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耍弄

“蛋蛋……掉進荷池裏去了,嗆了水。”鄭廣濤說,趕緊又追加了一句:“你放心,已經不礙事了。”

什麽?這麽小的孩子!鐘小荷心裏一顫,立刻質問道:“鄭廣濤,你們好幾個大人看一個孩子,怎麽讓他掉荷池裏去了?”

“就是……一時疏忽。”鄭廣濤說,“一時沒注意,他可能伸手想去捉魚,一下子掉進去了。”

一時疏忽?鐘小荷努力壓住怒氣,追問道:“誰看着他的?你說嗆了水,現在到底怎麽樣了?”

“下午的事,可能是受了驚吓,嗆了幾口水,咳嗽了幾聲,有點發燒。醫生說要住院觀察。”

“我問當時誰看着孩子的!”

“就是……小荷,這事怪我。”鄭廣濤吞吞吐吐地說,“當時,我抱他在池子邊上玩……”

鄭家院子裏的那個荷池不大,也就三四米來長,兩三米寬的樣子,高出地面,邊沿砌成三十公分寬的水泥臺子。當時是在下午,楊玉花跟鄭懷嶺在廚房忙碌晚上的壽宴,鄭廣濤便帶着蛋蛋在院子裏玩。蛋蛋要看魚,鄭廣濤就把他抱在荷池邊上,從後面抓穩他,讓他蹲在池邊的臺子上玩。

蛋蛋玩了一會兒,鄭廣濤走開去點了支煙,就讓跟在他旁邊的吳蓉蓉先扶一下蛋蛋。吳蓉蓉一邊漫不經心地扶着蛋蛋的小胳膊,一邊扭頭跟鄭廣濤說話,只顧發嗲賣騷去了,誰知道蛋蛋忽然探身往池子裏去抓魚,吳蓉蓉注意力根本就沒在孩子身上,結果蛋蛋就噗通一聲,頭朝下栽進荷池裏去了。

盡管鄭廣濤飛快地竄過去把蛋蛋撈了上來,但孩子頭朝下栽進去,這荷池為了養金魚挖的挺深,孩子難免嗆進了水,不住地咳嗽,小臉憋得發紫,好在是夏天,孩子沒冰着,一家人先按着老經驗給孩子拍背控水,換了衣裳,見孩子還是總咳嗽,鄭家自然也沒心思弄什麽壽宴了,就趕緊送去了醫院,結果送醫院以後,孩子開始發燒了。

一時疏忽,一時疏忽……去你媽的!鐘小荷抓狂地想罵人。什麽一時疏忽,拿別人的孩子不當孩子是吧?水池邊上也能疏忽?誰知道那個吳蓉蓉是不是故意的!

坦白說,鐘小荷沒怎麽恨過小三,她恨小三做什麽?蒼蠅不叮無縫的蛋,小三的确是賤,但首先還不是因為這男人自己渣?再說她突然穿來,對鄭廣濤的出軌并沒有多少感情上的痛苦,反倒有一種審視旁觀的心态,冷眼看着小三們在那兒耍猴。

可現在,這一對渣男賤女害她的蛋蛋落水了!嗆水了!發燒了!她前世今生唯一溫暖的小熱源!

鐘小荷雖然醫學知識懂得不太多,可她多少也知道,孩子嗆了水,很容易得肺炎的!

鐘小荷定定地望着車窗外,很長時間沒有出聲。鄭廣濤偏頭看了她好幾遍,努力放軟了聲音說:“小荷,你別太擔心,這個天氣,蛋蛋就是在水裏嗆了一下,可能有點驚吓,不會有事的。”

“沒事?”鐘小荷冷冷地說,“沒事你跟你那個吳蓉蓉怎麽不去醫院躺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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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荷,她疏忽大意,我肯定饒不了她,可這真是個意外。”鄭廣濤說,“誰也不想發生的事情。”

鐘小荷擡手打斷了鄭廣濤,只說了一句:“我現在不想跟你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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鐘小荷匆匆跑進醫院病房。她一眼看見楊蛋蛋小小的身體抱在楊玉花懷裏,楊玉花半坐在床邊,孩子似乎睡着了。她放輕了腳步走過去,蛋蛋頭上紮着針,正在挂水,眼睛微微閉着睡覺,小鼻子時不時還抽噎一下。

孩子太小,又胖,胳膊上肯定不好找血管,吊針打在一側頭上,小光頭上本來只有短短的毛茬,因為打針,讓護士刮出一塊發青的頭皮。鐘小荷伸手摸摸孩子的腦門,覺得似乎沒怎麽發燒了。

鐘小荷仔細把孩子察看了一遍,才擡頭掃了一眼屋裏,鄭懷嶺坑着頭坐在屋角的凳子上,吳蓉蓉靠牆站着,低着頭,見鐘小荷的視線掃過來,身體稍稍扭動了一下,繼續低頭不語。

“醫生怎麽說?”鐘小荷輕聲問楊玉花。

“說發燒可能是水激的,驚吓也會發燒。可這孩子總咳嗽,最怕是水嗆進肺裏,會得那個什麽吸入性肺炎。打了退燒針,說觀察觀察,剛才醒着,哭鬧找你,這會子才剛睡了。”楊玉花說着眼睛就泛紅了,扭頭沖吳蓉蓉罵道:“你個作死的壞貨,我看就是你想害我孫子。”

“我真不是故意的,你們都在家,我怎麽會故意的!我就是一下子沒注意,誰知道他突然就掉進去了……”吳蓉蓉竭力給自己辯解,說着就湧出了兩泡眼淚,可憐兮兮地望着鄭廣濤,哪知鄭廣濤眼睛正盯在孩子身上,沒看她。

吳蓉蓉現在後悔啊,之前送蛋蛋來醫院,她看護下出的事,便也只好表現出一副內疚關切地樣子跟着來了,現在跟鐘小荷對上,再加上楊玉花一直不停地指責她,吳蓉蓉真後悔跟來,或許,她當時根本就不該到鄭家來。

“廣濤,你相信我,我真的就是一時沒注意,廣濤,我真不是故意的,孩子掉水裏我也着急……”吳蓉蓉眼淚汪汪地對鄭廣濤辯白,說着說着,不由得聲音就高起來了。

“你出去!別在這叫喚。”鐘小荷擡手一指門口,吳蓉蓉跺跺腳,恨恨地瞪了鐘小荷一眼,扭着尖尖的高跟鞋往外走。

鄭廣濤走過來說:“燒也退了,你別擔心……”

“你也出去!”鐘小荷看都沒看鄭廣濤。她彎下腰,小心地從楊玉花懷裏接過蛋蛋,抱着他坐在床邊。她看着孩子沉沉睡着,心裏一陣抽痛。

鄭廣濤臉色讪讪的,站那兒沒動。

千不該,萬不該,門口的吳蓉蓉不該又扭着高跟鞋走了回來,兩手挽住鄭廣濤胳膊,貼在鄭廣濤身上說:“廣濤,我們走。不就是掉進水裏一下子嗎,又沒怎麽樣,那麽小的荷池還能淹死人不成?反正都離了婚的,還當自己是誰呢!小孩反正是給她了的,早跟鄭家沒關系了……”

鐘小荷一聽這些話,氣直往上沖,她懷裏正抱着蛋蛋,立刻就想放下孩子狠抽這女人一巴掌。她才這麽想,旁邊楊玉花比她動作更快,楊玉花本來就看這吳蓉蓉不順眼,一聽她說什麽淹死不淹死的,氣得站起來一個嘴巴子就抽過去了,吳蓉蓉本能地一低頭,楊玉花的巴掌抽在吳蓉蓉半邊頭上,索性就手一抓,就把她頭發揪住了,另一只手随即又抽了上去。

“你敢咒我孫子!你這個不要臉的壞貨!我看你就是成心讓蛋蛋掉水裏的!”

楊玉花一個經常幹活的農村婦女,手勁兒自然不小,一下子就把吳蓉蓉打懵了,吳蓉蓉一聲尖叫,鐘小荷皺眉的同時,飛快地用手捂住了蛋蛋的耳朵。

鄭廣濤也被楊玉花突來的沖動弄懵了,反應過來趕緊來拉楊玉花,誰知道楊玉花放開吳蓉蓉,反倒先眼淚鼻涕地先哭開了。

“你個黑心的賤貨,你要是當上咱蛋蛋的後娘,他還能有活路嗎……”

吳蓉蓉踩着尖細的高跟鞋呢,又被打的發懵,楊玉花猛一松手,吳蓉蓉趔趄着退了一步,一屁股跌倒在地上。鄭懷嶺這時候也跑了過來,鄭懷嶺看着地上的吳蓉蓉直跺腳,責備楊玉花:“她好歹懷着孕呢,懷着鄭家的骨肉,你說你……”

“懷她娘的個x。”楊玉花罵。

怎一個亂字了得!鐘小荷無奈地抱緊蛋蛋,蛋蛋小身體動了動,嘴一張,哇的一聲便哭了起來。鐘小荷趕緊搖晃着蛋蛋,同時沖屋裏幾個人說道:“你們都行行好,都滾出去行不行?”

鄭廣濤青了一張臉,把抽着氣坐地上哭的吳蓉蓉拉了出去。

“你看你,她懷着孕,萬一她出了什麽事,咱家也不好說話。”鄭懷嶺臨出去時低聲又低聲抱怨楊玉花。

“掉了正好。”楊玉花打完了,心裏其實也有點怯,真摔流産了肯定要鬧一場。楊玉花恨恨地嘀咕:“這女人哪是個正經的,早晚也不能跟廣濤安生過日子。”

鐘小荷冷眼看着,吳蓉蓉那一下跌得不輕。話說這女人既然懷着孕,穿那麽恨天高的高跟鞋做什麽!

******************

鄭廣濤他們幾個人出去就沒再回來,鐘小荷抱着蛋蛋坐到半夜,一放在床上,孩子就驚驚覺覺的,容易驚醒哭鬧,肯定是白天受了驚吓,鐘小荷便一直抱着他睡。後來楊玉花換她抱了一會兒,兩個女人一夜幾乎都沒睡,半夜裏蛋蛋醒了一回,睜眼看見鐘小荷就抓住她衣裳不松手,楊玉花給沖了些奶粉,蛋蛋喝了多半瓶,很快就又睡了。

早晨蛋蛋醒來的時候,護士來量過體溫,三十六度八,打過針燒是退了,可總時不時咳嗽。不過醒來後精神似乎好多了,坐在鐘小荷腿上摸着自己紮過針的腦袋,小臉蛋上一片委屈。

誰知道只隔了一夜,鄭廣濤那邊形勢急轉直下。鄭廣濤自己一直沒進來,鄭懷嶺進來說,吳蓉蓉讓鄭廣濤攆走了。

“這女人根本就沒懷孕!”鄭懷嶺懊惱地說,“她耍弄人呢!”

原來吳蓉蓉昨晚上被楊玉花氣急打了,跌倒之後,鄭懷嶺跟鄭廣濤都不放心,出去後就叫她去檢查一下,結果吳蓉蓉怎麽也不肯去。

女人懷孕跌倒,怎麽能不擔心自己肚子裏的孩子呢?她越死不肯去,鄭廣濤越起了疑心,大晚上的婦産科不上班,鄭廣濤索性硬押着她去挂急診,b超一查,肚子裏連個豆子都沒找到。

鄭廣濤氣得差點炸了,不顧吳蓉蓉各種表白哀求,連夜把她拽出醫院丢在大街上。他一個管着幾百個建築工人的包工頭,還指望他菩薩心腸不成?

“根本就沒懷孕?那她不是拿着個什麽檢查報告來的嗎?”楊玉花疑惑。

“肯定做假的呗。”

“她奶奶的臭貨,在咱家作了十幾天的妖,裝的跟真的似的,你看你怪孝順她的吧!你個老東西,你再去給她弄魚湯養胎呀?”

“說什麽呢你!”鄭懷嶺滿臉尴尬,“誰也不知道這樣啊!”

鐘小荷聽得簡直瞠目結舌,這拍宮鬥劇呢?她一下子就想起那些清穿宮鬥劇裏的情節了。要說這吳蓉蓉也真夠極品的,不過反過來想,不是極品也成不了如此無恥的小三。

吳蓉蓉知道鄭廣濤離婚後,便認定是個機會,不惜假懷孕想要跟鄭廣濤結婚。其實吳蓉蓉也打過小算盤,雖說假的真不了,可只要順利抓住鄭廣濤,結了婚領了證,她有的是機會和法子解決“懷孕”的問題,再說了,小三的思維,這段時間裏說不定就真懷孕了呢?

吳蓉蓉被鄭廣濤罵了個狗血噴頭,也不知半夜三更去哪兒了。

鐘小荷真想給鄭廣濤提個建議:找小三也是個技術活兒,你找那個只圖你錢的,有職業精神的,或者你幹脆就去某些場所,錢貨兩訖。你找上吳蓉蓉這樣的,感情和金錢混為一談,弄得你自己下不來臺,這不是害人害己嗎!

鄭廣濤之後幾天都沒怎麽到病房來,卻也沒走,據楊玉花說就在醫院附近溜達,或者在外頭抽煙。

蛋蛋拍了胸片,說是嗆水引起了支氣管發言,建議住院治療一陣子。确定是支氣管發炎,鐘小荷反倒不那麽擔心了,總比吸入性肺炎好治療。她現在擔心的,是孩子變得更黏糊了,也更容易哭鬧,這麽小的孩子,難免受驚吓了。

要說蛋蛋這孩子,平時十分省心好帶,愛笑,愛玩,蘋果臉蛋總是樂呵呵的,現在看到孩子委屈的小臉,鐘小荷整顆心都皺起來了。

不親手撫養一個孩子,就沒法體驗到這種血脈相連親情相依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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