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青衫濕
覺察到撲入懷中的柔軟觸感,蕭承衍眉峰一縱,靜立了片刻,周身的溫度便逐漸冷了下去。
他身後跟着的人皆是偷摸對視,有不屑蔑視的,有但笑不語的,有等看熱鬧的,還有知道殿下的脾性哆哆嗦嗦什麽也不敢說的,皆是認定了此女子是知曉了殿下的身份而故意為之。
蕭承衍突然放開雙手,後撤一步,随後像拂去灰塵一般冷漠地掃了掃自己的衣服。沈绾沒了支撐便癱軟在他腳邊倒了下去,臉蛋沾了滿地的塵土卻依然沒動靜。旁人見殿下絲毫沒有憐香惜玉的意思,發出幾聲低低嘲弄的笑聲,卻又不敢太過造次又通通憋了回去。
沈績趕緊跑過來将沈绾抱起,來不及和那些人計較,搖晃着阿姐想要讓她清醒,別人一看更是覺得在演戲。
蕭承衍不管他們,整好衣襟擡眸看向封桓重又問了一遍:“這是你的人?”聲音裏加了一絲威嚴,毫不掩飾對沈绾的嫌惡。
封桓馬上便意識到太子殿下第一次問話時是什麽意思,是錯把沈绾當作封桓的房裏人了,有時候世家貴族哪怕是一些寒門子弟,身邊都會跟着一兩個侍女,讀書人喜歡紅袖添香,往往那些近身服侍的最後都會成為公子爺的房裏人。
若她是封桓的女人,卻當着他的面對別的男子投懷送抱,那就只有兩種可能,一是女子想當那飛上枝頭的鳳凰,二,必定是男人授意的,所為嘛……可能是借女人讨太子的歡心?
不管哪種揣測,于封桓來說都是無益的,他忙解釋:“這一路舟車勞頓,路上又時時擔驚受怕躲避本家人的侵擾,她許是撐不住了,還望殿下見諒。”
“好像是……是睡着了……”沈績擡起頭看着封桓吞吞吐吐地道,他沒明白那兩個人的彎彎繞,就覺得阿姐在大庭廣衆之下睡着了這件事着實有些丢臉,可轉念一想阿姐是為了給他守夜才精神不濟的,又暗暗打自己嘴巴消去那些心思。
蕭承衍對身後的人擡了擡手,什麽話都沒說,手下明白指示,便差人将沈绾擡走了,還吩咐那些下人輕點:“送到張大人府上安置好。”
蕭承衍回過頭跟封桓留下一句意味深長的話:“你若不介意,孤諒不諒解有什麽所謂?那女子姿色甚佳,孤看你倒也有幾分眼色。”便悠閑地轉身離開了,留下封桓一人錯愕不已。
“這是還是以為是我授意的了?殿下的意思是看上沈姑娘了?那我要不要順水推舟呢?”封桓揣度着殿下的話,眼見着人都走遠了才晃了晃腦袋,“不行,玉還在沈姑娘那裏……”叨咕完便提着下擺匆匆追了上去。
——
沈绾醒來時已經是第二日上午,剛睜開眼睛便看到沈績端着銅盆進來,肩上還搭了條汗巾。他一眼就看到沈绾醒了,進門後用腳把門勾上,拿下汗巾擱盆裏涮了涮,邊走過來邊道:“阿姐還難受嗎?要不然再躺會?”
沈绾摸了摸自己額頭,沒覺得發燙,也不覺得自己身上哪裏不舒服,但記憶卻又只停在見到殿下的那一刻,掀開被子問道“我這是怎麽了?”
“咳,在外頭和蕭……太子殿下說話的時候,興是累着了,就暈了過去,到府上後大夫來看了看,說是睡着了。”沈績覺得不是什麽大事,除了有些抹不開面,不過現在如願以償住進了蕭承衍暫住的張太守府上,他覺得失儀也不打緊,就随口回答她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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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绾不知道當時她倒在了蕭承衍的懷裏,聞言也是覺得讓人看了笑話不好意思。她伸手接過沈績遞過來的汗巾擦了擦臉,平複下臉上的臊意。
“咱們現下在哪?”
“隆泉太守張進的府上,太子殿下身為上賓也住在此處。”
“封公子呢?”
沈績看阿姐擦完臉了又把汗巾接過來扔到了銅盆裏,擡頭對她道:“好像大清早就被太子殿下喊走去議事了,大戰在即,且不得安生呢,封桓得趕緊在蕭承衍面前出出頭吧。”說着說着又直呼了太子的名字,沈績看到阿姐睇過來的眼神後拍了下自己的嘴。
沈绾勾了勾手讓沈績過來,又沖窗外看了看确保無人,放低了聲音問道:“有沒有打聽打聽封公子在太子殿下面前是何地位?他們二人的淵源你聽說點什麽嗎?”
沈績撓了撓頭:“封桓身上沒有功名,但殿下好像很看重他,至于淵源,起碼跟殿下來隆泉的這些人也跟我們一樣不清楚,都在私下裏猜測,也許是在錦都有過什麽交集,但知道的人不多吧。”
沈績說到這裏停下來,像是剛想到什麽似得拍了下大腿:“對了,封桓讓我告訴你,現在我們兩個的身份是他的奴仆,你是丫鬟,我是随從,他好像還沒找到适合的機會和殿下舉薦你。”
“沒說嗎?”沈绾倒是有些驚訝,當時在大街上是不好說,現在回太守府已經一日了,封桓竟然還沒有提起。
“咚咚咚!”
正想着,外面響起了敲門聲,姐弟倆對視一眼,對外頭喊道:“進來吧。”
一個粗使下人模樣打扮的丫頭躬着身進來,年紀大概十三四歲,看那唯唯諾諾的樣子便知該是最下等的奴婢,對他們二人都很是恭敬。
“殿下傳話,說是讓姐姐醒了便去趟前廳。”
沈绾起身,回頭疑惑地看了一眼沈績,剛還和他說封桓沒在殿下面前提起她,現在就被殿下傳喚了,這種事就是不禁提。她笑了笑,上前問道:“殿下可還有旁的吩咐嗎?”
“沒有,只說讓姐姐梳洗打扮一番,莫要再穿着之前那身了。”
沈绾這才注意到丫鬟手裏還端了個托盤,上面正是跟她身上顏色相近的衣服,她接了過來沒做他想,觐見太子殿下是要注意一下形容,雖然重逢只見了一面,她也知道殿下是那種眼裏揉不得沙子的人,萬事穩為先。
“妹妹怎麽稱呼?”
沈绾換完了衣裳随那丫頭去前廳,路上想要打聽點事,便套了個近乎。
“奴婢挽月。”挽月謹小慎微的,話也不多。
“你是太守府裏的老人嗎?”
“不是,是大人聽說太子殿下要來巡視臨近大聿的這幾個州府,路過隆泉,怕府上人手不夠,便讓夫人在牙婆那裏新進了些人,奴婢是其中之一,沒想到剛到隆泉大聿便挑起戰事,殿下便住下不離開了,我們也一起長留下來。”
新買進的人,想來對太守府也沒那麽了解了,位置又不高,可能只是平時傳傳話,連殿下的面都不一定能見到。沈绾便歇了要打探消息的心思,心中卻想着這丫頭口齒伶俐對答敏捷,不像沒讀過書的樣子,剛要再問她,那丫頭卻停下了腳步。
她轉過身,指了指拱門裏面:“前面就是前廳了,我是下等奴婢,進不去,姐姐直去便可以了,門外當是有接應的人。”
沈绾點點頭,跟她道了聲謝,心裏将她記挂上了,總覺得有此品貌的丫頭不該只是下等奴婢。
沒幾步便行至門外,沈绾卻并未見到候在外面的下人,靜等了片刻,她剛要定下心推門而入,門卻打開了,裏面走出個玉靥櫻唇的妙人,她穿着梅花繡紋的襖裙,頭梳倭堕髻,既不像府上的侍女,又不像正經的夫人打扮。
沈绾只得低頭行禮,那女子停下看了看她,眼裏帶着疑惑:“你是……随封公子入府的?”
想來她可能是太守府的老人,誰面生誰不面生都知道,又聰明機靈,見沈绾陌生便猜到了她的身份。
沈绾應是,那女子眉頭皺了皺,眼底閃過一抹不适,随即笑着招了招手:“正好,裏面茶涼了,你去換一壺新茶,殿下尊貴,要溫熱的,切莫燙傷了他。”她說完便轉身進去了,沒有給沈绾一點兒反應的時間。
沈绾若是聽不出話裏對她的嫌惡也太愚笨了,只是眼下沒弄清女子的身份,她身邊又沒人,只好先聽之吩咐,轉身想要找挽月問問去哪沏新茶,卻又不見她的影子,正一籌莫展之際,遠處來了一個手持托盤的丫鬟,上面擱着的正是一壺升騰着熱氣的茶水。
“等一等。”
沈绾叫住她。
“這是要送到前廳去的嗎?”那丫鬟點頭。
沈绾垂下眼。
明明有去取茶的丫頭,卻又吩咐她去……
她又擡頭笑了笑,對那丫鬟道:“剛剛裏面傳話要我來催茶,姐姐進去少不得一頓罵,還是讓我送去吧。”
丫鬟吓得花容失色,想也不想就将托盤遞給沈绾了:“妹妹真是好心腸!只是妹妹千萬要小心些,殿下這人……”
“怎麽?”
丫鬟意識到自己不能說貴人閑話,忙頓住話頭:“總之妹妹還是小心些,藍姑娘心好,若是她在那定會替妹妹擋一擋的。”她說完話轉身就跑開了,生怕沈绾反悔一樣,可見雖然是信口胡謅的理由,太子殿下的震懾力還是讓她馬上就信以為真了。
沈绾轉過身,嘴裏咕哝那句“藍姑娘”,說的,是方才的女子嗎?
但那女子着實不像是個姑娘……
敲開了門,沈绾端着茶壺低眉順眼地繞過屏風,後面的長桌上烏泱泱坐了好幾個人,她随意瞟了一眼趕緊低下頭,發現蕭承衍正和那些身穿盔甲的将士們說着什麽,右邊坐着封桓,左邊坐了一個年過半百的男人,看穿着像張太守,而那個吩咐她取茶的女子就立在太子身後,俨然是侍女的姿态。
見沈绾進來了,她沖着沈绾招了招手。
蕭承衍本是跟一個将士說話,也注意到沈绾進來了,遂停下話頭,擡頭看了看她,冷鋒一樣的雙眉似有舒展,轉頭對藍瑛笑了笑:“瑛兒侍奉了半日也該累了,下去休息休息吧,這裏讓她候着就好。”
藍瑛一愣,遲遲沒有答話,見太子眉頭擰緊了,趕忙屈身應是:“謝殿下/體恤,奴婢告退。”
她保持着那個姿勢退了出去,臨走時候意味深長地看了沈绾一眼。
沈绾沒在意她的眼神,只是聽蕭承衍的話,封桓好像并未說清她的來歷,他言語之間還是把她當成一個奴婢來看。
“愣着做什麽?上茶。”蕭承衍不耐煩地喝了她一聲,沈绾咬着唇看了看封桓,卻見那小子正目不轉睛地看着桌上的沙盤,根本沒注意這邊,自始至終也沒擡頭,恐怕都不知道是她過來了。
輕輕嘆一口氣,沈绾走過來給他們一一上茶,蕭承衍也不再管她,開始繼續方才商讨的事情。
“隆泉以前遭遇過敵軍攻城,城牆有過損毀,加固後比原來高了許多,尋常的雲梯高度恐不夠,也許能掙得一絲先機。”有個長着絡腮胡的将士開口道。
“但是這次據說是大聿的淩度淩将軍親自帶兵攻城,他素來就有謹慎穩重的聲名,攻城前定會細細勘察,雲梯這麽大的問題不會沒發現的。”另外一個臉色蠟黃的将士反駁道。
張太守捏着胡子,搖頭道:“聽說已經換了主帥了,林星則親自坐鎮,他可比淩度更難對付——”
沈绾正在給蕭承衍斟茶,聽到林星則的名字後手一抖,茶水便濺了出去,弄了蕭承衍一身,這個動靜終于把封桓的神思拉回來了。
沈绾緊了緊眉,趕緊掏出腰間的手絹替蕭承衍擦拭,污漬都在前胸,擦拭的時候難免挨近了幾分,沒注意到太子似笑非笑的神情,沈绾滿腦子都在警告自己切莫要因為那人再亂了方寸了,卻冷不防被人一下抓緊了手腕。
蕭承衍笑着回頭去看封桓,帶着些不出所料的得意:“封桓,如此輕浮的女人你還要嗎?”
作者有話要說:作者君:太子殿下您咋那麽戲多呢?我告你這樣以後是要真香警告的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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