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1 明月棹孤舟
沈绾上前一步,眼中克制着擔憂的神色,她不知道蕭承衍是不是知道自己已經壽數無多,但韓行舟說的對,他很敏感,不會對此一點都沒有察覺。
即便是這樣,他也還是趕來了。
也許對他來說,此行是比性命更重的事,是一生裏一旦錯過就後悔終生的事,場面話誰都能說得漂亮,只要不是傻瓜,道理又怎麽會不懂呢?
難道她又像上次在錦都城門前一樣攔住他?
蕭承衍似是長久沒有聽見她說話,已經轉過了身看向她,他背後映着無邊夕陽色,将整個人的輪廓映襯得模糊不清。
沈绾擡起頭,卻聽他輕輕地道:“绾绾,金域之後,你一個人不行。”
她慢慢睜大了雙眼。
他說得那樣斬釘截鐵,沒用一個多餘的字,既是铮然的事實,讓她沒辦法反駁。
如今的大齊讨伐之師,不過是各方勢力東拼西湊集結的,名義上有主,卻也有她沒辦法全然相信的人,而金域之後的三個大齊重鎮,每個都要有大帥坐鎮,沈绾其實分身乏術,這一點,蕭承衍不會想不到。
她不止一次地想過,倘若那天她能去得早一些,早一些将林星則殺死,事情必然不會到現在這個地步。
看着沈绾慢慢偏過頭去,強忍着一句話多不說,只是倔強地咬着唇,蕭承衍好像很少看到她如此不甘心的樣子。
他向前走了一步,伸手在她頭上摸了摸,“而且我也很心急。”他說完,伸出的手忽然攥成了拳頭,攥得骨節泛白,沈绾聽到他下一句話幾乎是帶着顫抖說出來的。
“我想把母親奪回來,一刻都不想等了。”
“錦都皇位上坐着的是我血仇,東宮住着的,是我想親手手刃的敵人,一年前我沒能做到的事,現在我想做到,而這些,我不想假手于人。”
“在安全的地方靜養的每一天,都焚心蝕骨。”
蕭承衍吸了口氣,忽然背對她去,看着波光粼粼的水面:“就差一點了,我卻好像等了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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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绾其實也等了很久,她等了兩輩子那麽長,到現在也弄不清,老天讓她重新回來,是為了報仇,還是與他重逢、相遇、并肩,然後一起走過這些漫長的日子。
“我知道你的決心了。”沈绾嘆了一聲,走至他身側,擡頭看着他的側臉。
沈绾忽然想起初見時他緊繃的眉眼,負手站于她身前,雙眼皆是睥睨,少年事之于他,總是無休無止的包袱,這麽久了,那雙眉眼沒變,還是這般緊緊皺着。
有一句話她想問很久了,此時似乎再也忍不住。
她問:“你此生,可有一天是為自己而活嗎?”
蕭承衍偏過頭,眉峰緩緩松動了一下,半晌之後,他用指肚蹭了蹭她的臉,只是輕道:“還不到時候。”
他這樣回答。
傍晚十分,兩人一馬回了金域的太守府。戰馬剛到,不至于第二日就披甲上陣,府中都忙着給新來的将領接風洗塵。
大聿這次來了五個小将,雖不能獨當一面,但當一軍的先鋒還是綽綽有餘的,元毅的元甲軍和鐘卿的青州軍都缺少這樣的幹将,反倒是瀝州軍,要軍師有軍事,要悍将有悍将。
只是這三種兵馬的彙合也帶來了諸多摩擦。
瀝州軍暫且不說,如今這支兵馬是最安定的,蕭承衍在瀝州待的那段時間,可不是毫無作為,不僅拉來了羯虞王當幫手,也在封桓的幫助下,把瀝州兵馬整頓得服服帖帖。然後是青州軍,青州人本就有一種與生俱來的高傲,他們原本就想擁護鐘卿問鼎天下,誰知他們的王不僅沒這個心思,如今還臣服于人,心中難免不忿,鐘卿的話他們聽,沈绾在其中卻并無多少威信。
元甲軍相互磨合,碰撞在所難免,一邊讨厭另一邊裝模作樣僞君子,一邊讨厭另一邊水賊出身不擇手段,互相看不上,抛去尚能掌控的青州軍,這支兵馬是沈绾最頭疼的了。
等到大聿這邊的人來了,呵!更好,不久前還是你死我活的敵人呢,現在卻要一起并肩作戰。洗塵宴吃得一團遭,聽說酒席上差點沒打起來,最後還是金域太守去當那個和事佬,才讓大家都冷靜下來,第二天議事的時候,個個都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整得沒去洗塵宴的兩人很是茫然。
沈绾站在沙盤旁,用手指了指上面的三個點。
“咱們接下來要打的是這三個地方,禦嶺關,礙峽,和湯臣鎮。前兩個地方都仗着地勢易守難攻,是一道天然屏障,湯臣鎮地勢沒那麽兇險,卻是大齊軍隊駐紮的地方,我軍要想長驅直入,這裏是必須要攻下的地方,錦都只是我們的終點,要想真的拿下大齊,這三處才是關鍵。”
戰略上的部署,在衆軍議事前,沈绾已經和蕭承衍商量過,封桓也知道,所以瀝州軍那邊的将領都是安靜地聽着。
“為什麽不合成一股兵力,攻破其中一處然後南下呢?”何畢問道,顯然,他對此舉有異議。
衆将領面面相觑,有人跟何畢有一樣的疑問。
“大齊雖然腐朽不堪,但到底根基深厚,這麽多年來,軍中的體系早已完善,戰術風格都大同小異,即便駐紮地不同,相互之間配合也沒什麽難處,而我們,就不一樣了。”沈绾看了何畢一眼,冷聲回答道,她的話雖然沒有明說,但何畢也聽懂了,點了點頭,他沒再說話。
他們這邊要是擰成一股兵力,大齊必然也會集結所有兵馬對抗,在人數上本來就是大齊占優,而沈绾這邊反而失去了各路軍伍風格迥異的優勢。
配合失當,也是陣前大忌。
一旁的元毅卻有些不高興了:“這話是什麽意思?”忍受衆多排擠的他,以為沈绾這話是在針對自己。
也不怪他這麽想,這裏不論是瀝州軍還是青州軍,本身都是出自正規軍,即便現在行的是造反之事,也有響當當的名號和借口,而他們原本出身水賊,一身痞氣磨滅不了,元甲軍成立也有一段時間了,他卻始終覺得自己和追随自己的兄弟游離在元甲軍之外。
結果他話音一落,就聽見有人冷哼一聲,語氣充滿嘲諷:“這還聽不明白?意思是咱們揉不到一塊去呗,正規軍出身,跟那些水鬼的下三路能一樣嗎?”
元毅眸色一冷,桌子下的手驟然攥成了拳頭,但他終究是忍住了,沒有爆發。
只是不是所有人都跟他一樣沉得住氣。
“你說什麽!”元亨一拍桌子,指着那人,“你說誰是下三路?”
被元亨指着的人是大聿其中的将領之一,叫鄭統,是年老将軍的手下,曾在征西大營任左前鋒,之前擊退戎人他也在,并立下了不小的戰功,能力不比淩期差到哪裏去,此次前來的五個大聿小将,他應為其首,有膽量叫板。
“誰跳腳,就說誰。”鄭統絲毫不懼怕元亨,被這話一激,元亨哪裏還能忍得住,馬上就要揮胳膊上前,卻被一只手擋下。
元毅按住元亨的肩膀,瞪了他一眼,用眼神制止他不要沖動,又轉過頭看向鄭統:“鄭小将軍出自大聿征西大營,我等自然不可比拟,我弟弟沒見過世面,又心高氣傲,多有不敬,見諒。”
如此忍氣吞聲的語氣,讓元亨全然無法接受:“大哥!”
“閉嘴!”元毅橫了他一句,又舒了口氣,語氣滿滿暗諷,“不管是正規軍出身還是下三路,這仗都要打,你若只想逞口舌之利,何必坐在這裏?出去跟村口小兒大戰二百回合豈不快哉!”
“你!”
“行了!”沈绾出聲制止了幾人,方才看了一會兒熱鬧,現在卻不宜讓矛盾繼續擴大下去,只是……
沈绾看了元毅一眼,之前在安郡的相處,她一直覺得元毅勝在勇武,其他方面都差那麽一點火候,尤其是做事沖動頭腦簡單,眼界太窄,現在看來,卻似乎并不是這樣。
“大齊守軍,聚集在流州附近的,有二十萬,而我們就算四路兵馬彙合,也沒有超過十五萬,之前大齊潰不成軍,是因為地方守軍根本就沒有心思對抗我們,沒有援軍,頑抗不如投降,為什麽贏得這麽不費吹灰之力,我想你們心裏比任何人都清楚。”
她靜靜地看着他們,說的話沒有高低起伏,只是事實陳述,此時卻沒有一個人插嘴。
“但是接下來卻不一樣。”
一直坐在旁邊的軟塌上,身上蓋着一張輕薄的絨毯的蕭承衍終于說話了。
他靠着軟墊,手中似乎拿着一個紅封的書信,動作有些漫不經心,說的話卻讓大家為之一震。
“你們在金域停了那麽久,自然也給大齊可乘之機,之前被你們打了個措手不及,是因為來勢洶洶沒時間準備,如今他們早已集結了軍隊,打算從下隴攻過來,禦嶺關,礙峽和湯臣鎮,都是大齊主要防守的重鎮,你們清楚打下那裏半個大齊就是囊中之物了,大齊自然也知道。”
“還有,大齊的李還瑛,已經接手了湯臣鎮的一應軍務,打算與湯臣鎮共存亡了。”
沈绾臉色一變,回頭看了蕭承衍一眼,這個消息可連她都不知道。
要說大齊還有什麽讓她忌憚的人,就屬這個李還瑛了,當年蕭放能一路逃回錦都,都靠他殿後收拾殘局,年輕之時,也是金槍紅氅在馬上拼殺出來的,讓敵人聞風喪膽,只是他體弱,經受不住行伍之苦,後來就卸了武職,只在朝中事輔佐之事,倒是讓大齊失去了這麽一員大将。
當初沈绾猜到上輩子是蕭承衍成為最後贏家之時,心裏還認定過,他一定有李還瑛的相幫,可是經過了錦都一別和安郡戰事,沈绾明白像李還瑛那樣的老臣,是無論如何都不會背叛大齊的。
“此消息可屬實?為什麽我們在金域一點風聲都沒聽見?”鐘卿也和沈绾一樣,不知道李還瑛現在已經在湯臣鎮了,可是蕭承衍又不會騙他們。
“是密信。”蕭承衍把信放在蠟燭上燒了。
沈绾知道他的畫外音,那是獨屬他的那支暗影衛,具體是誰做什麽,連沈绾也不得而知,她沒拿到消息,就能知道李還瑛那邊封鎖的有多嚴密,怕是想唱一出“空城計”,到時将他們打個措手不及。
“這麽一來,部署上是不是……”沈绾話剛說到一半,就被蕭承衍打斷了。
“不必。”
沈绾擡眼去看他,卻發現蕭承衍已經掀開了絨毯,從軟塌上站了起來,他走過來,伸手在沙盤上一指:“大齊那邊打算用湯臣鎮詐我們,那就将計就計,我們也不必為了一人改變原來的部署。”
“湯臣地勢平坦,适合騎兵作戰,我們三軍裏,最适合的就是瀝州軍和慶龍軍,出自慶龍軍的幾個将領,這次就都安插在瀝州軍裏吧……”蕭承衍看了沈绾一眼,“你和封桓,拿下湯臣,行嗎?”
沈绾的心本都要吊起來,還以為蕭承衍會選擇湯臣,把她丢到相對安全的地方去,此時聽他這麽說,自然松一口氣:“可以。”
任李還瑛再怎麽強,如今已是廉頗老矣,還能不能披甲上陣還未可知,湯臣無論如何都一定要攻下,是誰守在那裏都一樣。
大聿來的那些人,也只有沈绾适合統帥,這點她倒是很清楚,只是……
“禦嶺關山勢複雜兇險,對于青州軍來說正是如魚得水,鐘卿,那邊就交給你?”蕭承衍已經繼續開始下一步部署了。
鐘卿抱着臂,看了一眼沙盤,禦嶺關周邊确實群山環繞,易守難攻,但要是懂得出奇兵,似乎也沒那麽難,他擡起頭,揚了揚眉:“你借點人給我?”
大家一臉茫然,蕭承衍卻笑了笑,随手扔了塊令牌給他:“人給你,随便用,只要能取勝。你那裏,很重要。”
暗影衛在衆人眼裏已經不是什麽機密,但是對于大多數人來說,他們只是知道有這個組織而已,具體的卻不清楚,此時看到那塊令牌也是茫然,只有沈绾知道那是什麽。
可她在意的卻是蕭承衍後面那句話。
“礙峽多水,正好我們這裏有一支擅長水上作戰的兵馬,”蕭承衍轉過頭,看着元毅,“本王不管你出身是什麽野心有多大,半年前你決定臣服于本王之時,有些東西早就已經注定了,只要你能打勝仗,為本王開辟一條道路,就永遠是元甲軍的主帥。”
“下三路?無所謂,都是刀尖上舔血,不分什麽高低貴賤。”蕭承衍用極其高傲又輕蔑的語氣說出了這句話,讓人聽不出是在暗諷元毅還是在替他還擊。
但話卻是硬梆梆冷生生的事實。
戰場上奪人性命,建功立業,有的為了軍功,有的為了複仇,有的為了身後家園不被摧毀,說到底,守護也是在行摧毀之事,當初挽月心有糾結,也是因為這般。
說不定他們義憤填膺地喊着要一統天下,讓百姓過上好日子的時候,因此而命喪戰亂的人正在咒罵他們也未可知。
真相總是殘酷的。
而元毅能為他們的勝利添光加彩,這就足夠了,誰管他們的來路為何。
“你呢?”沈绾見大家都不說話了,想起這裏面的人,蕭承衍唯獨沒說他自己,便出聲問了一句。
蕭承衍右手按在沙盤旁邊的桌案上,大半個身子面相她,理所當然地道:“元甲軍是我一手創建的,我自然去礙峽。”
礙峽,靠水,地勢說不上簡單也說不上複雜,守軍說不上多也算不上少,相對禦嶺關和湯臣兩地來說,實則是最安定的一場仗。
只是元毅和何畢兩人到底不能讓她放心。
“禦嶺關和湯臣拿下後,兩軍都只管長驅直入,一邊占領攻地,一邊繼續行軍,穿過南川就是錦都,先到先攻。”蕭承衍做出最後指示。
衆人眼中都露出了光芒,要是能勢如破竹一直到拿下錦都,那無疑是最大的功臣,或者也不僅僅是功臣那麽簡單……
衆将領從議事廳走出來之後,蕭承衍突然把鐘卿叫住了,沈绾本扶着他要去軟塌上坐,看鐘卿留下,兩人對視一眼:“绾绾,你先出去一下。”
鐘卿看沈绾一怔,意味深長地摸了摸下巴:“有什麽事,單獨跟我說,連绾绾都不告訴?”
明顯是挑釁的話,蕭承衍懶得理,只是該提醒地還是要提醒:“绾绾不是你叫的。”
沈绾卻有些在意鐘卿的話了,自從蕭承衍醒來,她好像一直都繃緊着神經,就怕蕭承衍瞞着她做什麽,眼下,蕭承衍就是那個她總也沒把握拿捏準的人。
“我真的不能聽嗎?”沈绾緊緊看着他,認真問道。
要是以前的蕭承衍,現在一定會毫不留情地讓她出去,如今卻沒那麽多棱角了,看着那張臉,總是不忍心拒絕。
他嘆了口氣,又擡頭去看鐘卿:“你帶兵,先讓暗影衛從禦嶺關的玉山深入,迂回到後方,趁其不備攻入。”
鐘卿皺了皺眉:“這不是事先說好的嗎?”
“攻下禦嶺關後,你要快些行軍,我希望,你能最早到達錦都。”
鐘卿愣了一下,看了一眼沈绾,卻是不明他的用意:“為什麽?我們攻打大齊,最重要的還是安撫民心,才能不遭受到什麽大的反抗,這麽一來,我沒辦法保證速度。”
“湯臣那邊,看來無論如何都要慢一步,畢竟李還瑛在那,大齊的大部分守軍也在那,想要攻破不是那麽容易,那麽就剩下礙峽和你要攻破的禦嶺關了。可是,我到現在也沒辦法全然相信何畢和元毅兩個人。”
沈绾聽懂了他的意思:“你是怕,最後反給他人做嫁衣?”說完她自己也知道自己在擔心什麽了,“這樣你豈不是很危險?”
要是兩人其中一人有異心,只要把蕭承衍殺了,再率先攻到錦都,到時江山易哪個主還真不一定。
“只是猜測而已,所以讓鐘卿先到,比較穩妥,而且就算他們把我殺了,後面也還有一個你為我報仇,不論怎麽掙紮,他們都不會如意的。”
蕭承衍像是說玩笑話,可神色卻又很冷靜,沈绾攥緊了手心,剛要說話,卻被蕭承衍搶先了。
“最重要的還要屬湯臣,我身子弱,恐怕受不了長時間的攻防戰,禦嶺關又要翻山越嶺,想來還是水路最适合我。”
沈绾不說話了,在他這麽說來,确實也是如此,但是這些話,她總覺的有事先演練之嫌,仿佛是為了讓她心安故意這麽說似得。
鐘卿卻突然插進話來:“怎麽,你不放心他們兩個,難道就放心我?”
蕭承衍卻毫不掩飾地笑了笑,把沈绾拉到自己身旁,攬過她的肩膀,也不知是炫耀還是示威,仰着頭看着鐘卿:“你想要,可以拿去。”
去年青州馬場上,鐘卿也問過類似的問題。
如今看來,似乎也是一樣的答案。
只是衆人的心境都有些不同,沈绾這次沒有搭話,也沒有打破兩人之間赤/裸裸暴露野心的氛圍。
鐘卿扯起一邊嘴角,滿心滿眼裏都是不服,他哼了一聲:“我這人就是這麽別扭,倘若別人不給我,跟我搶,就算我不感興趣也要奪來,但是這人要是想要硬塞給我,我還就偏不要!”
他轉身搖搖擺擺走了出去,一刻也沒有停留。
眨眼間屋裏就只剩下兩人,沈绾回過神才發現自己還窩在蕭承衍懷裏,想要起身,蕭承衍卻沒放手。
“我也沒要硬塞給他。”他輕笑一聲,旋即搖了搖頭,一副無奈的語氣。
鐘卿這個人很好懂,就如他自己說的那般,野心都示于人前,想要什麽都不會藏着掖着,所以沒什麽好擔心的。
“绾绾,要是我們打贏了,就成親吧。”
蕭承衍低下頭,雙眸在燭光中暈開一道水光,溫柔流淌:“這次是真的。”
沈绾迎上他的目光,想起之前那次假的。
“如果你很想的話,就争取多活幾年。”沈绾垂下眼簾,看着他頸前衣領上的龍紋,那繡工真是極好。
蕭承衍沒有驚訝,只是按着她的頭揉了揉:“你覺得十年夠不夠,嫌少的話,就二十年,雖然這事不是我說了算,但逼一逼韓行舟,或許還行。”
他如此一說,沈绾便可以确定他确實已經知道自己身體的情況了,不知為什麽,便覺得鼻子一酸。
她不是愛哭的人,如今卻滿心的不甘心。
“我不想嫁給一個病秧子,既拖累我,又讓人神傷,耽誤我十幾年最後走了,留我一個人,好不自私。”
沈绾說着違心的話,卻不知在跟誰賭氣,蕭承衍卻不放開她,反而圈緊了手臂,一邊在她耳邊呓語一邊搖晃着身子,看起來像是在哄小孩。
“我就是自私,想要你一生都留下我的烙印,不要想甩開我,就是很短很短的時間,我也想和你一起,如果你嫌棄,便是纏着你,軟禁你,也要牢牢把你栓在我身邊。”
“太霸道了吧。”
“放不開手嘛。”
“如果我不願意呢?”
“你肯定願意,”蕭承衍斬釘截鐵,“我在順着你感覺舒服的話說,我要是趕你走,你才會難受。”
沈绾本要被他逗笑了,卻被這句話又拉回了現實,她閉了閉眼,趕緊驅走眼底所有的濕潤,靠在蕭承衍的胸膛裏,良久才回了一身“嗯”。
所幸,還有幾年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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