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章節

砸在地上,重重的一下,“咚”聲清脆。

“揍的就是你這個雜種!”

低矮簡陋的屋子,虛虛的燈影。李琅玉翻箱倒櫃許久,才找出一塊即将過期的燙傷膏。白靜秋不能平躺在床上,也不能蜷着背,那地方稍一牽扯便得要命,萬幸的是,現在正秋天,溫度不高。

“白姨,還疼嗎?”李琅玉替她塗好藥,小心翼翼,喉嚨裏揪得發澀,像吃下大把黑泥。馮尚元不是個東西,他兒子更不是個東西!

白靜秋搖搖頭,問,怎麽就回來了,學校的事忙不忙。

李琅玉喉骨向上動了動,說不用太操心,一切都很順利。自始至終,他從未告訴白靜秋自己已入贅程家一事,只稱自己在北平找了份教書工作。這個日漸蒼老的女人已經為他們傅家犧牲太多,他便是拿十輩子也還不清這恩情。報仇一事尚有風險,他可以拿自己的命去拼,但若牽連白姨,他不忍心。

李琅玉不再說話,去廚房挑了些菜,做好一碗粥。周圍的牆壁表層脫落了不少,即使用白漆糊了一道道,還是滿眼可見的貧困,頹圮在這凹凸不平的牆上。照理說,他應該對此感到稀疏平常,在過去漫漫的十年裏,從臨時避難所到幾十個人共居一起的小屋子,哪一處不是逼仄淩亂。可是這些左一塊右一塊的斑駁疤痕像鞭子似的抽打他,得快點,要更快點。

他被抽打了十年,像匹犟馬從廄裏跑出來,像亡命的死徒從牢裏逃出來,等不及,要報仇雪恨,要大快人心。

李琅玉将那碗粥給白靜秋喂下,扶她走到裏屋。正中央的桌子上供着一些牌位,有他的父母、他的姐姐,還有周大、葉二、李三——這些是他父親的徒弟,兩個死在了那場大火中,一個死在了日軍槍下。

爐子裏的香灰快要漫出來,李琅玉倒出幾許,點上三根香,跪在牌位前磕了響頭。

“可以了,明書。”白靜秋喚他的本名,許久沒聽人這麽叫,都有點恍惚。李琅玉閉上眼,又朝白靜秋一拜,傅家欠您太多,大恩大德必以一生償還。

那場變故之後,北平城也很快失守,白靜秋與李三哥帶着他一路南下,家敗了,國也破了,随處都是逃亡,李三哥在途中戰死,所有擔子都落在了白靜秋一個女人身上,她原是李琅玉母親——沈知蘭家裏的一個丫頭,跟着來到傅家,沈知蘭待她很好,如妹妹一般,教其認字,為她與李三牽線,受了恩情,便記在心裏,記了一輩子。

白靜秋那時年輕俏麗,可是在戰争面前,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人能怎麽辦,還帶着孩子。孩子尚小,應該繼續讀書,她不能讓傅家唯一的兒子毀了前途,所以憑着年輕時的姿色,她給一位富老爺做了姨太,以色侍人。

黃暈暈的燈光下,白靜秋撫着一只小繡花鞋,“昨晚夢到竹月了,我去追她,可是她不想見我。”

李竹月是她和李三的女兒,比李琅玉小四歲。在一次逃亡時,李琅玉和李竹月被困在小磚房裏,外面是炮火連天和巡邏的日軍,李三已經死了,灰頭土臉的白靜秋推了輛茅草車,想将兩個孩子先送出去,可是一次只能運一人,她先選擇了李琅玉,路上耽擱太久,回來時已找不到李竹月了。

失去親生的女兒,李三留下來的孩子,她嚎啕大哭,差點哭瞎眼。

Advertisement

李琅玉抱着她,一遍遍地說,阿媽,阿媽,我在這,我會找到她的。

可是十年過去,人是否在世,都太渺茫。

白靜秋的床上只有一條單薄的褥子,李琅玉又鋪了幾層軟襯,不至于讓她磕着背。

“你是不是還惦記着當年的事情?”白靜秋握住他的手,暗淡的眼球像蹭了灰的玻璃,“這世上還有很多重要的事情,你父母只希望你能好好活着,別去犯險。”她養了這個孩子十年,心思如何,怎麽會猜不出一二,哪裏工作不好,為什麽偏偏要回到北平。

李琅玉沉默不言,房間裏的空氣變得沉甸甸,他最終還是點頭寬慰,我知道,您放心,不會有事。

他離開白靜秋的家裏,西邊的蒼穹上皺起一褶褶晚霞,像金陵城的歌女,豔麗又蒼涼。

周懷景、葉仁美、李念辰、程翰良,當年傅平徽門下的得意四弟子,取得是“良辰美景”這樣的好寓意,而今美景俱滅,韶光時辰不複,良人不良。

十年前的那日,李琅玉從白靜秋家回來,家內已遭逢巨變,滿目瘡痍,若不是死裏逃生的李三告訴他,程翰良吃裏扒外,夥同馮尚元陷害他家,他也不會相信那個他平日最喜親近、一口一口“程四哥哥”叫着的人會背叛他們。

離開北平的最後一天,他與白姨一家登上小船遠赴南方,周圍都是面如死灰的難民,日軍占領故土,他們也是為了逃命。李琅玉站在船上,透過黑壓壓的人群,回頭看了眼北平,這個生他養他的地方,槍彈聲隐隐約約,陰蒙蒙的天空中看不見任何飛鳥。船只漸行漸遠,傅家,徹底遠去了,和北平城。

十歲的李竹月什麽都不知道,問他,我們還會回來嗎。

會回來的。他這樣說。

終有一日,他會回來。

十年流離,憑什麽有人枯骨難安,有人功成名就,憑什麽有人危牆之下茍餘生,有人高宅之上享無憂。

命運如刀,他要一一讨還。

章七

李琅玉前腳剛踏進程家門,許媽便急急拽住了他。“姑爺,你可回來了,出事了!”

“怎麽了?”

“你把馮老板兒子打了,現在人家找上門來要交待,四爺也在。”

“四爺看上去怎麽樣?”

許媽皺着眉尋思,說不清楚,程翰良的心思他們這些下人都不敢猜。

說不清楚表示不算太糟。大賴潑帶着小賴潑,早知如此,先前那幾拳應該再揍狠點。

李琅玉進了廳,馮氏父子一見他,雙眼瞪得如鬥大,竄出一把烈火,燒得眼白泛黃、眼珠發焦。

“就是他!是他打得我,不會錯!”馮乾長了個尖嘴猴腮樣,臉上顴骨分明,幹巴巴,總給人一種戴了層人皮面具的錯覺。此刻他眼角烏青,額頭已經作了包紮,有些外強中幹的意味。

李琅玉睨了眼那根戳向自己的食指,微昂着頭,不回應,就看他撒潑。

馮尚元比他兒子冷靜多了,雖然他也氣到極點。自己的兒子再蠻橫無天,也不該被他人教訓。

“混賬東西,還不嫌丢人!”馮尚元假裝責備,一手将馮乾拉了回來。他畢恭畢敬地對程翰良道:“現在小孩子火氣大,難免會有沖突,是我教子不當,一貫縱容他,先給程中将賠個不是。”

"爸,憑什麽!我都被他打成這樣了!”馮乾沒聽懂這其中意思,張嚷着不服。馮尚元狠狠瞪了他一眼,榆木腦袋!

程翰良看着這對父子冤家,輕聲笑笑,馮老板言重了。

“放心,馮少爺的醫藥費程家會負責到底。”

馮尚元心底冷哼,他又不稀罕那點費用。“俗話說,女婿如半個兒子,李少爺也是個讀書人,怎麽戾氣這麽重?中将,這你得管管,今天我兒子被打了不要緊,萬一以後他對程小姐做出點什麽,那就是大事。”

程翰良“嗯”了一聲,面向那個沉默不言的當事人:“琅玉,你說呢?”

李琅玉微微低首,向馮氏父子道:“對不起,今日是我沖動了,給馮老板、馮少爺道歉。”

“你看,他承認錯了。”程翰良輕描淡寫道,俨然不在意對方的臉色。

“他雖然嘴上承認了,可并不代表心裏也承認。”

“馮老板要怎麽個證明法?”

馮尚元這次轉身面向李琅玉,拿出威嚴道:“按老輩規矩,磕三個頭以表認錯。你願不願意?”

“對,給我和我爸磕頭!”馮乾趁機補上一句,臉上得意洋洋。

一股氣血湧上腦門,李琅玉狠狠咬着下牙,恨意在眼底翻江倒海。他怎麽可能願意!

程翰良微垂着眸,似在思考。

馮尚元見他沒動靜,冷笑道:“晚輩向長輩磕頭,天經地義,你不服嗎?”

李琅玉伸長脖子,兩眼盯着地板,怵在原地,就是不發話,也不動。

馮乾看不慣他這高傲樣子,便直接按着肩膀逼他服從,李琅玉嫌惡地呼開他的手,馮乾便又跟狗皮膏藥似的不罷休,直接上腳踢他膝蓋骨。

“你跪不跪,跪不跪!”活脫脫的刁皮。

馮尚元怕他兒子做得太過,剛想出聲制止,便聽到“砰”的一聲,槍響,書架上的唐三彩花瓶泵裂開來,碎片四濺。

三人同時愣住。馮乾右手還抓着李琅玉衣服,尚沒反應過來,便又聽到“

同類推薦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

寧書綁定了一個男神系統,每個世界都努力的感化他們,只是……“乖,不準怕我。
”病态少爺摟着他的腰,勾唇撩人,氣息暧昧。
校霸将他抵在角落,捏着他吃糖的腮幫子:“甜嗎?張嘴讓我嘗嘗。
”當紅影帝抱着他,彎腰嗓音低沉道,“過來,給老公親。
”寧書帶着哭腔:別…別親這麽用力——為你瘋魔,也能為你立地成佛1v1,撒糖專業戶,不甜你順着網線過來打我。

神話原生種

神話原生種

科學的盡頭是否就是神話?當人族已然如同神族,那是否代表已經探索到了宇宙的盡頭?
人已如神,然神話永無止境。
我們需要的不僅僅是資源,更是文明本身。
封林晩:什麽假?誰敢說我假?我這一生純白無瑕。
裝完哔就跑,嘿嘿,真刺激。
另推薦本人完本精品老書《無限制神話》,想要一次看個痛快的朋友,歡迎前往。
(,,)小說關鍵詞:神話原生種無彈窗,神話原生種,神話原生種最新章節閱讀

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菜我買,飯我做,碗我洗,地我拖,衣服我洗,錢我賺,你還有什麽不滿意?”
“被你這麽一說,好像我真的不虧。”
蘇圈和熊果,鐵打的兄弟,拆不散的cp。
槍林彈雨一起闖,我的背後是你,你的背後是我,最信任的彼此,最默契的彼此。
這樣堅固的一對,還有情敵?
開玩笑嘛?一個炸彈炸飛去!
多少美女來問蘇圈:放着大片花海你不要,為什麽要守着這個懶鬼?
蘇圈說,沒錯,熊果就是個懶鬼,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了,洗個碗能碎,煮個面能炸,可是,他就是我活着的意義。
熊果:“好難得聽圈圈說情話啊,再說一遍還想聽!”
蘇圈:“你滾,我說的是實話,請注意重點,你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
熊果:“錯了,重點是我是你……唔……犯規……”

快穿:清冷宿主被瘋批壁咚強制愛

快穿:清冷宿主被瘋批壁咚強制愛

【雙男主、強制愛、病嬌偏執、雙強虐渣、甜撩寵、1V1雙潔】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無女主+病嬌+爆笑+娛樂圈+蘇撩甜寵]
魔尊裴炎死後重生到了三千年後的現代,為償還原身欠債擺脫渣男,他參加選秀,因為腰細身軟一舞絕塵而爆紅。
粉絲們:這小腰,這舞姿,這長相,絕絕子!
導師江澈坐在評委席上,眸色幽深看着舞臺上的裴炎,喉結微微滾動,嗯……很絕,都是我的!
外人眼中的頂流影帝江澈清冷衿貴,寬肩窄腰大長腿,行走的荷爾蒙。
後臺,江澈挑起裴炎的下颚,聲音暗啞而危險:“師尊,我等了你三千年,你乖一些,我把命都給你!”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穿成十六歲的少年,麻生秋也父母雙亡,無牽無挂,奈何原主沒有給他留下後路,已經是橫濱市著名的港口組織裏的一名底層成員。
作為非異能力者的普通人,他想要活下去,生存難度極高。
——沒有外挂,就自己創造外挂。
四年後。
他等到了命運最大的轉折點。
在巨大的爆炸過後,麻生秋也處心積慮地救下了一位失憶的法國美人。對方遭到背叛,人美體虛,冷得瑟瑟發抖,脆弱的外表下有着耀眼的靈魂和天花板級別的戰力。
“我……是誰?”
“你是一位浪漫的法國詩人,蘭堂。”
“詩人?”
“對,你也是我的戀人。”
麻生秋也果斷把他放在心尖上寵愛,撫平對方的痛苦,用謊言澆灌愛情的萌芽。
未來會恢複記憶又如何,他已經抓住了全世界最好的珍寶。
感謝魏爾倫!
你舍得抛棄的搭檔,現在是我老婆!
【麻生秋也CP蘭堂(法文名:蘭波)】
我永恒的靈魂,注視着你的心,縱然黑夜孤寂,白晝如焚。
——詩歌《地獄一季》,蘭波。
★主攻文。秋也攻,攻受不會改變。
★蘭波是二次元的異能強者,三次元的法國詩人。
★雙向熱戀,結局HE,讓這場愛情的美夢用烈火焚燒,燃盡靈魂的狂熱。
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

耽美 魚危
270.3萬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