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玉京秋

秋風瑟瑟,夜雨四處飛濺,奔騰的馬蹄一腳陷入泥水裏趔趄一下,馬車的裏面的人“咣當”砸到了車壁上。

沈绾揉着頭,将車簾掀開了一角,外面下着暴雨,風雨一下灌進馬車內,濕了蕭承衍滿臉。

“放下。”

沈绾本想探出頭去看,可聽到後面明顯不快的聲音,便猶豫着将簾子放了下去,轉過身安靜地坐着,繼續随着馬車颠簸。

從隆泉城出來一直都風平浪靜的,卻在入夜後遇上了攔路虎,還是兩波人!

堂堂大齊太子,一路被人攆得跟喪家犬似的,這得是有多少人盼着他回不去錦都?

但是有些話只能心裏想不能說。

“你在那憋什麽壞呢?”蕭承衍突然開口,把沈绾吓了個激靈,回過神來後她急忙回話:“在想封公子他們現在怎麽樣了。”

馬車裏沒有燈火,只能勉強看到透亮的雙眸,蕭承衍看着心不在焉的沈绾,說道:“你是擔心沈績吧?”

沈绾擡頭見了他一眼。

“他們有人保護。”

蕭承衍的聲音沒有一絲起伏,聽起來一點也不像剛剛經歷過厮殺——雖然原本厮殺的也不是他。

可沈绾還是覺得蕭承衍未免太過冷靜,如果她是蕭承衍,遇見這種事第一個想到的應該是兩股勢力的幕後主使是誰,但夏述在外面動手的時候可絲毫沒留情,雖然他們脫離危險才是最主要的,可這與抓住一個活口沒關系。

“你在想什麽?”

見沈绾一直未說話,蕭承衍許是坐得無趣了,竟然開始沒話找話。

畢竟在他這裏,沈绾可還是他的侍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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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绾沒擡頭,低聲道:“在想,殿下是不是真的相信我了。”

雨滴砸在車頂上發出噼裏啪啦的聲響,除去雨聲便是夏述策馬揚鞭的喝喊了。

蕭承衍一笑,将頭向後靠了靠,玉冠微偏,他的樣子看起來有些慵懶。

“你應該問的……不是這件事吧?”

太子殿下說的每一句話都要繞個山路十八彎再轉回來聽,沈绾聽着實在是太累了,可是他是太子殿下,又是她認定的主子,自然不可能跟小時候一樣……那麽沒大沒小。

沈绾咳嗽一聲,将話題引到正道上來:“殿下知道是誰不想讓我們回京吧,如今能動這麽大動作的人,一是剛剛回燕京,卻不想讓殿下回錦都的林星則,另一個,就是在錦都過得風生水起,不願殿下歸京搶勢的……睿王。”

蕭承衍頗有興致地看着她,沒出聲打斷。

“殿下的屬下不會想不到入夜不宜趕路,都日落西沉了卻還沒安頓好,甚至還在荒郊野嶺,是故意留給他們機會吧……”

見沈绾突然停頓,蕭承衍張了張口:“接着說。”

沈绾微不可聞地揚了揚眉,繼續道:“起初殿下沒走官道,而是選了沒有繞遠的小路,我本以為殿下是怕陛下怪罪,所以想要快點進京……如今再一想,算上方才我發現夏述一路向西。”

她說到這裏停下嘴,看了看蕭承衍,眼眸中蘊着一抹水光,波影粼粼。

“怎麽?”

“殿下想要去青州,暗中潛去,不想讓任何人知道殿下的行蹤。”沈绾說道,嘴角勾着淺笑。

蕭承衍聞言拍了拍手,一副滿意的模樣,搖着頭道:“真不愧是沈先生的骨血。”

“你現在還覺得孤不相信你嗎?”

沈绾本要替亡父客氣一下,卻又聽到蕭承衍後面的聲音,話到嘴邊改了音:“殿下若是不信我,此時便不是我坐在這了。”

蕭承衍“嗯”了一聲,眉頭突然皺了一下,“別總是‘我我’的,注意自己的身份。”

“……”

沈绾彎了彎身,緊着嗓子道:“奴婢知錯……”

路上泥濘不堪,坑坑窪窪難以看清,夏述只求快,至于車颠不颠,馬累不累,裏面的人舒服不舒服,就不是他考慮的事了。

沈绾聽到蕭承衍變相承認她猜測的話,心裏的大石頭終于放下,既然他早就有打算,那沈績那邊應該也不會出事,而且有封桓,兩人相互照應着,情況該是比這邊還好……

正想着,馬車的車身突然一歪,慣性的沖力讓她的身子也随着車身撞了過去,這次似乎比之前都歪得厲害,連馬兒都被勒得停下了,沈绾還以為自己會撞暈過去,睜開眼睛卻發現一張近在咫尺的臉。

蕭承衍壓在她身上,眉頭緊鎖,重重地吸了口氣,他的手墊在沈绾腦後,替她挨了這一下。

“殿下!”沈绾急忙推他,想要看看他手有沒有受傷,又似乎不想他離自己這麽近,卻見蕭承衍根本不理她,而是偏頭去跟夏述說話。

“怎麽駕車的!”

“殿下恕罪,這道上坑太他娘的多了……”夏述的聲音從側邊傳來,聲音也很吃力,應該是親自動手想要把車轱辘從坑裏推出來。

沈绾聽夏述的口氣總覺得有些奇怪,但更讓她奇怪的是蕭承衍還是沒從她身上下去。

“殿下……”沈绾聲音小了一些,覺得暴雨天有些悶。

“你怕什麽,孤又不會吃了你。”蕭承衍的聲音傳到她耳邊,連熱氣似乎都撲在她臉上了,聽這口氣,調笑的意圖太過明顯。

沈绾一直很冷靜,覺得有些話還是要說清楚一些:“殿下,奴婢可以跟殿下要個恩典嗎?”

“說說。”

“藍姑娘做過的事,就別讓奴婢也做了。”

這話說得隐晦,但意味已經很鮮明了。

蕭承衍突然在她肩頭悶笑一聲,将頭壓得更低了,最後又吸了一口涼氣。

“扶孤起來,孤抻到腰了。”

沈绾一聽,趕忙一手去扶他的腰一手去扶他的胳膊,車也被正了過來,夏述又翻身上馬開始駕車,這次速度慢了很多。

蕭承衍皺着眉,扶着腰嘆氣:“你為什麽不跟顧宴之學學武藝?”

顧先生是世間難得一見的奇才,隐于桑山,號桑山居士,文武兼備,又通曉音律,但沈绾卻沒能得到他那麽多真傳。

“顧先生說奴婢筋骨不适合習武。”

“瑛兒起碼還會保護孤,看來這你也不行了,”蕭承衍揉着腰,嗤笑一聲,又冷下臉,“又不知道自己該幹什麽?”

沈绾趕緊上手去給他揉腰,心裏忍住想要翻白眼的沖動,強迫自己要漸漸習慣這人的脾性,

前路漫漫啊……

兩日後,睿王府。

一個身穿四爪蟒袍的男子在院中興致勃勃地看着一人高的壽山石,反過來轉過去地看,不住啧嘆:“真是個好東西,父皇一定會喜歡的。”

一雙鳳眼狹長,眉深目含情,鼻梁英挺,猶如被精雕細琢後的玉塑。

就在他和獻禮人說着這壽山石的價值時,有人急急跑過來,貼在他耳邊說了幾句話。

他眉毛彎得更深了,臉上的笑意綿延,偏過頭去看傳話的人:“死了?真的死了?”

“千真萬确,看到他們架着馬車落下懸崖了。”

蕭承平眉頭一緊,笑意僵在臉上:“沒有屍體?”

“那懸崖落下去必定粉身碎骨,殿下不必擔心——”

“廢物!”蕭承平一腳踢倒了那尊壽山石,獻禮人臉都青了,眼睜睜地看着價值連城的寶物磕壞了一角。

“沒看到屍體,本王怎麽能放心!”

作者有話要說:開啓青州副本哈哈哈哈哈我又晚啦,新年了大家多擔待,飯局太多了(假裝自己很大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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