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流言四起

走上階梯, 穿過層層鲛紗簾帳,行至東席。

席上設有雅閣,彼此以錦雲屏風隔開, 互不相擾, 私密性極好,但畢竟是講經會, 雅閣的隔音效果倒是差, 讓人昏昏欲睡的講經聲, 隔壁說笑、杯盞相碰的聲響, 皆聽得一清二楚。

謝爻盤腿坐定, 氣定神閑的沏了杯茶,彼時講經會已開始,他擡眼瞧見謝硯仍未離開,疑惑道:“硯兒,你不去主持會議沒關系麽?”

“無妨,三公子在。”謝硯很順其自然的坐在九叔身側,當真是一臉無所謂。

這長樂使是這麽好當的吶……他口中的三公子,正是那日去無冬湖謝宅送禮的宋以邈。

謝爻點頭, 瞧對方端端正正的坐着, 就為他倒了杯茶:“宋三公子他, 很信任你罷。”

他用肯定的語氣, 從那日宋以邈的态度來看,毋庸置疑,活脫脫一個中毒已深的小迷弟。

“三公子是個可以倚重之人, ”謝硯端起杯子淡淡噙了口茶,眸光微閃:“九叔呢?”

“什麽?”謝爻頓了頓,并不知他話中的意思。

淡藍的火花一閃而過,狹眸微垂:“九叔,信任我麽?”

謝爻莞爾:“那還用說麽。”

沉吟許久,謝硯淡淡道:“長樂海,會是我的。”

——同理,九叔也會是我的。

謝爻一口茶險些噴了出來,硬着頭皮咽了下去,咳喘不止:“咳……硯兒,此話可不能亂講。”

雖然有主角光環加持,但這般肆無忌憚口出狂言,很容易立flag啊……況且雅閣隔音效果這般差……

原書中長樂海是沈昱骁的地盤,謝硯并無插手争奪的興趣,甚至連鬼域他都懶得管理,一心一意都撲在沈昱骁身上,簡直是深情被虐美受的典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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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麽到了謝爻這裏,他就如此有野心和侵略性呢?

“嗯,侄兒明白。”他當然明白什麽話該說什麽話不該說,佯做不經意說出驚人之語,只是想提醒九叔罷了。

九叔,你娶宋以洛想得到的長樂海,侄兒也可以給你,雙手奉上。

但他不明說,謝爻哪裏會明白他的用意,只當這人設已經崩得一塌糊塗了。

謝爻看他一臉不以為然,雲淡風輕的嚣張,腹诽道,明白?你明白個毛線呢!

也罷,有主角光環加持,嚣張一些也無所謂,況且如今這般,也比原書中屈于人下強千百倍。

講經的催眠作用,比謝爻想象中更強,他喝了一壺茶,謝硯坐在身側也不言不語,聽着聽着便靈魂出竅,上下眼皮黏在一起再分不開。

模糊中似枕在一個柔軟溫暖的事物上,淡淡的草木香浸入鼻間,迷了神,清了夢。

“九叔,喝口茶,長樂宴要開始了。”

迷迷糊糊中睜開眼,謝爻仍舊在東席雅閣裏,枕着一枚綢枕子,卻是冷的。

他這一睡,就睡了近三個時辰,講經會結束,謝硯便再推脫不掉事務,別了九叔就去忙長樂宴事宜。

謝爻慢悠悠地走,途中又遇到宋以塵宋以邈等一衆小舅子,大家颔首寒暄,面上卻神色各異,一言難盡。

“謝九爺,今日鲛玉之事,多謝。”宋以塵拱了拱手,語氣依舊是冷冷的高傲。

“小事而已,宋二公子客氣了。”和這小舅子對話,真心累。

宋以塵似笑非笑:“我宋家的東席,九爺歇着,可舒服?”

“……”

“二哥,你如此與九爺說話,不合适罷?”出言解圍的,正是小迷弟宋以邈。

宋以塵冷冷一笑:“三弟又何苦勉強自己,你心心念念的謝硯如此護着旁人,你還一副事不關己強顏歡笑,不累麽?”

“……”謝爻嘴角抽了抽,這宋以塵的設定是強行解讀角色內心還是尬推劇情,說出來的話怎麽句句得罪人。

總之,姐控有毒,貴圈真亂。

宋以邈總是游刃有餘的神情露出一絲破綻:“二哥,我對長樂使并無你說的……龌龊心思,請慎言,別讓九爺誤會了。”

如此說着,宋以邈迷之臉紅,謝爻無語,不過謝硯的設定就是讓人無法抗拒的萬人迷,宋以邈為他沉淪再正常不過。

宋以塵淺淺一笑:“三弟,為兄說笑的,別太在意。”

宋以邈依舊紅着臉,一臉不自在,朝謝爻拱了拱手:“九爺不要往心裏去。”

“……不會……”謝爻郁悶,往心裏去?他為什麽要往心裏去??

“謝前輩,總算尋到你了。”聽到沈昱骁的聲音,謝爻從未如此欣喜過,松了一口氣,得救了。

“沈公子。”謝爻不自覺的笑着招呼,眼尾的笑紋微微蕩開,露出兩個淺淺的梨渦,瞧得對方怔了怔。

與他這些個陰陽怪氣的小舅子比起來,挂哔男主沈昱骁要可愛得多了。

他未注意一旁的宋以塵正饒有興味的微微眯起眼,将一切看在眼裏。

長樂宴,吃吃喝喝,聯絡感情,橫豎沒謝爻什麽事。

他是這般想的,旁人卻不這麽認為,一撥撥的過來敬酒,謝爻推脫不得,喝了五六杯就有些發暈,正想着如何應對,本該忙着應酬的謝硯不知何時移到他身側,将酒一一擋了下來。

宴席過半,酒勁兒漸漸上來,謝爻架着旁人的胳膊離了席,帶着潮氣的夜風一吹,清醒了些,才發現身側之人是謝硯。

他笑得一雙桃花眼水光漣漣:“硯兒,又麻煩你照顧了。”

“這是侄兒該做的。”

“诶,還是你最好。”謝爻突然有感而發,大着舌頭喃喃道。

“比宋以洛好?”謝硯試探着問,他曉得酒後吐真言。

謝爻啧了啧,笑:“那肯定的,好太多。”

笑了,萬年冷面禁欲男主,笑了。

“九叔,你抓好了。”

“……嗯。”謝爻迷迷糊糊答應着,卻無下一步動作。

謝硯一手托着他的背,一手挽過腳彎,将九叔穩穩當當的打橫抱起,徑直朝客房走去。

被酒精攪得神志不清的謝爻自然不曉得自己正被侄兒放肆的抱着,躺在他懷中半眯着眼,笑微微的,一臉歡喜惬意:“硯兒乖。”

游廊上許多提着琉璃燈巡夜的宮人,看到長樂使抱着謝九爺回房的一幕,都驚呆了。

謝硯毫不避諱,甚至有意讓衆人看清楚了,這人,自己抱得。

泡在溫熱的泉水裏,謝爻才徹底清醒過來,柔軟的觸感在背上來回摩擦,他回過頭,映入眼簾的便是謝硯烏發微濕,眼眸低垂的模樣,連濃長的睫毛都凝滿水汽,瓷白的臉因高溫微微泛紅。

對方擡起眼,四目相對,謝爻心中咯噔咯噔的跳,謝硯是全書第一美人,如此坦誠相對溫泉共浴,他即使性冷淡,也是個人,一時恍惚失了神再正常不過。

謝硯正在為他擦身子……畫面簡直有點少兒不宜……

“硯兒……”他心虛了。

“嗯。”謝硯卻依舊雲淡風輕的。

謝爻往前縮了縮身子,有些尴尬:“我又喝醉,給你添麻煩了。”

“是侄兒未能及時趕到擋酒。”謝硯說得極認真,讓謝爻更覺對不住對方。

他想起一年多前,自己也是同謝硯在長樂海喝得爛醉如泥,最後也是對方将他運了回來并擦洗酒氣熏天的身子。

“這回……我沒做什麽罷?”謝爻試探着問,他記得上次謝硯說被咬了……

狹眸微眯:“九叔指的是?”

“比如,亂咬人什麽的……”

“嗯。”謝硯篤定點點頭

“啊?”謝爻慌了,不至于吧?難道又……???

“我又……亂咬……?”謝爻扶額,這副殼子到底怎麽回事!

“不僅咬了,還……”那雙總是無波無瀾的眸子隐着笑意,謝爻卻沒察覺:”舔了。”

……這軀殼是犬類麽,酒品差到對人又咬又舔的……

過了半晌,謝爻揉了揉酸痛的太陽穴,生無可戀道:“那,扯平了。”

這回換做謝硯不明所以,微微蹙眉:“扯平?”

“啊,和半年前那夜,扯平了。”考慮到那次謝硯的舉動比較粗暴獸性,一次頂兩次綽綽有餘了。

“……”謝硯嘴唇動了動,倒是沒說什麽。

謝爻單方面覺得,一筆勾銷,挺好。

……

長樂使不僅連續幾夜在謝九爺這兒過夜,還将醉酒的九爺一路抱回屋這件事,可以說很有話題性了。

閑言碎語暗悄悄的早已在長樂宮傳開。

衆人同情宋以洛的同時,也對九爺的所作所為唏噓嘆氣,對,僅僅針對謝爻,謝硯在長樂宮人眼中,是絕對的正義。

他們是看不慣,也是嫉妒,作為對方的長輩,怎能做出如此“道德淪喪違背倫常”的事呢?最重要的是,他如何做到的。

當然,獲得特權整日進出長樂宮藏書閣,潛心研究壓制鬼血藥物的謝爻,并無察覺旁人一言難盡的目光,還對與侄兒徹底冰釋前嫌感到十分歡喜。

謝硯曉得,他不管,或者說,做的這麽明顯是故意的,他當然清楚身邊有什麽人對九叔虎視眈眈。

所有事,只有九叔一人蒙在鼓裏。

不過,很快,衆人就再無閑情逸致去八卦長樂使的花邊新聞。

海市,出事了,身在東域的修士皆人心惶惶。

是魂噬。

已然有六七位修為低微的散修神魂散盡,肉身華為腐臭的血水,三魂六魄全無蹤跡,簡言之,就是被人用魂噬煉化了。

很明顯,魂噬之法,是鬼域之人所為。

宋家剛開始還遮遮掩掩,後來實在瞞不下去了,消息一傳開,就引起了恐慌。

要曉得,長樂宮可是人界聖城,最厲害的修者最精妙的陣法最珍惜的仙器皆出于此,鬼族人膽敢如此明目張膽興風作浪,還挑海市的時機,挑釁意味明顯,能力之高,自是不言而喻。

謝爻疑惑,原書中并無這一波折,不曉得又因蝴蝶效應出了什麽幺蛾子。

而且鬼族之人……謝爻看了眼面無表情的謝硯,心提了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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