道他現在是笑咪咪的,我在內心呵呵了兩聲面無表情的承受他的怒火。
他摟着我的腰,以一種恨不得弄斷我的腰的力氣夾着我前行。
我們最後停在了魔王的房門前。
魔王的房門沒關,能看到他正坐在豪華的雙人床上打盹。
“爸爸媽媽今天好慢!”魔王向暴君抱怨。
暴君愉悅的點點頭,他也沒解釋什麽,對魔王的抱怨也不生氣,他認為小孩子有小小任性的權利。我呸!當年我剛來的時候任性,迎接我的只有拳打腳踢。
穿着睡衣的暴君直接鑽進被窩,魔王也緊随其後躺在一邊。兩個人見我不動就露出兩雙眼睛眼巴巴地看着我。
“不去爹那裏”
“太晚了,明天再說。”
有了兒子忘了爹,我在心裏給了暴君一個白眼,卻也不得不為哲學家的好運鼓掌喝彩。最後我只能認命的躺在魔王旁邊,認真地扮演妻子的角色。
“爸爸,我要聽睡前故事。”
無論是暴君還是主治醫生,面對魔王總有出奇的好耐心,他提的不太過分的要求,他們總會去實現。如果提要求的是我,暴君會揍我,主治醫生會無視我。同樣是扮演暴君的家人,為什麽差別就那麽大呢?如果是尊老愛幼這樣可笑的原因,那我當年住進來的時候也不過十五歲。比醫生小了十五歲呢!
不知不覺已經五年了啊……
我已經搞不清自己是不是正常人了,但那不重要。長時間的囚禁讓我對現狀感到麻木,我只剩下了對自由的渴望。
有時候想得狠了就像魔障了一樣,那才是真正的瘋了。
後來經過主治醫生的治療有所好轉,但對自由的渴望越來越深,直至深入骨髓。就像渴望鮮血的吸血鬼一樣,我對自由的渴望已經成了一種本能。
想要成為風,擁有風的自由。
但我明白如果再這樣逆來順受下去,我這輩子都別想從這座半山腰的囚籠裏出去。
倒是前不久哲學家的家人想把他接回去,家裏發達了,想把老人接回身邊盡一份孝心。
哲學家當時看了看站在門外的我,點點頭同意了回家的提議,但是他說他會回來看我。
逃都逃出去還會來個屁啊!我想沖他咧嘴笑,卻哭得很難看。
“如果真的出不去了,你就跟了醫生吧。”哲學家偷偷勸我,總比梗着好受。
我說我寧願去死。
得不到自由就去死。
早上醒來的時候,我已經躺在了自己的床上了,我知道這是暴君在我睡着後把我抱回來的緣故,但我從來沒有感謝過他,反而嗤笑的時候居多。如果被主治醫生知道他和我有夢游的習慣,估計暴君會不好做。
事實上主治醫生是不知道暴君的存在的。
暴君就是一個膽小鬼,我打心眼裏看不起他。
窗戶大開,下過雨的空氣清新又充滿了泥土味。輕柔的風像情人一樣撫過我的發絲,我是真真的愛極了他這種繞指柔般的纏綿。
沒享受一會兒,就該起床做早操,主治醫生說這樣有助于身體健康。我在心裏是不屑的,但是我不會放棄這種戶外活動的機會的——可以離開沉悶的房間接近自由的機會。
做操的時候我悄悄繞到哲學家身邊,找機會跟他談話。
“你什麽時候走?”
哲學家動作遲緩的伸展四肢,好一陣才反應過來我是在跟他說話。
“明天吧……你想幹什麽?”他警惕地看了我一眼,“我可不能帶你走。”
這不是廢話嘛!我當然知道!
“帶走他。”我指了指在我們前面專心致志做着操的魔王。不是命令,是懇求。
“我會跟我的信徒們商量的。”哲學家神棍似的向我得瑟,但他馬上就沉下老臉,“你怎麽辦?”
我搖搖頭不答話。
哲學家盯着我看了一會,嘆了一口氣,就什麽都不說了。
我心裏明白,我有件事要做,雖然模糊不清,但我就是知道。魔王留下來會受苦的,我會連累他。
“早上好!”護士小姐朝氣蓬勃的沖我們打招呼,俨然成了這裏的女主人。但我敢打賭,再過三天我就再也見不到她了。
“早上想吃什麽?”雖然她笑着問我們,但依照規定三餐必須吃味淡的。
有本事裝賢妻良母,有本事給我上肉啊!
我們做操三人組面無表情的無視了她。
“今天大家氣色不錯嘛。”護士向站在不遠處監視我們的主治醫生搭話。
醫生點點頭,沒有接話,護士小姐也不覺得尴尬,充滿迷戀的望了一會主治醫生的臉,就去做飯了。
護士小姐其實是被雇來的保姆吧。
我啧啧兩聲,為她可惜,看上了主治醫生這個精神分裂症患者。
吃過早飯,我們經過每日必備的病情查詢需要做手工品來給療養院增加資金。但介于魔王正處于受教育的年紀,所以他在這段時間會由洗過大家衣服的護士小姐教導學業。至于哲學家,會在主治醫生的幫助下,打掃療養院。
……所以只有勞資一個人在做這個跟監獄犯人一樣的勞改工作!
雖然我對療養院的制度存在很大的疑惑,但介于我并不了解其他療養院的情況,只能作罷與暴君讨論一下的想法。
所以我壓根就不知道主治醫生是打着“關愛精神病,奉獻一份心”的口號去賣的,知道了絕壁要跟暴君幹一仗。
身殘志堅求點贊什麽的,呵呵。
我沖着窗外的樹發了一會呆,最後挑了拼圖來拼。拼圖是我為數不多的最喜歡的娛樂活動。不過我覺得讓哲學家來做這份工作最好,說不定還會大賣什麽的。
打掃是份很累的活,交給哲學家這樣的老人并不科學。
如果交給我幹的話,又能體現尊老愛幼,又能增強我的體質,但是管事的偏偏不喜歡這個兩全其美的辦法。
只有在這個時候,我才明白暴君和醫生是有多愛我。
他們給我制造了安逸的鳥籠,剝奪我逃離的機會。
本來體質就弱的我現在更甚,一點點小病就能要我半條命似的。我只敢在別人注意不到的時候偷偷做幾下蹲起,或者借跟魔王打鬧的接口跑兩圈,不敢做的太過,生怕被他們發現什麽。
他們親手把我推向死亡。
用他們的愛。
醫生和暴君,在本質上是一樣的。
“別拼了,做這個。”醫生過來監工,遞給我一個十字繡。
但是很奇怪哎,我繡的十字繡醫生都留着。我在捉迷藏時偷翻他房間發現的。
我不喜歡繡十字繡,而我對不喜歡的事物向來沒什麽耐心。好在我會裝。于是我對他眨眨眼,面無表情的點點頭,學着機器人的聲音道:“程序裝載完畢,現在開始運行。”
我安慰自己,就當是自娛自樂。然後時不時的将目光移向窗外,看到哲學家正對着一堆落葉深思。從醫生離開後沒關的門外傳來魔王的讀書聲。
起風了。
樹葉響起嘩嘩的摩擦聲,每一片葉子都以一種優雅的姿态舞動着。夾着陽光的風吹拂過我的面龐,帶着自由的氣息。
這種得不到的絕望,讓我只想摧毀一切。
我嗤嗤的笑了兩聲,覺得無趣,卻怎麽也停不下來。
真的,超想。
我伸手捂住笑臉,想要撫平笑容,笑聲卻從指縫中洩露出來。
得不到自由,就去摧毀一切。
我這樣想着,完全不覺得有什麽不對,深深陷進自己的心思裏。
瘋狂又偏執。
下午的時候哲學家的家人來幫他收拾打包東西,先運走一部分,留一些必要的在這裏。
我和魔王眼巴巴的看着他的家人在花園的入口進進出出,哲學家一臉漠然地發着呆,那摸樣只想讓我揍他。
“魔王,你想離開嗎?”
“離開?去哪裏?”
“外面的世界。”
魔王偏着頭思考了一會兒,慢吞吞地反問:“如果我走了,你怎麽辦?”
對啊,我怎麽辦,我還能怎麽辦?
我笑嘻嘻的摸摸他的腦袋,感謝他的關心:“去吧,去外面的世界。”
魔王一臉懵懂的點點頭,算是應了。
“你一定要去啊,算是我的願望吧。”
“你為什麽不去?”
“你們先去,我再去。”
他終于明白了,點點頭與我拉鈎:“你一定要來啊,媽媽。”
聽到他給我的稱呼,我不禁笑了出來:“我才沒你這麽大的便宜兒子,這麽多年算沒白養你。”
等哲學家的家人幫他搬完東西後,臨走前沖我們打招呼。我看到哲學家兒子身上的肌肉,認真的反省自己有沒有欺負過哲學家。
“我的信徒讓你們見笑了。”哲學家漫不經心的說道。
……總覺得他的設定好像哪裏壞掉了。
“他們同意了。”哲學家還是那副樣子,緩緩地跟魔王點了點頭。
兩個人就這麽對視着,均是一臉嚴肅。
當晚醫生就辭退了護士小姐,護士小姐眼裏閃着淚花也沒問為什麽,只是在臨走前充滿深意的望了我一眼,抖着唇跑開了。
我用一臉呆愣應對。
護士走了也好,醫生不是一個可以愛的人。
當暴君摸着黑走進我房間的時候,我正面對着大開的窗戶坐着吹風。
“我把她趕走了,你滿意嗎?”
暴君從背後環住我,下巴抵在我的頭上。
一片雲遮住了月亮,月光被完完全全的阻攔。樓下的花園只能看到一些反着光的油葉。
我沒有回他的話。
“你一定很高興吧?”他蹭了蹭我,緩緩的移動到我的耳邊,說話時嘴唇若即若離的挨着我的耳廓,熱氣全噴進我的耳朵裏,“你一定很高興吧,只剩我們兩個了。”
我沒動,過了一會開口:“你同意兒子走?”
他把臉輕輕的貼到我的臉上,緊緊的抱住我,嗯了一聲,手上的力氣愈大,勒得我生疼。
“不去看看他們?”
暴君沒說話,同我一起看着花園。臉上突然一陣濕濕涼涼的感覺,又有些溫熱。
雲朵走走停停終于離開,剎那間銀色的月光傾瀉下來,停滞的風也開始流動。一股吹過樹的風直沖面門!
“我只有你了,我只有你了……”
暴君在哭!語氣就像小孩子一樣!
當下說不出心裏的感受,還是嘆了一口氣,“去看看魔王吧,他是你兒子。”我扭過頭,替他操了擦眼淚,“你居然哭得跟個孩子一樣。”
魔王臉色一變,氣勢陡然鋒利起來,眼裏的悲傷不再,燃燒的怒火焚盡一切。
“該死的東西。”他推開我,咬牙切齒的吐出一句莫名其妙的話,跌跌撞撞的離開了。
哭的那個不是暴君!
不是醫生就是新人格!
這兩個想法在我的大腦裏一閃而過,我用力的抱緊雙臂,狠狠抓着衣服,指節因為過度用力而發白。
不管是醫生還是新人格,都是一個軟弱的!
我緩緩的爬起來,面對着窗戶,再也無心看窗外的風景,煩躁地吹着風,追終還是狠狠地将自己砸到床上。
我根本就沒有精力去注意別的。
因為興奮而睜大的雙眼,哪怕眼球的酸疼、自我保護而流出的生理鹽水都不能讓我閉上眼睛。我喘着粗氣,嘴角咧得臉頰僵硬。我想收起我的表情,正常的笑出聲,卻又陷入更深的瘋狂愉悅中。
我猙獰的笑着,以一種哭泣的姿态。
這是機會!
第二天一早,哲學家帶着魔王連東西都沒拿,就與我和醫生打招呼告別,匆匆離開了。
現在沒了護士小姐,洗衣做飯這種活自然是要醫生幹的。為了減輕他的負擔,我主動拿起掃帚一類的東西開始打掃。
醫生和暴君不是一個人。
“二樓就不用了,以後你和我住在一樓吧。”
“一樓?不是只有一個房間能住人嗎?”
我疑惑地看向醫生,他只是定定地看着我,一臉嚴肅。我覺得有什麽地方很違和,他似乎是在發呆?提出這樣的要求,難不成是暴君下的心理暗示?因為醫生本來是不知道暴君的存在的。
“昨晚,抱歉。”他的嘴開開合合幾次,終于說出這句話。
啊~真可惜,不是新人格。
雖然這樣想,我卻下意識的握住拳,察覺到自己的應不對又急忙松開。我把手背到背後,面對着他,盡力伸張着手掌。
“我昨晚有些失控了,抱歉。”
不——我不甘的低下頭,生怕被醫生看出什麽。我把牙咬得咯吱作響,硬生生地犯出一股惡心感。我不敢擡頭。
“我們在一起吧。”
我低着頭,看到醫生的手撩起一股我的頭發——五年的時間足夠它們長得足夠長。他又試探性的碰了碰我的肩,見我不懂就輕輕的把我攬進懷裏。懷抱的感覺,跟暴君完全不同。
明明是一個身軀。
我靜靜呆在他懷裏,大腦卻急速運轉的。
昨天晚上真的不是新人格嗎?不,我不相信。先假設是新人個,那就是新人格就是與醫生是記憶共享的那種,這就可以解釋為什麽醫生要承認昨晚的是自己。可是後來暴君出來了,那醫生就是知道暴君的存在了那如果昨晚的真的是醫生,那他為的是什麽?還是說他早就和暴君記憶共享了?昨晚只是情不自禁?
開什麽玩笑!
怎麽可……
我心裏閃過一個計劃,心情漸漸平靜下來。這個計劃帶給我的安全感就像風一樣,無論是強大的還是溫柔的風。一想到風,我整個人就放松下來。
我還有風,我并不是一無所有。
只有風,是不會背叛我的。
我笑了一聲,生澀的回抱住醫生。
醫生顯然沒有料到我會接受他,松了一口氣,更加深情的抱住我,甚至給了我一個額吻。
“謝謝。”他說。
我從他的胸膛聽到三種聲音。
我抱着他,看着自己的手掌——指縫已經變紅,甚至有了開裂的跡象,還在微微發顫。
暴君也好,醫生也好,大家一起下地獄去吧。
我猛地握拳,把醫生抱得更緊了些,在他懷裏笑得開心。
是了,大家一起下地獄去吧!
午休後可以進行戶外活動的習慣并沒改,我就搬了醫生的躺椅去曬太陽。
沒有魔王和哲學家的花園真是太安靜了,我有些不适應。但我強迫自己去接受這份安谧,我安慰自己,不用忍受太久。
不過,也不知道魔王過的适不适應。
魔王是醫生在療養院的門口撿的。四年前,風雨交加的天氣,魔王就這麽被他的父母抛棄了。那時候的魔王只是喜歡自言自語的說些驚人的話,又有些自閉,跟開朗的正常小孩完全不沾邊。
他剛來的時候,就像一匹狼。
雖然只是一個狼崽子。
其實魔王是沒有問題的,只是性格不太讨喜罷了。但他想認撿他回來的醫生做爸爸,我就忽悠他不是精神病是不能呆在療養院的。他求我出主意,我就給他捏造了一個滅世魔王的身份。
“你叫什麽?”
“魔王。”
“……你多大了?”
“與天齊壽。”
做問查的醫生頓了頓,沒有再問話,終是留下了魔王。
魔王偷偷對我比了一個V。
那個時候的我還不像現在這麽渴望風,不像現在這麽渴望自由。
白天的祥和到了晚上就被打破。
“既然你叫我一聲‘爸’,那你就是我兒子了,快跟你媽問聲好。”暴君拖着魔王,扔到我床上。
“媽……”魔王猶猶豫豫的沖我開口。
我應了一聲,把他抱進懷裏,讓暴君看不到他眼裏的驚恐。
“你不會輕點啊!”我不滿地瞪了暴君一眼——那個時候的暴君還不像現在這樣偏執,暴君才反應過來小孩子要輕拿輕放,死倔的站着,不肯安慰一下魔王。
“睡吧。”我給暴君找了一個臺階下,摟着死死抱着我的魔王,在單人床上擠出一塊地給他。
看到我的動作,魔王欣慰的點點頭:“你終于有一點做妻子的樣子了。孩子還不錯吧?”那個時候的暴君還沒有透過我去看另一個人,也沒有對我做過什麽。
那個時候……
我把拳頭伸進衣袖裏,我只要現在,我沒有後路!
後來玩家庭扮演游戲的暴君玩上了瘾,在收了魔王的一年後又收了被當作老年癡呆送進來的哲學家,讓哲學家扮演他的父親。
“不孝子!孩子這麽大了才讓我見着!”哲學家發了好大一通火,把暴君趕出了房間。
我詫異的看着自動入戲的哲學家,他嘆了一口氣,頗有才出龍潭又如虎穴的感覺:“你們辛苦了。”
哲學家也不是瘋子!
魔王歡快的撲上去喊“爺爺”,我幾乎喜極而泣。不是一個人,真是太好了……
然後暴君領着我和魔王回了房間睡覺。
“爸他,還滿意你們嗎?”暴君躊躇着問。
我點點頭,與他對視的瞬間發現他的目光第二次實施在在的落到了我身上——第一次是和暴君初次見面的時候。
所有的事,在這一刻變了質。
暴君通過心理暗示,讓醫生把魔王的房間換到了二樓的主卧。
這件療養院本身就是一座別墅,二樓是幾件房間,一樓是客廳廚房和書房。
醫生平時是在書房活動的。
我很懷疑醫生到底有沒有拿到經營許可證。
有什麽東西變了。
魔王不再通過我去看另一個人,連帶的醫生對我也好了很多。我不安、惶恐,卻無法拒絕這分示好。
那個時候我還是太嫩了,聽了他整晚的粗喘,以及不時夾雜的“你是我的”的低吼。
我從始至終都是我一個人的。
我只屬于我。
事後的第二天早晨,暴君告訴我他愛我,我接受了他的告白,把頭埋進他的胸膛。
我心裏,恨不得他去死。
暴君他的愛,從不屬于我。
此後我們就維持着這段畸形的夜間戀情,暴君變得越來越偏執,我也前所未有的渴望着自由。
風。
我愛風。
風是我的愛人。
從此我就我覺得我瘋了。
雖然在此之前沒人認為我是正常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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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桑榆咬牙:顧首長……吧。
記者:簡影後如此成功的秘密是什麽?
簡桑榆捂臉:還是顧首長。
簡桑榆重生前就想和顧沉離婚,結果最後兩人死都死在一塊。

腹黑竹馬欺上身:吃定小青梅
小時候,他嫌棄她又笨又醜,還取了個綽號:“醬油瓶!”
長大後,他各種欺負她,理由是:“因為本大爺喜歡你,才欺負你!”
他啥都好,就是心腸不好,從五歲就開始欺負她,罵她蠢傻,取她綽號,
收她漫畫,逼她鍛煉,揭她作弊……連早個戀,他都要橫插一腳!

誘妻成瘾:腹黑老公太纏情
未婚夫和小三的婚禮上,她被“未來婆婆”暗算,與陌生人纏綿整晚。
醒來後,她以為不會再和他有交集,卻不想一個月後居然有了身孕!
忍痛準備舍棄寶寶,那個男人卻堵在了門口,“跟我結婚,我保證無人敢欺負你們母子。”
半個月後,A市最尊貴的男人,用舉世無雙的婚禮将她迎娶進門。
開始,她覺得一切都是完美的,可後來……
“老婆,你安全期過了,今晚我們可以多運動運動了。”
“老婆,爸媽再三叮囑,讓我們多生幾個孫子、孫女陪他們。”
“老婆,我已經吩咐過你們公司領導,以後不許加班,我們可以有更多時間休息了。”
她忍無可忍,霸氣地拍給他一份協議書:“慕洛琛,我要跟你離婚!”
男人嘴角一勾,滿眼寵溺:“老婆,別淘氣,有我在,全國上下誰敢接你的離婚訴訟?”

勾惹上瘾,冰冷總裁夜夜哭唧唧
[甜寵+暧昧+虐渣】被未婚夫背叛的她半夜敲響了傳聞中那個最不好惹的男人的房門,于她來說只是一場報複,卻沒有想到掉入男人蓄謀已久的陷阱。
顏夏是京城圈子裏出了名的美人胚子,可惜是個人盡皆知的舔狗。
一朝背叛,讓她成了整個京城的笑話。
誰知道她轉身就抱住了大佬的大腿。
本以為一夜後就各回各家各找各媽,誰知大佬從此纏上了她。
某一夜,男人敲響了她的房門,冷厲的眉眼透露出幾分不虞:“怎麽?招惹了我就想跑?”而她從此以後再也逃不開男人的魔爪。
誰來告訴他,這個冷着一張臉的男人為什麽這麽難纏啊!!!

離婚後,霍總夜夜下跪求複婚!
結婚三年,阮安暖都未曾捂熱霍寒時的心。
于是她決定,不捂了!
五年後。
她帶球回國搞事業,卻直接被他堵在了牆角,“懷了我的孩子就想跑?
!”阮安暖欲哭無淚,說好的禁欲不近女色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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