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章節

領弄皺,又伸手在脖子後面劃了一道,帶出幾許發絲,仿佛是彎彎曲曲的清水浸到指縫裏,每一處都鮮活。那觸感果然是冷清清的。

“你是什麽時候知道那是把空槍?”程翰良問他。

“擲骰子時有點懷疑。”李琅玉道,“起初那副骰子明明是很新的,後來我拿到手上時發現1點、2點這些面有磨痕,應該是經常觸地的緣故,我聽說過賭場作弊的一大手法就是往骰子裏灌鉛,這樣點數幾率就能改變。想來錢虎那裏應該有兩副骰子,一副大,一副小,我猜小的時候他便換上了容易出現大的骰子。”

“觀察倒是挺細致,但不足以成為充分證據。”

“确實。”李琅玉贊同道,“之後開槍時,我記得錢虎第一槍是兩根指頭搭上扳機,我自己試的時候覺得很不順手,空間太小,然後他的第二槍又換上了單指,若是出于偶然,不符合一個經常玩槍的人的習慣。”

“所以另有玄機?”

李琅玉點了點頭,“我在第二輪時用的是雙指,結果發現将扳機往上壓的時候,槍座下方有一個小槽會被打開,應該是出彈口。然後我再聯想到擲骰子,他為了保證最後一槍在我這裏必須得拿先手,用雙指也是為了掩護開槽這個動作。”

他有板有眼地分析着,眼底淌了片星河,整個人神采奕奕,跟古時騎馬看盡長安花的探花郎一樣驕傲,他自己尚不知,卻落在了程翰良眼中。

“有理有據,可還是不夠。”程翰良凝視他,聲音裏融進了細微溫柔。

過了半晌,李琅玉低聲說道:“其實還有一點。”卻遲遲未再開口,仿佛千斤之言藏在心底。良久,他睜着一雙單純明豁的眸子,将這單純明豁全部贈給程翰良,大大方方,好似真誠地不求對方報以瓊玖。

“還有一點,我相信你。”他說道。

程翰良臉色微微一滞,眼中墨色雲詭波谲,有探究的精光、含情的猶疑,就不知是哪種占了上風。他不露聲色:“既然你知道沒有子彈,為何最後不當場戳穿,還要拿刀自懲?”

李琅玉正過身子,低眉笑笑:“我雖讨厭賭博,但今天,也想賭一件事情。”

程翰良心領神會,勻開那對閱人無數的眉眼,唇角揚了揚,“你賭贏了。”他過去拿捏他人心,為權為財為假作真情,如今卻被小兒拿捏了一會,還是如此簡單。風水輪流轉。

片刻後,他想到了什麽,複又看向那張年輕面孔,問:“可你有沒有想過賭輸的後果?”

李琅玉認真答道:“你說的,有些事情值得以命相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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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中将搖頭大笑,無奈中自成風流,“琅玉啊琅玉,你可真是個寶。”

小葉在前面開着車,也不由地跟着樂起來,他家少爺不是寶,誰還是寶?

李琅玉這時趕巧瞥到車外的一家“食錦記”,連忙讓小葉停下。

“肚子有些餓了,想去買點芝麻糖吃。”

“去吧,在這等你。”程翰良看着他一路小跑到店裏,有霧茫茫的白色水汽從旁邊的包子鋪中飄出,隔開了他的視線,人一多,竟馬上找不到那個孩子了。他又張望了會兒,直到那身影重新出現,才放下心來。

被布包着的紅翡原石還握在手心裏,程翰良低頭看了看,臉色卻不似先前愉悅。小葉從後視鏡裏看到這一幕,難得開竅地問了一句怎麽了。

程翰良緩聲道:“買回一只花瓶,裏面藏了只小狐貍。”

“這麽神奇,養着呗?”小葉驚詫道。

養着?程翰良阖上眼,雙眉微鎖,什麽都沒說。

章十三

回酒店的三天後,程中将的幾位舊部邀請他們共聚,席間杯酒交錯,滿瓶下肚,跟開閘放水一樣豪氣沖天。李琅玉勉強招架,被灌了幾杯後胃裏一陣火燒,程翰良為他攔住接下來的全部,這孩子酒力不行,別太為難他。

有人埋怨說,秘書還是得招個能喝的,這麽點酒量怎麽行!

“他不是我秘書。”程翰良解釋道。

“那是誰?”

沒有再答了。

結果,這場飯吃下來,饒是酒量甚好的程四爺也醉了不少,李琅玉叫來小葉幫忙,一路磕磕絆絆,将程翰良扶回卧室。他打來清水,匆匆洗去臉上汗漬,幫程翰良解了外套,又蹲下身子替他脫鞋。

程翰良一只手搭在床櫃上,狹長的雙眼半阖半開,浮着跌跌撞撞的醉意。他低聲笑問:“你怎麽在這?”嗓音裏沉澱着脈脈深情,如同金玉琳琅一般雍容。

李琅玉擡頭看他,平心而論,這個男人面相确實極佳,十多年前是少年英才、傲氣逼人,像把寒光匕首,現在倒是斂了許多鋒芒,活得更有人情味,但風流韻仍在,變成了無懈可擊的護盾。李琅玉只當是醉話,道:“四爺你喝多了,我陪你回來的。”

程翰良不移視線,只看他,目光也凝住了,仿佛是踏遍千山後的游子,看到了小故鄉,有執念,也有情怯。“回來了怎麽不告我一聲?”

悶頭悶腦的一句冒了出來,李琅玉還在思索如何回答,便察覺到一只溫熱的手掌撫上他的半邊臉頰,他未來得及躲開,程翰良就已擁上他的後背。

“四爺……”

低低的喚聲只開了個梢兒,剩下的尚不及抖落,一山的風雨便吞沒了全部。程翰良傾下身,吻了他,仿佛千裏江河中的一葉孤舟,風來時向前蕩去,風散時順流而下。方方舌尖撩進唇齒之中,在口腔上颚狡猾地頂弄,像個雅痞氣質的斯文敗類。舌後方的細小顆粒猶如柔軟蚌肉裏的珍珠,恨不得将自己全部渡給對方,不論他想不想要。

李琅玉被定在原地,肩膀一挫一挫地抖動着,噼啪電火沿着椎骨進了大腦,他倉皇地推開對方,踉踉跄跄,程翰良卻順手夾住他的下腋,抱他上床。

兩人滾到了那張酒紅席夢思上,程翰良撐着緊實的胸膛,罩住了身下相對瘦弱的年輕軀體。李琅玉睜着漆黑的眼珠,管他醉與否,憤怒澆築在心口,他掐住對方的肩頭,硬生生逼出一小段距離。程翰良毫不在意,右手環住那細腰,讓兩人更加親密無間。熱綿綿的唇吻附上蔥白耳垂,稍碰一下就跟打落了小桃花似的,點點染紅,他覺得很可愛。

李琅玉臉上一陣臊熱,呼吸全部憋在胸口,忘了釋放。他偏頭去躲,手上也加大力氣,連抓帶掐,卯足力氣想翻身。程翰良用身體重量困住他的掙紮,騰出左手,徐徐插入那茂密的發絲間,打着旋撫摸他的頭皮,不敢用力,像花園裏匍匐的猛虎,細嗅薔薇。他是很有經驗的,饒對方再暴躁,也能不緩不急地交換一個又一個吻,他想讓身下人乖一點,可是對方不給他任何面子。他看着對方經歷窒息,又被拯救,吻着吻着心裏飄過一春的柳絮。

李琅玉悶哼了幾聲,張口是斷斷續續的“放開”,心裏罵盡對方百遍千遍,直到程翰良手指貼上他的唇角,釀着發酵的憐愛,沖他喊了一聲“蝶生”……

房裏的熒熒燈光又昏又暗,十分不老實,壁上黑漆漆的一團人影扭結得激烈。李琅玉喘着氣,手背上爬滿青筋,嘴裏急促道:“我不是他,你認錯人了!”程翰良似是沒聽到,右手迅速解了他的襯衫扣子,腦袋耷伏在他的喉結處,一路向下。

涼飕飕的空氣瞬間黏上暴露在外的胸膛,李琅玉躬起上身,瞋目切齒,他一把抓下臉上的那副眼鏡,朝着床櫃砸去,鏡片支離破碎,支腳折了一截,露出尖銳的鐵絲頭,就是這個鐵絲頭,他對着程翰良的脖子狠狠紮了下去。

然而,也是在這個當口,卧室門把突然被人擰開。李琅玉吓地收回行兇勢頭,細長鐵絲捏在手中又彎了大半。

開門的正是剛剛被喚的那位主——蝶生,他猝不及防地撞見眼前這幕,頓住了腳步,滿臉不可思議。

程翰良停下動作,微微回頭,李琅玉趁機推開他,火燎火急地下了床,奪門而出。摔門的聲音恐怖吓人。

蝶生左瞅瞅,右瞅瞅,小心問道:“他不是你女婿嗎?”

程翰良撿起那副殘缺眼鏡架子,不答反問:“你來幹什麽?”聲音似有不悅。

“上次我落了把扇子在這,拿完就走。”

他找到物件後,大氣不敢出地往門外走去,但心裏還是有點可憐的期盼:“四爺,今晚要我……”

“出去。”冷冰冰的氣音下了趕客令,白褂男子眼底黯淡,寡着臉帶上了門。

接下來的幾日,李琅玉雖與程翰良照舊見面,但兩人除了談正事便再無話可說,有時出去辦事也似有意錯開,渾頭渾腦的小葉覺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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