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難過
因為接下來會有很長一段時間的忙碌,第二日是周末,恰好天氣也很好,許慕晴便帶着孩子們一起去郊外走了走。
上半年于貓貓來說也是個淡季,便也開了車和他們一起,全程作陪。
雖然已是四月底,桃花梨花的花期已然過了,但郊外的河畔春草萋萋、綻紅放綠,春光明媚得讓人不由得心情大好。
許慕晴掰了幾根柳枝,采了好些路邊的野花野草,帶着孩子們人手編了一個花環。
隽東特別高興,抱着花環小狗似地在草地上打了好幾個滾,又十分臭美地擺了些扭曲的姿勢拉着貓貓和許慕晴幫他拍照,惹得幾人笑得眼淚都快出來了。
許慕晴也很開心,貓貓望着她臉上的笑意有些感慨,說:“出來走走感覺心胸都要開闊了很多,以後這樣的活動,可以經常有。”
許慕晴卻是笑:“天氣熱起來了,怕你會懶得出門。”
貓貓便嘿然一聲:“那不還有秋天嗎?秋高氣爽,正好出行。”聊了兩句,就問到她手邊的事,“接下來你打算做什麽?”
“唔,注冊然後找家代工廠吧,這個我手上資源很多,倒是不愁。”
如今政策越來越好,不像蕭方舟那會,注冊個小工作室都需要不少的注冊資金,現在幾萬塊就可以開個公司,倒是很容易了;加工廠就更是許慕晴以前接觸得最多的,哪家好哪家不好,哪家有哪家的優點,哪家有哪家的劣勢,哪家好合作,哪家愛刁難,她一清二楚。
愁的是如何拓展業務,還有,蕭方舟可能會阻攔。
不管從哪一方面來說,蕭方舟都不會任她坐大,雖然她已經有意避開他的鋒芒,選擇了他并不會涉足也看不太上的中低端超市路線,但,夫妻這麽多年,認識也差不多半輩子,他對她的了解,不會比她對他的少。
會有針對,這是顯而易見的事情,所以前路如何,她不會太樂觀,但也不會過份悲觀。
貓貓還是很講義氣的,揮揮手說:“要是需要我幫忙的,盡管說。”
許慕晴望着她笑。
貓貓被她看得羞澀了:“這麽看着我做什麽?”
許慕晴很認真:“就是覺得,這輩子還能有你這麽一個朋友,我很幸運。”
貓貓也認真:“能認識你,我也很幸運啊,我可不會忘了,當初我急得差點跳樓的時候,可是你幫了我。”
許慕晴微微怔了怔,說:“都已經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你還記得?”
“怎麽會不記得?得記一輩子呢。”
許慕晴聽了心裏說不出是什麽滋味。
那會兒許慕晴還在姑姑店裏幫忙,貓貓跟同學租了姑姑一套房子做貿易生意,一開始還挺順利的,結果很不幸,有一次一批貨因為版權問題被海關扣住,錢貨兩失,一夜回到了解放前。
貓貓的同學借機跟她大吵一架要求退股散夥,把所有擔子都壓到了她頭上。許慕晴看她實在辛苦,兩人平素也又談得來,就在忙碌之餘常過去陪她,還請了幾天假,專門幫了她一段。
于許慕晴來說,那會兒與其說是她幫貓貓,還不如說她對她們那一行感興趣所以去偷師學習的,因為她覺得,比起姑姑的起早貪黑,貓貓她們賺錢明顯要容易些。
不過她最後還是退縮了,因為英語,她幾乎是一竅不通。
那時候她就已經感覺到了書讀太少的壞處,奈何離開學校已太久,再撿起書本什麽的,幾乎不可能,就也只能暗暗羨慕着。
只許慕晴沒想到,自己當初的那一點點小私心,會結成今日這麽大的善果。這會兒聽到貓貓這樣說,她不由得有些慚愧,就轉開了話題。
三聊兩聊的,貓貓突然道:“哦,對了,清吧關門了,你知道嗎?”
“什麽?”許慕晴以為自己聽錯,或者是自己意思理解錯了。
“嗯,我也是看新聞才知道的。就前幾天,咱今年不是來了新市長嗎?掃黃打非,抓得挺嚴的,清吧首當其沖,頭一個就被端掉了。”
許慕晴:……
回城以後,許慕晴特意去了清吧那邊一趟。
果然是街市冷清、門庭冷落,都已經晚上七點多了,這一帶,除了一兩間店子還開着門,其餘的,多數都是黑燈瞎火一片。
昔日最耀眼的清吧隐身其中,成了最平凡普通的一處宅第,那些觥籌交錯還有燈紅酒綠,恍惚是一場早已落幕了的表演。
如今表演結束,舞臺上只餘了一片狼藉。
她試着打了一下紅姐的電話,關機,一直都在關機,也不知道她的處境會怎麽樣。
更重要的是,不知道蕭方舟那邊會怎麽樣。
她忍不住嘆了一口氣,再一次覺得,蕭方舟運氣真是很不壞,老天也似乎特別偏疼他,一次又一次,在她想要對付他的時候,出手幫他。
她想起陳雅說,蕭方舟身邊已經有了別的女人,不知道,那個女人,是不是紅姐安排過去的。
她去找了蕭方舟,打的當然是和他談離婚的幌子。
第一次去她是去的家裏,蕭方舟也是挺狠的,居然把門鎖都換了,她瞪着那鎖孩子氣地狠狠踢了兩腳,最後還是給蕭方舟打了電話。
接到電話他倒是沒多久就趕回來了,也把她迎了進去,好像是知道她在想什麽,蕭方舟還特意将卧室客房的門都打開了,不過許慕晴根本不用看就知道,這屋裏,自她走後并沒有進來新的女主人——因為很髒,也很亂,主卧室的床單,甚至都還是她走之前換上去的那一張。
估計沒有哪個女人,能容忍在這樣的環境下和男人過夜,哪怕她再愛他,他再貌美如花。
離婚的事,她和蕭方舟說不到一起去,因為孩子誰都不願意放棄,所以沒兩下就不歡而散了。
之後她又去了他的公司,這一回她遇見了陳雅,這個神經兮兮的女人,被蕭方舟甩了後,居然并沒有就此死心,反而在蕭方舟公司的旁邊另外找了一份工作,天天自虐似的看着他在自己眼皮底下來來去去。
見到許慕晴過來,她還以為她想通了,那天積下的氣也不生了,神經兮兮地拉着她往一邊去:“來來,我給你看看,蕭方舟又找了個什麽貨。”
許慕晴和她一起躲着,心裏面當真荒謬得無以言說。
沒過多久,陳雅扯了扯她的手:“來了,你看。”
許慕晴抽回自己被她掐得有些疼的手臂,睜眼望去,就見一個女人開着輛大紅色的小車過來了,她對車子很白目,但那輛車的牌子她恰巧認得,也知道那車價值很不菲。
她不覺得紅姐捧一個小姐釣男人會花那麽大價錢。
尤其是,那個女的長得很漂亮,和紅姐妖嬈的妩媚不同,和陳雅的天真也不一樣,那女人的漂亮是那種幹幹淨淨清清爽爽的漂亮,很幹練,很有氣質,就像電視裏面演繹出來的,事業有成然後活得灑脫自如的都市青春麗人一樣。
在這一刻,許慕晴突然理解了陳雅,理解她為什麽明明這麽不甘心,卻又退得如此憋屈和郁悶,和面前的女人比起來,青春靓麗容貌出衆全是浮雲,人家又青春又靓麗還容貌出衆還難得有財又有氣質,才是男人心目中真正的女神。
蕭方舟這一次的豔遇,還真不是一般的好。
許慕晴悻悻回家,不能否認,那一刻,她受到了打擊,很嚴重的打擊。
她不知道是憤怒于蕭方舟尚在婚內就又找到了個更出色的女人,還是失望于紅姐的計劃有可能已經失敗,她只覺得自己特別難過,雖然她努力安慰自己,但用處不大。那些早先被強下去的負面情緒,都因為這個事情而全數爆發,她又開始吃不下飯,且情緒焦躁,晚上睡覺都睡不着。
她天天窩在屋裏,連一心謀劃的事業,都無心繼續。心裏有很多不平,那些不平像一團幽幽燃着的火,令她感覺自己像個困獸,是那樣的焦慮難安,又怒氣難抑,想做出一些傷人也傷己的過份的事情來。
楊阿姨,包括許可都感覺出了她的異常,所以這些日子做事都小心翼翼,唯恐吵到了她,讓她像個炮仗似的,一點就着。
只有隽東無知無覺,這一晚,也不曉得他是幹什麽總是不願意去睡,把家裏的玩具扔得到處都是就算了,還跟挑戰她的極限似的,她捉他去洗澡,他和她玩捉迷藏!
要是平素,許慕晴還會逗着他玩一會,但當時她只覺得很生氣很生氣,捉到他以後在他屁股上不管不顧地拍了幾巴掌,然後将他狠狠掼到了地上,氣惱之下,她完全沒有把握住力道,隽東的額頭撞到了茶幾角上,頓時一縷鮮血就順着額角流了下來。
聞訊跑出來的楊阿姨和許可都吓傻了,過了好一會兒,前者才反應過來推開她,朝她吼了一句:“你幹什麽呀?!”
許慕晴看着在楊阿姨懷裏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的孩子,還有從他們手指間漏出來的紅豔豔的血,陡然有一種大夢初醒,冷汗淋漓的感覺。
連忙将孩子送去醫院,還好,雖然那傷處看着吓人,但并不太嚴重,縫了一針擦了些藥也就回來了。
但隽東顯然是吓壞了,晚上連睡都不肯和她睡,許慕晴耐心哄了他好久,他只是不看她,抱着楊阿姨,委委屈屈地不撒手。
就是許可,雖然仍和她同房,睡在她旁邊的小床上,但卻縮在被窩裏,連大氣都不敢喘一下。
許慕晴覺得自己混透了。
她蹲到許可床前,柔聲道歉:“可可,姑姑吓到你了嗎?我很抱歉,最近姑姑遇到了許多不開心的事,所以才亂發脾氣,你原諒我好不好?”
許可長長的小睫毛顫了顫,過了好一會兒才睜開來,朝她輕輕點了點頭。
許慕晴把頭湊到她臉上蹭了蹭。
許可伸出手,細嫩的手指在她的胸口處指了指,小聲問:“姑姑,你是那裏難過嗎?”
許慕晴心裏發酸,點頭說:“是啊,很難過,很難過。”
難過得她有時候會想死,想撞牆,也想殺人放火毀天滅地,她知道自己這樣不正常,她已經努力調試了,可顯然,結果并不盡如人意。
所以她才出手傷了自己的孩子。
許可忽然坐起來,張開雙臂抱住了她:“姑姑,不難過,我陪着你。”
她的懷抱很小很小,她的手也很短很短,甚至都不能完成那樣一個擁抱的姿勢,可許慕晴卻還是覺得自己被撫慰到了。
她忍不住流下了淚,回抱住了她,哽咽着說:“好,謝謝你,小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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