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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着段柳河四通八達的緣故,水運交通相當便利,吉香鎮雖說不是太大,但因處在南北水路的中段,來來往往過路的客商極多,大多會選擇在這裏歇歇腳,換身行頭,是以極繁華。
肖宋一襲普通灰色的男式衣衫,頭發束起,用根極平常的木簪簪住,乍一看就好似一個平凡至極的商販人家——連那張原本漂亮白皙的面孔也随着一雙手被她塗了一把鍋灰,弄成了均勻的黑色。再加上她身上的氣質有些冷冽,隐隐帶着點說不出的戾氣,也沒人敢往她身上仔細看,來個一探究竟。當然,蕭夏姑娘身材本就高挑,也不指望像胡鈴铛胡大女主那般妖嬈,腰上系上幾圈布,裹得粗一些,也沒人會将她當成女人。頂多,也就是個瘦弱些的男人!
說起胡大姑娘……
肖宋冷冷一笑,好心情地撩了一把船邊的河水,河水沁涼,帶着晨起時分的寒氣。
這個時間點,胡大姑娘那副醜态應當是被看在衆多鎮民的眼裏了吧。在這個人來人往以并不定居的商販占多數人口的城鎮裏,消息傳播尤其地發達,不一會兒功夫恐怕整個鎮的人都得知道這件事,然後便是這些個路過的商販們……想要封口可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她胡鈴铛便是再厲害,便是要殺光那些個人也得愁白這一頭青絲!
這個時間點段柳河的碼頭上有南下的商船,運貨的,載人的,各種都有,很是熱鬧。
肖宋如今便在這麽一艘普通的烏篷船上,坐在船尾,看着段柳河兩岸的明媚風光。這船不大,船上除了一個劃槳的老漁翁之外,便只有她一個客人。肖宋不想暴露行蹤,也嫌麻煩,是以仗着身上有錢,財大氣粗,便将這船包了下來。
那漁翁只是個普通人,雖說老當益壯精力不錯,但是氣息渾濁,并無內力傍身,雖處在這江湖之中,卻也非江湖中人。
肖宋問了一下這個世界的大體情況,北方是胡鈴铛的勢力範圍,胡盟主的勢力基本就紮根在那個地方,那些游俠們也基本是在那個地方崛起的。蕭秋的兩年多的歷練似乎也是從北邊開始的。南方則是自顧自發展着自己的小農經濟,貿易往來很是頻繁,城鎮極多,人口也多,是個繁華的去處。雖如此,但也遠離了江湖塵嚣,是個可以定居所在。
肖宋自然不會将自己往虎口裏送,剩下這兩個月的時間,她不想去冒這個險,直往江南地區。人多的地方雖然嘴雜了一些,但也正是因為如此,有很好的隐蔽作用。
将一個人藏起來最好的辦法不就是将他扔進人堆裏麽?
不管有沒有道理,肖宋都深以為然。
小船行了五日時間,速度極快,基本就是一日千裏之勢。原本準備的幹糧第一天便吃光了,兩岸又都是崇山峻嶺,剩下的幾天基本都是吃魚過日子,肖宋有些吃不消了。陰陽雙煞掌的掌力雖已被蕭秋吸走,但那刀傷卻是沒有好的。她臨走前的那個晚上特意去偷了一些金瘡藥,敷在傷口之上,看那處血肉模糊其形可怖,連自己都不敢細看。
最終決定走水路除了水路速度快,最重要的原因還是因為水路比陸路要穩當得多,不會像陸路那般颠簸,使傷口再度開裂。
到了第七日,肖宋沒辦法繼續支撐下去,傷口感覺不對,她又沒辦法查看。恰好遇見一個城鎮,只得別過這個老漁翁,草草下了岸,在這城鎮裏整頓一番。
找了家普通的客棧住下,肖宋簡單敷了藥,又調養了好幾日,終于覺得好了一些。雖說如今所在之地離吉香鎮已經很遠很遠,遠到這周遭的景致都完全變了個樣,花花草草也從原本頗為粗犷大氣的變為了如今的小家碧玉。但她心裏還是不太放心,怕太容易被順藤摸瓜查探到,趁着趕集的日子,換了一身裝扮,混在人群中出了城去。
接下來又那麽輾轉颠沛了十來天的時間,她從一個城走到另一個城,靠着一身輕功神出鬼沒,基本沒有再露過面。
直到覺得關于她的線索已經斷得差不多了,而離回去也不過是一個半月的時間,她才決定停下來,好生休養一番,可別還沒有回去就将自己先給折騰死了。
肖宋停下來落腳的是個小小的四方城,名字也很言簡意赅,就叫四方城。
小城雖小,每天來來往往的人卻是極多的。肖宋的銀錢還剩下許多,也不想呆在客棧那種魚龍混雜的地方,便在城中的居民胡同裏買了間獨門獨戶的宅子,住得舒服随意不說,還比較安全。畢竟別人便是想要查她的行蹤,也只會在客棧那種地方查探,怎麽都不會想到她竟然會突然買了間房子定居下來。
宅子不是很大,但是麻雀雖小,五髒俱全,客廳廚房卧室都有,很有南方的特色。裏頭有一進天井,牆邊爬滿了各式女苑藤蔓,倒也青蔥。
肖宋出門前拿的那一筆錢很多,零零散散也有一千四百兩,在這平均消費水平都不高的古代,可以稱之為“巨款”了。畢竟她也打聽過了,在這小城裏,一座占地百畝的豪宅也不過是七八百兩的事情。所以,怎麽說呢?
她終于是個身上有錢的有錢人了←_←!
肖宋當然不可能真的去買豪宅,那未免太招搖,她還沒活夠,不想在被胡鈴铛姑娘或者蕭秋少年逮住之前卻被一夥不相幹的強盜給解決了。而且,只住一個多月的時間,買個豪宅未免也太不劃算了。買了這一間小宅子,除去各種費用,還剩下不少餘錢,若是不發生什麽意外的話,足夠她在這小宅子裏過完後半生了。
她又找了那中介的婆子,托她找個能夠管家的……
“媳婦?”婆子搶了她的話,“公子是想找個又漂亮又會管家的媳婦暖床麽?”
肖宋一臉黑線:“不是……我……”
“以公子這般人品相貌,想找這麽個媳婦決計不是什麽難事。公子盡管放心,這事就包在婆子我身上了!我定會為公子辦得妥妥當當!”
“我不是要找媳婦!”
婆子一愣:“啊?”
肖宋扯了扯嘴角:“我要找個能管家能幹活能照顧我的婆子,長相不重要,年齡……不要太年輕,也不要太老,三四十歲左右;身家幹淨點的,最好是知根知底的,外來人我不要,不檢點的我不要;為人要老實,不要多嘴多舌說主人家的不是;手腳要勤快,不能一心想着偷懶,什麽都不會幹;心思要細致,能做得了精細的活,能想主人家所不能想的;要知進退,懂得看人眼色,不會煩人的;還要會做飯燒菜,要做得好吃的……最好還能識幾個字……我要求也不高,就這些。不知王婆能否給我找一個這樣的人?”
王婆饒是身經百戰,也忍不住嘴角抽搐——哎呦!這麽高的要求還敢說要求不高?!你怎麽不幹脆找個仙女來照顧你啊……噢,仙女也不行,太年輕了!人家還不稀罕年輕的!
肖宋微微一笑:“當然,我也不是什麽難說話的人,這樣的人雖然難找,但以王婆的手段與能力,我是抱有希望的。我相信王婆定能為我尋個合心意的人出來,才會說這些。若是不信的話,我自然不會說這樣不自量力的話。當然,能做得到這些的人,我自然也是不會吝啬那幾個錢的。每月開……二十兩銀!辛苦王婆幫我好好費上一番心思了。”
二十兩?!
二十兩???
她沒有聽錯吧?!
“每月……二十兩?”
肖宋笑眯眯地點頭,總共也不過一個月的時間罷了,二十兩她還出得起。
不是每年?!
是每月!!
她辛辛苦苦做個三年都沒有這個錢啊!這公子了不得啊!看着挺普通的一個人,沒料想,竟是個敗家的土豪!
→_→不得不說,王婆,你真相了!
“公子瞧着我怎麽樣?公子的那些個要求,我王婆自認還是能做得到的。”這是毛遂自薦的王婆。
肖宋嘴角微抽,面上依舊紋絲不動:“王婆自然是個好的……”
王婆心下一喜,還沒笑開,便聽肖宋慢吞吞地補充道:“但這年齡,怕是不合适了……吧?”
被打擊到的王婆:“……”
肖宋打擊完人,笑眯眯地從荷包裏取出一錠銀子塞進王婆手中,“這件事還得麻煩王婆你了!”
王婆掂了掂那重量,足足五兩銀啊!頓時笑得眼睛都睜不開了,哪裏還記得方才那些個不快。“一定一定!公子要的這人,我便是挖地三尺也要為公子找出來的!公子什麽時候要人?”
肖宋嘴唇一勾:“自然是,越快越好。”
……
有錢能使鬼推磨。
若是真金白銀毫不疼惜地砸下去,必要的時候,這錢還能使磨推鬼。
第二日黃昏時刻,王婆便再次登門。
肖宋一打開門,王婆粗噶的聲音便在耳邊響起:“公子呢,你要的人我可給你找到了!”
肖宋微微擡眼,視線向後一掃,果見王婆身後跟了個略有些高大,低眉順眼的中年女人。她看不清她的眉眼,但看她的姿态,便覺得第一印象不錯。
“這是城北顧家顧老大家的媳婦,公子日後叫她顧嫂子便可以了。公子,我同你說啊,這顧嫂子可是個好的,父親是個落地的秀才,識文斷字,人又蕙質蘭心,細致周到能幹活,是個能體貼人的。公子說的那些個條件,她都滿足了。就是命苦,年輕時顧老大出了一趟镖,遇到了搶劫的,那些個镖師統統是有去無回啊!就剩下她一個人辛辛苦苦守着那點微薄的家業。若非三年前顧家老娘也死了,如今剛好過了守孝期,她還不能夠來給公子做活呢!這便是緣分呢……”
“顧嫂子年輕時便是個漂亮的,沒成想這年紀越大,不但沒有失色,反倒更漂亮了些。你瞧瞧這眼睛,簡直像是會說話般。便是那些十五六歲待嫁的姑娘們也沒真麽水靈的眼睛啊……”
肖宋細細看了那張面孔,确實可以看出年輕時秀麗的輪廓來,但如今确也是美人遲暮,看不出以前的風光了。不過這遲暮的美人很是淡定自然。落落大方,倒讓肖宋多了幾分好感……尤其是那雙眼睛,王婆總算沒有誇大,這眼睛,确實是極漂亮的,深黑色的眸子裏水光潋滟,愣得是動人心弦。
肖宋原本并不打算找容貌太出色的人,本還想着婉拒了王婆,待看到這雙平靜無瀾的眼睛之後,不知怎麽的,突然便改變了主意。
只是,總覺得這雙眼睛有些莫明的熟悉……卻又想不起究竟在哪裏見過?
或許是她的錯覺吧。
在這種邊陲小城哪裏會有什麽熟悉的人呢。
……
于是,那顧嫂子便留下來了。
肖宋将樓下朝東邊的那房間讓給了她,在她搬進來住的第一天便将接下來一個月的生活費以及她的工錢,總共是五十兩銀子全部交給了她,只說明這些銀子分別是用來做什麽的。
顧氏也沒有像想象中那般誠惶誠恐,很是落落大方地收下了,放在一只小櫃子裏小心鎖好,至始至終,不卑不亢……甚至沒有多嘴問一句,公子,你真的這麽能吃麽?一個月居然要吃三十兩?!←_←!
肖宋敢這麽做,不但是因為自己如今是個土豪,還真不在乎那些個錢……更重要的是,她想看看她的人品……或者說是眼光見識。
若是個沒見識的,這五十兩銀子可不是個小數目,她盡可以卷着銀兩逃走了。
顧嫂子沒讓她失望。
這女人性子安靜沉穩內斂,但是做事周到細致,從不做不該做的事,不問不該問的話,卻在細節之中讓肖宋大為滿意。更重要的是,這人是個普通人,氣息雖靜,但是紊亂,是個不會武功的。
幾番試探下來,肖宋便也放下了心來。剩下的一個多月時間,她并不想讓自己過得太累。
因着顧嫂子的行事作風都像極了一個溫和的讓人信賴的長輩,身上散發着一種說不出的親和力,即便肖宋這種養不熟的姑娘也對她産生了不自覺的好感。何況顧嫂子做的菜又格外好吃,肖宋這貨完全忘記了這具身體的年齡,還有些依賴上了她,不經意間還會語露親昵之态——肖宋姑娘也不容易啊!心理年齡只有二十來歲的姑娘偏偏要頂着這四十幾歲的身體,原主還是個冷豔型的,害她想要撒個嬌都找不着人!
肖宋有一次想吃吃荷葉雞,便下意識地拉住了顧嫂子的手臂,抱在自己懷中,略帶着點撒嬌的意味:“顧嫂子,晚上我們吃荷葉雞好不好呢?”
顧嫂子的手微微一僵,很快恢複鎮定:“嗯……我這便去外面買。”
“不要!我們自己做吧。我只喜歡顧嫂子的手藝……我可以幫忙!”
“……好。”
晚間肖宋解了衣衫,小心翼翼地避開那處傷口,折騰了近半個時辰才沐浴完畢,起來穿好褲子,她只在身上套了一件月白外衫,将濕發擦得七八分幹後随意披散在肩後,坐在春凳上擺弄着那些個瓶瓶罐罐,一臉苦相。
“公子……”
“顧嫂子,你來得正好,快進來,門沒有上闩。”
顧嫂子一進來,便瞧見了坐在春凳上的肖宋,她的臉已經洗淨,露出鍋灰底下白皙的皮膚來,因着剛剛洗完澡有些熱,臉上的紅暈還未退散。長發披散,十分秀麗美好,頓時微微一愣。
肖宋不好意思地幹笑了下:“顧嫂子,其實我早就想告訴你了,我不是男子……你也知道女子在江湖上闖蕩不易,男兒身更加方便些。我并非有意瞞你。”
“嗯,我懂。”
“你不怪我?”
“不怪。”
肖宋仔仔細細地打量了顧嫂子,見她臉上并沒有露出異樣的情緒,這才微微松了一口氣。“顧嫂子,你幫我上藥吧。”
“你……受傷了。”
“嗯,早前受的傷,不知怎麽的,一直都沒有好。是刀傷,藥和紗布都在這裏,我都已經調好了,顧嫂子幫幫我吧。”
“好。”
肖宋心下一定,實在是太好了!謝天謝地,終于不用自己上藥了!老實說,每次看到那處猙獰的傷口,還得被迫着給自己清理上藥,她都覺得難受得慌。讓她砍人是沒問題,讓她清理自己的傷口……實在是太為難她了有木有?!那種傷口長在自己身上真的很吓人啊有木有?!
顧氏仔細看了看這些個藥瓶,皺着眉頭将肖宋調的藥放在一邊,重新調配了一下,看得肖宋驚奇不已:“顧嫂子懂得藥理?”
“不是很懂。”她頭都沒有回,仔細地調配那些藥:“我……家公子在世之時,時常做這些,做多了,便會了。”
肖宋坐在床邊,點點頭:“原來如此。”這她聽王婆說過,顧嫂子家的公子是在镖局做镖師的,幹的那都是刀口子舔血的活計,受些刀傷很正常。
等她将藥調配好了之後,回頭一看,恰好見肖宋寬衣解帶。她本是剛剛沐浴完,一心琢磨着換藥的事情,上身根本什麽都沒穿,只罩了一件外衫。如今将這外衫一解開,立時便是光溜溜的了。顧氏手一抖,幾乎拿不住藥瓶。
肖宋自顧自解了紗布,一眼都不敢多看那傷處,直接往床上一躺,側頭催她:“顧嫂子,快來幫我清理傷口,快來上藥!快來快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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