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仲聆利用昏暗的天色、茂密的樹木隐蔽自己,退得十分敏捷。
他只能退,不能原地躲藏。
那些胡人搜查得十分細致,樹後、石下所有可能藏人的地方,都會特地檢查,甚至就連樹上都不放過。
這裏怎麽會有胡人?
這一隊胡人騎兵在搜查山林的時候,擺出了嚴謹的陣法,行軍互為犄角進可攻,退可守,随時應對突發情況。
這足可以看出騎兵頭領心中有貨,不僅懂兵法,且行事謹慎,仲聆看了一眼他的行陣風格,就覺得此人不好對付。
做出了判斷後,仲聆愈發小心行事。
胡人不知道在搜些什麽,就連大晚上都不歇。仲聆猜測着,對他們的來意愈發好奇。
他在黑暗中觀察,很快确定了自己的處境——就算是他能無聲無息弄死幾個人,那缺出來的口子也會很快暴露,進而會驚動全隊。
山谷狹窄,胡人騎馬從西向東壓進,正好擋了他西行前往元港城的路。
眼見藏身之地就要暴露,仲聆無法在不驚動這隊騎兵的情況下繞過去,只得向東退去。
天色蒙蒙亮了。
如果這個時候天色大亮,他這一身紅衣就是個明晃晃的靶子,太容易被發現。
趁着天色昏暗,仲聆不得不加快腳程,與胡人騎馬拉開距離。但是他離元港城越來越遠了。
仲聆通常是可以根據天色判斷時間的,可今天是陰天,他只能估算個大概。
約摸到了中午的時候,他抵達了一個村子。
這個村子的一切都顯得過分安靜,仲聆敲了幾家房門,都無人應門。
他随便找了一家房子,敲了敲門後直接破門而入,他進去後找了一圈,這間屋子裏果真沒人。
這戶主人在窗邊晾了幾套剛洗過的幹淨衣服,都是尋常便服,料子和款式十分普通,無甚特別之處。他拿起其中一套抖開,看看和自己身量正合适,就動手脫下自己身上的衣服。
他穿着這件短了一截的新娘嫁衣走了許久,行動時穿着舒不舒服先不說,單這喜服顏色就太乍眼了,現在終于有機會把它換下來了。
他剛剛解開衣帶,就聽見有一個虛弱的聲音在身後響起:“勞駕姑娘……換個地方再脫衣服呗?”
仲聆愣了,他之前進房間前搜索過一次,也沒看到什麽人,一時竟不知道這聲音是從哪裏發出的。
還是聲音的主人自己解開了謎題,只見屋中的大床被拉開了一條縫兒,原來那床甲板之下,竟然還藏着一個年輕男人。
只是那人渾身鮮血,臉色煞白,看着像就剩一口氣兒的樣子。他雖然非常虛弱,但是看着仲聆的眼睛卻依然有神:“在下絕沒有偷窺的意思,只是我現在這樣……不方便自己走開,為了不冒犯姑娘,只能麻煩你換別的地方了。”
仲聆看了他一眼,确定他确實動不了,就拿着那套農夫的麻衣,去旁邊将身上的紅色嫁衣換了下來。
這一身衣服是用粗麻制成,貼身穿在身上并不好受,但仲聆畢竟不是嬌氣的大小姐,也不會為此抱怨。
他換好男裝後,重新回到了剛才的房間,看着床板之間的血人問:“你這是怎麽回事?”
仲聆說話時沒用僞聲,那聲色清透,不太容易錯認,确實是個男人。
只是那人傷勢頗重,見他穿女裝就先入為主,已沒有心力再發現異樣了,虛弱道:“姑娘,快跑吧,胡人要追過來了。“
見仲聆站着不動,他重複道:“你快走啊,胡寇總是會找到我的,你不要被我牽連了。”
仲聆突然問:“原來胡人的騎兵,追的就是你?”
這人沒想到他居然已經見過胡人,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是。”
“你是誰?”
某人沉默半晌才說:“事到如今,我大概很難活着回去了,告訴你也不妨……我叫不胖。”
仲聆沉默片刻:“你确實也不胖,你父母給你起的名字,也是用心了。”
“……我姓步名龐。”那人有氣無力道:“不是不胖,我本來就不胖。”
這名字有點耳熟,仲聆還在想他在哪裏聽過。
而步龐見他不走,苦苦勸說:“姑娘你……這般容貌,落到胡寇手裏,不知道會落得什麽下場……趕快離開,你不能再耽誤了。”
“嗯,我想起來了。”仲聆突然說:“你姓步,你爹前年死了,你是繼承了他大将軍之位的那個兒子?”
步龐苦笑道:“就是我。”
仲聆很好奇。
這位小步将軍可算是皇都紅人,好好的不呆在江那邊享福,跑到江北來做什麽?
“你做了什麽事,讓胡寇不惜翻山越嶺的過來捉你?”
步龐語出驚人:“我溜進胡人的火器廠,偷看了他們的新型火器。”
這話一出,讓仲聆有些吃驚。看不出他年紀輕輕,卻有這般的膽量和本事。
仲聆重新打量他:“你和你爹不像,他怕死得很。你卻有膽子,敢一個人去捅胡子的老窩。”
仲聆這話說的相當不客氣,然而步龐聽了也沒生氣。
他只是苦笑道:“我朝兩百餘年,已到了大廈将傾之際,可是整個皇城裏,所有人都在唱太平盛世,除了我……居然沒人着急。”
仲聆皺着眉頭看他。
“十年前,丁将軍大勝,讓胡人安分了許多年,可是胡人一直在養精蓄銳,再打過來是遲早的事兒。”
他這話說到一半,就開始咳嗽,他傷了肺,嘴裏吐出血沫。他艱難的喘了一會,才小聲說:“我這一次深入敵穴,有不少收獲。只可惜臨走時……被發現了。”
步龐眼神漸漸渙散:“……你快走啊,胡人要來了,逃命去吧。”
他眼睛看着仲聆的方向,迷迷糊糊的說:“姑娘……你這麽美的人,我是不是……在哪裏見過?”
“很多人都這樣說過。”仲聆漠然:“睡吧。”
步龐終于昏了過去。
仲聆抽出了他抱在懷裏的劍。
他已經聽到了屋外的腳步聲,外面來了一個人。
胡人是分散開了嗎?仲聆冷靜地做着分析。
門被輕輕的推開了。
仲聆一手持鞭,一手拔劍。
鞭子蓄力,蓄勢待發。
劍出鞘,刃鋒冷厲。開門的瞬間,他劈手扔了過去。
然後在同一瞬,他看到了班青的臉。
仲聆吓了一跳,脫手前偏了一寸,那柄劍堪堪擦過班青的頭發,把後面的木門劈裂了。
門裏門外,兩人對臉懵逼。
仲聆慢慢收起了手裏的鞭子,看着站在他面前的狼狽的小土匪。
他穿着一身髒兮兮的亵衣,亂糟糟的短發沾了樹葉,臉上也有灰撲撲的手印,不知道在外面折騰了多久,才弄成這樣一副灰頭土臉的樣子。
他可憐兮兮的望着仲聆,眼淚一瞬間就掉了下來。
仲聆錯愕。
班青起跑、加速、起跳一氣呵成,在仲聆反應過來前,就像一顆點燃的炮仗一樣沖進了仲聆的懷裏,死死抱着他不撒手。
班青嚎啕大哭:“仲聆——你是鬼我也要你!你別走!”
作者有話要說: 不胖:我們是不是見過?
仲聆:套路太老,下一個。
班青:嗚嗚嗚嗚嗚(一邊哆嗦一邊求抱抱)
仲聆:這個套路沒見過,我再感受一會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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