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三十一個奈落

三十一個奈落

奈落一出來, 身旁的小雪女一個激靈, 瞪大了眼睛, 茫然的看了看左右, 直覺告訴她，有什麽讓她感到危險的東西在身邊。但思來想去, 她也沒發現端倪。

奈落上前說話的語氣與态度都很是恭敬, 因為外出為了雪女的事情是以妖怪的身份, 他還特意讓陰刀來之前披上了狒狒皮毛, 以擋住樣貌。雪女和那只烏鴉都看不到他的表情, 只能從聲音來分辨他的情緒。

陰刀倒是難得見奈落這副模樣，不過現在不是他們談話的時間，只壓下心底的思緒，看奈落的行動。

奈落三言兩語就表達清楚了來意，請求得到如何能夠見到“遠野”的妖怪。

烏鴉歪了歪頭, 那漆黑的眼珠子一閃，變成了血紅色的，看起來不詳又邪惡。

陰刀聽到烏鴉張了張嘴，口吐人言，說:“半妖, 以你的實力他們是不會收的。”那聲音有些低沉, 但總體而言還是能夠聽出語氣裏的善意。不過這種善意在稱呼上卻也聽得出來，還帶着一絲居高臨下的施舍。

只是随口無心的話, 但說到了奈落最不喜的一部分。

“并非是我去。而且身旁的雪女……”奈落張嘴就給小雪女編造了一個身份。

他說小雪女的母親帶她外出, 卻遭遇不幸。臨死前讓他送小雪女回遠野去和她們的族人團聚, 但現在苦于找不到門路，只好上門求助。

這麽一來，鴉如果要留下雪女，基于遠野的名聲也是不會的，更不要說是一個心情不好就下了手，處理掉他們。遠野的人從來都不是什麽好招惹的。

而妖怪的心情邏輯，也不能夠用常人的想法邏輯來思考。存在着“弱小就不應該存在”、“心情不好想殺妖（人）”這種類似想法的妖怪數不勝數。

而他們奉行強者為尊，更不想尋死，于是奈落才會有這麽一說。

小雪女看了看身邊的奈落，之前牽着她的手在剛剛突然松開了，她擡頭，只能看見下巴的弧度，而看不到他一絲一毫的表情……不知道為什麽，她又有點害怕這個人了。但想想之前的事，小雪女小心翼翼的伸手，揪住了一小團皮毛的毛，怯生生的想要往奈落身邊更站近一點。

烏鴉沉默了下來。

奈落看了眼想要往自己身上貼的雪女，不動聲色的擡腳，準備往旁邊再退一步。

【別退了……】陰刀有些汗顏，【讓她站近一點又不會怎麽樣。】

【會冷。】奈落吐出這麽兩個字。

【你還怕這點冷嗎？】雪女在他身邊的感覺他也感受得到，并沒有到不能承受的程度。

【我畏寒。】

陰刀無話可說了，借口也太敷衍了吧。他可一點都不信。

但奈落到底是沒退了，站在那裏任由雪女貼在他旁邊站着。

只是等小雪女準備伸手抱着奈落大腿，往他身後站的時候，奈落完全的低下頭，冷冷地看着身邊的雪女……

小雪女打了個顫，手指一下子就松開了，雖然因為那個皮毛上像是面具一樣的東西看不到表情，但她還是從奈落周身的情緒給吓到了。

【你是小孩子嗎？】陰刀內心好笑的注意到了奈落的不愉快。

奈落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因為那只烏鴉已經告訴了奈落他們想要知道的事情。

不過消息并非是免費的，他要求這個雪女的遠野家族在未來如果有需要，能夠在一定程度上給予他一些幫助。

奈落佯裝猶豫，最後“無奈”的答應下來了。

去往那只烏鴉所說的地方的路上，陰刀問奈落:【你就這麽答應下來了？先不說小雪女在遠野根本就沒有族人。就算有……你這樣答應下來……】

【一，并不是沒有族人，遠野既然是妖怪鄉，就不會少了妖怪裏的雪女……起碼并非是一定沒有。只要是同種妖怪，總會愛護自己同族的幼崽。二，我是答應了，但是并不打算履行。并不是所有的妖怪都會言而有信。他如果真的相信了只能說是太傻了。】

陰刀說:【那只烏鴉這麽好騙……可能是真的傻吧……】

【……你最傻。】奈落頓了一下，這麽說道。

陰刀不服:【為什麽？！】

【他會告訴我們地點，是認為沒有誰會冒充遠野的人，因為很容易就會暴露，遠野的妖怪很強是我知道的一個原因。而我沒有冒充，因為遠野的妖怪不會不知道怎麽回去。也不會有妖怪會往我只是要送雪女去遠野這上面想，因為做這種吃力不讨好的只有你。而就算我說的是假的，他只是告訴了我地點，見不見得到人，做不做得成事，都與他無關。就算是其他妖怪，這種事情也不是什麽秘密，他不說，也會有其他妖怪說。但如果我說的是真的，他就賺到了。】

【當然，如果之後他發現了我在騙他，想要動手，也不會再找到我。】

【……因為你都沒有露過臉。只有……】陰刀看了看小雪女，到時候他如果碰到小雪女，奈落肯定也不會在她旁邊了。

陰刀只能意思意思的在內心嘆了口氣。

總之，奈落就是給自身找好了退路。

遠野的妖怪會在每個月特定的時間外出采購，而地點根據會說話的烏鴉妖怪提供，是一處名叫大野城的城內。

因為城主大野智勇在四處征戰，而屬于他的城內也因為他一直以來的勝績而格外的富足，因此大野城的位置在人類那裏并不難打聽到。

尋到城內，已經又是一天了。

陰刀從口袋裏拿了錢，找了處民宿住下，之後的幾天也是讓小雪女避免外出，自己和奈落則在城內尋找疑似遠野的妖怪。

如果他們真的是一個月來一次，而他和奈落又能夠找出來，只要待夠一個月，那麽雪女的事情不論如何也能知道一個結果了。

在大野城內滞留了大約八九天，他終于找到了遠野的人。

雖然樣貌是普通的人類，但穿着卻比普通的人類好一些，身後背着的武器也讓他在人群裏被陰刀一眼看中。

更不要說他周身給人的感覺，完全融入不到人群裏，格格不入得太過于矚目了。

陰刀沒費多大功夫就走到了他身邊不遠的地方，那妖怪擡眼直直的看了過來，陰刀猜測是聞出了他的氣味不屬于人類。

陰刀也不避開他的眼神，友善的向他笑了笑，走了過去。

那妖怪皺了皺眉，站在原處沒有離開。

陰刀上前禮貌的打了招呼，說了幾句話，确認了他的身份确實是遠野的，就說明了來意。

“我是特意來找你們的。那個雪女我無法照顧下去了，只希望你們能夠接受她，她性格很好，也很懂事。”

妖怪皺着眉，并不相信陰刀的話，“如果你是想要放人進遠野摸清我們的底細，那你就找錯方式了。”

遠野處于所有妖怪勢力的中立地位，從來不幫助哪一方，也從來不去主動攻擊哪一方。但難免會有些妖怪會怨恨他們的這種兩不相幫的立場，在他們看來，不協助就是對立，所以選擇雖然從不樹敵，但也并非沒有人想要他們消失。

陰刀理清楚了這些，有些無可奈何，“麻煩大人先去看看她再做結論可好？我沒有那些心思，您也看得出來，我的身份和能力根本也不會有哪位大人把我收做下屬。我僅僅是想讓她有個歸屬與去處，能讓她有個安全的環境生存下去而已。”

妖怪并不想和陰刀糾纏，但陰刀的态度太過誠懇，只勉強去見上一面也無所謂……以他的實力，也不懼怕有什麽陷阱。

陰刀帶着那妖怪回到他和雪女住下的民宿，路上，奈落給陰刀支招說:【等帶他去了，你想辦法離開找個借口離開一下，讓那雪女和他單獨相處，然後記得想辦法讓雪女緊跟着那妖怪。再一走了之。這事就成了。】

陰刀走在前面，內心帶着些驚訝又帶着些疑惑，【這是為什麽？】

【他不是會放下那種小妖怪就會單獨離開的，從他會跟着你走就能夠看得出來。如果你在那裏，他無論如何都不會帶走雪女的……總之，你可以歸結為他無用的善良。】

【……什麽叫無用的善良，你這種語氣，我怎麽覺得你在諷刺我呢？】陰刀眼神狐疑。

【倒還不是笨到無藥可救。】奈落這意思差不多就是承認了陰刀的猜想。

陰刀好氣，他對着天空翻了個白眼，說:【陰刀已拒絕接受你的消息。】

【嗯？】奈落對這種新奇的說話方式有些疑惑，等理清楚後倒是笑出了聲，學着陰刀的那樣，他說:【奈落已拒絕陰刀拒絕接受奈落的消息。】

一路上在兩個的鬥嘴中過去，陰刀到了住下的民宿，他先讓那妖怪等一等，雪女在她房間裏一般情況下他都不敢讓他出去，自己要先進去和她說一聲。

實際不過是告訴雪女，讓她記得緊拉着這個不知名的遠野妖怪不放。

那妖怪可有可無的點了點頭，打量起了四周。絲毫沒有感覺到這裏有什麽埋伏，他暗自警惕了起來。

陰刀獨自走了進去，小雪女正在屋子裏玩着陰刀給她弄來的積木。

“氷。”陰刀走上前，在她身旁蹲下，壓低了聲音，“我已經找到了人帶你離開，等會你記得，出去以後一定要拉住那個哥哥，不要松手，然後一直跟着他，直到你到了遠野好嗎？”

“那……那陰刀呢？”

陰刀已經把自己的名字告訴了雪女，這段時間以來，他也都是這麽稱呼陰刀的。

“我要走了，不能陪着你了。”

小雪女張了張嘴想說什麽，但卻只是低下頭擺弄起了手上的積木。

“那我先走了，你記得……”

“我還能見到陰刀嗎？”

陰刀一頓，笑了笑，手掌撫上她的頭頂，“等到你成為了一個能夠獨自應付一切的大妖怪，那個時候，你出了遠野，也許我們能夠再見上的。”

雪女擡頭，用力的點了點頭。

陰刀欣慰的有囑咐了一遍，然後悄無聲息的推開窗子，跳了出去。他在城內的最高處站着，遠遠的看着那個民宿裏，關注着她是否成功的跟着遠野妖怪離開。

像是奈落所說的直接離開他覺得不怎麽靠譜，還是要看着才行。

然後事情猶如奈落所說的一般，被雪女黏上了的妖怪無可奈何的帶上了她，他做不到抛下這麽小的雪女離開，而按照雪女說的，陰刀已經走了，他也确實沒有再感覺到他的氣息。

之前他還以為是要逃走，但因為不清楚陰刀要做什麽，他就一直沒去追，現在看來……倒是不得不帶上一個麻煩。

看到兩人一起離開，陰刀松了口氣。他從高處落下，準備在城內買些東西帶回去，奈落因為終于把小麻煩送走，心情也算不錯。

路過一家店鋪，奈落喊住了陰刀，讓他等一會兒。

陰刀看着奈落控制着身體，進了那家店子，重新買了一根發帶。

然後當場就解下了頭上的，重新把新的給綁上了。

陰刀喜歡把頭發全都紮起來，而奈落卻喜歡披散着頭發，所以會用到發帶的只有陰刀。而奈落買發帶便只可能是替陰刀買的。

【怎麽買這個？頭上的還沒壞呢。】解下來的那條看着也不髒，更不要說有磨損了。

【看不慣。】奈落随手就把換下來的發帶留在了那家店鋪，轉身走了出去。

陰刀想了又想，終于想起來這條發帶……似乎和雪女玩過翻花繩。但總不能因為這個就換吧……

陰刀遲疑着詢問道:【奈落，你……該不會是因為這個被雪女碰過吧？】

【不算蠢。】

奈落說話從來就不懂得什麽叫直白，承認了還要拐彎抹角的罵一聲陰刀。

陰刀也習慣了，更何況，奈落每次說他的的“蠢”、“傻”、“笨”這種話，雖然有時候挺嘲諷的，但對着陰刀卻從來沒有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