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水龍吟
龐虎不願放棄攻打郦石這樣千載難逢的好機會,可看太子殿下按兵不動,他可耐不住性子,終于在第三日從太子殿下那裏吃了閉門羹後,被杜輕拉着去樹下耳語了。
“你要等,等到林星則離開郦石,那才是真正的機會。”杜輕說這句話的時候,臉上懸着一抹難以察覺的憂慮。
兩人鬥了十多年嘴,但其實杜輕說的話,龐虎是聽的,比起自己的莽撞沖動,杜輕總是多了些沉穩伶俐,他打心底裏清楚。
于是他回去,每日去校場練兵,讓他們那些好容易揚眉吐氣的兒郎們随時準備披甲上陣。
沈绾姑娘過去告訴他“可以出兵”的時候,龐虎這才體會到陳年的烈酒有多香醇,有多沁人心脾!
等了足足半月,卻又不差那一會兒了,當日,他讓士兵們早早去歇息,睡一個好覺,等到黎明破曉,才披甲上馬沖着郦石而去,大軍浩浩蕩蕩。
等到隆泉之師趕至,淩度才發覺之前的半月雕陰那邊是留手了,本以為軍資匮乏的雕陰早就在初戰時将□□用盡,可當龐虎率軍攻打南城門的時候,西城門那邊結結實實挨了好幾炮,讓措手不及的守城士兵損失慘重。
将軍兵分兩路,分別繞到北、東城門,将郦石徹底圍困在內,猶如甕中捉鼈,俨然已是勝負已定的架勢。
龐虎不是個耐心足的人,如果是杜輕,現在更願意用的戰術是消磨,不僅可以減少己方損失,還能讓敵軍鬥志潰散,結局只能是繳械投降。
可龐虎不會,他最怕敵軍未降而援軍先至,所以歷來喜歡速戰速決的戰鬥。
像是心有靈犀似的,雕陰的封桓和沈績也絲毫沒收手,幾乎是利用了一切可以利用的人事,拼着那一口氣也要攻破郦石。
郦石城破的那天,淩度站在城門上吞毒而死,至死不願意投降。就是這樣的将領之死,讓殘存下來的士兵進行了最後的反撲,那些人都殺紅了眼了,覺得臨死之前能多拉幾個墊背的也值。
大局已定後,封桓看着那些斷壁殘垣,還有痛哭哀嚎的百姓,心中的滋味甚是複雜。
“看到了嗎?邊民就是這樣,”沈績踩了一下腳底的瓦礫,望着這殘破的城,“如果我們是戎人,這裏可就不光是這樣了。”
戎人茹毛飲血,攻破城門之後素來是燒殺掠搶無惡不作,豈會像他們一樣收拾殘局?
封桓生在錦都長在錦都,那裏奢華繁盛紙醉金迷,流水上有畫舫,畫舫裏有詩酒,詩酒處立佳人,端的是個醉生夢死的好去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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戰火沒有,狼煙不見,人們掩耳盜鈴地龜縮至一處。
就是這攻城略池的邊境,也要成為金殿上制衡的籌碼。
封桓輕笑一聲,回身拍了拍沈績的肩膀:“那你是喜歡這裏?還是喜歡安定的地方?”
沈績吹了嘴裏的枯枝,從斷壁上跳下來,眨了眨眼睛問道:“我怎麽聽着你這話裏有話?”
“我自然是喜歡安定的地方!誰喜歡天天眼裏都是戰火狼煙的?”沈績嘟囔一句。
封桓笑而不語,向前走去,遠遠地将他抛在身後,沈績摸了摸後腦勺也跟了上去。
兩人在城內繞了一圈,被城中的百姓拿泥土疙瘩砸了一路,七八歲的小孩子跟着屁股後頭攆,父母爹娘又緊着後面追,就怕這打仗的将軍把他們抓起來殺了。
走到南城門的時候才得了片刻安靜。
沈績抖着自己滿是塵土的衣擺,跟封桓打手勢:“小爺我這輩子就沒這麽窩囊過!”
封桓看着他後背一塊髒,上手給他拍拍,看他這麽氣急敗壞的樣子還覺得有點好笑:“以前你沒打過勝仗?”
“那能一樣嗎?戎賊敢這麽對我們,那還不抓起來!”說到底,都是大齊人,城打下來要養着,不能添血債,可不是要忍着?
封桓舔了舔牙,叉腰看了看戰後的郦石,沖沈績點了點頭:“想不想看到大齊一統的那天?”
沈績一愣,随後擺擺手:“說實話,如果還跟着裴星則,可能還有希望。”
蕭放如果要真有心,還能南下逃到錦都去?
封桓剛要說什麽,兩人眼前黑影一閃,神出鬼沒的夏述突然出現在兩人面前。
“你是誰!”沈績把封桓擋在身後,話音剛落,封桓就扒開他的肩膀把他推到一旁,對夏述作了作揖。
夏述點了點頭,對兩人道:“殿下讓兩人快馬加鞭,務必在日落前趕回隆泉。”
他說完也不等兩人回應,一飛身又沒影了,神龍見首不見尾。
封桓對驚訝不已的沈績挑了挑眉,道:“別看他是飛走的,其實應該也是騎馬回去。”
沈績小聲叨叨:“我沒想問這個呀……他是誰?”
“殿下身邊的暗衛,我有幸見過一面,其名夏述,沈兄當是聽過,和那邱棱是齊名的人物,江湖上的名號也是響當當的!”
“他就是夏述?”沈績驚掉了下巴,回頭又看了看夏述消失的方向,随即他像是剛想起來什麽,回頭問封桓:“殿下召我們回去做什麽?聿人雖然北逃,說不定又會打回來,郦石城還是挺重要的,怎麽也要守一段時間吧。”
封桓看了一眼城門,什麽話都沒說。
日落西山,三個人影從遠方騎馬奔來,激起塵土飛揚,他們安全無阻地通過了城門,到了太守府才停下。
府門之外有個人正等着,聽見馬蹄聲便迎了上去,忍着笑意看最先頭那小子飛身下馬,過來握緊自己的雙臂,激動地喚了一聲“阿姐”。
“這一趟怎麽樣,跟封公子學到了什麽沒有?”沈绾擦了擦他額頭的汗,笑道。
“學到什麽!我們倆拜了把子,他現在是我的封大哥,阿姐不要說得像是我先生一樣。”沈績有些不樂意。
這話一出沈绾倒是愣了,她向後一看,正見到封桓面含笑意地走過來,沖她點了點頭,算是承認了沈績所言。
“才半月而已,都已經稱兄道弟了?”沈绾笑了一聲,将腰間的玉墜拽了下來,遞到封桓面前,“那我不是也該喚你一聲封大哥?”
封桓雙眼一亮,剛剛端起的氣度又不知被他抛到九霄雲外的哪裏了,伸手拿過她手心裏的綠松石,連客套話都沒說:“沈姑娘怎麽說都好!都好!”
沈家姐弟倆相視而笑,算是摸清了這位公子的脾性——認玉不認人。
笑過之後,沈绾又繞到兩人身後,對那個低頭不語的女孩招了招手。
“績兒這一路上多虧你的照顧,我想了想,回京的路上多個人我也能輕松些,所以就在張大人的夫人那裏拿到了你的賣身契……你想不想跟我們一起去錦都?”
女孩的手抓着胸前的包袱一角,本來有些緊張,聽見這句話卻愕然地擡起頭來,瞪着水靈靈的大眼睛看着她:“姐姐是什麽意思?”
這女子正是之前的挽月。
沈绾笑了笑:“明日我們就要啓程回京了,想問問你願不願意随我們走。”
挽月眼中的疑問漸漸化為驚喜,竟然激動地染了淚花,但馬上就意識到了什麽,神色又暗淡下去。
“姑娘是跟着殿下要做大事的人,奴婢只是從人牙子手裏倒賣過來的……姑娘可敢放心?”
沈績湊過來:“那有什麽,大戶人家的丫頭許多不都是買來的嘛。”
沈绾用手肘輕輕怼了一下沈績,回頭仔細看了看挽月,視線從上到下。
膚若凝脂,唇如紅櫻,纖腰楚楚,那容貌和腰身,算得上是人間絕色了……
“賣身契如今在我手裏,倘若你不願随我們走,現在便是一自由身……”沈绾将那個“我”字咬得很重。
“奴婢願意!”挽月抖了一下,急着打斷了她的話,竟然在沈绾面前徑直跪了下去,雙膝落地,還帶了一絲決絕,“奴婢願意!”
聲勢如此浩大,将沈績都給跪愣了,這幾日他多少也跟這丫頭有了些感情,見此情形忙要上前将她扶起來。
“這是做什麽——”
沈绾卻伸手将他攔下。
“既然懂了我的意思就起來吧。”
沈绾轉身,接過沈績背上的包袱,“這個就別拆開了,明日我們便走。”
封桓也跟上來,原本輕松的笑容逐漸散去,臉上染了一抹凝重,他看了看沈绾:“是京中傳來的消息吧。”
“已經耽擱一些時日了,”沈绾點了點頭,“所以咱們路上得快些。”
沈績不明白,在旁邊抓耳撓腮,心裏很是不滿:“如今這是大好的勢頭,說不定一鼓作氣能再下三城呢!為什麽這麽着急召殿下回京?”
沈绾的嘴角慢慢揚起一抹諷刺的笑。
“已經拿下郦石了,咱們那個好陛下,怎麽會讓太子再立戰功呢?”
作者有話要說:除夕快樂!我又準時更新了!但是明天大年初一不知道會不會準時!總之先拜個早年吧!
大家新年快樂!
本章,沒有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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