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豬精兒

蛋蛋在醫院整整住了一星期院。

出院的那天楊玉花說,回去應該找人給孩子收收驚。到家以後,李老奶過來看蛋蛋,便也說應該給孩子收收驚。

孩子明顯是受了驚吓,愛哭鬧,愛粘人,往常睡醒了很少哭鬧的,這陣子每當睡醒了總要哭鬧一陣子,要是醒來一睜眼看不到媽媽,便哭鬧個不停。孩子本來就打針吃藥不舒服,吃東西也少了許多。鐘小荷寸步也不敢離,真有些抓狂了。她從不信巫婆神漢那一套,可看着蛋蛋那樣兒,她自己都想去求神拜佛了。

楊玉花的意思,就是要去請趙婆子走一趟,李老奶卻說,趙婆子慣會給受驚的小孩吃她自己配的草藥,怪苦的。鐘小荷一聽就不願意了,且不說苦苦的草藥孩子肯不肯吃,萬一那種私自亂配的草藥不安全呢?吃進嘴裏的東西,哪能有半點馬虎。

李老奶說:“叫我說呀,你也不用找什麽神婆子,你就給他弄個桃木珠子戴在手上,桃核兒磨成的那種也行,最好再戴個小銀镯子,都避邪的。”

“我聽說豬精兒也能避邪呢!”楊玉花說。

“豬精兒小孩戴着最好了,避邪壓驚,保平安,就是這猛一下子不好找。”李老奶說。

什麽豬精兒?鐘小荷忍不住便問了出來。民間有些習俗也有他的道理,真要是管用的好東西,不好找也得趕緊找一個呀!

李老奶和楊玉花就跟鐘小荷解釋起來。所謂豬精兒,也叫做豬驚骨,是豬腦袋裏的一塊骨頭,據說給孩子壓驚避邪最管用。那東西正面看像個龍頭,反面看像個小鬼臉兒的,需要打磨得滑溜了,用紅繩穿起來給小孩子戴在手腕上或者腳腕上。

“既然是豬腦袋裏的骨頭,也不應該太稀罕,咱趕緊想法子找一個呀!”鐘小荷說。只要不是讓蛋蛋吃香灰、喝苦藥那一套,讓孩子佩戴個什麽東西,還是比較容易接受的。

“你不懂,要大豬的才好,豬的年頭越多越好。殺豬的人平常也不留那東西,拆豬頭弄出來很麻煩的。”李老奶說,“去問問那些殺豬的,他們殺了那些年的豬,說不定家裏有留着的。”

“我這就去找去。”楊玉花立刻就說,“我經常買肉呢,幾個殺豬的我差不多都認識。”

楊玉花說完就風風火火走了。

第二天上午,楊玉花沒來,鄭廣濤卻跑來了。蛋蛋住院的這幾天,鐘小荷越是看着孩子打針吃藥受苦,就越是怨恨鄭廣濤,而鄭廣濤似乎也有些自知之明,一直就在病房外頭呆着,很少出現在她跟前。

“我給蛋蛋送東西來。”鄭廣濤一見面就說,說着從兜裏掏出一個紅手絹的小包,打開來,是一對寶寶的小手串,紅色絲繩上穿着五顆桃木的小珠子,下邊栓着兩個小巧精致的銀鈴铛,還有一個白色的東西,花生米那麽大,滑溜溜的,質地看着有點像象牙,上邊有天然的孔洞,看上去還真有點像個龍頭。

“這個給蛋蛋戴上。”鄭廣濤說,“這豬精兒,我今早晨在村裏的老石磨上磨了一早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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鐘小荷自動忽略了其他的話,伸手拿起那兩個手串,給蛋蛋系在手腕上。藕節一樣的手腕兒帶着紅繩手串,看上去十分可愛。蛋蛋也來了興趣,自己舉着小胳膊,這邊摸摸,那邊看看,索性再放進嘴裏咬咬。

“蛋兒,不能咬,不好吃的。”鐘小荷拉下他的小手,自己檢查了一遍,萬一紅繩系得不結實,這些顆粒狀的小東西被孩子吃進嘴裏就不安全了。

“我看給他系在腳上吧,反正長度也夠。系在手腕上他免不了總在嘴裏咬。”鄭廣濤說。

鐘小荷想了想,也是,便又解開紅繩,轉而系在蛋蛋的小腳丫上。蛋蛋走起路來銀鈴铛帶着響兒,挺好玩的。

“小荷,我明天要回省城去了,在家裏盤桓了這一兩個月,中間就回去幾天,老這麽着公司不行。”

“這是你的事情,我沒興趣知道。我只想告訴你,往後你離蛋蛋遠點兒。”鐘小荷帶着怨恨說。

“這次的事情,是我對不起。可我是蛋蛋爸爸,我這些天也心疼難受,這不都是意外嗎!”鄭廣濤叫屈。

“意外?這次是吳蓉蓉,誰知道下回又來個誰?再說我孩子是交給你的,你怎麽給我照顧的?虧你好意思說是意外!”鐘小荷語氣尖銳起來,“鄭廣濤,你自己看看,蛋蛋的腦門上全是針眼,每次在頭上打針,頭皮刮得青一塊白一塊的,我現在想帶他去剃頭都不敢,怕碰到針眼孩子疼。我不管你是意外還是怎麽的,反正往後你離我的孩子遠點,越遠越好。”

鄭廣濤沉默地看着她,掏出一個折疊的紙條放在桌子上,說:“這是我拖欠你的那十六萬,現在給你,還有蛋蛋兩個月的撫養費,存在一起了。我估計我一時半會沒空再回來,小荷,我知道你心裏怨恨我,可我……我也不好受。這陣子日子過得全亂套了。”鄭廣濤說着,嘆口氣低頭走了。

******************

不知道是不是豬精兒真有什麽作用,還是時間和陪伴讓孩子慢慢治愈,蛋蛋漸漸好了起來,一段時間後,吃飯基本恢複了,晚上不在動辄驚醒哭鬧,可粘人卻仍然粘得厲害,還有,洗澡的時候尤其不喜歡給他洗頭洗臉,洗頭洗臉的時候就容易抗拒哭鬧。

鐘小荷恨得咬牙,孩子這不會是留下陰影了吧?

傍晚在門前乘涼,鐘小荷跟李老奶探讨起“育兒經”,便說起蛋蛋不願意洗頭洗臉。老年人的許多育兒觀念可能是落後了,可有些照顧孩子的經驗卻是值得聽一聽的,比如有一回蛋蛋晚上踢被子着了涼,凍肚子了,白天便便就不太正常,李老奶便跟她說,煮個雞蛋,趁熱拿幹毛巾包上別太燙,放在孩子肚臍上焐焐熱就好了,鐘小荷半信半疑試了,果然管用哎。

“小娃兒大多數不喜歡洗頭洗臉,不喜歡你就少給他洗呗,洗頭他不舒服。”李老奶說,“大一大就好了。”

鐘小荷說:“我是擔心,他上回掉水裏了,怕水了。”

臧傲這天下午經過的時候,跟李老爺子坐了坐,在那兒等着狗去買煙。他聽了就在旁邊說:“怕水你就更應該讓他去玩水,最好帶他到河裏玩去,越不敢讓他沾水他不是越怕?”

“胡說,蛋蛋他才多小!”李老奶說,“你一歲半能下河玩水呀?你成精了你。”

臧傲自己也笑了起來,忙解釋說:“小男孩要皮實才好,等大一大,讓他學游泳去,讓他玩水,保證就不怕水了。”

鐘小荷聽說,臧傲跟王家姑娘的婚期基本定了,打算在秋天。有時候聽李老奶說起婚期,要準備很多彩禮,女方又嫌棄沒有新樓房。

“結婚真麻煩!打光棍多好,一人吃飽,全家不餓。”

“胡說八道,滿嘴放炮。”李老奶立刻就訓他。

“滿嘴放炮。”旁邊一個稚嫩可愛的聲音。得,又讓蛋蛋學去了!鐘小荷看着正跟黑狗玩的蛋蛋,想笑又不敢笑,見臧傲自己也一臉好笑,她索性就按臧傲自己說的,裝沒聽見。反正沒人理會,小東西很快就忘了。

蛋蛋小朋友學話快,什麽都學,有時候外邊來了小販,吆喝着賣什麽東西,他也跟着學。比如一大早站在二樓陽臺,蛋蛋小朋友挺着肚子學人家吆喝賣豆腐。

“豆腐哦~~”拉長的小嗓門,學得還挺像。

結果賣豆腐的老頭兒偏偏耳朵尖,立刻停下賣豆腐的手推車,沖着鐘小荷家樓上喊:“要買豆腐?”

鐘小荷好笑地伸頭一看,賣豆腐那老頭停下不走了。好吧好吧,算是她兒子喊住的,于是鐘小荷便端着碟子下來買一塊,豆腐摻上雞蛋、肉末做一道豆腐丸子,松軟軟香噴噴,蛋蛋愛吃。

******************

入了秋,天氣轉涼,鐘小荷的新居也落成了。完全按她的喜好設計、裝修,大落地窗,大陽臺,大露臺,看着就讓人喜歡。等房子通風幹燥之後,鐘小荷就搬了進去。搬家再簡單方便不過,租住的房子到她的新居,只隔着李老奶家的小樓,并且除了衣櫃和床,其他都是些好拿的小東西,招呼幾個就近的鄰居幫忙搬進去就行了。

當地的風俗,搬新家照例要放鞭炮,鐘小荷便也放了一挂。第二天李明英帶着小松來“踩當門”,也就是賀喜搬新家,便又讓小松在門口放了一挂鞭炮。

“你這一樓真是要開店呀?”李明英看着敞亮空曠的一樓就問她。

“對,我下一步騰出來手就籌備。”鐘小荷說。她之前已經定做了開放式的貨架,估計這幾天也該送過來了,連超市名字她都想好了,就叫“蛋蛋超市”,多可愛多響亮啊!

“現在蛋蛋太粘我,我怕有時候顧不過來,讓小松往後來幫我照應一下,我尋思讓他學着做生意,往後店開起來了,我該給他工資給他工資。媽你看行不?”

“行!當然行!”李明英挺高興的,說完了可能又覺得太直白急切了,忙又說:“他是你弟弟,他這年紀在家也幹不動重活,來給你看店幫點忙,要什麽工資呀!你使喚着教他做事就行,不用工資。”

“他真能做好,往後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我當然得給他工資,該怎麽着就怎麽着。”鐘小荷說。

她現在在這小地方開超市,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想拉扯娘家一把,這小松看着倒也本分懂事,他要是有個可靠的營生,慢慢的能把這個家庭撐起來,李明英的很多困難也就迎刃而解了。

說了一會兒話,李明英看着鐘小荷,便試探着說:“那什麽,小荷,你看你現在房子也安頓下來了,店也要開了,是不是該考慮你自己的事兒了?”

“媽,怎麽又提起來了!不是跟你說了嗎,眼下我沒打算考慮這些。”

“就是吧……有人在我跟前提呢。”李明英觑着閨女的臉色說,“村裏你三奶,提她一個親戚的兒子,不是離婚、傷家的,人家沒結過婚呢,就是家裏窮,耽誤大了沒娶上媳婦,人很老實的,人家說了,不嫌棄你離過婚,孩子人家也願意養,保證拿當自己的疼,這人……”

“停!”鐘小荷頭大地舉起一只手,什麽叫他媽的不嫌棄她?鐘小荷聽了煩。“媽,你往後能不能別在我跟前說這些?他還不嫌棄我了,我嫌棄他行不行?這年頭一個男人混得窮困潦倒娶不上媳婦,我要他做什麽?他又圖我什麽呢?我有房子我有錢,都是我兒子的,我的孩子我自己養。往後再有這樣的事情,你直接回了別在我跟前提!”

鐘小荷說話的語氣太重,李明英便尴尬了,嚅嚅半天才又說:“三奶她也是熱心……”

“她熱心不熱心跟我沒關系,你往後別理會就行了。”

奶奶的,遇上個渣男離個婚,她招誰惹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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