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神經病

“這狗不簡單,邪門;狗主人也不簡單,更邪門,這是臧傲的狗。”

一句“臧傲的狗”,就解釋了這麽多的邪門,似乎跟臧傲扯上關系,邪門就變得理所當然了。人都有好奇心,鐘小荷不禁也好奇起來,她只覺得那個臧傲脾氣有些古怪,不太好相處的樣子,但總該不是什麽壞人,到底怎麽邪門了呢?

“臧傲,不是那個采石的工人嗎?他這個人很怪?”

“怪?你不知道臧傲呀?他哪裏是怪,人家都說他神經不正常來着。”女店主不以為然地撇撇嘴,看看鐘小荷,長裙短衫,修長雅靜,舉止打扮都不像是普通的農家女,女店主說:“你看樣子不常在咱這地方的吧?哎呦,這個臧傲可是有名哎,浪蕩子破落戶,不過你可別小看他,還是個大學生呢!”

大學生?鐘小荷這下子真驚訝了。真想不到,那個臧傲怎麽看都是個幹苦力活的農民罷了,居然還上過大學?

她轉念又想,不對呀,九十年代,大學畢業都該是分配工作的,怎麽會跑到這山溝裏出苦力?鐘小荷忍不住就問了出來。

“大學生國家不是都分配工作嗎?”

“分配啊!幾年前畢業就分配完了,聽說還是分在哪個大地方的什麽局呢,不知怎麽自己混不下去,扔掉工作跑回來了。”女店主誇張地揮着手說,“要不怎麽說他神經病呢,這年輕人楞頭八腦的。”

這樣啊。有故事的人!鐘小荷在心裏默默貼起了标簽。

“這不就混下時了嘛!就算沒了工作,孬好一個大學生,年紀輕輕幹什麽不好,蹲山溝裏打石頭,他爹算白養他讀這些年書了。要不咱這地方人咋都說啊,考上大學有什麽用?跟那臧傲似的,念書念得腦子都壞掉了,弄成個破落戶。考不上大學又怎麽樣?你看看人家那鄭廣濤,人家當初沒考上大學呢,人家現在開公司大老板,不比誰混的有出息?”

忽然聽到鄭廣濤的名字,鐘小荷便沒了繼續八卦的興致,一手抱起蛋蛋,一手試圖拎起她買的那一堆東西。一箱牛奶,一箱餅幹,幾包蛋糕和糖果,再加上給蛋蛋買的餅幹和奶粉,一只手還真拿不動啊。鐘小荷無奈地放下蛋蛋,蹲下來跟小家夥打個商量。

“蛋蛋,媽媽要拿東西,抱不動你,你跟着媽媽一起走行不?”

“抱不動。”蛋蛋歪着小腦袋看着她,似乎是在衡量這話的真實性,然後就見小家夥蹲下身,努力拎起其中一個塑料袋,挪動着兩條小短腿搖搖晃晃往前走。

嗬,小寶貝,能幫忙幹活啦,鐘小荷不禁失笑。

看看他拿的袋子,裏頭是幾包蛋糕,還是太重了。鐘小荷趕忙攔住他,把給他買的兩條餅幹裝進小塑料袋,塞給他手裏。

“走,蛋蛋跟媽媽比賽走路,看誰走得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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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賽啊,一開始小家夥鬥志頑強,根本還走不穩呢,咯咯地笑着,幾乎是搖搖擺擺一路小跑往前走,沒走多遠,累了,也可能覺着不好玩了,索性屁股一扭,蹲下不走了。

鐘小荷趕緊追過去,到跟前才發現,小家夥自己撒了一泡尿,幸虧穿的開裆褲,見鐘小荷追過來,蛋蛋樂呵呵站起來,往後挪了兩步,瞅着自己的尿窩笑,挺得意的樣子。

“真棒,蛋蛋知道自己蹲下尿尿了。”鐘小荷趕忙誇獎,你可不知道,一不注意,小家夥就會尿濕褲子,忘了蹲了呗,總得大人提醒着。她才誇完呢,蛋蛋小胳膊一張,叫她:

“媽媽抱。”

“媽媽抱不動,咱歇歇再走行不?”

“抱抱。”蛋蛋索性開始耍賴,抱着媽媽的腿撒嬌。蹭蹭!蹭蹭!小腦袋靠在她腿上,鼻子嘴巴一起蹭。

鐘小荷只好放下手中的東西,抱起他哄一哄,一手拎起那一堆老沉的東西繼續走,實在難,歇一段,走一段,本來不遠的一段路,反正也不急,走了好半天。

明天得去買個自行車,不然出來進去真是費勁兒!鐘小荷心裏琢磨着。一回到家,她便拎上東西,抱着蛋蛋去了趙中良家。開門的是趙中良,尤冬麗正陪着孩子看電視,見鐘小荷進來,忙招呼她坐。

“哎呦,你這是做什麽!咋還買這些東西呢!”

“沒買多少,就是個心意,給孩子吃呗。”

趙中良家的孩子是個男孩,五六歲的樣子,小孩子畢竟是小孩子,不顧尤冬麗告誡的眼色,快快樂樂地拆開牛奶,先給了蛋蛋一盒,蛋蛋似乎很樂意跟大孩子玩,兩個小孩兒就在沙發上嬉鬧了起來。

“我聽中良說,你離婚啦?”尤冬麗問,“怎麽到這一步呢,因為啥呀?”

“過不下去了呗。”鐘小荷淺笑。離婚的事,她真的不想多談,然而尤冬麗卻不這麽想,自顧自推斷起來。

“我聽說你家孩子爸不是特別有錢的嗎,說是咱鎮上首富呢,大老板,鎮上沒幾個人不知道他的。這男人有了錢,是不是就當起陳世美了?喜新厭舊,親生的兒子他也不要了?”

“孩子是我要過來的。”鐘小荷只是簡單地說,“蛋蛋還太小,我帶着他比較好。”

“哎,你一個女人,還這麽年輕,連住處都沒個着落,帶着孩子怎麽生活呀!”尤冬麗忽然笑了笑,沖她一擡下巴說:“我這正琢磨呢,我娘家有個堂哥,當廚子的,三十四了,去年媳婦出了車禍,一個人帶着倆小孩生活,人挺實在的,不如我給你介紹介紹?”

她這話一出口,趙中良就咳嗽了一聲,開始給尤冬麗使眼色。然而尤冬麗視而不見,硬是全都說出來了。鐘小荷頓時覺得整個人尴尬起來,且不說她這媒做得合适不合适,她才剛剛離婚呢,根本連想都沒想這些。

“你看你,想起來一說就是一說,都跟你說了不合适。”趙中良在一旁埋怨尤冬麗。

尤冬麗翻翻眼皮,瞅了一眼趙中良說:“合适不合适你說了算?我看挺好的,你說她一個女人,離婚帶着個孩子,如今連住的地方都沒有,依靠誰呀。趕緊再找一個不是挺好的嗎!”

尤冬麗轉身又對鐘小荷笑道:“別理他,我看挺合适的。我堂哥人很能幹,有力氣,家裏種地不耽誤,平時還四鄉裏當喜宴廚子,脾氣也好,房子也寬敞,家裏日子蠻不錯的。兩個小孩吧,一兒一女,小的也八歲了,也不用你費心照管,還能幫着你看蛋蛋呢。你要是覺着行,改天我叫過來你見見面?”

“嫂子,我沒打算再結婚。”鐘小荷無奈地說,這個尤冬麗真有點自說自話,怎麽也不顧旁人的感受?是不錯她離婚了,她帶着個孩子,可也淪落不到匆匆嫁給一個大她十幾歲的鳏夫吧?

“嫂子,你的好意我領了,我眼下不考慮這些,咱們不說這事情。”

“怎麽叫沒打算再結婚呢!”尤冬麗挺親熱地拍着她的手說,“可不能這麽想。不是我說話直,你這一個年輕女人,長得又漂亮,不結婚沒個家,出去也容易讓人欺負,你不招惹是非,是非還來招惹你呢,肯定不能行。”

“嫂子,我真沒這打算,你別費心了。咱不說這個。”

鐘小荷在心裏琢磨着這話,總覺得有些別扭,便扯開了話題,聊了幾句育兒經,推說天晚,抱着蛋蛋離開了趙中良家。

心煩。這個地方,這個時代,畢竟不是她原來生活的年代,有些思想意識她真不太理解。鐘小荷給蛋蛋洗了澡,摟着滑溜溜的小家夥躺在床上,忍不住默默自問,她現在做的一切,到底對與不對?到底是勇氣還是自虐?

******************

第二天,鐘小荷一早起來收拾了,便抱着蛋蛋上街去買自行車。她在鎮中心街道上從東頭走到西頭,終于找到一家賣自行車的店鋪,買了一輛自行車出來,變立刻去買了兒童座椅裝好,把蛋蛋放進座椅裏帶着,娘倆好歹不用走路了。

鐘小荷一連在街上轉悠了幾圈,才發現她的意識有些“超前”了。在那個年代,小鎮上根本還沒有“商品房”這東西,農民建房都是自住,街面上平房為主,樓房很少,都是些相對富裕的農民建起來自家住的。鐘小荷找到了一處新建的樓房,兩層小樓,他家在門口貼出廣告,出租店面,可卻不肯出租二樓的住房。

“二樓我留給将來兒子結婚的,新房子我自家還沒用呢,怎麽能租給誰?不租不租。要租我就只租一樓的店面。”

只租店面?她眼下更需要的是住房啊。鐘小荷覺着不合适了。

跟房主聊了一會兒,地皮聽說倒是很便宜,這條主街道兩旁的地皮,也才四百塊錢一間。

四百塊錢一間?鐘小荷一聽,真有一種一口氣買下這整條街的沖動。

“頭兩年還一分錢不要呢!就是現在吧,有關系的人也不用真掏錢買,找關系要一塊就是了。”房主人挺得意的樣子說,“我這三間地皮,就沒花錢,統共花了一桌酒席錢。我小孩三姨的大伯子,是咱鎮上的村長,管用。”

四百塊錢一間地皮還要找關系省錢?犯不着啊。鐘小荷敢打賭,用不了十年,這地方的地皮至少能漲幾十倍。放到她來的年代,估計幾百倍也有了。

她之前倒沒想過要自己建房,可現在一看,租房是臨時解決的法子,既然買不到商品房,自建房才最劃算啊!按現在的人工和建材價格,三五萬塊錢就能建起一座三間三層的漂亮小樓。

鐘小荷幾乎是立刻就決定了要買地建房。四百塊一間,算算手頭現有的錢,她打算盡量多買幾間地皮囤在手裏,先建起三間來,樓上她跟蛋蛋娘兒倆住,樓下店面就可以開個小超市了。

不過,眼下的困難是,她急需一個合适的住處。暑期開學前這一個多月內,就算她動作再快,也不大可能建好房子搬進去。開學以後她總不好再賴在學校的宿舍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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